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打他?
难道那个南朝将军,知道了什么?
恐惧和愤怒在他心中交织。
他必须逃出去!
逃回草原,告诉族长,告诉所有人,南朝人的阴谋!
酒气越来越浓,两个看守的划拳声也渐渐变得含糊不清。
机会!
巴图悄悄地挪动身体,用牙齿和石头,一点点磨着手腕上粗糙的麻绳。
不知过了多久,麻绳终于断了。
他伏在地上,像一头准备捕猎的狼,小心翼翼地掀开帐篷的一角。
两个看守已经醉得东倒西歪,鼾声如雷。
夜风吹来,带着草原的气息。
自由的气息。
巴图心中狂喜,正准备钻出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草垛旁,似乎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
是陷阱吗?
可他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南朝人那么自大,怎么会想到自己能逃出去?
他按捺不住好奇,匍匐着爬了过去。
是一个牛皮袋。
是右贤王部下才会用的款式!
巴图心头一跳,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袋子。
里面,是一封信。
一封被鲜血浸透的信!
他借着微弱的星光,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当他看到“右贤王”、“天狼关”、“南北分治”这些字眼时,他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
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右贤王真的背叛了草原!
背叛了大汗!
呼延赞将军不是战败,是被出卖了!
难怪那个南朝将军会知道那么多部族秘辛,难怪他会单独审问自己!
他手里,竟然有如此致命的证据!
巴图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他明白了。
这封信,南朝人是想呈给大乾皇帝的。
他必须把它带走!
带回王庭,交给大汗!
这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整个北莽!
巴图不再犹豫,他将血信死死揣进怀里,如同揣着整个草原的命运。
他匍匐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远处,江寒的帅帐里,灯火依旧。
一名斥候悄无声息地进来,单膝跪地。
“将军,鱼……上钩了。正往北边跑,要不要派人……”
“不必。”
江寒抬起头,目光穿透帐篷,望向北方。
“让他跑。跑得越快越好。”
“传我将令,召集所有校尉以上将官,一刻钟后,帅帐议事!”
……
帅帐内,将星云集。
刚刚经历一场大胜,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和兴奋。
他们以为,将军召集众人,是为了论功行赏。
然而,江寒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拿起指挥杆,重重地敲在一个险要的关隘模型上。
“下一个目标,忽兰部。”
整个帅帐,瞬间死寂。
一名独眼老将忍不住出列,抱拳道:“将军,我军刚刚血战,兵马疲敝至极。此时正该休整,为何要急于攻打天狼关那样的坚城?”
“是啊,将军!天狼关易守难攻,北莽必有重兵把守,强攻绝非上策!”
附和之声四起。
这不是怯战,而是最理性的判断。
江寒环视众人。
“休整?你们以为北莽人会给我们休整的时间吗?”
“呼延赞全军覆没的消息一旦传回北莽王庭,他们会做什么?他们会立刻集结更大规模的军队,向我们扑来!到时候,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所以,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拿下天狼关,我们就等于把一把刀子,插进了北莽的胸膛!彻底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江寒的话,让众将陷入了沉思。
虽然冒险,但似乎……确实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看着众人被自己说服的表情,江寒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们真正的原因。
他不会告诉他们,有一条叫巴图的“鱼”,正带着他精心准备的“剧本”,拼命游向北莽王庭。
试想一下。
当巴图把血信呈给北莽大汗,指控右贤王与大乾勾结,并且其中还有忽兰部参与。
大汗或许还会将信将疑。
可就在这时,江寒的大军,偏偏就出现在了忽兰部不远处。
这叫什么?
这就叫铁证如山!
到时候,就算右贤王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北莽王庭不乱,天理难容。
江寒收回指挥杆,目光扫过沙盘上那广袤的草原。
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全军听令!”
“明日五更造饭,天亮之后,拔营北上!”
“目标,忽兰部!”
次日五更,天色未明。
朔风卷着雪沫,像无刀子一样刮在每个大乾士兵的脸上。
大军在一片压抑的沉寂中拔营北上。
沉重的脚步声与甲胄摩擦声汇成一道钢铁的洪流,碾过冰封的土地。
疲惫,像附骨之疽,侵蚀着每一个人的身体。
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可是在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军令下,没有人敢有丝毫懈怠。
一名年轻的队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绵延不绝的火龙,又望向前方那个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帅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面旗帜下,是边疆最近以来风头最盛的将军,江寒。
一个让他们赢得了辉煌大胜,却又不给他们半点喘息时间的疯子。
疯子么?
或许吧。
但在这片吃人的草原上,也许只有疯子才能活下去。
队正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将杂念都甩出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跟上!
……
与此同时,北莽王庭。
这座矗立在草原心脏的金色帐篷之城,此刻正被一片阴云笼罩。
呼延赞。
大汗最信任的猛将,连同他麾下五万精锐,全军覆没!
消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了整个王庭,冻结了所有人的笑容。
巨大的王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地上铺着整张的雪狼皮,角落里的黄金兽首香炉吐着昂贵的香料。
北莽大汗,被称为“草原雄狮”的男人,此刻正像一头困兽,暴躁地来回踱步。
身躯每移动一步,都让脚下的地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的咆哮声震得帐内金杯都在微微颤抖。
“五万勇士!就这么没了!谁能告诉本汗,为什么!”
帐下,十几个部落首领垂着头,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