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岚江刚松口气,然而下一刻,一个柔软的身躯便从身后贴了上来。
他的双眼倏然睁大。
苏榆转到他正面,双臂勾住他的脖颈。
“你难不成真的喜欢男人?我看你跟沈大人来回斗嘴,倒像打情骂俏,同我讲吧,我见多识广,更不会对外说的。”
夏岚江静静看着她,苏榆一头带着湿气的散发拢至耳后,露出耳尖,她的眼尾微微上扬,活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他眸色幽幽,突然直接将她扳正,让整个人她坐在他怀里。
苏榆没有预料他会有如此动作,心底稍微惊了一下,夏岚江下巴抵住她的肩头,胳膊略过她,拿到她身后桌上的骨哨,吹响。
送热水的小弟们来时便看到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到底还是年轻,一张张小脸登时红成虾子。埋着头将木桶抬走了。
俩人前脚刚走,后脚夏岚江便要放开苏榆,苏榆却不让他放。
“你又利用我。”她不满地凑过来,夏岚江抬起食指,戳着她的额头将她戳离自己,“离我远点,我不是你的男人。”
苏榆露出一排贝齿,戏谑道:“现在不是,以后……”
“以后也不会。”
夏岚江起身,冷眼瞧她:“解决完这件事,你该干嘛干嘛去。”
苏榆回身倒在榻上,翻滚控诉道:“啊——好冷酷的男人啊——用完就撇下人家——”
夏岚江:“再吵你就睡地上。”
苏榆鼓起脸颊,安静了,她知道他真的会让她睡在冷地上。
他俩谁也不想睡地上,于是两人一人一半床榻,就这么和衣而眠。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一早,就来了一批大娘帮两人换衣洗漱。
一波大娘帮苏榆梳发,一波大娘给夏岚江穿衣,还有一波拿着红绸缎,大绣球,给天牢装饰成洞房。
“哇,这就是成亲么。”
苏榆新奇地摸着身上的大红喜服,以往只是看,真穿上感觉确实是不一样。
她身后的大娘给她别上一支金钗,笑道:“成亲可是个大喜事,新娘子就得隆重些,毕竟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苏榆玩着发梢,“不一定吧,我大姐就和离了,万一以后再嫁人就是第二次。”
大娘“哎呦”一声,“可不能和离!女人和离那是再嫁不出去。”
“是啊,林大姐说的对。”另一位附和大娘,“家里还是和和美美的棒哩。”
“那有什么,不幸福就离,也没说必须得再嫁。”又有一位插进话来。
林大姐不同意,“这女人还是得有个家。”
“你呀,我看真是老掉牙了,怪不得你家那位能对你吆五喝六的。”
“哎,嫩咋能这么说人林大姐哩。”先前附和的那位鸣不平了。
“那咋了。”
“啥叫那咋,嫩说的不中听。”
苏榆没想一句话,就让这群大娘吵起来了。
“好了好了,人家小两口好日子,你们吵个球!”
不知谁嚷了一句,这场争论才逐渐息止。
苏榆走江湖有三个不惹:不惹小孩,不惹大娘,不惹老头。她觉得自己真的太明智了。
林大姐对苏榆道:“姑娘对不起哈,扫你们兴致了。”
苏榆摆手,“没事。”
林大姐悄声问:“俺们是不是吵到你男人了,感觉他不高兴了。”
苏榆闻言扭头看向夏岚江,他一副置身事外之相,一张脸依旧冷冷清清,平平淡淡,跟身上的大红喜服是格格不入。
苏榆道:“他天生这样不用理他,大娘,收拾完了我们要去哪,我瞅别人不都是晚上成亲么。”
林大姐笑道:“俺们也是,一会儿姑娘跟俺们去村里,你们身份特殊,帮主交代中午吃席,晚上给你们放那个叫什么,烟花,然后你们就能入洞房咯。”
她说完这话,连带着所有人都笑出声,唯有几位性子内敛的羞红了脸。
一切准备就绪,苏榆和夏岚江便被簇拥着来到镇上。
镇上也是红红火火一片,苏榆不由惊诧,“这么隆重?”
林大姐道:“哎,俺们这镇好久没这样的喜事了,年轻人都想着打打杀杀,没心思在这上头。”
“年轻人血气方刚不是很好?”夏岚江终于开口了。
林大姐深深叹口气,“好是好,就是没有太平日子呢。”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大娘拍了她一下。
“哎,别说了。”
林大姐立马换上笑颜,“是是是,今天该开心的。”
苏榆转了转眼珠,琢磨林大姐是何意,难不成这青义帮并没有表面的风平浪静?
她思忖着,目光正巧与夏岚江的对上,两人无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婚礼游行很是热闹,两位新人走在路中,旁边是撒花的也有,撒喜纸的也有,绑着红绳的唢呐将喜庆吹翻了天,人人脸上具是满足的笑颜,为这对外乡“夫妇”庆祝喝彩。
苏榆这才发现,青义镇并没有起初想象中的大,两人围着村子走了一圈,也不过两刻。
等游行完,终于可以开席了。
开席地点是在村子正中,十几个圆桌,柴英花和赵义站在主台旁,等候着苏榆他们。
苏榆见到柴英花,像是自家人一样打着招呼。“柴帮主!”
柴英花笑道:“咋样,我青义帮可是说到做到。”
夏岚江揽过苏榆,微微欠身,“多谢帮主,多谢赵哥。”
柴英花一挥手,“来!入座!”
苏榆拉着夏岚江挨着柴英花入座,面前的菜式不比酒楼精致,可碗大盘大,菜多肉厚,挂着鲜亮的芡汁,扑鼻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苏榆小声对夏岚江道:“你可算能吃着东西了,昨晚你肚子叫了你知道么。”
夏岚江:“我也听见你的肚子叫了。”
苏榆:“那愣着干嘛,都快吃。”
说完她也不管地位大小,率先夹了一筷子。
她如饿虎扑食,柴英花扫她一眼,苏榆将菜咽下,拍了拍柴英花肩膀。
“柴帮主,那边的妇人为何愁眉苦脸的,我应该没看错吧。”
柴英花道:“昨日你打死的那个人,是她丈夫。”
“哦,那她还能来参加我们的喜宴,可真是大度。”
夏岚江问柴英花,“帮主,昨日那个被我妻伤到的兄弟可还好。”
柴英花道:“死了。”
苏榆低头继续吃饭,一边吃一边说:“不至于吧,我只是扎了他的胸而已。”
柴英花冷哼,赵义忙道:“吃饭吧,这大喜日子不便说这些。”
苏榆抬起头,“那中午吃完,晚上还吃么。”
赵义许是没想苏榆能问这句话,愣了会儿道:“如果姑娘饿了的话,当然还可以吃。”
“那吃的跟中午的一样?”
“大差不差,青义帮的厨子就这么多,会的菜系也有限。”
柴英花突然起身,举起酒杯,“各位帮内乡亲姐妹兄弟们,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这杯酒,我先干了!”
一呼百应,苏榆觉得这不像庆贺成婚宴,倒像是庆功宴。她见夏岚江一口一口吃得文雅,说:“你吃的也太慢了吧。”
夏岚江对她皮笑肉不笑,意思是她管不着。
就在众人吃得正酣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柴英花稳住不动,嘴角却扬起意料之中的微笑。
“呀,副帮主。”
“副帮主回来了。”
“副帮主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要一段日子么。”
苏榆听着周围一阵细细簌簌,问柴英花,“你们还有副帮主。”
“是啊,他来了,你可得好好见见,也是江湖榜上有名的人。”
苏榆心里并不在意什么江湖榜,但她确实对来人很是好奇,她瞄着夏岚江,窥见他淡定中也藏着一丝兴趣。
“吁!”
男子直接策马至喜宴,拉住缰绳,一时间尘土飞扬,苏榆护住盘子,道了声:“好无礼,差点把我吃的弄脏。”
赵义歉意道:“李继一直如此毛躁,还请姑娘体谅。”
李继对着柴英花单膝叩拜,“拜见姐姐,弟弟回来了!”
他身后的青义帮弟兄倒没跟他一样,而是规矩停在喜宴边下马,齐刷刷叩拜道:“拜见帮主!”
“起来吧。”柴英花一挥手,“你比约定好的提前了三日,真是不错,正赶我朋友喜事,快来入座吃酒。”
李继看了一眼苏榆,又看了一眼夏岚江,笑道:“姐姐有这种朋友咋跟弟弟讲过,真是郎才女貌。”他倒了一杯酒,敬给夏岚江,“姐姐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干!”
柴英花哈哈大笑,拉起苏榆,“弟,这位才是我的朋友,那位是我朋友的夫婿。”
李继微怔,对着苏榆抱拳道:“啊,原来如此,姑娘失敬。”
“不失,不失。”苏榆对李继笑笑,扫过他极为结实的胸膛。看在身材的份上,就饶了他差点毁了她饭的罪过吧。
“不行,我必须再自罚一杯!”他又饮了一杯,“姐姐,弟弟迫不及待忙完就回来,现在有些疲累,还请姐姐允许弟弟回去歇息一会儿再来。”
“去吧,辛苦了。”
李继再次上马调转马头离去,苏榆轻笑,问夏岚江:“吃饭不就是歇息么。”
夏岚江回道:“副帮主可能不饿,只是渴。”
苏榆转向柴英花。“柴帮主,你弟弟干什么这么渴。”
柴英花道:“剿灭匪寇。”
苏榆好笑道:“你们不就是匪寇么。”
夏岚江听她这么说心下一凉,还好柴英花丝毫不在意,“匪寇剿灭匪寇,有何问题?”
苏榆摇头,“没问题,匪寇剿灭匪寇,那便不再是匪寇,而是王。”她加重语气,“胜者为王。”
柴英花笑得开怀。“说得好,胜者为王!苏榆,我要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王。届时你便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她盯着苏榆,如鹰隼盯着猎物,缓缓饮下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