裴姓,乃是大庆五大氏族之一。
而裴首辅裴知禹,年仅二十有四,十八岁中举,入朝为官不过六年,便已坐上了首辅之位。
如此年轻又如此优秀,模样不说貌若潘安,那也绝对算得上长安美男前三了。
若非裴首辅早年丧妻,发誓为发妻守孝三年,长安的姑娘早就踏破了他家的门槛。
当然了,如今距离孝期结束也只剩下了三个月。
合适家世里适龄的姑娘们早已摩拳擦掌,准备开干了。
但……
裴知禹为何会到金陵来!
公堂下的所有人迎接了裴知禹,哪怕是傅云衍都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裴知禹的打算。
世人只知道裴知禹能力强,心怀天下百姓,可熟悉裴知禹的人却知道,裴知禹是个笑面虎。
他确实心怀天下百姓,却唯独不心怀世家名门。
圣上如今或许糊涂了些,可手段完全没有弱下来,依旧是该抄家的抄家,该杀的就杀。
裴知禹从不站队,他是哪边起跳就按住哪边,成了圣上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而督察院则是裴知禹手里的一把刀。
藩山左右看了看,面前的裴知禹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但今日的事情,他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裴知禹会来。
“东西拿来让本官看看。”
裴首辅来了,宋知府退到二线,位置都被裴知禹顺其自然地给抢了。
这下,永宁侯的脸色更差了。
他意识到,今日这事,彻底脱离掌控了。
他撇了眼凌君尧,凌君尧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退到后面,正准备转身离开时。
裴知禹忽然开口。
“凌大人这是去哪呢?”
凌君尧身子一僵,抬眼看着裴知禹,讪讪笑了笑,“回首辅大人,下官只是忽然觉得腹痛难忍……”
裴知禹将手里的东西轻轻一丢,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几乎是闪现到了他的身边,随后一把抓住了那被丢的东西。
身子一转,露出一张憨厚的大脸。
“蒙银,你送凌大人过去。”
“这知府里外,说不准有恶鬼呢。”
他轻轻笑着,“若是凌大人出事了可就不好了。”
蒙银立刻右拳头砸胸,“是!”
他随即飞到了凌君尧的身边,一本正经,“请!”
蒙银虽然胖,却格外的灵活,速度快到在场的几个习武之人都心惊。
海云天更是愣了下,他都没有注意到这胖子什么时候过去的!
另一个瘦巴巴的青年对着海云天冷笑了声,“菜鸡。”
之后不管海云天什么表情,慢悠悠地走进去了。
海云天瞪大眼睛,你!
你算什么东西!
但他也只敢心里骂一骂,另一边,凌君尧看着在自己面前的蒙银,心里便知道更坏了。
他又一摸自己的肚子,“首辅大人,您看,我又不疼了……”
裴知禹挑眉,随后笑道,“哦?原来这腹痛,还能因为本官退缩呢?”
“那本官看,日后腹痛就不用看大夫了,看本官就好了是吧?”
公堂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偏偏蒙银哈哈笑起来,还用力鼓掌。
“首辅大人说得对!”
另一个瘦巴巴的青年也随即鼓掌,就是没有和蒙银一样哈哈大笑。
裴知禹就不满意了,“蒙金,为何不笑啊?”
蒙金下一刻就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的人看着,哪怕不太理解,却还是跟着笑了几声。
宋知府更是不例外。
哪怕他在金陵,是要听永宁侯的。
可他日后去了京城,也不能得罪裴知禹啊!
这可是大庆最年轻的首辅!
谁能在他这个年纪走到这个位置啊!
哪怕说他是背靠大树,可若是没有这个能力,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成就呢!
宋知府笑了,府衙的衙役们更是跟上,这一下,公堂内笑声此起彼伏,那叫一个热闹。
外面的百姓看着莫名其妙,双眼都有些呆滞。
“你看看,他们笑的多开心啊……”
裴知禹唇角勾起,下一刻,他脸色骤然一变,冷声道,“扰乱公堂秩序!刚刚笑的!有一个算一个!出去!杖责二十!”
瞬间,公堂安静了。
宋知府不可置信地盯着裴知禹,嘴巴都张起来了。
而那蒙银和蒙金,直接高声应道,“是!”
二人直接转身,冷着脸环视一圈,“走吧!诸位!”
这忽然的发威,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怎么,不去?”
裴知禹冷冷盯着宋知府,“宋大人啊,这可是你刚刚定的规矩,你看看,人家张生还都在外面呢,你怎么不去啊?”
冬天的风冷飕飕的,直刮人的骨头。
宋知府总算是知道根在哪了。
他急忙说道,“刚刚也只是吓一吓人家张生,这不是还没打吗?”
“快快,把张生带回来!”
刚刚裴知禹进来,行刑的衙役跟着一块拜见裴首辅,之后没有敢动手。
还好没动手啊!
他们听到了命令,急忙解开张生的绳子。
裴知禹忽然笑了,“所以,是个误会了?”
宋知府急忙点头,“对,对,这不是刑讯的常用手段嘛,哈哈……”
裴知禹便看了眼永宁侯,“也不见你对永宁侯用手段,罢了,刚刚本官好像听到小傅大人说什么,人证?”
他看向傅云衍,傅云衍急忙说道,“是!”
“此刻人证就在外面!”
裴知禹眉眼都带上了笑意,“那还等什么,速速带上来!”
永宁侯握紧了拳头,在他旁边的凌君尧更是抿着嘴唇,二人都清楚,今日无法善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舍弃那些被傅云衍找到的罪人。
待证人挨个被带上来,全是傅家的人,有些和傅云衍的血缘关系还不远。
他们一上来急忙就要求永宁侯救命。
但永宁侯闭上了眼睛,对他们的呼救视而不见。
裴知禹托腮看着他们,“宋知府,接着审案呐。”
宋知府一愣,随后赶紧点头,急忙站在了裴知禹的身边,拿起惊堂木,就是猛地一拍!
“砰!”
“肃静!”
此刻府衙门外,一身白衣,戴着斗笠的女子站在远处,沉默地盯着府衙内的情况。
虽然多了变数,但影响不大,甚至因为裴知禹的出现,永宁侯再也无法和宋知府颠倒黑白。
今日定能在永宁侯和傅家的身上咬下一大块肉。
但更多的危机,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就在公堂下,物证人证都对上了,就连那扶风谷烧死了的古树下的骸骨,也被傅云衍带过来了一部分。
他为了能根除活人祭祀,哪怕这些会对傅家和他父亲造成影响,他也必须这么做。
傅云衍深知,永宁侯府或许真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能做的,就是去除这些腐肉,将这艘大船尽量拉回正轨。
在还能阻止父亲的情况下,多做些努力。
起码不能让父亲再一意孤行下去了!
永宁侯的脸色越来越黑,也越来越沉默。
裴知禹听完了所有,才说道,“这么说,是傅家常年使用活人祭祀这样阴毒的手段残害百姓性命啊。”
“永宁侯,你看,这件事也毕竟是你儿子小傅大人告官,也不能不审对吧?”
裴知禹摇摇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证物证都在,百姓也都看着……”
他为难道,“本官,也只能秉公办理了。”
哪怕永宁侯可以用刁奴背叛了他的意愿,推出这些替罪羊。
但……
他依旧要有一个监察不力的罪责,免不了一番刑罚。
不管是罚什么,在永宁侯看来,这都是对他的侮辱!
永宁侯咬着牙,盯了眼他的好儿子,才开口,“这件事,是我失察。”
“裴首辅……”
“依律查办吧。”
裴知禹不由笑了,随后向宋知府摊手。
宋知府一愣,随后意识到裴知禹要的是他手里的惊堂木,急忙递给了他。
“啪!”
惊堂木重重落下,声音似乎传了很远,很远……
“永宁侯府……”
所有涉案人员,都没有逃脱罪责。
情节严重者,秋后斩首,尚轻者,也要关押三年以上,受杖刑三十到六十不等,罚没家产赔偿受害者家属,也是正常。
到永宁侯这里。
裴知禹虽然非常的“为难”,却也是开口说道。
“永宁侯对大庆有功啊,这样吧。”
“就罚永宁侯杖十,罚金三千两,如何?”
裴知禹睁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真挚地看着永宁侯,一副我可是为你好的态度。
潜台词是……
你可别不识抬举啊,永宁侯~
永宁侯简直要憋屈死了,他咬紧牙关,却还是跪下说道,“谢过……裴首辅!”
裴知禹便笑起来,“别谢我,谢陛下吧,毕竟这次陛下特地和我说过,要好好照顾永宁侯呢。”
公堂里的人急忙看向了裴知禹。
他们真是好奇,裴知禹怎么就不声不响地来到金陵了。
听这意思,是因为陛下?
“本官这次来……”
裴知禹的话还没说完,“咻咻咻!”地声音响起,大片的弩箭就这么突然从高空射进了公堂!
张生等一些受害者,就有躲闪不及的,直接被射中了!
“有刺客!!!”
海云天一个翻身,看到房顶的一堆黑衣人,怒目圆睁,拔出弯刀直接冲了上去。
百姓们瞬间慌了,场面直接乱了起来。
傅云衍直接拔刀,下意识地拉过来藩山,又站在了能挡住永宁侯的位置。
张生这些百姓和公堂外的百姓都慌乱起来。
裴知禹冷声道,“救人!”
蒙金蒙银瞬间冲出去,在弩箭之中将不少来不及跑的百姓全都赶进了公堂里。
“救人!”
裴知禹的第二声,宋知府和所有衙役反应过来,一部分去拿盾牌挡着弩箭,一部分拉着血泊里的百姓向安全的地方拖。
所有人都向里面躲,唯有裴知禹坐在知府的椅子上,冷冷看着外面那些刺客,眼里都是冷漠。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一下,两下……
不断有刺客从房顶掉下来。
海云天发了神威,他天生神力不说,武功是真的不弱。
这些刺客在他的手里,简直和小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哪怕是弩箭射中了他的身体,甚至都没有办法刺入更深,海云天撞个人,弩箭跟着就掉下来了。
蒙金蒙银也是不弱,把百姓送到安全地方,他们也直接冲了上去。
乱局之中,凌君尧不见了踪影。
傅云衍护着藩山和永宁侯一瘸一拐地到了安全的地方。
刚刚的刺杀中,已经有十几名百姓受伤,而张生那些受害者里,也有百姓丢了性命。
张生通红着一双眼睛,抱着一具尸体,手臂都在颤抖。
而傅家的那些罪人,有的还想趁乱跑,但才跑出去没两步,一道白影一闪而过,他们便晕倒在地。
昏迷不醒了。
白影落在树上,远远看到了凌君尧在和一个人说着什么。
待那人接了命令离开后,白影也没有停下,追着那人便出了府衙。
“砰砰砰!”
白影追到了人,三拳下去,这人也同样无力抵抗了。
他从这人的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上面正写着,“珍”字。
这字体特殊,只要是金陵人就一下能认出来。
这是珍宝阁的珍字!
白影笑了笑,直接脱下了这人的衣服,给自己换上了。
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脸,确保没有什么问题,拿上令牌便向着珍宝阁去了。
此刻府衙内,刺客的身上忽然燃起蓝色的火焰,而后他们居然就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他们的眼睛一瞬变成了白色,火焰燃烧中,他们的速度变得极快!
居然就这么冲向了公堂!
这突变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蒙银急忙从房顶飞下,可以他的速度,居然只能堪堪追上其中一个。
“噗呲!”
长刀砍下这刺客的头颅,血喷溅出来,却同样燃烧拉起来!
裴知禹“砰”的一下打开了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油纸伞。
漂亮的伞面一瞬被飞溅上血液,腥臭伴随着刺激的气味和火焰一同在伞面上燃烧了起来。
裴知禹的脸色一变,直接将手中的伞给丢了。
而蒙银没有追上的那些,直接冲向了人多的地方。
傅云衍一剑劈过去,直接砍断了刺客的手臂。
“小心他们的血!”
裴知禹提醒着,可傅云衍动手太快,眼看着血就要喷溅到他身上。
藩山忽然抬起自己的拐杖。
“噗呲!”
拐杖在空中精准打中了血液,居然直接将这些血给打飞了出去!
傅云衍随后一剑刺入刺客的心脏。
但随着长剑刺入,刺客却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接着向前冲了过去。
还是藩山一拐杖直接戳在刺客的身上,用力将刺客挡住了。
“要砍脑袋!”
蒙银高声提醒着,而旁边的永宁侯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风。
“衍儿!杀!”
傅云衍眉头一动,随后拔出长剑,对准刺客的脖颈直接劈了下去。
披风随即出现在了傅云衍和藩山的身前,直接将喷溅出来的血液卷走了!
父子默契十足,傅云衍杀完之后,有些怔愣,心情复杂。
“别发愣!快杀!”
藩山都要急死了。
他的拐杖又戳中一个刺客,这诡异的东西!都是什么!
裴知禹也不能淡定坐在椅子上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把折扇,蒙银在他身后保护他,他闲庭信步一般在公堂内……
散步。
“嗯,这个味道,这些人来之前应当服用过大量的酒,不过什么样的酒能有这样的效果呢?”
手臂忽然飞向远处,血液飞溅之前,裴知禹一个侧身,躲过血液。
之后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随即就用扇子挡住了自己的鼻子。
“真难闻……”
“不过,蒙银,这味道很熟悉,对不对?”
蒙银又杀一个,听到他主子这话,努力嗅了嗅。
“熟悉……吗?”
另一边,凌君尧回来之后,急忙拉着更多的人从侧门逃,哪怕是……
张生他们。
傅家那些人吓的屁滚尿流,还想推搡张生他们。
“滚!贱民!让我们先走!”
但下一刻,一道冷光闪过,凌君尧意识到什么,回过头瞪大眼睛。
“别!”
冷刀子进,红刀子出。
动手的人握着匕首,猩红着一双眼,一把推开那不可置信的傅家人,转身就刺向了另一个傅家人。
“去死!去死!去死!”
他早已忍够了,他活下来的意义,就是要杀了这群畜生!
张生急忙冲上来,“屠大哥!停!停!”
他一把抱住已经疯狂的屠大哥,红着眼,“他们会死的!不要脏了你的手!”
屠大哥却闭上眼睛,眼泪一瞬落下。
他用力挣开了张生,“张生,谢谢你们。”
他握着那染血的匕首,“可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我的妻女,都死在了那个不见天日的洞里!”
“只有我苟活了下来!”
“我相信你们!”
他一把将张生推开,那些傅家人早就吓地一哄而散,不敢在屠大哥的身边。
但现在的屠大哥看着远处那些燃烧着火焰的人。
“我认得他们!”
“是那些所谓树神的信徒!”
“张生!逃吧!”
他怒吼着,“杂种!我来和你掰掰手腕!”
张生伸出手,却直接抓住了屠大哥的一截衣袖。
早已脆弱不堪的衣服一扯就碎,一如屠大哥的灵魂。
他怔愣地盯着屠大哥的背影,眼睁睁看着屠大哥用匕首刺入了刺客的胸膛,一把抱住了刺客,哪怕火焰燃烧了他的身体。
他也忍着剧痛,将匕首拔出,刺向了刺客的脖颈。
“噗呲!”
血液飞溅,落在了屠大哥的脸上。
血肉在一瞬被侵蚀,可屠大哥手里的匕首依旧切了下去。
火焰吞噬了他的身体,也吞噬了他眼前最后的光亮。
“当家的!”
“爹爹!”
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由远及近,在一片麦田中向他摆手。
“回家啦!”
他急忙应道,“哎!来了!来了!”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