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凤凰花盛开的时节,城隍庙内那棵百年古树伸展开枝桠,红色笼罩在整片庙宇上空。
树下,一个单薄清瘦的身影正蹲在那里,手里拿着猫条,与不远处的一只橘猫对峙。
“虎哥,来。”
语气冷硬,但听得出已在刻意放软。
“很好吃…”
“的哟。”
橘猫眯了眯眼,视线在猫条和少年间反复打量了几回,终于慢悠悠起身,朝他迈出一小步。
少年唇角牵了下,扯到嘴边的淤青也顾不上管。
“快,你是乖小猫。”
橘猫又向前挪了点。
再挪了点。
对,就是这样……
少年悄然转动手腕,准备等虎哥靠近的瞬间就把它抓住。
“很好…马上吃到了。”
就在虎哥的鼻尖即将碰到猫条的一霎那,城隍庙的门“砰”地被人踹开。
“艹你爸爸江荻!老子弄死你!”
虎哥背毛一炸,“嗷”地窜上树梢。
江荻的动作僵住,藏在碎发下的眼重重闭了闭,好不容易积攒起的耐心终于在此刻土崩瓦解。
他扭头看去,只见庙门外陆续闯进七八个人,手里都拎着家伙。
带头的是个花臂男,长得有点眼熟,但江荻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花臂男将一个麻袋往地上一扔,冲江荻冷笑:“知道我们来干嘛么?”
江荻起身,淡淡朝麻袋瞥了眼,抬眸。
“拾破烂?”
“拾…我踏马拾你大爷!”花臂男破防大骂,“老子是来替你收尸的!”
“宝哥,别跟他废话了!上吧!”
一阵风将城隍庙的门刮上了,不知是谁先大吼了声,一群人朝江荻冲了上来。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大奔驶入老城,在城隍庙对角的街边停住。
车门打开,最先出现的是一双一尘不染的白色限量款球鞋,关上车门,径自朝城隍庙走。
副驾的门也跟着开了,一个女人着急忙慌跟上,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明显风霜,颈间戴的那串翡翠项链却足以证明她身价不菲。
“小闻,等等我!”
女人追上陆是闻,不小心踩到片烂菜叶,嫌弃地跺跺脚,“小闻,我不建议你转来四中,老城的环境太差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我不放心。”
见对方不语,女人从包里翻出手机:“我这就给四中校长打电话。”
号码还未拨出,手就被轻轻按住了,女人愣了愣,望向身侧。
不得不承认,陆是闻完美继承了她和前夫最好的基因,一米八几的个头,高挺的鼻梁,墨般漂亮的眉眼。
只是近些年她越发读不懂这双眼里的情绪。
陆是闻:“不是要拜城隍么,走吧。”
嗓音温沉。
两人穿过街道,在城隍庙外站定。
陆是闻刚要推门,一个长腿的“麻袋”突然从里面撞了出来。
他眼疾手快拉了把。
“滚开!”麻袋搡了陆是闻一下,边逃还边不忘朝庙里撂狠话,“姓江的,你他妈给老子等着!别跑!”
话没说完就被紧随其后的几个人架起,风一般消失在老街尽头。
四周再次静下来。
“小闻!”女人声音拔高,“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陆是闻没应,扭头又朝院落里淡淡看了眼,抬脚迈进。
地上横七竖八扔着些钢管、木棍,火红的花瓣缓缓飘落其间。
江荻将随手夺过的一只球棒倚在墙上,擦了把额角的汗,肩膀随着呼吸小幅度回落。
运动一番,他觉得自己消失的耐心好像又回来了。
江荻重新站回树下。
“虎哥。”
“下来吧,坏人都被打跑了。”
“你是乖小猫。”
见哄了半天,树上的虎哥依旧岿然不动,江荻有些颓力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抿唇清了清喉咙,夹起嗓子——
“喵~~~~~”
“呵。”
声音和不远处传来的轻笑叠在一起。
操。
江荻脸“腾”地黑了。
刚刚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虎哥身上,全然没注意到这里居然还有不怕死的人在。
江荻循声看去,恰好与一双深色的眸子撞上。
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的立着,若不是现场除了自己外只有他一个男的,江荻甚至怀疑刚刚是幻听了。
“你笑的?”江荻到底还是确认了遍。
陆是闻视线在他脸上停了片刻,微点了下头。
“很好笑?”江荻语气又下降几度。
陆是闻静了两秒:“嗯。”
江荻觉得这人的脑子多多少少有点毛病,连最起码的威胁和问话都分不清。
他绷着脸,朝陆是闻缓步走近。
大概是江荻的气场太过吓人,陆是闻边上的苗玉兰下意识扯住陆是闻的袖子,对江荻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江荻来到两人跟前站定,上下打量着陆是闻。
“你们干嘛的。”
“刚从外地来,给城隍爷上香。”陆是闻回答。
“今天不上班。”江荻懒懒朝门上那张退了色的告示抬抬下巴,“上香等明天再说。”
“小闻,咱们走吧。”苗玉兰催促。
陆是闻并没去看告示,仍默默注视着江荻,两人的身高差导致江荻觉得他略微垂眸的样子带着几分居高临下。
令人不爽。
又过了会儿,陆是闻在他面前蹲下来,冲江荻身后的凤凰树轻轻一勾手。
“来。”
江荻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树上的虎哥。
他不由轻嗤。
但凡认识虎哥的人都知道,它向来只喜欢人美声甜的小姐姐,就连自己跟它相处这么久了,每回叫它都只能像孙子求爷爷似的哄着。
还来?来个屁来,能来就特么出了——
“喵呜~~~”
……??
江荻错愕回头,眼睁睁看着虎哥一溜烟从高处跳下,屁颠颠朝陆是闻这边跑,尾巴恨不得翘上天。
到了跟前,还主动用脑袋蹭起陆是闻的裤管,“呼噜”的像个发动机。
陆是闻手法熟练的在它下巴上挠了挠,虎哥明显很受用,竟直接在他面前躺下,很没出息地翻起肚皮打滚,极尽卖弄。
江荻缓慢眨了下眼。
这人是用猫薄荷洗过手?
“你的猫?”陆是闻边摸虎哥边问。
江荻撇着那只撸猫的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一看就很有力量,跟虎哥平时偏爱的小姐姐的手一模不一样。
腕骨偏上的位置还戴着串暗色的木珠手串。
见江荻不说话,陆是闻逗猫的动作停了下,手指虚虚一拢,掀起眼皮。
江荻默默把视线从陆是闻的手上收回来,淡声道:“不是,流浪猫。”
“它病了。”陆是闻顿了下,“蛋蛋这里。”
江荻有些意外,事实正如对方所言,虎哥是不久前刚从宠物医院越狱出来的。
医生原本正打算给它做手术,打麻药时被它一不留神逃了,江荻也是受委托要把它抓回去。
“你怎么知…”
江荻话还没问完,一旁的苗玉兰已惊叫出声:“别摸了小闻!当心它抓你!”
虎哥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凶巴巴弓着背冲苗玉兰“哈”了声,原形毕露。
苗玉兰急忙后退,眼里满是厌惧,从包里掏出消毒湿巾递给陆是闻:“快擦擦手,别惹了跳蚤。”
陆是闻不再继续撸猫,起身接过湿巾撕开,慢条斯理地擦手,连每一根指节、指缝都不放过,反复消毒了好几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凉丝丝的酒精味。
江荻冷眼看着,先前对这人刚产生的那一丁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继而又觉得有些可笑。
还以为他有多喜欢猫,一听是流浪的,就又嫌弃了。
“是,别摸。”江荻把虎哥抱起来,“这猫脾气特坏,还没打过疫苗,当心得狂犬病。”
见苗玉兰脸更白了,江荻在心里冷笑了声,带着虎哥就往外走。
“等等。”身后的人将他叫住。
江荻停下没回头,神情闪过一丝不耐。
陆是闻把用完的消毒湿巾团了团,攥在手里走上前。
片刻,从衬衣口袋里取出一方雪白的手绢递给江荻。
“擦下脸。”
江荻没动,垂眼睨着那条手绢。
素净平展,上面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花纹,隐约还有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就非常的……
装模作样。
谁家正经大老爷们儿没事出门带手绢?
见江荻不接,陆是闻稍稍躬身,将手绢直接塞进他裤兜,再次抬眼:“你脸上的伤要处理,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江荻打断,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左侧脸颊的位置的确有些胀疼,像被什么黏稠的东西糊住了,干巴巴发紧。
“赶快去打针,狂犬病犯了没治。”江荻撂完话又要走,胳膊忽然被人抓住。
他肌肉一僵,眸色倏冷。
“你把手拿开。”
太阳在此时钻出云层,金色的碎光映入那双沉而漆黑的眼底。
四下蝉鸣阵阵。
“陆是闻。”
对方语气温缓,像一阵不轻不重的风,吹入燥热的盛夏。
他静静看着江荻,又重复了遍,“我叫陆是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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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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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城隍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