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回答?
说呼延赞轻敌冒进?
那是打大汗的脸!
说大乾军队太过强大?
那是动摇整个北莽的军心!
这种时候,沉默是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中,王帐的帘子被猛地掀开,王庭护卫统领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激动。
“大汗!”
“滚出去!没看见本汗正在议事吗?”大汗怒吼道,抓起手边一个银盘就想砸过去。
护卫统领“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大汗息怒!外面……外面有一个呼延赞将军麾下的幸存者,他说……他说有涉及右贤王通敌叛国的惊天机密要呈报!”
“什么?”
一瞬间,整个王帐的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都聚焦在护卫统领身上。
通敌叛国?
还是右贤王?
那个手握重兵,功高震主,连大汗都要忌惮三分的右贤王?
这消息比呼延赞战败还要震撼!
大汗眯起了他那双小眼睛,迸射出骇人的精光。他那暴怒的表情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时的极度危险的平静。
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向所有部族交代的解释。他更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分量足够,能平息草原怒火的替罪羊。
右贤王?
再合适不过了!
“带他进来。”
大汗重新坐回他那巨大的虎皮王座,声音嘶哑而低沉。
片刻之后,巴图被两个高大的卫兵押了进来。
他衣衫褴褛,浑身血污,脸上布满了风霜与伤口,整个人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一进王帐,看到高踞王座之上的大汗,以及周围那些气势逼人的部落首领,巴图的双腿一软,本能地就要跪下。
但他强行撑住了。
他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同袍,想起了忽兰部无情的背叛,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他不是来乞求怜悯的,他是来伸冤的!
“噗通”一声,巴图双膝重重跪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掌中托着那封用油布包裹的血信。
“呼延赞将军麾下,百夫长巴图,叩见大汗!”
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泣血,“我有天大的冤情要报!我要指控右贤王!指控忽兰部!他们勾结南朝人,出卖我们的勇士!呼延赞将军不是战败,他是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轰!
巴图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滔天巨浪。
王帐内瞬间炸开了锅。
“胡说八道!右贤王怎么可能通敌!”一个与右贤王交好的部落首领立刻跳出来呵斥。
“一个侥幸逃回来的小兵,他的话能信吗?”
“我看他是被南朝人吓破了胆,疯了!”
质疑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巴图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只是死死盯着王座上的大汗,眼中满是血丝和偏执的疯狂。
大汗没有理会众人的喧哗。
他死死盯着巴图,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评估和审视的光。
他本就对呼延赞的惨败心存疑窦。
呼延赞是猛将,不是蠢货,怎么可能败得那么快,那么彻底,连个报信的人都没逃回来几个?
这其中必有蹊跷。
而现在,巴图的出现,以及他那“通敌叛国”的指控,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大汗心中的重重迷雾。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长。
他开始回想,右贤王最近的举动是不是太过低调了?
他的势力是不是扩张得太快了?
他对自己,是否还像以前那般恭顺?
越想,疑心越重。
“把东西呈上来。”
大汗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护卫统领立刻上前,从巴图颤抖的手中接过血信,小心翼翼地检查过后,才恭敬地呈到大汗面前。
大汗扯开油布,露出里面那封被鲜血浸透,已经变得僵硬的信纸。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只听见信纸被展开时发出的“沙沙”声。
大汗逐字逐句地看着。
他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抓着信纸的手,指节却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信中的内容,与巴图的指控完全吻合。
上面详细记录了右贤王如何与江寒暗中联络,许诺以天狼关为界,南北分治。
而作为交换,江寒需要帮助他除掉呼延赞这个大汗的心腹。
信中甚至提到了具体的计划,由忽兰部在关键时刻让开防区,引大乾军从侧翼包抄,一举歼灭呼延赞的主力。
这封信,解释了一切!
解释了呼延赞为什么会败!
解释了为什么败得如此诡异!
当然,他也想过,这可能是南朝人的反间计。
可是……这封信是用北莽文字写的,笔迹与他收到过的右贤王亲笔战报有七八分相似。
更重要的是,信上那个属于右贤王的私人印记,不是假的!
大汗将信纸重重拍在面前的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所有部落首领都吓得一个哆嗦。
“巴图。”
大汗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本汗问你,你是如何得到这封信的?”
巴图抬起头,眼中流露出刻骨的仇恨:“回大汗!我们被大乾军包围时,属下亲眼看见忽兰部的人在战场边缘徘徊,却见死不救!后来属下拼死突围,侥幸逃脱,潜回大乾军营附近,想要刺杀他们的主将江寒,为兄弟们报仇。”
“我在那狗贼的帅帐外,亲耳听见他与手下谈话,提到了这封信,说这是右贤王给他的‘投名状’!我拼了命,才从一个南朝信使身上把它抢了回来!”
巴图的话,真假参半,却充满了令人信服的细节和情绪。
尤其是他那种不惜一切代价复仇的疯狂,根本不像是在作伪。
大汗身体微微前倾,巨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巴图完全笼罩。
“你说的,都是真的?若有半句谎言,本汗会将你剁碎了喂狼!”
“字字属实!”巴图猛地磕了一个响头,额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鲜血直流,“若有虚假,叫我巴图死后魂归不了长生天,永世被恶鬼啃食!”
这是草原上最重的毒誓。
王帐内,支持右贤王的几个首领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们想开口辩解,却发现根本无从辩起。
物证在此,人证在此,还有最毒的誓言。
大汗拿起那封血信,又看了一遍。
他的手指,在信中提到的“忽兰部”三个字上,重重地摩挲着。
如果……如果这真的是南朝人的反间计,那么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自然是偃旗息鼓,坐山观虎斗,看北莽内乱。
可如果……如果这封信是真的呢?
那么,江寒的大军,此刻又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