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阳光变得越发炽热,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今天是星期五,正处学生们放星期,街道上,行人却寥寥无几,大家都躲在空调房里享受清凉,学生们一出校门都急急得准备赶车回了家。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扬起一阵热浪。农村客运的到来还没停稳,人们又急急的围了上去,大家你挤我我挤你,有的人人未到书包先到,占着位置,他们都在争取这为数不多的座位,这个说谁踩我脚了,那个说谁在扒拉我手。众人一会儿一齐向左偏,一会儿一齐向右偏,像初生的猪崽为抢母猪的□□一般,好不搞笑。一个身材矮瘦的男孩凭借身体优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抢上了离车门最近的最后一个座位,长吁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其他已经上了车却没有位置的人无奈的骂骂咧咧的下了车,男孩心里满是得意,像得胜回朝的将军,看着这些手下败将一个一个下车。待人群散去,男孩看见了让他害怕的面孔,那人头发又炸又黄,像顶着一个枯枝编的鸟巢,身上衣服又破又长,像捡的流浪汉衣服来穿,嘴里叼着昂贵的香烟。但是可别误会,这不是穷,这是潮流,这叫帅。黄毛只是盯着男孩,男孩心里发怵,黄毛也不语,蚕食着最后一口香烟,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他在倒数,他在给他机会。不晓得是不是天气热的原因,男孩脸上不断流着汗,擦也擦不住。黄毛扔下了烟头,用力一吸,恶狠狠的盯着男孩,吐出了最后一口浓痰,男孩一股脑下了车,手里紧紧抱着书包,这时黄毛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轻拍了男孩的左脸颊两下,随后上了车。车夫这时下了车,来到门前收取车费,黄毛指了指男孩,男孩更加抱紧了书包,黄毛的眼神是吃人的野兽,男孩撇了一眼,又急忙从书包里掏出了五元钱,交给了车夫。车门轰的一声关闭。人们都盯着这副场景,却无一人敢发声!
车开始发动,黄毛心里满是得意,像一个真正的得胜回朝的将军,看着这个手下败将随后满意的收回目光闭目养神,环保双手,插起了二郎腿,嘴巴吹起了口哨。
男孩闻着车辆的尾气,看着车辆吐着昂扬的黑气,越开越远,越来越模糊。
沉默的人群这时却开始了窸窸窣窣的讨论。
“好可怜啊。”女孩们讲。
“这人是谁这么嚣张?”
“你不晓得?他自称疤哥。他大哥是石门高中的龙头,所以没人敢惹他。”
“这不是仗势欺人嘛!呸!不要脸的东西。”男人们成了正义的化身。
“嘘!小声点,等下让他小弟听见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感觉自己说错话的男人,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后怕的左右环视。
男孩听着这些正义感的言论心里却没半点好受,一个人低着头失落的走往一棵大树的坐下。男孩双手环膝,将头埋进手臂里。大树的阴影像一个巨大的臂膀将男孩抱住。男孩低着头,满是灰土的地面时不时开出湿润的烟花。
众人也没谁再关心男孩,只是在吐槽天气的炎热,在抱怨下一辆车怎么来的这么慢。
炽热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池塘里的荷花却开得正艳,粉嫩的花瓣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艳,散发出阵阵淡雅的清香。
已经无学生出入的校门口,一个少年的头伸了出来左右的张望。
“喂!又是你!怎么出来的这么晚。”保安大声的训斥少年,少年只当没听到,闷着头走出了校门去。
“喂!张啸声,再有下回,小心我关你一整天!”保安将头伸出保安亭,向张啸声离开的方向吼去。
也是奇怪,张啸声没有往正对校门的大路走,却走向了右边的幽深狭窄的巷子,张啸声没有抬头,只顾埋着头大步流星的飞走。他路过了一个又一个分岔路口,不时向后看去,巷子依旧是那个巷子,安静的寻常,压抑的可怕,他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他不敢多想又飞快的走了起来,突然,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失去了平衡,无形的力量锁住了他的脖颈,一股浓烟冲进他的鼻和嘴巴里眼睛里,他还没睁眼就大声咳嗽起来。他涨红了脸,待青烟散去,他努力的睁开了烟看清了眼前锁住他的人的样貌。
“这么着急是去哪啊?”三人为首的人说道。
张啸声慌张的答到:“刀哥好巧啊!”
刀哥也不再卖关子:“上上回遇到老师,绕了你一命,上回走偏路害的老子白白等你一个下午,今天,我也不想多要,有多少给老子拿多少。”
“刀…刀…刀哥”,张啸声慌张的说到,“小弟也没有钱了,都被小弟花完了。”
“什么?”刀哥露出露出凶狠的表情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张小声,你说话声音大一点,老子听不到。”(张小声是他的外号)
"我…我…"
刀哥一字一句声音加重重又延长的说道:“听—不—道!”
刀哥把头一歪,其余两人立马会意,将张啸声手机紧抓的书包抢了过来,左翻右翻,甚至直接提着书包倒,一本本书一根根笔被扔在地上,占满了泥土,两人搜得发毛,一脚踢开了书籍堆成的小山。
“刀刀刀…哥…我…我我是真的没有啊。”张啸声说话声音小小的,结结巴巴的。
“听!不!到!”说罢,刀哥又勒紧了张啸声的脖子。
啸声不断发出咳咳声,脸庞也被涨的通红。刀哥松了手,啸声顺着墙壁滑坐蜷缩在地上,大口咳嗽着。
“你的名字真的是取的不对了,张啸声。说话声音这么小,唯唯诺诺,我看你就该直接告诉你老爸你改名字了,你就叫张小声。屁都不吭一声。”
“哈—哈—哈—哈。”三人围绕着啸声不断的嘲笑。
张啸声感觉世界都在不断旋转旋转,三人的面庞不断扭曲,嘲笑声辱骂声围绕着他不停旋转。
张啸声把手紧紧的捂住耳朵,身体蜷缩在一起,像一只蜗牛,似乎这样就可以躲避这些伤害。
三人还在不停的嘲笑,刀哥被一脚踢飞了出去。刀哥刚想叫骂,一见来人是谁,马上连滚带爬的跑走了。其余二人见刀哥跑了都跟着跑了。
张啸声听没有了声音,试探性的睁开了眼,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是一个朦胧的身穿白色体桖的红发少年。
少年问:“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没用…呼呼…反抗了也要被打…呼呼。”张啸声带着哭腔可怜兮兮的说。
“找老师呢?”
张啸声越想越委屈,又哭哭啼啼起来,支支吾吾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少年弓着身体,双手撑着膝盖认真的听着张啸声在说什么。大概意思是老师也一直保护不了他,他总有被他们逮到的时候,到时候被打的更惨。
少年点点头,又摸了摸张啸声的头,随后开口说道:“实力等于真理,只有你足够强大了世界才会给你让路。以后自信一点,说话大声一点,你不比任何人差。”
张啸声眼含泪水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少年,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
红发少年拿走了张啸声的二十块钱,給他留了五块钱坐车。张啸声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心里无比的感激也无比的羡慕。虽说他拿走了他的钱,但张啸声是自愿的,甚至他还感激他给他留下了五块钱,换作被刀哥一行人抢走那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他感激着他,他羡慕着他,他渴望成为他。
张啸声一直望着红色少年直到消失在了狭窄的小巷子里。他低着头望着皱巴巴的五块钱,张啸声用尽全身力气向天大吼了一声“啊—!”似乎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叫喊声在巷子里回荡,越来越大。
“喂!”一盆脏水泼在张啸声旁边,一个中年大妈骂道:“大白天的,发神经病呀!”
随后大妈转身进了屋,只听门砰的一声,仿佛整个巷子都被这一声唤醒,各家各户都忙活了起来。
张啸声笑着,弯腰用手提上了右脚的鞋子。随后握着手里的五块钱开心的走在热闹美好的巷子里。
……
太阳渐渐西沉,夏日的傍晚在余晖的轻抚下缓缓登场。
天空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橙红与淡紫交织,云朵被染成了绚丽的色彩,或如棉絮般轻柔,或似峰峦般巍峨。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勾勒出起伏的轮廓,像是一幅宁静的水墨画。
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街边的柳树在风中轻轻摇曳,细长的柳枝像是姑娘的发丝,温柔地摆动着。
男孩依旧坐在大树下,望着旁边路过的人们,望着他们有说有笑的交谈,他多么希望此时有一位路见不平的大侠帮上自己一把,但终究他们只是路过。是的,没有人会关心在树下傻坐着的男孩,只有大树的影子守护着男孩。男孩不禁失落,又埋下头去不住的抽泣。
“你怎么了?”
一声话语传进男孩的耳朵,但他不认为这般天使的话语是对他说的,因为他应该无人在意才对。
正在他诧异的时候,自己的肩膀又被轻拍了两下,那如清风的话语再一次吹进男孩的耳朵,吹进少年的心房。
“你怎么了?”
男孩抬头看去,站在旁边的是一位身穿黑色短袖的,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是一个朦胧的身穿黑色体桖的黑发少年。
“没….没事…”男孩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放在膝盖中间,望着一旁的石阶发神。男孩对少年还有敌意,他不相信这种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人,他不相信他能帮助自己什么。
少年看出了男孩的窘迫,缓缓坐在男孩旁边,仰头看着天空,缓缓说道:“张潜龙。”
男孩心里一惊,随后就是疑惑。
少年转头看着张潜龙泪光闪闪的眼睛,笑着说,“你学生证从你屁股兜子里掉出来了。”
“哦。”张潜龙有气无力的回答一声。没钱回家了才是大事,这点小事牵动不了他的情绪。
少年故作好奇的问道:“你给我说说呗,你怎么了。”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张潜龙把头侧向一边。
少年也不恼,想了想,又故作高深的对张潜龙说:“你说吧,我在石门中学有人,万一我能帮你呢。”
一听这话,张潜龙立马转过头来,眼神里突然有了光,不可置信道:“真的!”
少年得意的点点头。
“那你可以收我做小弟嘛?这样我就不会被欺负了。”
“你先说你怎么了,我再决定。”
于是张潜龙顿时有了精神,一股脑有声有色的说出了黄毛疤哥欺负他的场景。少年听完一切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收我做小弟了么?”张潜龙一脸期待的样子。
“不行,其实我骗你的我在石门中学没有人。”
张潜龙的心情顿时掉入低谷,眼睛里的光彩慢慢消失,下巴又靠在膝盖上发神。
“张潜龙,好名字。”少年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学生证递给他。
“别人都叫我张小虫,我也觉得我是一只小虫,这辈子都不能成为大龙的。”张潜龙说。
“不,一辈子这么长,谁都说不准。你要相信你一定是龙,只是现在还在趴着,被禁锢着,总有一天会一飞冲天的。”
“说的容易,可是虫怎么才能变成龙呢?”
“靠自己。”
这平常的语气,这短短的三个字,却给了张潜龙心里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少年将手里的学生证抬了抬,在坐在地上的张潜龙眼里突然变得无比高大。
张潜龙接过了学生证。少年摸了摸他的头,又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说道:“我走了,好好努力哟,潜龙!”
张潜龙红着眼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平常的少年,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宽大的街道上,张潜龙捏紧了手里的学生证,发现了异常,打开是一张崭新的五块钱。张潜龙热泪盈眶。
…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夜晚即将拉开帷幕,但夏日傍晚的这份美好,却深深印刻在了人们的心中,成为记忆里一抹温暖的色彩。
气温下降,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老人们坐在长椅上,悠闲地聊着天,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孩子们在草地上嬉笑玩耍,你追我赶。年轻的情侣手牵着手,漫步在小径上,享受着这浪漫的时光。
街头巷尾各类商贩纷纷推出餐车,大街上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烧烤摊前,烟火升腾,滋滋冒油的肉串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街道两旁各类饭店纷纷打开店门摆开排场,屋子里回荡着欢声笑语。
农村客运大开着门停在路边,只差一个人就可以结束这一天的工作了。司机坐等右等,还不见人,觉得这个点应该没人了。叫喊着门边的张潜龙关上车门。
车子开始轰隆隆的发动,这时突然门却被打开了,张啸声在车子即将离开时登上了这最后一班车。
“啸声!”张潜龙惊讶道。
“潜龙!这么晚你也还没回呀。”
“有点事儿,耽搁了。”
张潜龙露出洞悉一切的微笑。
“你呢,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去。”
“我也有点事儿。”
随即两人爆发会心的大笑。
夜幕低垂,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将世界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一辆客车孤独地行驶在蜿蜒的公路上,车灯射出两道刺目的光,如同两把利剑,奋力劈开前方的黑暗。
车内,啸声看着窗外的黑暗,像似思考着什么;潜龙看着前方的光亮,也在思考着什么。
同车同行不同心。
同姓同龄不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