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二十，舒情提前十分钟，抵达了超常生物管理局。
该局名字里挂着“超常”两个字，但没有一点儿超常脱俗的气质。等候区人山人海，放眼望去，上百号人、上百号各自不同的宠物背包箱笼挤在一起，火爆得不像是工作日该有的场面。
前后左右都是同样在等结果的小青年，人均等了两个小时，正端着盒饭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闲聊。
有的在言之凿凿地形容自家边牧如何能听懂人话，可见八成是超常生物；有的引用网友评论，说自家的布偶猫怎样讨人喜欢，不像是普通猫猫。
舒情踏进等候厅大门的时候，公示大屏幕上正好刷出来一条新的通告——
“A49，自然能量等级2.3级，请及时前往工作人员处登记。”
整个大厅一瞬间被点燃了，群魔乱舞。新晋的“超常生物饲养员”是个富二代，手足并用蹦上了坐椅，开始发表胜选感言。
演讲的内容大致是自己如何花了七十万，请来了怎样一对超常的爹和特异的妈，经历了何等用心的养护，才有了这只来之不易的小妖怪……
舒情避开了二十几条挥舞的胳膊和腿，一路神走位穿过人群，感到人与人的悲欢是不相通。
满座的人都盼着能量等级越高越好，只有她，一上午都在悄悄地祈祷：千万千万不要给她来个7级以上。
她护着怀里装着小蛇妖的背包，抵达前台，出示了身份证件。
“首都的专家团队已经到了，在安置设备。”前台的工作人员一看，就笑说，“舒小姐，请跟我来。”
舒情在一群人疑惑的注目礼中，被带进了vip会客室，还得到了一杯待客的茶水。
她拉开背包拉链，小蛇妖探出头来，赤红的眼瞳微微转动，无声地扫视周围。
这个房间里的，还都是些凡俗风物。然而十余丈外——哦，用这个时代的话说，五十米以外，就能感觉到些许灵力的气息。
现在是四十米，三十米……
舒情去开门。门外是个三十来岁的儒雅男人，戴一副金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年代感，像个老派的知识分子。
“舒小姐，幸会。”他微笑着说，“我是超常生物管理局的检验师谢衡。”
舒情作为一个失业人士，不肯在社会精英面前露出半点软弱的颓相。她今天打扮得光彩照人，高跟鞋战靴足有10cm，端着足以与之相匹配的气场，她字正腔圆地客套说：“谢先生，您好。”
旁边的小助理适时介绍：“谢教授是我们超管局的首席专家。”
舒情从善如流地修正了尊称：“谢教授。”
谢教授在超管局里权限极高，三分钟后，他略过了“非专业人士禁止踏入检验室”的操作规范，把舒情一路带进了刚布置好的高级检验室里，让她围观检验的全过程。
一进检验室的门，就感觉一脚踩进了异世界。到处都是看不懂的符文似的线条，吟唱般的咒歌在四周隐约作响。
桌子上摆了一圈见所未见的精密仪器，谢教授戴上手套，取出一枚全镜面反射的正四面体，给她讲解：“这是常见的致幻类异常能量采集设备。”
他把这枚四面体放到小蛇妖面前。四个镜面里瞬间闪过几十帧险恶的画面，然后迅速黑下去，像是过载死机了。
谢教授好脾气地笑了笑：“它最多只能承载5级自然能量。”
舒情回了他一个假笑。
她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谢衡进行检验。各种数据在仪器之间传递，像一组多米诺骨牌——过一道，报废一道。
谢衡从层层保护设备里取出来一个精密的温度球，小蛇懒洋洋地哈了口霜气。只见里面的温度急剧下降，“喀”的一声轻响，被冻裂了几条缝。
舒情：“……”
原来这就是她冰箱的死因。
液晶屏上不断刷新出各种数字和符号，它大概是这个“异世界”里唯一的纯科技产物。来来回回的“指数”“标准”，舒情一个也看不懂，她只盯着最上边的那个红色的数字。
数字从6.1开始往上跳，在6和7之间像拉锯战一样地来回波动，偶尔几次跳出了“7”，最后，险伶伶地稳定在了6.9。
舒情大松一口气——还好，她上午做的准备能用上！
谢教授的操作已经结束了，小蛇妖从容自若地游回来，重新爬到了舒情手上。
它还挺淡定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紧张。
舒情把所有的不安都压进了方寸间的心口里，任凭心率一百八，绝不让它上脸。她略略倨傲地抬起了一点下巴，用堪称睥睨的眼神扫过那陈列一桌子的检验结果，一扫平时的吊儿郎当，作高贵冷艳状。
“舒小姐，”谢衡指了指窗外图文并茂的大广告牌，“你应该已经看过《关于超常生物分级与私人饲养的相关规定》了。”
舒情笑笑。她花了一上午，何止是看过，已经拆开嚼碎了。
“按照规定，5级以上的超常生物归属于危险级别，理论上是不允许私人养育的。”谢衡说，“我们会给你一笔经济补偿……”
“我不需要经济补偿。”舒情毫不迟疑地说，“规定里也说了‘倘有该超常生物已与原饲主产生了一定感情，想和原饲主共同生活的情况，本着保护超常生物的原则，应当酌情考虑’——我现在就符合这种情况。”
谢衡皱了皱眉。
“我查过了，自从这条规定实行开始，至今57年，批准过六十多次。”舒情说，“其中最高等级正好也是6.9级，而且它们后来也没发生过任何伤人事件，说明有先例可循。”
“那你知道这五十七年之间，全国一共发现了多少只5级以上的超常生物吗？”
舒情摇摇头，她没查到，这属于官方保密信息。
“一共有将近四千只。”谢衡说，“但最终拿到批准的只有61个人。你首先需要证明你的超常生物的确和你有很深厚的感情，愿意和你共同生活；然后，你还需要证明你能完全控制这只超常生物。你能证明吗？”
舒情捧起小蛇妖，问它：“你想和我一起生活吗？”
九素点点头。他是想离开她，但不是现在，他的债还没还完。何况，他更不想留在超常生物管理局。
“那你和我感情深厚吗？”
“……”
杀身之仇，无日或忘，倒也算情深缘厚。
“看，我证明了。”舒情扬起下巴说，“还需要它用尾巴登记画押吗？”
谢衡：“……”
当然不可能这么随便，超管局有一套标准的流程。
从首都飞来的专家团队里有五个资深养育员，清一色的自然能量研究系博士学位，各自积累了一通高级的理论与实操技巧。
第一位主打陪伴，温柔耐心有活力，被小蛇一口咬来，鼻尖多出两个血洞；第二位主打尊重，理性克制不打扰，被小蛇哈来一口冰冷的寒气，冻僵了三根手指；第三位主打沟通，情绪感知力一流，被小蛇丢来一记幻术，遭到了不小的惊吓……
舒情在旁边看着，本来心里很没底，毕竟自己确实远不如人家专业。
但等到小蛇游回她面前朝她吐信子的时候，她气得笑出了声，心说：什么锅配什么盖，你就不适合让人家照顾。
她家小红没有那个当少爷的命，注定了得乖乖地跟着她当网红。
事实摆在眼前，谢教授终于松了口，拿出了一张申请表让她登记。登记完，她邮箱里收到了谢衡发来的一个压缩包，有好几个G。
压缩包的名字叫：高危级超常规生物私人养育许可证办理考核相关学习资料.zip。
“超常生物暂时留在这里，你回去学习一下这些资料，4月9日早上九点，在这里进行考核。”谢衡交代，“如果考核通过，你就可以把它接回去了。”
舒情对自己说：只要还能接回来，考试就考试吧！
她试探着问：“开卷还是闭卷？”
“当然是闭卷。”
闭卷哎，看来要全文背诵呢。
而她现在连这个压缩包叫什么都没记住……
舒情带着一大包新获得的学习资料，头重脚轻地回了公寓。
新来的管家妹子效率奇高，电路已经修好了，正好，一点不耽误她埋头备考。
她疲惫地往沙发上一瘫。为了不输阵，她端了足足一下午的架势，三个多小时，随时准备着要针尖对麦芒，cpu烧得差点冒烟，这会儿实在是没电了。
身边空荡荡的，一个活物也没有，小蛇妖被临时扣在了超管局。
她离开的时候，看见它被关进了一个专门禁锢妖怪的小笼子里，还固执地一直往外张望。她越走越远，走到了门口，回头再看看它，它竟然还没放弃，绯红的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
明明才认识两天，她们竟然就都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而现在它不在了，屋子里好像平白空了一块……
“过几天就接回来了。”她又撕开一块奶糖，嚼在嘴里，给自己打气，“就当是暑假前参加高考了。只要从前有人能考过，就说明我也能过！”
不就是学习资料吗，背就完事了！
这时，一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舒情拿过来看了一眼，是她亲爱的母亲大人打来的电话。
再一看后台记录，未接电话足足囤了26个，还附赠了几十条未读信息。
舒情：“……”
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