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的极夜像一块厚重的黑色天鹅绒，将科考站包裹得密不透风。洛失鸢蜷缩在休息舱的窄床上，听着通风管道里传来的呜咽声。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的疤痕——那里曾经植入过控制她的生物芯片，如今只剩下凹凸不平的伤口。
"体温36.2℃，脉搏92。"秦素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她坐在对面的床铺上，手里拿着从医疗室翻出的老式体温计，"你的基础代谢率比昨天提高了12%。"
洛失鸢没有回答。自从在实验室的档案里发现真相后，她就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直视秦素的眼睛。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秦素突然笑了，右眼角的泪痣在应急灯下微微发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个克隆体为什么会有自由意志''？"
她站起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片发黄的实验记录纸。
"因为我不是第七代克隆体。"秦素将纸片按在洛失鸢掌心，"我是初代。"
纸片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仍能辨认：
【项目Alpha-01日志
第428天：初代克隆体表现出不可控的自主意识。与本体不同，她拒绝接受记忆移植，并试图破坏主控系统。建议终止初代，启用二代克隆体。】
洛失鸢的指尖开始发抖。她想起实验室深处那些液氮舱，里面漂浮着六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躯体——原来秦素不是其中之一。
"当年我逃出实验室时，带走了两份东西。"秦素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条形码，"一份是我的原始基因编码，另一份..."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悬浮着深蓝色的纳米机器人。
"是你被删除的记忆。"
暴风雪最猛烈的时候，科考站的电力系统彻底瘫痪。秦素的右手已经冻得发紫——那是三天前为了拉住坠入冰缝的洛失鸢而受的伤。
"听着，"洛失鸢撕开急救包，"我需要抽取你200cc血液制作抗凝剂。"
秦素却按住她的手："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吗？"她的呼吸在低温中凝成白雾，"因为每个克隆体在激活时，都会被植入一个无法删除的指令。"
"保护洛失鸢，不计代价。"
洛失鸢的针管僵在半空。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秦素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刻出现，为什么甘愿替她承受实验的痛苦——这不仅仅是克隆体的使命，更是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灵魂做出的选择。
"这次不一样。"洛失鸢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后颈的疤痕，"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
她将秦素冻僵的手按在自己的颈动脉上，两个人的脉搏在暴风雪的呼啸中渐渐同步。
当极光终于穿透云层时，她们找到了藏在科考站最深处的初代实验室。液氮舱里漂浮着一个沉睡的少女——那是洛失鸢从未见过的、最原始的克隆样本。
"看来我们搞错了一件事。"秦素擦去舱盖上的冰霜，"我才是本体。"
洛失鸢望向舱体标签：【原始样本01号：记忆纯净版】。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碎片般的记忆突然串联成线——火灾中消失的第三页实验记录、被刻意抹去的童年影像、还有秦素总是下意识保护的右手...
"不。"洛失鸢将掌心贴在冰冷的舱盖上，"我们都是实验体。"
她举起激光切割器，液氮舱的警报声顿时响彻整个实验室。
三个月后，在某个南方小城的酒吧里。
"尝尝这个。"秦素推过一杯泛着珍珠光泽的鸡尾酒，"用你最喜欢的醉鱼草调的。"
洛失鸢抿了一口，突然皱眉："太甜了。"
"因为加了蜂蜜。"秦素晃了晃自己那杯，"从今天开始，我们只喝真糖调的酒。"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们的后颈再也没有芯片的疤痕，只有极地风雪留下的冻伤痕迹。
监测仪上的心率曲线早已不再同步，但此刻，两个独立的心脏正以各自的方式跳动着。
秦素的手电筒光束刺破实验室的黑暗，照亮墙上斑驳的标识：【记忆编码部-最终净化室】。洛失鸢的呼吸在面罩内凝结成霜，她盯着地面上那道延伸向黑暗的拖痕——是新鲜的血迹，尚未完全冻结。
"有人比我们早到。"秦素蹲下身，指尖擦过血迹，"不超过两小时。"
血迹尽头是一扇需要虹膜识别的气密门。当洛失鸢凑近扫描仪时，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警告：基因污染风险】。
门开的那一刻，寒气裹挟着防腐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中央的液氮舱里，漂浮着一个与她们容貌相似的少女。舱体标签已经氧化发黑，但仍能辨认：【原始样本00号：记忆载体】。
"不是克隆体..."洛失鸢的防护手套贴上舱盖，"是源文件。"
秦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纳米机器人组成的血丝从她嘴角溢出。她踉跄着扶住控制台，调出一段被加密的视频日志。画面里，穿防护服的研究员正在记录：
"第42次人格覆盖失败。建议启用最终方案：将本体记忆分离植入两个载体，通过竞争机制..."
录像戛然而止。洛失鸢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记忆总是碎片化的——
"我们不是本体和克隆体。"秦素擦掉嘴角的血，"我们是同一个人的两半。"
应急电源的红光里，洛失鸢拆开最后一个医疗包。秦素躺在实验台上，皮肤下的蓝色血管已经蔓延到锁骨——纳米机器人正在吞噬她的神经系统。
"听着，"洛失鸢将镇静剂注入她颈动脉，"我要连接我们的记忆芯片。"
"你会被我的记忆覆盖..."秦素挣扎着抓住她的手腕，"就像她们设计的那样。"
洛失鸢的指尖悬停在对接接口上方。极光透过破碎的穹顶洒落，在她们之间投下双螺旋形状的光影。
"不，"她按下连接键，"这次我们自己做选择。"
记忆洪流席卷而来的瞬间，洛失鸢看见了真相：
七岁的秦素蜷缩在实验室角落，往自己的静脉注射蓝色药剂；
十二岁的洛失鸢用解剖刀划开克隆体的喉咙，却发现流出的血和自己一样；
火灾那晚，真正的本体早已死在液氮舱里...
"醒醒！"秦素拍打着她的面罩，"系统要启动了！"
控制台屏幕闪烁着红色倒计时：【记忆融合程序：00:59】。天花板开始喷洒消毒气体，而她们的手——
不知何时已经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