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关押百姓的洞穴爆发激烈的厮杀,但距离偏远,加上此刻可能发现了傅云衍的踪迹,傅家的人除了永宁侯在意这里,其他人早已把这里忘干净了。
藩山盯着不断有人赶来,杀掉护卫之后,从洞穴中抱出来了的那些脑子已经不太清醒的……人。
他们衣不蔽体,被人碰触时,会发出凄厉的惨叫。
女人,孩子,被逼疯的……男人。
人间炼狱!
除了个别几个跪在地上开始哭,又被拉起来,可以鼓起勇气逃出生天。
剩下的人甚至连被带出洞穴,都开始恐惧和害怕。
藩山深深吸了几口气,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指甲掐入肉里,疼痛让他多少保持了冷静。
他不再打扰这些有志之士,但在转身的刹那,面前响起“呸”的一声。
一截草忽然被人吐到了他的面前。
随后,一点火光在他面前亮起,照出了正在对他邪魅一笑的郁川。
藩山的心跳瞬间加快了。
他现在手里可只有一个拐杖!
只是超出他的预料,郁川从怀中掏出一叠信纸,“藩山,藩大人,对吧?”
“这些是百姓寻亲,寻到我们头上寄来的信件,相信藩大人也亲眼看到了,这些证据,还请藩大人拿好。”
藩山眉头一动,却并没有先去接过来,而是看着郁川。
“你们为何信我?”
要知道,他出现在金陵的地盘上,是以傅云衍的好友的身份。
大部分人看到他时,都会将他自动归为傅家一派。
郁川低头笑了笑,“藩大人来自长安,在我们看来,和他们是不同的。”
和他们不同?
藩山便明白了,这些人的幕后之人已经调查过他了。
“我倒是好奇,你的主子又是何种身份,为何对傅家的事情,这般上心。”
今日这丧礼接连的事情,若非早在之前就已布局,根本做不到如今的盛况。
郁川眨了眨眼睛,“这般人神共愤的事,相信只要是个有良心的大庆人,都不会坐视不管。”
他将信件再次向前递,藩山这次倒是没再拒绝,伸手就接过来了。
只不过郁川手一翻转,一被雕刻成花牌的血色玛瑙吊坠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玛瑙花牌在空中摇晃着,火光下,流光溢彩。
看到这花样和烟花的花样相同,藩山便明白了,这是他们势力的标志。
“赤霄阁郁川,代我家主人,向藩大人见礼。”
郁川笑着说道,“赤霄阁创立至今,恪守为民之责,力行为民之举,只愿四海升平,再无不公。”
藩山挑眉,而后便听到郁川说道,“我们赤霄阁只送出去过三枚贵客花牌,这一枚,是第四枚。”
“若非所行同道,不得以贵客待之,藩大人,我家主人,没看错你。”
郁川低下头,将花牌递向前,态度十分恭敬。
藩山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江湖组织有这样的志向,当然了,他也是第一次被这么恭敬的对待。
所以他接过了这玛瑙花牌。
哪怕火光昏暗,他也看得出来,这玛瑙质地极好。
“赤霄阁……”
他呢喃了句,随后笑道,“财大气粗,还心系百姓疾苦,我倒是好奇,你家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藩山抬眼看着这个眉眼清秀、好似人畜无害的青年,哪怕隐藏得再好,藩山也察觉到了他若隐若现的煞气。
这可不是普通人,藩山十分敏锐,看得出来郁川的手上不干净,或是杀手出身。
如今不过是利刃藏锋,以假面示人。
武功不低,性子桀骜,这可是一匹烈马……
赤霄阁,能收到百姓的寻亲信,握住这样的证据,那边证明他们也确实在为百姓做事。
不论他们真实目的为何,也算是做了好事。
藩山接了这份珍贵的见面礼,更是接下了与赤霄阁的友谊。
“替我谢过你的主人,东西我收下了。”
“你说得很对,只要是个大庆人,看到这些都不能坐视不管。”
藩山笑着说道,“希望有机会,能与你的主人见一面。”
郁川勾唇,“自然是有机会的。”
“对了,还没谢过藩大人的帮忙,多谢了。”
说完这句,火光熄灭,郁川的身影消失了。
藩山愣了下,谢他?
谢什么……
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远处漂亮的火树银花。
巨大的古树已经从根部烧到了枝干,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火花。
藩山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敲了敲脑袋。
“好一个赤霄阁!”
他笑着摇头,终日做看戏人,有朝一日,却不知不觉就成了他人的棋子,成了别人眼中的戏了。
不过……
藩山却不觉得懊恼,反而觉得此人甚妙,是个厉害的,愈发好奇起来赤霄阁的主人。
把信件都塞进怀里,漂亮的花牌也珍藏起来,藩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永宁侯心神不宁,不断看着关押祭品的地方,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稳。
只是如今抢救傅云衍到了关键时刻,他不可能再抽出人手去那边看看。
可他清楚那地方是个多大的把柄,终于等他忍不住要喊人过去的时候,远处响起惊喜的呼喊。
“找到了!找到世子了!”
“快!就在这块石头下面!”
永宁侯看着那边,又看了眼远处,咬紧牙关,还是先跑到了傅云衍那边。
“轰隆!”
石块被挪开的那一刻,围绕在周围的火光透进半米宽的空隙里,照得傅云衍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睛。
他正紧紧抱着祝玉娆,想要站起身却没站起来,一脸的血,眼中都是惊慌。
“快把她带走!她受伤了!”
就在刚刚,撬动的石块受力不稳,导致狭小的空间之中相互支撑的石块轰然倒塌。
祝玉娆只来得及把傅云衍推开,自己向后撤时,还是被砸到了。
傅云衍很快把她抱出来,虽然没有很严重,但祝玉娆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便直接昏了过去。
火光下,傅云衍怀里的祝玉娆浑身是血,骇人的紧。
小厮们急忙伸手,却因为站位,脚下的石块再次发出了声响。
温杞雀在后面尖叫,“先拉世子!把世子带出来!”
还管祝玉娆做什么!
傅云衍听到了声响,明白石块还有倒塌的可能。
祝玉娆看着伤的重,实际上没有造成多严重的伤害,反倒是傅云衍把她拉出来时,石块砸中了他的脚踝,导致他现在根本站不起来了。
可他此刻,咬紧牙关,抱着祝玉娆,努力从地面上站起。
“别管我!”
他喊着,将祝玉娆托举起来,“带她走!”
透过半米宽的孔洞,护卫和小厮们抓住了祝玉娆的胳膊。
随后急忙用力将祝玉娆拉了出来。
祝玉娆出去的那一刻,傅云衍的心瞬间放松了下来,护卫急忙接着蹲下伸手,想要将傅云衍拉出来。
“轰隆!”
傅云衍身后的那一块石块发出响动,直接掉下来,压住了傅云衍的后背!
傅云衍直接被砸倒在地,脑袋重重就要磕向前面的石头。
“世子!”
夜腥的身影一瞬从远处跳了进去,一手托住了傅云衍的脑袋,而后抓起傅云衍直接跳了出来。
二人才跳出来,下一刻,整个洞彻底坍塌了。
站在旁边的护卫们都险些掉下去。
祝玉娆被送到废墟外面,躺在担架上时,努力抬头向着废墟看了眼。
听到呼声,看到傅云衍被救了出来,这才又躺了回去,彻底“昏迷”。
温杞雀看到傅云衍浑身是血,吓得扑向他,“儿啊!儿啊!”
她仔细看着儿子,发现没什么致命的伤势,心下才松了口气。
结果傅云衍下一秒便吐了一大口血,温杞雀吓得手都在颤抖,“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却不想,到了现在,傅云衍开口的第一句,“母亲,玉娆呢!玉娆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了,却还是左右寻找着祝玉娆的身影,温杞雀简直要气疯了!
“她好好的,没死!”
若不是儿子重伤,她真想现在抬手就给他一巴掌。
沉溺美色,不成体统!
“快,快带世子去治疗!”
永宁侯从后面爬上来,看到傅云衍没事也是松了口气。
他吩咐完了,一抬眼便和温杞雀对视上。
夫妻俩一个忧心忡忡,怒气未消,一个松了口气,怒火中烧,所以对视的那一刻,火花四溅。
不复温情。
藩山远远走来,看到了傅云衍被架着从废墟下来,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而后又看到傅云衍挣扎着也要向另一个方向去。
他顺着视线看了眼,便看到了躺在担架上的祝玉娆……
美人伤重,已然昏迷,浑身都是血,可怜得很。
这傻小子,是真的装也装了,演也不演了。
永宁侯和温杞雀此刻也盯着他们俩,藩山无奈,云衍呐,你回过头看看你母亲和你父亲呢?
他们好像留不得她了。
注意到视线的永宁侯不由看向了藩山的方向,两个人就这么突然地对视了下,相互都有些呆愣。
藩山眉头动了动,先对永宁侯轻轻笑了笑。
哦……
云衍呐,还有个坏消息。
你爹,好像也留不得我了……
大夫是早就到了的,因为路途遥远外加天黑了,下山并不方便。
所有人就都安顿在了扶风谷里。
巨大的古树烧了一夜,傅家的小厮和护卫一夜未眠,不断收拾着树下烧掉的那些灰烬和枝条,生怕再引起第二次火灾。
知道关押的人全被救走,永宁侯发了好大的脾气。
刺客的事情还没解决,古树还在烧着,陵墓塌了个彻底,永宁侯和温杞雀还闹了矛盾,现在谷内的人都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
最主要的是,夜半时分,永宁侯带着自己的护卫,追着刺客和那些“祭品”的踪迹,直接下了山,离开了扶风谷!
他怒极了,必须要抓到这些人发泄一通。
最主要的是祭品被救,接下来等待永宁侯府的,便是腥风血雨,滔天巨浪。
若是处理不好,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所以,他就这么跑了,把扶风谷的烂摊子全留给了傅家的族老们。
族老们半截身子入土,今天遇到这些事情,好几个都气得倒头晕了,还没清醒呢。
谁都拿不定主意。
还是温杞雀最终站出来。
她作为傅家主母,永宁侯夫人,哪怕和夫君有了矛盾,哪怕自己的女儿和儿子都受了重伤,自己最看重的嬷嬷也死在了这场动乱里。
她也不能因为情绪将这扶风谷抛下不管。
还要支撑起来,有条不紊地带着自己的人,调动整个扶风谷,处理灾后的所有事宜。
反而,没机会再去找祝玉娆的麻烦了。
永宁侯暂时也找不了藩山的麻烦,毕竟藩山跑到了傅云衍的旁边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他儿子的身边。
热闹的一天一夜过去了。
月亮落下,天渐渐亮了。
橘红色的云彩映照着含羞露怯的半个太阳,鲜艳的颜色与那烧了一天一夜还没停火的满头橘红色火焰的古树一模一样。
“真喜庆……”
靠在窗边的祝玉娆勾起唇角,手指缠绕着墨色的长发,在山顶的三层阁楼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美景。
她只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
身上的伤已经都被包扎好,衣服也换了一身,身上的脏污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妆容卸下,又变成了那个出水芙蓉的柔弱美人。
谁又能想到,这场乱局,是她所主导。
屏风后响起些轻微的动静,祝玉娆偏过头来,看到了一身黑衣的云七,小嘴一翘。
“青天白日的,还穿这一身黑,也不怕被人发现。”
云七的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服,面具下漂亮的眼眸里有些愣神。
好像还真是,尤其这座阁楼白墙红瓦,他这一身黑,过于明显了。
“东西拿到了?”
祝玉娆也只是嘟囔了一句,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云七走过去,从怀里把一封信拿了出来。
祝玉娆接过来,拆开看完内容之后,眉眼间都带上了笑意。
“咱们遇到贵人了,云七。”
她把手里的信纸叠了叠,语气都透着喜悦,“从阁中调用几个姑娘把贵人接来,好生伺候着。”
她抬眼,云七接过她手中的信纸,送到旁边的烛台上点了。
之后抬起燃香炉子的盖子放了下去。
纸张是特制的,火烧过之后,灰烬细密,不留痕迹。
“哦,对了,救的那些人也好好安置。”
祝玉娆的语气沉了下来,“有些意识不清的,便不要再折腾了。”
“剩下清醒的,问清楚他们的意愿,只要愿意的人,都要解决好他们的后顾之忧。”
云七点头。
祝玉娆看着窗外的朝阳,又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觉得好慢啊,云七。”
“傅云衍可不可以现在就变成我的傀儡,我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啊。”
她白嫩的指头轻轻戳着窗沿,用撒娇的语气,说着最冷漠的话。
“他们傅家人,什么时候死绝呢。”
“不过我也不算是没收获,傅清灵没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她唇角勾起,“好像,傅枕月的脸毁了呢。”
“她怕是要恨死我了吧。”
“你说,她们会接着怎么折磨我呢?”
她回过头,看着云七,眼里都是好奇和跃跃欲试,没有半分的忧虑。
好像对别人伤害她这件事,完全不在意,甚至还想要更多。
云七顿了顿,他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颤动了两下,看着她娇俏的模样,眼底却都是心疼。
他自然明白,别人的伤害,便是别人的破绽,对于祝玉娆而言,那就是可以利用的把柄。
温杞雀要杀她,便成了傅云衍和温杞雀母子俩的隔阂。
而接下来傅枕月做的任何事,同理,也都会成为她和傅云衍的隔阂。
先前傅云霆的死和调查的那些信息,更成了傅云衍和永宁侯的隔阂。
所以……
祝玉娆不在意,更迫切地需要更多的伤害。
云七看在眼里,明白她,懂得她,还是忍不住心疼她。
可惜,他是个哑巴。
也没有办法安慰她。
“叩叩!”
有人敲响了房门,“少夫人,世子……”
烟儿的话还没说完,傅云衍的身影就在门外响起。
“玉娆!你怎么样了!”
祝玉娆撇了眼云七,云七已然翻窗离开,不见身影。
她柔弱地缩了缩脖子和肩膀,抬眼时,就变得楚楚可怜。
“进来吧,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