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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满楼

作者:玉三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聂凭川和白龙披着小雪回到家,门口一对抱鼓有狮已经蒙了一层薄雪,花自翀蹲在旁边托着腮翘首以盼,也像个小狮子似的。


    花自翀看见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就猛地站起来,两腿早蹲得麻了,自己弯腰用手捶着。


    聂凭川一见他就说:“坏了,多半是被发现了。”


    白龙并不意外,下了马从兜里掏出个袖珍陶笛给花自翀:“集市上买的,给你。”


    花自翀接过来看,那是个天鹅,颈项长长的,还上过釉彩,光滑透亮,放在手里还没半个掌心大,光溜溜,滑滑的。


    花自翀蛮喜欢,把气孔挨个摸了摸:“这是给小孩子玩的吧?”


    白龙说:“大人也能玩儿。”


    聂凭川走过来,伸手在花自翀后脑勺上揉了一把。


    眼看花自翀模样有些发愁,嘴巴一瘪果然说了个坏消息:“将军,主公方才睡子午觉,狼崽不知怎么偷跑到院里去,在主公窗子底下叫,把主公吵醒了。”


    聂凭川表面上还挺淡定,问:“大哥生气吗?”


    “看不出来,应该是没有,主公还摸它了。”


    这下聂凭川稀奇了:“摸它了,它给摸?”


    花自翀点头如捣蒜。


    白龙问:“主公还说什么没有?”


    花自翀为难地看了聂凭川一眼,聂凭川说:“说呗。”


    花自翀只好垂下头:“主公说等将军回来,两个一起丢出去。”


    白龙难得笑出声。


    花自翀见白龙笑,心下觉得还有希望,担心地问:“主公不会真丢吧,那要是将军都丢出去了,我也…”


    “凭川!”


    一阵急促的马蹄,三人回过头,左献舟骑马赶来,马跑得急,停下的时候还往前多窜了两步。


    左献舟牵着缰绳叫它往回绕:“大冷天的,你们不进门,在外面聊什么呢?”


    “你来正好,”聂凭川很高兴,“我哥要骂我呢,快给我挡一挡。”


    “没空,我等会儿还得办差,”左献舟也不下马,就在上面说,“御前禁军的都督金成你认识吧,他堂兄弟叫金墨,就是洋广护海卫的头目,你不是要去招安吗,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万一有个用,就这样,回见。”


    聂凭川哪能放他走,跨一步上前拉住马缰,马已经转了个身,聂凭川就发现了左献舟脸上的巴掌印。


    “这脸是怎么回事?”聂凭川说,“阿花,找个鸡蛋来给他敷。”


    转头又说:“下来吧你,给我看见又怎么了,还能笑话你?你坐那么高更引人注目,还戴着个面具,整条街的人都得看你。”


    锦衣卫的面具平时不用,用了多半是为逮捕疑犯,黑铁做的兽面遮住下半张脸,起得是震慑的作用。


    可乌长玫这一巴掌打得好,掌印一半在颧骨一半在脸颊,面具遮不住五指印。


    左献舟破罐子破摔,骂骂咧咧下了马。


    聂凭川已经猜到是谁打的,说:“重景打的吧,啧啧,打这么瓷实,下手还挺重。”


    “他老母重病时我去探望,可怜老人病入膏肓,话都说不清楚,还要拉着我千叮咛万嘱咐,托我千万在中阜照拂他,我的良心真是喂了狗,狗还知道吃了我的饭就别咬我,”左献舟还有点气没消,扯掉面具,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到底是谁照拂谁?”


    聂凭川大笑:“堂堂锦衣卫挨了书生的打,只会生闷气,你好有出息。”


    笑完又说:“兔子咬人肯定是被惹急了,你又说了什么话弄得人家不高兴?我早告诉你别好为人师,人家读书人最讨厌那套,本事没别人大还教人做事呢。”


    左献舟没办法:“我就劝他别撞南墙了,辛辛苦苦一路考过来,名也有了才也有了,放着光风霁月的学究不做,干啥非要去玩命?你我是不得不战,可他是个书生啊,这条命非得死在黄沙里才算归宿吗?”


    聂凭川抱着胳膊:“他怎么骂你的?”


    “说我懦弱腐朽胸无大志,然后给我来了一下。”


    聂凭川沉思片刻,拍了拍左献舟的肩:“我看你不是不赞成,你是怕哪天他出了大玉你就保不了他了。”


    左献舟一脸不信:“想多了,我哪那么多闲工夫。”


    聂凭川也没和他争,开玩笑似的说:“你是做哥哥的,我是做弟弟的,经验之谈不是?”


    “你担心得有理,那地界不管谁去了都是旦存夕亡的命,两眼一睁一闭谁知道能不能活到第二天,林饶武功高强,还不是突然就死了,我眼睁睁看着他倒在河里,最后一句话都没说上。”


    花自翀把鸡蛋找来,出门的时候顺手在门框上磕开,边走边剥好,递给左献舟,剩下那些蛋壳留在手心里捏,刚好可以缓解会不会被丢出门的忧虑。


    左献舟谢了他,接过来贴在脸上。


    “我听说你下午在西市行侠仗义,在刘顺眼皮底下摁着他那宝贝儿子痛扁了一顿。”


    聂凭川头一晃,不认:“没痛扁,我是好好说话,周边的人都看见了。”


    左献舟知道他的德性,说:“你这么不客气,市署是要谢你,但刘将军不会不高兴吧。”


    “不会,”聂凭川摆手,“她才懒得管家里这十几口人的破事,更何况我教训那小子是叫他老实点别到时候惹出麻烦连累他姐,告诉她她还得嫌我下手不够重,这事落到你们锦衣卫手里和落到我手里,差别大了。”


    聂凭川听见兰骨和牡丹的吵闹声从里面传来,知道他哥来了,就故意说给他哥听:“你看我哥嘴上说要打要骂,哪次真下过狠手,但刘春山说要杀她弟,下一秒弯刀就真砍头上来,刘顺敢拦,顺手一起削。”


    这不由勾起一些往事,左献舟记忆犹新,呐呐:“刘将军是真豪杰,我其实有点怕她来着。”


    聂逐明肩头罩着大氅,站在门内说:“刘家难得出个春山。”


    刘顺生了十三个女儿才拼得一个儿子,刘春山是老大,本来叫春软,后来她嫌软字太蠢,硬改成山,把刘顺气得骂了她三天,说她克父母克家运,日后还要克夫克子,刘春山根本不怕,嗓门震天响:“克呗,改个名字就克了,到底谁软?”


    刘顺闲她来月事晦气,她就把月事布洗了晾在刘顺院子里,刘顺一怒之下就要和她断绝关系,她美滋滋同意了,从此久驻饮沙。


    “不扯闲篇了,我这回真有公务,聂大哥我改日再来看你!”左献舟朝聂逐明拱了拱手,摁着聂凭川的肩膀上了马,“凭川,南下一路顺风!”


    聂逐明微笑招手送走左献舟,转个身就面无表情:“川儿。”


    聂凭川装傻:“哥,我给你买了杏干,你要不尝尝。”


    聂逐明看了眼可怜兮兮的花自翀,故意说:“你的行囊已叫牡丹给你收好了。”


    “白大哥,真要把公子赶出去吗,”花自翀拽着白龙衣角泫然欲泣,“那我呢…”


    他从狼山出来,什么都没带就跟了聂凭川,说实话连行囊都包不出来,一想更是悲从中来。


    还是白龙宽厚,不忍心合伙逗他玩,小声安慰说:“是将军去洋广的行囊,你留下和兰骨牡丹看家。”


    花自翀一包眼泪干在了眼眶里:“啊?”


    聂凭川高高兴兴地保证:“哥,我保证冬天过了就送它回去。”


    从中阜到碧水,快马要走十四天。


    安宁疾独自离开中阜,她负的是皇后密命,皇后压下了假珠案没让皇帝知道,近来帝后关系微妙,上次珍妃无理取闹,在众臣面前拉着恭德帝丢了脸,恭德帝竟没有指责,皇后也不计较珍妃踩着自己争宠,这事就悄无声息地翻篇了。


    清晨时安宁疾就出了城郭,关口还未开检,等待出关的队伍已经排成一长条,拉车的驴或马大多沉默,小孩消停不住,在大人腿脚间钻来钻去得闹,被呵斥了才老实。


    安宁疾戴着帷帽站在这条棕褐色的“线”里闭目养神,偶尔抬眼透过薄纱看看天色。


    她干净的白衣十分突兀,巡兵经过她身旁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安宁疾在帷帽下侧眸,看到他身上配戴的箭囊,眼神移动又看到他的黑金腰牌,认出是禁军,官职还不低。


    卯时刚到,队伍就开始动,出入关都要过检,走货的要看货,走人的要出示有官府公章的过所,庆都管控格外严密,在关口当值的全是禁军。


    轮到安宁疾过关,有负责问询的女兵来给她搜身,安宁疾摘下帷帽,转身时又看见刚才那个总督站在不远处。


    “姓名?”


    “柳松松。”


    “年貌?”


    “二十一岁。”


    “缘由?”


    “老家的嫂嫂生了孩子要办酒,三十日内回。”


    “行,过去吧,看你年纪也不大,一人行路多小心。”


    “谢谢官人。”


    城关下光线昏暗,安宁疾走过去时微不可查地朝金总督点头致意,没有其他人看见。


    迈出城关,熹微晨光再次落到身上,安宁疾登上马背,重新戴好帽子,放下遮面纱帘,腿轻夹马肚。


    随着黑马扬蹄增速,裙裾被凛冽的冬风猎猎吹开,上面的牡丹暗纹招展怒放。


    洋广和碧水与中阜不同,要么靠海要么多江湖,因此冬季不怎么下雪,但也冷得要命,不像北方老老实实的严寒,是混着水汽的湿冷,一会儿又下阵冰雨,冻得人摸不着头脑。


    聂凭川和白龙吃了没带伞的亏,向摆渡的船夫买了斗笠戴着,所幸没淋太湿。


    他们乘船沿着适河的一条支流顺流而下到的洋广,走水路是因为快,聂凭川也舍不得自己的战马连轴转,于是把它放家里休养。


    上了岸他们一人去租了匹马,白龙随便牵出一匹强健的,聂凭川在马厩里忙活半天,就要挑匹没有杂色的白马。


    碧水府君狄苦是聂凭川母亲商鹤的远房亲戚,按辈分,聂凭川叫他舅公。


    聂凭川三岁就跟父兄移居中阜,碧水的江南风韵对他来说已有些陌生了。


    烟雨里隐隐还能听到河道里的摇橹声。


    丫鬟把他们引到府君办事的书房。


    屋里烟雾缭绕,大老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艾草焚烧味道,呛得聂凭川差点喘不过气。


    狄苦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胡须和鬓发斑白,此时正趴在罗汉榻上,旁边站着个小厮手持一根短筒灸他的大椎穴。


    源源不断的白烟就是从短筒口里冒出来的。


    丫鬟过去说话:“府君,中阜的聂将军来了。”


    狄苦把眼睛睁开,喉咙动了动吞下嗓子眼里的老痰:“大的还是小的啊?”


    聂凭川出声说:“老的。”


    白龙默默偏过脸。


    狄苦挥手叫小厮退下,伸了个懒腰从榻上坐起来,就这样不修边幅地眯着眼瞅了聂凭川好一会儿,一咧嘴露出被草药染黄的牙齿:“诶呦喂,我真以为显灵了呢,你比你哥像你爹。”


    聂凭川笑道:“显灵才好呢,我以为舅公在屋里摆阵,原来是在炼丹,好险没把我元神呛出来。”


    狄苦笑起来声音又沙又哑:“老毛病,一下雨四肢关节就酸痛难耐,得闲做个艾灸缓解缓解。”


    聂凭川倒了水递过去。


    狄苦喝了,问:“让我猜猜你来干嘛。”


    “别猜了,”聂凭川在罗汉榻上大马金刀坐下,“我要护海卫,舅公帮我一起想办法。”


    “嘿!”狄苦喝进去的茶差点喷出来,“小子,你以为护海卫是拨浪鼓,你想要我就能给啊?还跟我要上了,跟龙王求点雨还得献三牲嘞。”


    聂凭川摸着臂缚:“圣上跟我说就是那么容易,我哪晓得这么难。”


    狄苦闷不作声,把剩下半杯水喝了:“哪有那么容易。”


    “对啊,”聂凭川叹道,“这支拨浪鼓再贵也得买,不买孩子要哭呢。”


    狄苦背过身又要睡下:“那你哭去吧,我给你指条路,去护海卫营寨门口哭去。”


    聂凭川替他把毯子围上:“好得很,我带五大营一块儿撒娇去。”


    狄苦的眼眯了一半,突得睁大了,转过身:“你说真的?”


    聂凭川挑眉:“那还能有假。”


    狄苦看了眼旁边的白龙,这聂凭川打小是个爱开玩笑的人,白龙可不像。


    狄苦捋着胡子,埋头苦思片刻,说:“倒也不是没办法。”


    “今晚我有个局,我带你一道去。”


    “谁啊?”


    “薛家和何家那两对父子。”


    “薛海祝和何净深?”聂凭川笑了笑,“我看东南商户也是好起来了,居然轮到府君赴他们的宴。”


    狄苦起身穿鞋:“何净深的儿子现在端王府里做事,端王和陛下的关系你也知道,我看他日后没准能入宫和你当个同僚。”


    “我一个半百的老头,又不是什么天潢贵胄,也没什么四大营五大营,不得巴结着点。”


    聂凭川问:“他入宫去做什么呢?”


    “这哪知道,没准太子太傅。”


    聂凭川差点没坐稳:“这升得也太着急了,我也不见得一入宫就当上兵部尚书,您还说我是天潢贵胄,说错了,我是寒门子弟。”


    狄苦呵呵笑:“别小看人家,他当年也是高中状元风光无两,再者有王府保驾护航,自然是仕途亨通。你呢,你晚上托个梦叫你爹娘保佑保佑你,顺便也照拂照拂我。”


    “得了吧,”聂凭川从来不信怪力乱神那套,“真能照拂到,咱爷俩还用得着在这掰扯。”


    晚上,聂凭川和白龙骑着马跟在狄苦的轿子后一道去海东阁。


    海东阁是薛家最大的产业,黄昏时灯就全点亮了,跑堂的小厮看到州府来的轿子,赶忙殷勤来接,狄苦向来低调,叫他不要高声喧客,自己带聂白两人进了楼。


    雅间多以草木四君子命名,他们进的那间叫“梅潭”,白龙没有进去,侧立守在门外。


    人都到了,除了薛老何老,还有他俩的儿子。


    狄苦拉着聂凭川,笑呵呵道:“我看二老都带了家中小辈,我一个老光棍无儿无女怪凄惨的,这就拉来个远亲凑合。”


    那位何大公子当即认出了聂凭川的腰牌,道:“府君,您这小辈也不等闲吧。”


    聂凭川拱手:“诸君,在下聂苍雪,不过是个武夫,没什么等闲不等闲,全是借了舅公的光来蹭饭的。”


    薛海祝缓缓道:“狄府君,可未曾听你说起过五大营的将军与你有亲。”


    狄苦看着薛海祝那张老鮟鱇鱼脸,心中就暗爽,嘴上却还是低调:“哪里哪里,我跟他不熟。”


    聂凭川这时逢场作戏,非要让狄苦先落座,狄苦端方雅正坐下,聂凭川坐他旁边,邻座就是文质彬彬的何大公子何升露。


    何净深对伺候的小厮说:“热菜可以上了。”


    何升露请薛海祝先动箸。


    聂凭川扫了眼桌上的凉菜,是些腌制和凉拌的海鲜,水灵灵的看上去怪好看。


    薛海祝给他儿子夹了半只螃蟹,筷子尖在青壳上点一点:“腌得正好,吃吧,公蟹有膏的,你不是要考学吗,吉利。”


    薛小公子自己挑了只母蟹:“爹,我爱吃黄,吉利不吉利又不是吃个螃蟹就成了。”


    薛大公子望了望父亲眼色,伸筷将弟弟盘里的蟹夹过来:“我吃。”


    何升露和狄苦各自吃得欢快,宛若浑然不知。


    聂凭川没怎么动筷,只夹了些醋拌的黄瓜豆腐丝到碗里,吃得很慢。


    何净深见状便笑着打圆场,对聂凭川说:“聂将军,生腌虾蟹是洋广特产,您难得来这一趟,尝尝鲜?”


    薛海祝不再瞪他那小儿子,也说:“整个洋广只有海东阁做的这道呛蟹好吃不腥。”


    聂凭川定睛瞅着桌上那盘醉蟹,思量片刻说:“蟹肉寒性重,我就不吃了。”


    何净深劝道:“一两个不碍事,将军身强体壮,这点寒气能耐何。”


    聂凭川仍不去动那螃蟹,说:“我吃不惯。”


    狄苦就着黄酒嚼蟹脚,不小心喝多了半口,拿帕子捂着嘴,憋得脸通红。


    这时,何升露开了口:“薛老爱才,见了聂将军这般青年才俊心里难免喜欢,当自己孩子疼,饱饿冷热都记挂着,上回薛老寿宴我得王府赏光去祝寿,夸那乌鱼蛋腌得好,薛老不知从哪听到,隔日就拉了一船墨鱼给我,你说这山珍海味吃到嘴里是图个鲜,赤诚肺腑看在眼里,要的不就是贤么。”


    聂凭川没想到他莫名其妙也能抖出一大筐漂亮话,一时佩服,心里想笑,借着装巧的功夫把笑露出来,朝薛海祝敬酒:“薛老抬爱,蟹是好蟹,酒也是好酒,何公子说得对,薛老如此仁爱慷慨,怪不得仰慕者如过江之鲫,日下这光景,布衣才子要出头是件难事,薛老有识人慧眼,往后为大玉识更多人才。”


    何升露说:“聂将军指的是书院的蔡学士?听闻他也写得好文章,颇得乌学士赏识。”


    聂凭川打了个哈哈:“读书人的文笔我怎么敢妄加评论,偶然听乌大人提及,乌大人说好那自然是好。”


    何净深见聂凭川把酒干了,转头吩咐小厮:“给聂将军暖酒来。”


    说着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会意退下了。


    聂凭川倒要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仍然静观其变。


    没过一会儿,被差去温酒的小厮回来了,他两手端着东西,是白龙给他挑的帘。


    挑帘的时候聂凭川刚好看过去,与白龙对视发现白龙皱着眉,像是见着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小厮进来了,白龙挑帘的手却还没放下。


    屋里的人都抬起头,铃音微动,款款走进来一个女子。


    何升露附耳同聂凭川说:“这是特地从醉云欢找来的舞姬,替薛小公子起舞壮行。”


    聂凭川不动声色。


    那面若春桃的女子走到房间中央,含羞带怯行了一礼,身段软似杨柳枝,身上还拴了香囊,一举一动都带着暗香。


    聂凭川嘴里的海蜇皮嚼得都快没味了,他看了眼狄苦,眼神里有问询的意味,狄苦挤了挤眼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薛小公子的眼睛都看直了。


    舞女欲抱琵琶半遮面,聂凭川觉得她长得有点像刘春山那个最小的妹妹,但没依据。


    上回见面是刘春山和家里决裂,他和褚慑尘去帮忙搬点东西,那阵子连他自己都还没长开,何况一个小丫头,女大十八变,谁知道现在长啥样了。


    薛海祝目不转睛,薛小公子的眼珠子更是恨不得飞出来围着看。


    聂凭川仔细闻了闻香味,没闻到迷情剂的味道,也就随它去了。


    “聂将军可有婚娶?”


    又是何升露,聂凭川侧眸朝他笑了笑:“未曾。”


    “这个您看着怎么样?”


    聂凭川指指面前那碗热羹冒的白气:“雾大了,看不太清。”


    “这的菜还吃得惯么?”


    “还行,我家的菜也挺清淡。”


    “不对胃口?将军喜欢怎样的?”


    “这不好说。”


    “这碧水舞姬和中阜舞姬相较起来…”


    聂凭川温和打断了他的问话:“话可不敢乱讲,挂着牌呢,圣上要我以身作则,军令不许赏花,我要打头破这个戒,底下不得全乱套。”


    聂凭川提了恭德帝,明摆着是在警告。


    何升露冰雪聪明如何不明白,笑了:“莫不会一会儿就有锦衣卫冲进来抓人吧。”


    聂凭川也笑:“这是海东阁,又不是醉云欢,锦衣卫来就来,有什么可心虚的。”


    何升露觉得聂凭川这人太狡猾,跟个大尾巴狐狸走路似的,边走边用尾巴埋脚印,叫人摸不透。


    跟他套句话费劲,后半局何升露就没再来理过他。


    聂凭川逍遥自在,他不看舞女,只下筷挑些爱吃的菜,偶尔和狄苦碰个酒杯,一桌人的局,吃到最后成了他们两个人的。


    那女子在薛家父子面前起舞,目光却总往聂凭川身上落,何净深全看在眼里。


    白龙隔着门帘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形,听见鼓掌叫好声一阵又一阵,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他身边不远处就是栏杆,正是视野宽阔的地方。


    他随意往下扫视一圈。


    然后看见了安宁疾。


    谢谢陪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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