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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 10 章

作者:向晚鲤鱼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此话一出,里面的考官们顿时坐不住了。


    谢行眼角的余光瞥到徐鹤来抽身而起,开门见山地问:“现下病人在何处,是什么情况?”


    “回禀先生,病人乃是外省的一位周举人,年方二十六,现下人就在署中。”刚才闯入考场的官医一边简略说明情况,一边向外引路。


    “据送来的人说,徐举人本歇在客栈里,无缘无故腹痛了一宿,期间不断上吐下泻,不时拉出漆黑的粪便,如此不过几个时辰,人就已经晕厥过去。那店小二怕闹出人命,才赶紧送来了。”


    如此年轻且有功名在身,难怪官医署会如此紧张。


    谢行对这位病人的特殊身份倒无甚兴趣,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却是那医官后面的几句话。


    腹痛时泄出漆黑的粪便,假如不是来自于食物或药物的染色,剩下的可能性几乎只有一个。


    ——消化道出血。


    进展极快的急腹症,伴随高度可疑的出血,一瞬间,无数种可能的情况闪过谢行脑海。


    穿孔,破裂,还是肿瘤?


    毫无疑问,无论是其中哪一种,都能在短时间内要人性命。


    果然,一听到那官医所描述的症状,徐鹤来亦马上加快了步伐,径直把空落落的考场甩在身后。


    方才还扮演着病人的沈常山,也抖擞起一身破烂的衣裳,大步流星地穿过谢行视线。


    “……事发突然,还请诸位考生稍安勿躁。”


    片刻后,这出小小的插曲便被掐头去尾地传达到其他候考的生徒耳中。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谁也不敢轻言抱怨,众人只好回到椅子上,耐着焦躁继续等待下去。


    而谢行自己,尽管已经应付完考试,也必须等到其他考生完试后统一离场。


    “你们说,能这么大动排场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等待的间隙里,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头接耳,悄悄讨论起那位中断了考试的病人。


    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但最多被怀疑的,还是官府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谢兄,谢兄!”就连李元孟也悄悄探来脑袋,对着他耳朵八卦,“你方才不是在那边吗,有没有听着什么?”


    谢行含糊地耸耸肩。


    不管是临床医生还是法医,不能泄露患者隐私,基础的职业道德是共通的。


    再者,那位官医竟敢冒扰乱考场的罪名越级禀告,恐怕也是因为病人的情况实在不太妙。


    他虽然没直接开口,脸上的表情已却隐隐说明了什么,李元孟于是悻悻收回好奇心:“算了,等就等吧。”


    约莫两刻功夫后,重新开考的鼓声才再次敲响。


    剩下的十九名考生按次序一轮一轮地进去,待到最后一位慢悠悠走出来的时候,谢行的肚子都已经饿得咕咕乱叫了。


    监考的官医,却偏还不放人走。


    “诸位暂且留步,徐太医还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便见以徐鹤来为首的一众考官从门外匆匆赶来,停步在众考生面前。


    考试已经结束,按理说考官不应再回头出现。在场的生徒们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到对方的来意。


    就在诸人暗自揣测时,却听徐鹤来主动开口:“大家久等了。”


    他目光扫过正忐忑不安的年轻人们,唇角微展,和缓了一贯的庄肃:“选考关系重大,原不该有延搁。不过我相信,今日之事,换了在座的各位,也都不会愿意袖手旁观。只是事发突然,误了考场时辰,还望诸位见谅。”


    此话一出,正硬着头皮准备听训的学生们不由纷纷愣在原地,一时半会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自古有程门立雪以侯师长的典故,却从未听过哪位前辈主动放下身段,和小了一轮的晚辈亲自道歉的。


    破天荒的头一遭,瞬间令学生们积攒的怨气一扫而空。


    很快,一个更加出人意料的惊喜就接着砸了过来。


    徐鹤来话才说完,一位书童打扮的少年,抱着一摞高高堆叠的书册,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是都是江公所书《辨症论》刻本,徐太医今日特地赠予诸位。”


    厚重的书籍一本本被交到生徒们手上,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精致品相。接到如此珍贵的赠礼,众人更是无不折服,恨不能马上伏地抱住徐太医的大腿。


    接到书后,谢行也拿起来掂了掂。


    厚厚的一本新书,做工十分考究,崭新的纸面上海散发着油松墨淡淡的香味。


    放在市面上,至少能抵一两银子吧?


    他正心情不错地盘算着收获,一阵意外的脚步声却在此时匆匆从门口闯入,打破了这一瞬的和谐。


    抬头一看,竟还是之前那火急火燎来搬救兵的官医。


    他面色严肃地走到徐鹤来身边,贴上对方耳朵说了句什么,接着便见徐鹤来神情一变,竟连一句道辞的话也来不及说,转身就往刚才来的方向大步折去。


    见他匆匆就走,在场众人不禁暗自猜测起来。


    “看来那病人很是棘手。”不知是谁低声议论了句。


    跟着就有人发声:“方才徐太医也说了,我等为医者,绝不可以冷眼旁观。”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一阵赞同的附和。


    “我等虽没有徐公的医术,也该效其心气。”


    “说的好!我也愿往。”


    听着这些年轻气盛的声音,谢行都替徐鹤来感到头疼。


    别说他根本不短人手,就算要帮忙,恐怕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外来的学生。


    “走。”见其他人都积极表态,李元孟也一把拎住正准备开溜的谢行,“咱们也去看看,兴许还能帮上什么忙。”


    谢行踉跄两步,来不及脱身,便被他一股脑拉到那间病人房外。


    好歹碍着官府的规矩,考生们不敢真正造次,只好堆在门外随时听候差遣。


    先一步回到房间中的官医们,此刻大抵也没功夫来管这些跟来的小尾巴,倒映在窗户上的背影不时交错,无声传递出凝重的气氛。


    谢行被挤得直贴在墙根上,可以清晰听见里面的所有对话。


    “我们之前已按您的吩咐为徐举人覆了热奄包,其腹痛症状也的确见好了些。可他才一好转,就说还有文章要写,非起身不可,结果,结果只走出两步,便又晕倒下去。”


    汇报情况的,正是两次来请的那位官医,说着说着,他声音也越来越低,显然对自己的失误十分懊恼。


    “热奄包?”谢行原本心不在焉,听到这里不免也起了好奇,于是问李元孟,“师弟,你知道是什么吗?”


    “就是药包的一种。”李元孟也只知道个大概,“但用来止痛的是哪一种,我也不是很清楚。”


    “是用花椒、透骨草、威灵仙、细辛这几味药,放进足量大青盐里,包起来贴敷在患处。”接话的,却是不知何时挤来一块的吴恙。


    他推了推眼镜,使劲往里面瞄着:“我每次挨打后就用那玩意,挺管用的。”


    谢行心下了然。


    和他想得一样,面对未知病因的急症,传统的中医师的第一选择果然是稳妥的外用药物治疗。


    从那位官医的描述看,徐鹤来的处置并非没有效果。但面对极其凶险的急腹症,这种保守的疗法,恐怕也只能起到延缓症状的效果。


    甚至,在面对一部分太有自我主张的病人时,这种缓解可能还会起到意外的反作用。


    想到这里,谢行也跟着抬起脖颈,借着窗格的缝隙往里窥看。


    以他的视角,正好可以清晰地看见周举人被扒开了外衣的肚子。


    贴在上面的热奄包被慢慢揭开,接下来出现的一幕,令谢行视线倏然定格。


    只见那文弱瘦削的身体上,整个腹部竟明显地隆了起来,被隔旁伸出的手轻轻一摁,便立刻紧张地绷成木板一般。


    已经人事不省的周举人,仿佛受到极大的刺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谢行目光的焦点,慢慢停驻在那诡异隆起的肚皮上。


    急性的腹痛,可疑的黑便,还有出现在眼前经典的体征,所有信息似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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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暗示着同一种可能。


    “肠道纠缠其内,以至气血瘀滞,逐渐坏死,殃及全身。”徐鹤来冷静的口吻,和谢行脑海中贯穿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答案。


    ——肠扭转。


    如其所名,因各种原因导致的肠道扭转坏死,使患者产生剧烈疼痛,甚至出血休克的一种急性疾病。


    一般来说,仅有轻症的扭转,的确存在恢复正常的可能性,然而一旦肠道开始扭曲坏死,死亡的风险将呈指数级增高。


    这样的案例,谢行亲手解剖过不少,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令人心惊的回答,亦令房间内外同时安静下来。


    很快便有人问:“敢问徐公,此种情况,又该如何施治?”


    片刻紧绷的沉默后,只听徐鹤来一字一句道:“剖开腹部,截断死肠。”


    他的语气丝毫不假玩笑。


    震惊的表情,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同时掠过所有人的面庞。


    不仅是身旁还没出师的年轻学生们,就连谢行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腹、手术、在这个时代?


    要知道,就算是工业起步较早的欧洲国家,能够完成安全的开腹手术也是十九世纪的事情了。至少在他来到这里的几个月里,还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先例。


    “谢兄,李兄,你们见过这种法子吗?”吴恙好奇地左右瞅瞅。


    “……从未。”李元孟小弧度地摇摇头,“不过,我听说徐太医曾为京中夫人剖腹取子,母子俱全,因此才得了金刀圣手的名号,可……”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罢了。


    当真要剖开一个人的肚腹,切断他的肠道,这样的疗法听起来不像医术,更似酷刑。


    此时此刻的病房内,站在病人面前的官医们,错愕同样不亚于旁听的后辈们。


    “徐公所言有理,只是……”几个年长的学究彼此对视一眼,措辞片刻,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他们也从未尝试过这种骇人听闻的治法。


    从医的行当里,虽然早就有了专门的外科,但那也大多不过削除腐肉、缝合伤口一类的常规操作。而徐鹤来所说的剖腹截肠,其出格程度,俨然和当年华佗刮骨疗毒、凿颅去血一般了。


    徐太医的判断,他们自然不敢加以怀疑,可真要推而行之,未免又太过冒险。


    几人犹豫地来回交换眼神,最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抱臂站在一旁的沈常山。


    被众人齐刷刷望着,沈常山终于迟迟回过神一般,这才过问:“徐舒,你真有把握?”


    “此法只能说是九死一生。”徐鹤来神色凝然,谈及正事,丝毫没有秉持对前辈该有的客套,“然则不医者,十死无生。”


    “都听见他说的了?”沈常山扫视一周,像是也拿不定主意似的,皱着眉头问,“你们说说,到底是医还是不医啊?”


    没想到问题又被抛了回来,几个官医大眼瞪小眼地,实在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学生们愚笨,您就别卖关子了。”又是半晌胶着的沉默,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人命关天,何况此人还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此事,还请您老人家拿个定夺。”


    “呆子。”见他们如此迟钝不开窍,沈常山不禁气极反笑,眉梢讥讽地一挑,“亏你们还去考试别人,九和十都不会比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余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病症已到了命悬一线,再畏首畏尾,也不过是误人性命。


    醒悟到这一点,淮州府的官医们也终于抛下犹豫,马上开始调度准备。


    “快替备好房间,还有柳叶刀,麻沸散,布帛热水,都要新的。”


    就在此时,却听徐鹤来再次开口:“且慢。”


    正积极动身的众人,闻言不由停下脚步,全心等候他的差遣。


    门外的生徒们,亦纷纷竖起耳朵,听他说完接下来的话——


    “手术需要至少二人协力,所以还需一名有经验的医者,担任我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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