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陷入长久的静谧。
夏岚江问:“你跟她是何时打的?”
苏榆回忆一会儿,道:“许是去年快入冬那会儿吧。”
夏岚江又问:“在帮内打的?”
“那不是。”
旁边沈怀清问:“苏姑娘为何打的架。”
苏榆想想,摇了摇头。“忘了。”
室内再次陷入长久的静谧。
苏榆见他俩不说话,“怎么,你们不信?”
沈怀清看向夏岚江,犹豫不定。
夏岚江态度倒是干脆。
“口说无凭,没法全信。”
苏榆架起胳膊,不屑道:“我还至于在这种事上骗你?忘了是因为我打过得架海了去了,原因左右不过是别人占了我的利,或是我占了别人的利。无甚新奇,根本没什么好记的。”
她说完这句话突然停顿了一下,眼里划过一丝光亮。
“哦,我想起来了,那女人跟我打完,还想招我入麾下,于是给我一个通行令牌,说青义帮的人认她的令牌,若是想加入,拿着令牌找任何一个青义帮的人都行,都会引我进去。”
“那令牌呢。”沈怀清探身问道,听到这个他明显有些兴奋。
苏榆耸肩,“扔了。”
深怀清眼睛睁得圆又圆,“扔了……”
苏榆理所当然道:“我又不进他们帮,留着有何用,怪沉的还。”
夏岚江捏了捏眉心。
沈怀清深深叹了一口气。
“别叹气。”苏榆不喜欢丧气样子,“没什么好可惜的,就算没了令牌也能进。”
“是能进。”夏岚江将银弓重新放回墙上,“只不过一个是容易地进,一个是辛苦地进。”
苏榆:“人活着嘛,辛苦点,应该的。”
苏榆说这话算是安慰,因为在她看来,容易的事反而不好玩儿,辛苦在她眼里才是乐趣。
显然另外两位不理解。
沈怀清内心担忧。“无论如何,你们还是得小心翼翼,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有我在,他别说死不了,伤都伤不了。”苏榆是十二分的自信。
沈怀清对苏榆感激一笑,“那就谢谢苏姑娘了。”
他转头看夏岚江五味杂陈的表情,火上浇油道:“岚江你也要保护苏姑娘。”
夏岚江皮笑肉不笑,“要不你去吧。”
沈怀清干笑,“哈哈,不去。”
夏岚江心里是不愿意苏榆跟着去的,或者说,他并不想再跟苏榆有所牵扯,不过他也明白让她加入是最好的决定。
没有哪一个帮派出门不谨慎,青义帮尤甚,若被他们怀疑,是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所以跟踪起来要分外小心。就夏岚江所知,除了苏榆说的很多人擅使弓箭外,里面还有两大江湖高手,除了一个青义帮帮主,另一个还不知是谁。
夏岚江了解自己,跟功夫真好的人比起来,自己实战还是欠缺,在他们面前露出功夫犹如班门弄斧。他原本还在思考如何才能做到天衣无缝地跟随,苏榆一加入,问题便迎刃而解。
沈怀清本想让两人扮作夫妻,但两人皆很抵触。又想让两人扮作兄妹,奈何长得也是实在不像。
“要不你们当主仆吧。”
夏岚江皱眉,“谁是主,谁是仆?”
沈怀清道:“自然她是主,你是仆,女孩子家家,总不能让她来当仆吧。”
夏岚江指着坐没坐相的苏榆,“你瞧她那样子,谁家主子是这样的。”
苏榆反唇相讥,“那是你看得少,不过我也不愿意当主,主子都要坐在马车里,我可不想在车里憋着。”
沈怀清为难道:“但再怎么说也没有女孩驾车的情况。”
“怎没有。”苏榆绕着马尾,道:“我一个花容月貌的女绑匪,绑了城内的贵家公子哥,要把他拉到城外换钱,当然要自己驾车啦。”
夏岚江面色一沉,她绝对是报复!
沈怀清思索一会儿,“我觉的可以。”
夏岚江纳闷问:“你的理由是?”
沈怀清龇牙笑,“有新意。”
夏岚江:“……”
有苏榆在,一下所有的事情都没那么急了。当线人来报,说青义帮一伙两人拉着货物即将出城时,一个花容月貌的女绑匪也将一位贵家公子哥绑着扔进了带蓬骡车,将他带离了禁卫森严的幽州城。
苏榆换回了藕粉色衣裙,一边驾车一边打哈欠,夏岚江撩起车帘,叮嘱她,“打起精神,别跟丢了。”
苏榆回他个白眼,“知道了,啰哩吧嗦,你快回去,哪有人质自己掀帘子的!”
说完她一扬鞭,骡子速度顿时加快不少,脖子上的铃铛也响得更欢。
车轮毂毂沿着大道行进,很快,青义帮的货车就进入了视野。
这是一辆由一牛驾辕两牛牵引的小平头车,一人在前驾车,一人在后稳着货,两人皆是普通农民打扮,年纪看着都三十出头,前边的人长得方方正正,像个豆腐块,后边的人细细长长,像根竹签子。
他们速度不快,苏榆因着需要保持一定距离,也被迫降下速来,她不由腹诽,这两人倒是悠哉游哉不急,她得跟到猴年马月。
正嫌弃着,小平头车突然偏离了大道,往一处杏林深处去。
苏榆很自然地也跟着去了。
夏岚江虽然在篷车内,但一直观察着四周情况,他见苏榆大胆跟上,连忙道:“先停下,你这样太过明显。”
苏榆不急不慌,“我都走出这段路了,停下更明显。被发现也没关系,打一架直接把他们抓起来拷问。”
夏岚江:“……你早想这么做了吧。”
苏榆嘿嘿一乐。
“还笑。”夏岚江轻斥她道:“早就说过尽量与之不要正面冲突,你听的话是全扔出去了。再说,先不论能不能问出来,青义帮视死如归,你当拷问他们这么轻松么?更是费心费神。”
苏榆吐吐舌头,嘟囔着:“那怎办,我停下?”
“不必了。”夏岚江扶额叹息,“我方才观察这条路有几条浅浅蹄印,这是有人走过的路,且他们车子行进声音一如往常,没有异动,事已至此先继续,情况随时再看,切忌再莽撞。”
苏榆心知错了,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夏岚江懒得同她计较,回到蓬内,严密监听着四周。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车外苏榆新奇叹道:“噫?是个江湖客栈哎。”
夏岚江听过所谓的江湖客栈,专攻来往的江湖人士歇脚,但既是江湖人,便什么都有:正的,恶的,邪的,义的,唯一相同的便都充斥着煞气。这种客栈寻常人也能来住,单就看胆子大不大,会不会被吓着了。
苏榆开心了,这里简直如她老家般亲切。
她驱着骡车,停至客栈前头,并排挨着小平头车。
她回身钻进蓬内,对夏岚江道:“我肚子饿了,要下去吃饭。”
夏岚江刚想说你不是出门前刚吃完么,但想起自己半天没吃,此时也是肚子空空,便没有多言。
苏榆拿出麻绳,夏岚江将双手并合在一起,任她快乐地将他绑住,由于太过快乐,苏榆甚至开始哼起小曲儿。
“绑我你就这么高兴?”夏岚江没忍住道。
“不光是。”苏榆冲他眨了眨眼。“这件事本来就很有意思。”
夏岚江好笑道:“让你天天这种事,就没意思了。”
“那就先让我天天这种事再说叭。”
绑完了,苏榆牵起绳子的一头,撑着车板鱼儿般灵活一跳,蓬里的夏岚江慢慢下了车,由她牵着往客栈走去。
这间二层客栈人不算多,面积也不算大,但应有具有,外边摆着茶摊,着急赶路的可去茶摊喝水吃点小食,不着急的,里面一层大堂摆着方桌长凳。供正经吃食,二楼供住宿,有几扇房间门一看便知是崭新的,乃是之前斗殴破了门,店家给换下的。
苏榆看着四周设施,不住点头,这家客栈条件不错,可知寻常江湖客栈一般都是破破烂烂,门坏了?就算墙没了也不会给修的。
她进了客栈,问伙计道:“你们这可有别人?”
伙计瞥了一眼苏榆手里的麻绳,道:“客官,我们这都是讨生活的别人。”
“讨生活”代表都是走江湖的,也算是黑话。这句可问可不问,但能问,就代表这人□□成是真的江湖人,就算后面有什么事,也不会先怀疑到这人头上。
苏榆笑了笑,牵着夏岚江故意从大堂前边绕过去。
她这通操作成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倒不是为她,而是为着她身后衣着贵气的夏公子哥。
为了符合身份,沈怀清特地给他买了身绣工精致的云缎袍服。
彼时夏岚江换完衣服,沈怀清叹道:“终于明白那兵部尚书的千金为何独独要追着你跑了,真是玉树临风,气质更上一层楼啊。”
夏岚江没理会损友杂糅的赞美与调侃,对一旁托腮盯着他看的苏榆道:“走了。”
苏榆朝沈怀清挥手作别,跟上夏岚江。纵然性格不受她待见,但养眼她也能宽容对待。
于是玉树临风的夏岚江自进了客栈就低头低了一路,没辙,他在这就是人质,再加上周围人非寻常类,对眼神很是警惕敏感,他知道自己总会下意识观察试探,所以不如低头装死来得合适。
“呦,小娘子给自己搞了个俊哥儿!”
有喝大的人开口调侃,话里话外的猥琐都要满溢出来。
苏榆吊起眉毛,厉声道:“闭上你的臭嘴。”
对方不仅不怒,更是高兴。
“呀,脾气还挺大哈哈哈哈,怪不得能搞到这么俊的!”
苏榆没有再理会那个人,她找了最末的桌位,坐下。伙计递上菜目,苏榆的笑一下僵住,先前对这里的亲切感登时烟消云散。
这客栈上档次,价目也上档次。
“疯了,一盘素菜要五十文?!别处不过十五文!还有这酒,掺了水的也好意思要这么多钱!”
夏岚江闭上眼,默默听她念叨。
“不行,得想个法子。”他听她极小声说道。
苏榆扫视了一下堂内所有人的饭桌,就属青义帮那两人的桌四菜一汤最是全乎。
她骨碌着大眼,计上心头。
夏岚江见她眼睛一转,就知道又出个坏水,他刚想偏过头看看窗外疏散心情,不料苏榆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紧接着一杯水将他淋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