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世界》 第1章 一 七八月,阳光变得越发炽热,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今天是星期五,正处学生们放星期,街道上,行人却寥寥无几,大家都躲在空调房里享受清凉,学生们一出校门都急急得准备赶车回了家。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扬起一阵热浪。农村客运的到来还没停稳,人们又急急的围了上去,大家你挤我我挤你,有的人人未到书包先到,占着位置,他们都在争取这为数不多的座位,这个说谁踩我脚了,那个说谁在扒拉我手。众人一会儿一齐向左偏,一会儿一齐向右偏,像初生的猪崽为抢母猪的□□一般,好不搞笑。一个身材矮瘦的男孩凭借身体优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抢上了离车门最近的最后一个座位,长吁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其他已经上了车却没有位置的人无奈的骂骂咧咧的下了车,男孩心里满是得意,像得胜回朝的将军,看着这些手下败将一个一个下车。待人群散去,男孩看见了让他害怕的面孔,那人头发又炸又黄,像顶着一个枯枝编的鸟巢,身上衣服又破又长,像捡的流浪汉衣服来穿,嘴里叼着昂贵的香烟。但是可别误会,这不是穷,这是潮流,这叫帅。黄毛只是盯着男孩,男孩心里发怵,黄毛也不语,蚕食着最后一口香烟,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他在倒数,他在给他机会。不晓得是不是天气热的原因,男孩脸上不断流着汗,擦也擦不住。黄毛扔下了烟头,用力一吸,恶狠狠的盯着男孩,吐出了最后一口浓痰,男孩一股脑下了车,手里紧紧抱着书包,这时黄毛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轻拍了男孩的左脸颊两下,随后上了车。车夫这时下了车,来到门前收取车费,黄毛指了指男孩,男孩更加抱紧了书包,黄毛的眼神是吃人的野兽,男孩撇了一眼,又急忙从书包里掏出了五元钱,交给了车夫。车门轰的一声关闭。人们都盯着这副场景,却无一人敢发声! 车开始发动,黄毛心里满是得意,像一个真正的得胜回朝的将军,看着这个手下败将随后满意的收回目光闭目养神,环保双手,插起了二郎腿,嘴巴吹起了口哨。 男孩闻着车辆的尾气,看着车辆吐着昂扬的黑气,越开越远,越来越模糊。 沉默的人群这时却开始了窸窸窣窣的讨论。 “好可怜啊。”女孩们讲。 “这人是谁这么嚣张?” “你不晓得?他自称疤哥。他大哥是石门高中的龙头,所以没人敢惹他。” “这不是仗势欺人嘛!呸!不要脸的东西。”男人们成了正义的化身。 “嘘!小声点,等下让他小弟听见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感觉自己说错话的男人,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后怕的左右环视。 男孩听着这些正义感的言论心里却没半点好受,一个人低着头失落的走往一棵大树的坐下。男孩双手环膝,将头埋进手臂里。大树的阴影像一个巨大的臂膀将男孩抱住。男孩低着头,满是灰土的地面时不时开出湿润的烟花。 众人也没谁再关心男孩,只是在吐槽天气的炎热,在抱怨下一辆车怎么来的这么慢。 炽热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池塘里的荷花却开得正艳,粉嫩的花瓣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艳,散发出阵阵淡雅的清香。 已经无学生出入的校门口,一个少年的头伸了出来左右的张望。 “喂!又是你!怎么出来的这么晚。”保安大声的训斥少年,少年只当没听到,闷着头走出了校门去。 “喂!张啸声,再有下回,小心我关你一整天!”保安将头伸出保安亭,向张啸声离开的方向吼去。 也是奇怪,张啸声没有往正对校门的大路走,却走向了右边的幽深狭窄的巷子,张啸声没有抬头,只顾埋着头大步流星的飞走。他路过了一个又一个分岔路口,不时向后看去,巷子依旧是那个巷子,安静的寻常,压抑的可怕,他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他不敢多想又飞快的走了起来,突然,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失去了平衡,无形的力量锁住了他的脖颈,一股浓烟冲进他的鼻和嘴巴里眼睛里,他还没睁眼就大声咳嗽起来。他涨红了脸,待青烟散去,他努力的睁开了烟看清了眼前锁住他的人的样貌。 “这么着急是去哪啊?”三人为首的人说道。 张啸声慌张的答到:“刀哥好巧啊!” 刀哥也不再卖关子:“上上回遇到老师,绕了你一命,上回走偏路害的老子白白等你一个下午,今天,我也不想多要,有多少给老子拿多少。” “刀…刀…刀哥”,张啸声慌张的说到,“小弟也没有钱了,都被小弟花完了。” “什么?”刀哥露出露出凶狠的表情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张小声,你说话声音大一点,老子听不到。”(张小声是他的外号) "我…我…" 刀哥一字一句声音加重重又延长的说道:“听—不—道!” 刀哥把头一歪,其余两人立马会意,将张啸声手机紧抓的书包抢了过来,左翻右翻,甚至直接提着书包倒,一本本书一根根笔被扔在地上,占满了泥土,两人搜得发毛,一脚踢开了书籍堆成的小山。 “刀刀刀…哥…我…我我是真的没有啊。”张啸声说话声音小小的,结结巴巴的。 “听!不!到!”说罢,刀哥又勒紧了张啸声的脖子。 啸声不断发出咳咳声,脸庞也被涨的通红。刀哥松了手,啸声顺着墙壁滑坐蜷缩在地上,大口咳嗽着。 “你的名字真的是取的不对了,张啸声。说话声音这么小,唯唯诺诺,我看你就该直接告诉你老爸你改名字了,你就叫张小声。屁都不吭一声。” “哈—哈—哈—哈。”三人围绕着啸声不断的嘲笑。 张啸声感觉世界都在不断旋转旋转,三人的面庞不断扭曲,嘲笑声辱骂声围绕着他不停旋转。 张啸声把手紧紧的捂住耳朵,身体蜷缩在一起,像一只蜗牛,似乎这样就可以躲避这些伤害。 三人还在不停的嘲笑,刀哥被一脚踢飞了出去。刀哥刚想叫骂,一见来人是谁,马上连滚带爬的跑走了。其余二人见刀哥跑了都跟着跑了。 张啸声听没有了声音,试探性的睁开了眼,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是一个朦胧的身穿白色体桖的红发少年。 少年问:“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没用…呼呼…反抗了也要被打…呼呼。”张啸声带着哭腔可怜兮兮的说。 “找老师呢?” 张啸声越想越委屈,又哭哭啼啼起来,支支吾吾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少年弓着身体,双手撑着膝盖认真的听着张啸声在说什么。大概意思是老师也一直保护不了他,他总有被他们逮到的时候,到时候被打的更惨。 少年点点头,又摸了摸张啸声的头,随后开口说道:“实力等于真理,只有你足够强大了世界才会给你让路。以后自信一点,说话大声一点,你不比任何人差。” 张啸声眼含泪水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少年,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 红发少年拿走了张啸声的二十块钱,給他留了五块钱坐车。张啸声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心里无比的感激也无比的羡慕。虽说他拿走了他的钱,但张啸声是自愿的,甚至他还感激他给他留下了五块钱,换作被刀哥一行人抢走那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他感激着他,他羡慕着他,他渴望成为他。 张啸声一直望着红色少年直到消失在了狭窄的小巷子里。他低着头望着皱巴巴的五块钱,张啸声用尽全身力气向天大吼了一声“啊—!”似乎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叫喊声在巷子里回荡,越来越大。 “喂!”一盆脏水泼在张啸声旁边,一个中年大妈骂道:“大白天的,发神经病呀!” 随后大妈转身进了屋,只听门砰的一声,仿佛整个巷子都被这一声唤醒,各家各户都忙活了起来。 张啸声笑着,弯腰用手提上了右脚的鞋子。随后握着手里的五块钱开心的走在热闹美好的巷子里。 …… 太阳渐渐西沉,夏日的傍晚在余晖的轻抚下缓缓登场。 天空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橙红与淡紫交织,云朵被染成了绚丽的色彩,或如棉絮般轻柔,或似峰峦般巍峨。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勾勒出起伏的轮廓,像是一幅宁静的水墨画。 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街边的柳树在风中轻轻摇曳,细长的柳枝像是姑娘的发丝,温柔地摆动着。 男孩依旧坐在大树下,望着旁边路过的人们,望着他们有说有笑的交谈,他多么希望此时有一位路见不平的大侠帮上自己一把,但终究他们只是路过。是的,没有人会关心在树下傻坐着的男孩,只有大树的影子守护着男孩。男孩不禁失落,又埋下头去不住的抽泣。 “你怎么了?” 一声话语传进男孩的耳朵,但他不认为这般天使的话语是对他说的,因为他应该无人在意才对。 正在他诧异的时候,自己的肩膀又被轻拍了两下,那如清风的话语再一次吹进男孩的耳朵,吹进少年的心房。 “你怎么了?” 男孩抬头看去,站在旁边的是一位身穿黑色短袖的,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是一个朦胧的身穿黑色体桖的黑发少年。 “没….没事…”男孩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放在膝盖中间,望着一旁的石阶发神。男孩对少年还有敌意,他不相信这种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人,他不相信他能帮助自己什么。 少年看出了男孩的窘迫,缓缓坐在男孩旁边,仰头看着天空,缓缓说道:“张潜龙。” 男孩心里一惊,随后就是疑惑。 少年转头看着张潜龙泪光闪闪的眼睛,笑着说,“你学生证从你屁股兜子里掉出来了。” “哦。”张潜龙有气无力的回答一声。没钱回家了才是大事,这点小事牵动不了他的情绪。 少年故作好奇的问道:“你给我说说呗,你怎么了。”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张潜龙把头侧向一边。 少年也不恼,想了想,又故作高深的对张潜龙说:“你说吧,我在石门中学有人,万一我能帮你呢。” 一听这话,张潜龙立马转过头来,眼神里突然有了光,不可置信道:“真的!” 少年得意的点点头。 “那你可以收我做小弟嘛?这样我就不会被欺负了。” “你先说你怎么了,我再决定。” 于是张潜龙顿时有了精神,一股脑有声有色的说出了黄毛疤哥欺负他的场景。少年听完一切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收我做小弟了么?”张潜龙一脸期待的样子。 “不行,其实我骗你的我在石门中学没有人。” 张潜龙的心情顿时掉入低谷,眼睛里的光彩慢慢消失,下巴又靠在膝盖上发神。 “张潜龙,好名字。”少年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学生证递给他。 “别人都叫我张小虫,我也觉得我是一只小虫,这辈子都不能成为大龙的。”张潜龙说。 “不,一辈子这么长,谁都说不准。你要相信你一定是龙,只是现在还在趴着,被禁锢着,总有一天会一飞冲天的。” “说的容易,可是虫怎么才能变成龙呢?” “靠自己。” 这平常的语气,这短短的三个字,却给了张潜龙心里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少年将手里的学生证抬了抬,在坐在地上的张潜龙眼里突然变得无比高大。 张潜龙接过了学生证。少年摸了摸他的头,又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说道:“我走了,好好努力哟,潜龙!” 张潜龙红着眼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平常的少年,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宽大的街道上,张潜龙捏紧了手里的学生证,发现了异常,打开是一张崭新的五块钱。张潜龙热泪盈眶。 …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夜晚即将拉开帷幕,但夏日傍晚的这份美好,却深深印刻在了人们的心中,成为记忆里一抹温暖的色彩。 气温下降,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老人们坐在长椅上,悠闲地聊着天,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孩子们在草地上嬉笑玩耍,你追我赶。年轻的情侣手牵着手,漫步在小径上,享受着这浪漫的时光。 街头巷尾各类商贩纷纷推出餐车,大街上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烧烤摊前,烟火升腾,滋滋冒油的肉串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街道两旁各类饭店纷纷打开店门摆开排场,屋子里回荡着欢声笑语。 农村客运大开着门停在路边,只差一个人就可以结束这一天的工作了。司机坐等右等,还不见人,觉得这个点应该没人了。叫喊着门边的张潜龙关上车门。 车子开始轰隆隆的发动,这时突然门却被打开了,张啸声在车子即将离开时登上了这最后一班车。 “啸声!”张潜龙惊讶道。 “潜龙!这么晚你也还没回呀。” “有点事儿,耽搁了。” 张潜龙露出洞悉一切的微笑。 “你呢,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去。” “我也有点事儿。” 随即两人爆发会心的大笑。 夜幕低垂,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将世界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一辆客车孤独地行驶在蜿蜒的公路上,车灯射出两道刺目的光,如同两把利剑,奋力劈开前方的黑暗。 车内,啸声看着窗外的黑暗,像似思考着什么;潜龙看着前方的光亮,也在思考着什么。 同车同行不同心。 同姓同龄不同命。 第2章 二 天已经完全黑了,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布,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大地。不消十几分钟,农村客车在黑暗中缓缓停下,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门轰的一声打开了,人们各奔东西,消失在夜色中。张啸声和张潜龙下了车,背上了书包,紧赶慢赶的朝着家走去,没走几步,只见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路灯宛如一盏被岁月尘封的旧灯笼,将柔和而温暖的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少女的身上,温柔而又动人。 “啸声!” 一声迫切的呼喊,打破了夏日的宁静。在黑夜的黑与路灯的黄相照影下,张啸声不知道是谁在喊她,朱潜龙却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和那温柔的声音,心中早就清晓了她的身份。 张啸声疑惑的问道:“那是谁呀?” “鸾凤。” “甄鸾凤?” “鸾凤。” 两人边走边聊,张啸声走进了灯光下,张潜龙在他身后,留在了黑暗里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还晓得回来呀?”甄鸾凤故作生气的说道。 “嘿嘿,这不是回来了嘛?你在这儿干嘛,这么多蚊子。” 甄鸾凤被这一句关心弄的羞红了脸,磕巴的说:“等…你。你也在这儿啊,潜龙。”甄鸾凤注意到了在黑暗中朱潜龙,故意岔开话题说道。 张潜龙随即也走进了灯光中。 都只在一瞬,张啸声看着张潜龙,张潜龙看着甄鸾凤,甄鸾凤看着张啸声。 一盏灯照耀三个人,三个人都被照亮。 “先走哟,回家了再说。”张啸声开口。 甄鸾凤率先回答,“好!” 张潜龙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 甄鸾凤跟在张啸声身边走在前面,张潜龙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在两人后面。他看着两人说说笑笑,心中不觉一阵酸苦。 … 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好似打开了时光的旧匣。 眼前,一个中年男人佝偻地站着。他的背,像是被岁月压弯的老树,再也挺不直曾经的昂扬。那一头稀疏的白发,在昏黄的光线里格外刺眼,每一根都写满了操劳。 他的脸上,皱纹如田间的沟壑,深深浅浅,刻着生活的风霜。眼神里,有乍见张啸声的惊喜,也藏着被岁月打磨后的沧桑与疲惫。 张啸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没有说话。在他的记忆里,母亲还没有离家的时候,父亲是山一般的存在,高大又坚实,扛起了家的重担。可如今,眼前这个年迈的身影,让他的心猛地一揪。母亲的不辞而别,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时光太匆匆,它偷走了父亲的青春,那些过往的点滴涌上心头,怒火和悲伤也在心底肆意蔓延。 沉默了半晌,父亲率先开口,“回来啦。” “嗯。”张啸声低头换鞋,有气无力的回复着。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随便。”应付一声,张啸声跑上了楼,跑进了房间,打开了灯,拿开了枕头,望着泛黄一家四口的照片,心中涌起对母亲的无尽思念。 在他年少的心灵里,他的外婆一直都向他灌输着一种思想是母亲得了癌症,父亲没本事,无钱可医,逼死了母亲。外婆可恨父亲,他自己更可恨父亲。早些年间,外公就去世了,父亲便把外婆接回家来,一来自己打工,外婆可以照顾张啸声,二来可以给她养老送终。外婆虽然尖酸刻薄,但十分疼爱张啸声,小时候被邻居家小孩欺负,都是外婆保护张啸声,其他邻居倒还说她不过,也只得处处躲让着她。 “吃饭啦!吃饭啦!”父亲的喊叫打断了张啸声的思绪。 他连忙藏好了照片,跑下楼去。刚好看见干完农活扛着锄头回来的外婆。 “外婆!”张啸声大叫一声。 外婆也看见了张啸声,亲切的笑,“啸声回来啦,快来吃饭。” “好!” 张啸声跑过前去,挨着外婆坐着。外婆左看右看,嘴里念叨着“不知道又瘦了没”,手上的动作不停,把好吃的菜一股脑往我面前塞。 父亲端来两碗白米饭,递到二人面前。 “妈,快吃。” “嗯。”上一秒还和蔼可亲的外婆又恢复了尖酸刻薄的模样。 父亲也不管,再回电饭煲里乘自己的饭。 外婆总给张啸声夹菜,张啸声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大口朵颐。 “啸声,你吃这个。”父亲夹着一筷子瘦肉,向张啸声碗里递去。 “不要。”张啸声用手护住了自己的碗。 “你吃嘛,香的很。”父亲的手上动作没有停。 张啸声用手挡住自己的碗,刚出锅的瘦肉烫到了张啸声的手背,瘦肉掉在了桌面上。 张啸声吃痛,大叫起来,“我都说了不要呀!你听不懂吗!” 外婆连忙拿起张啸声的手轻轻的吹拂着,嘴上还不饶人的数落起父亲。 父亲一脸尴尬,随即又笑起来,“早晓得就不该给你取名叫啸声,平时声音这么大声。”说着,把掉在桌子上的肉夹进自己的碗里,不管不顾的埋头吃了起来。 外婆和张啸声也不理睬。 “今天这饭菜是不是做咸了?” “没有哇,外婆,正正好。” “没有吗?” … 张潜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深呼吸调整好状态。张潜龙轻轻推开木门,屋内弥漫着浓浓的饭菜的香味。厨房里,父母正忙碌着,其乐融融。父亲系着那条有些褪色的围裙,站在灶台前,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肴,浓郁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母亲在一旁打下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各种食材,时不时笑着和父亲说上几句,眼神里满是温柔与幸福。 看到我回来,父母眼中闪过惊喜,停下手中的动作,迎了过来。母亲则紧紧拉住我的手,眼中满是思念。“回来啦,路上累不累?”母亲关切地问道。“不累。”我笑着回答。父亲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张潜龙猛地回过神,母亲温暖的笑容和她忙碌的身影消失了。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幻想,恍惚间他都忘记母亲早就和父亲离了婚,跑到别处去了。 “快点把鞋换了,马上就吃饭。” “要的。”张潜龙回过神来,回复到。 “潜龙,回来啦。”年迈的婆婆亲切的问道。 张潜龙沉默不语。 “回答婆婆呀,读这么多书,读哪去了。” “嗯。”张潜龙置气一声。 婆婆也不怪张潜龙,只是又笑着说道:“没事,孩儿大了,不打紧,吃饭吧。” 父亲一脸无奈,心中也满是酸楚。 张潜龙讨厌婆婆,回想在母亲离家那天,母亲哭着对他说,都是婆婆逼着她走的,她实在待不下去了。母亲爱自己,他一直相信。他哭着求着母亲带着他一起走,母亲却迫不得已抛下了自己。周围人都知道是婆婆逼她走的。 “潜龙,去舀饭。”父亲炒着最后一道菜。 等到菜上齐,张潜龙只端着两碗饭,一碗递给父亲,一碗自己抱起来吃。 “还有一碗呢,婆婆吃什么?” 张潜龙当没听见,只顾吃着饭菜。 父亲在桌前满脸尴尬又无奈,把自己的那碗往婆婆面前前推了推。 “妈,你吃这碗。”说着,父亲又自己起身去舀自己的饭。 婆婆给张潜龙夹菜,他也不抬头,脸几乎要塞碗里去了。三人无话,只有吃饭吧唧嘴的声音和张潜龙吸鼻子的声音。 “咋啦,不合你胃口。”父亲问。 “太酸了。” 父亲吃着菜,没有觉得有何怪味。婆婆也架起一口包菜,也没有发现任何怪味。 “下次就不要放醋了。”婆婆说道。 “就放了一点点。”父亲委屈道。 “一点点也不要放,娃儿吃着不习惯。” … 他们的村叫刘家村,说是叫刘家村,刘的姓氏却并不占多数。在张潜龙的大湾里,姓张的居多。张潜龙张啸声的父亲是表兄弟,他们的房子也修在一起。甄鸾凤家在他们两家不远。三家人总是互相照顾,他们又是同岁所以三个孩子相处也很融洽。现在三个孩子都处于初三上学期期末,这次期末考试十分重要,将决定谁能进入尖子班,谁就能获得县重点高中的入场券。 说来也奇怪,调皮吊儿郎当的张啸声成绩好一直处于年级前百,火箭班班上前二十,沉稳安静的张潜龙却成绩一般,普通班也处于中游。甄鸾凤自然不消多说,众多人眼里的乖乖女,跟张啸声一个班,成绩一直保持第一。 三人相约乘车回到学校,甄鸾凤率先收拾好东西来找张啸声,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发尾微微内扣,恰到好处地贴合着她小巧的耳朵,几缕碎发俏皮地垂落在光洁的额头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腰间系着一条淡蓝色的丝带,更衬得她腰肢纤细。脚下是一双白色帆布鞋,周身散发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气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心生欢喜。 她气鼓鼓地站在原地,腮帮子像被吹起来的小气球,圆滚滚的,白里透红。 “快点呀,张啸声。”她气鼓鼓地站在原地,腮帮子像被吹起来的小气球,圆滚滚的,白里透红。 “马上马上。诶诶诶,我的鞋子呢。” “哼,早些时候不收拾好,一大中午就知道睡睡睡。” “好了没。”张潜龙来到张啸声家里。 甄鸾凤捏紧了拳头,“你看嘛,我们说好一起去找潜龙的,现在他还来等我们。” “等下等下,唉唉唉,我作业呢。” “你都没写,你找个什么?”张潜龙拆穿道。 “是哈。”张啸声恍然大悟。 张潜龙总算收拾好了,三人一起往乘车点走去。 “啸声,你都不做作业,上课也不专心听讲怎么成绩还是这么好呀。”张潜龙问出了一直困在他心底的秘密。 “这个嘛”张啸声指了指脑袋,“看天赋。” 张潜龙无语。 “你们都想考哪个高中呀?” 张啸声率先开口,“我肯定是奇谭县重点高中撒。” 甄鸾凤暗暗记下。但还是嘴上反驳道,“这么有自信。” “那是。”张啸声一脸自信的说道。 “你呢,潜龙。” 张潜龙在思考,他不知道他能考上什么学校。他对前路感到迷茫。以他现在的成绩,最多只能上其他镇上的普通高中,但是舟车劳顿,还不如在石桥镇上的职业高中读书。 “我这个成绩,我还不知道。” “没事的”,张啸声拍了拍张潜龙的肩膀,一脸沉重的说道, “曾经有位伟人曾说过,头脑的武装比身体的强壮更有力量。所以,不要放弃,好好学,听不懂就找我们两个给你讲解。” 甄鸾凤认真的点点头,“这是哪位伟人说的呀?” “张啸声。” “哦!哦?”甄鸾凤反应过来,举起拳头就打。两人嘻嘻笑笑,但张啸声不知道,甄鸾凤的脸上不光有被戏耍的气愤,眼睛里还有对他的欣赏。 三人说说笑笑来到了乘车点,刚好有辆客车在等待,张啸声走在最前面给身后的甄鸾凤开了车门,让甄鸾凤上了车。张啸声踮起脚望着车内,只有一个位置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推着张潜龙上车。张潜龙还想拒绝,让他先走。 “你们先走一步,我等下一辆就是。” “没事,你们先走嘛。”张潜龙向后退,准备让张啸声上车。 “我说一不二哈,你再讲究这些礼数,我给你两巴掌哟。”张啸声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用力的推着他,上了车,坐在甄鸾凤旁边。 张啸声关上了车门,车辆徐徐启动,车内的甄鸾凤先看了一眼旁边的张潜龙,眼神再死死的盯着车外的张啸声,心中五味杂陈,她希望坐在她旁边的是张啸声,跟着她一起走的是张啸声。可是车外的张啸声,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甄鸾凤凝望着张张啸声,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 张啸声眼看着车子慢慢越开越远,直到一个转弯,消失在视野里。张啸声觉得奇怪,他看着鸾凤的眼睛,望着远去的车子,心中不觉一阵翻涌。 “哎哟,啸声总是这样。”张潜龙不好意思的说。 甄鸾凤头靠在车窗上,透过后视镜,看着张啸声的身影越来越小,甚至已经完全消失,也一直紧盯着后视镜,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是呀,他总是这样。” 夕阳似熔金,将天际染成一片醉人的橙红,光晕肆意流淌,给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一辆农村客运正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疾驰,车身在光影交错间时明时暗,像是在与余晖嬉戏。山路崎岖,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道路蜿蜒,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树木的肆意,枝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交谈,又像是在为这趟旅途哼唱着独有的旋律。斑驳的树影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路面上,随着车子的前行,不断变幻着形状,宛如一幅流动的油画。 远处,山峦连绵起伏,在夕阳的轻抚下,层次愈发分明,近处的墨绿、稍远的深青,再到天边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紫,构成了一幅绝美的风景画。车子在这如梦似幻的景致中穿梭,像是要驶入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里,向着那无尽的绚烂奔去,每一次转弯,都是未知。 夕阳将车的影子拉得悠长,他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 第3章 三 五点钟的班会,教室里一片喧闹。几个男生围在一处,激动地讨论着昨晚球赛的精彩进球,手舞足蹈间,书本被碰落在地也浑然不觉。女生们则三两成群,分享着新出的漫画和小说,时不时传来几声嬉笑。值日生站在讲台上,扯着嗓子喊“安静”,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这片嘈杂之中。 就在这时,老师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班级门口,眼镜下的眼睛露出严肃的眼神望着这一切。原本还热闹非凡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讨论球赛的男生们赶紧坐回座位,手忙脚乱地翻开课本;分享小说的女生们也迅速整理好桌面,端坐在椅子上,眼睛看向黑板。值日生迅速走下讲台找到自己的位置端坐起来。 朱老师走进讲台上望着一张空位,“这是谁,还没来?” 甄鸾凤答道,“张啸声。” 朱老师没有说话,没有一点情感变化的脸色是最可怕的愤怒。看到班主任的表情,甄鸾凤不禁为张啸声捏紧了一把汗。 “叮叮叮”随着上课铃声一同到来的是一个狼狈的气喘吁吁的的张啸声。他的“报告!”和铃声一同响起。待铃声停止,张啸声还在不住的喘气。朱老师依旧盯着讲台下的同学们。张啸声以为朱老师没有听见,又大大的喊了一声 “报告!” 朱老师像一尊雕塑,泰然不动。 “报告。”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也姗姗来迟,懒洋洋的走到门口。 朱老师转过头来,盯着那个男生,小手一挥,让那个男生进了教室。男生路过张啸声身旁,侧着身子将自己像大鼓的一样的大腹顶开了张啸声,嘴角微翘,露出得意的微笑,眼镜下的眼神透出自以为是高傲的神态。随后,老师看着张啸声,用着没有一点情感起伏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说:“又是你,第几次了?” 张啸声不敢出声,笔直的站在门口。同学们的一双双眼睛像一把把尖刀,割裂了张啸声的脸,让他感觉火辣辣的。他注意到了一双热烈的目光,甄鸾凤眼角微微泛红死死的盯着张啸声。 “滚出去,面壁思过!”朱老师的语气又像暴雨般激烈。 张啸声没有说话,他知道再多的辩解都是无用的,他移步到门口旁,转过身背对着着灰白色的墙壁。仅一墙之隔,墙的外面是昏天黑地的世界,偌大的世界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他盯着路灯,感受着冷风呼啸;墙的里面是光明璀璨的教室,狭小的空间,却有许多的同学盯着书本,享受知识的吹拂。 甄鸾凤这节课没有认真听讲,在不停的扣手指。 下课后,朱老师走出教室门,停在了张啸声身旁,张啸声不敢作声,他的眼镜看着前方,眼睛却斜视盯着张啸声,轻蔑的哼了一声,又高傲的走了。 张啸声长呼一口气,来到围栏边望风。望着围栏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出了神。 “没事吧。”甄鸾凤温柔的说。 一声轻柔的话语敲打着张啸声的心门。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 “都怪我,都是我让你迟到了。”说到这,甄鸾凤惭愧的低下了头,还在不停的扣着手指。 “哪有,”张啸声下意识握住甄鸾凤的手,也同样温柔的说:“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再跑快一点就好啦。” “明明就不是,要是你先上了车就不会迟到了。”甄鸾凤带着哭腔可怜兮兮的说。 “哎哟,我的姐姐,那我可就要怪…” 张啸声故意停顿,甄鸾凤自责到了极点,她微微仰头,小鹿般澄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张啸声,目光里满是自责与抱歉,眼角微微泛红,藏着一汪即将决堤的泪。微风拂过,她耳畔的碎发肆意舞动,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张啸声看着眼前的甄鸾凤心中也是万分心疼,连忙说:“怪那个司机了,居然半路跑去拉屎了,害的本大爷迟到了。” 甄鸾凤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划过了脸颊,听见了张啸声这么说,悬着的心踏实了下来,又被张啸声逗笑,一时间笑中带泪,泪中带笑,十分滑稽。 “你烦,你烦,这时候还讲这笑话。”甄鸾凤带着一点娇嗔责怪的说,心里面却十分开心。 张啸声看见甄鸾凤笑了,知道自己的方法起了作用,他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甄鸾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满是心疼。他没有犹豫,不受控制的缓缓抬起手,用大拇指轻轻触碰甄鸾凤的脸颊,动作极轻极缓,仿佛生怕弄疼她,一点点为她拂去她脸上的泪水。他喉结滚动,嗫嚅着想要再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少女微微仰头,望向他的眼眸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空气在此刻凝固,周围的喧嚣都一瞬间消失了。仿佛时间静止了,世界只存在他们两个人。 片刻,张啸声感觉气氛尴尬,率先转移话题。 “贾宽,也迟到了,都没有什么事。老朱真不叫人。” “人家是年纪第二了嘛。受到老师特殊关照。”甄鸾凤回答。 “哎哟,咱们小凤还是年级第一呢,他嚣张个什么东西。”说罢,流氓一般握住了她的小手。 甄鸾凤挣扎了一下被张啸声紧握住的手,害羞又责怪又开心的说:“你说什么呢。” “说不定,这个贾宽就是老朱的私生子。所以才这么关照他。” 甄鸾凤被逗的噗呲一笑。两人就在哪说说笑笑,你侬我侬。全然没注意,在一旁路过的贾宽,听着这个谣言,给自己不明不白的认了一个爹,本就怒火中烧,又看见自己心心恋恋的女神的手被自己最看不起的**丝牵着,心里的愤怒更是到达了顶点。 贾宽推了一下眼镜,眼睛里满是火焰。 贾宽心里想着,老鼠似的眼睛滴溜一转,心中早已有了对策。 “张啸声,此仇不报非君子!你给我等着。” … 星期一,浓厚的乌云如墨汁般肆意在天空晕染,沉甸甸地压下来,像是要将整个世界碾碎。这是个毫无生气的阴天,连风都透着股沉闷劲儿,吹在身上,黏腻又沉重。操场上,学生们齐聚操场参加升旗仪式。 仪式完毕后,人们步履不停,个个神色匆匆,脚步急切,似乎都想快点逃离这压抑的氛围。路旁的树木,枝叶低垂,没精打采,在寂静中一动不动,仿佛被这阴沉的天气抽去了生机。 平日里喧闹的操场,此刻页冷冷清清。空旷的地面上,只有几片被风卷起的惨叶,无助地打着旋儿。一幢幢教学楼,在厚重乌云的笼罩下,只剩模糊的轮廓,像一个个沉默不语的巨人,静静等待着未知的降临。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挣扎。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在心底蔓延,似乎预示着即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阴沉的天,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世界的生机,而那份潜藏的危机,正裹挟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一步步逼近,让人满心惶恐,却又无处可逃。 教室里,张啸声十分困倦,趴在桌子上补觉。 “为了睡觉,早饭都不吃啦。”甄鸾凤轻拍张啸声肩膀。 张啸声哼唧几声,脑袋在手臂环成的窝里扭动几下,又瞬间停止了。 甄鸾凤望着这滑稽的模样倒觉得可爱。一手轻轻抚摸张啸声的头发,一只手拿着包子在张啸声鼻子下晃动。 包子的香味一股脑儿冲进了张啸声的鼻腔,张啸声被包子的香味抽醒。一下子弹了起来。 甄鸾凤被这出人意料的举动吓了一跳, 张啸声睡眼惺忪,眼睛却又死死的盯着甄鸾凤手里的包子。 张啸声连忙伸手来抢,甄鸾凤眼疾手快连忙把包子往身后躲。两人一抢一躲,一争一夺,越靠越近,直至四目相对。空气在此刻被按下了定格键。张啸声不觉吞了吞口水,甄鸾凤不觉两旁泛起红晕。张啸声趁甄鸾凤不注意,站起来一把抢了过来,二话不说拿起包子就啃,狼吞虎咽起来。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嗯嗯嗯…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张啸声含糊不清的说。 突然, “张啸声!”甄鸾凤怒吼到。 嘴里含着包子的张啸声害怕的像机器人一般的慢慢转过头。 “咋…咋了?” “你是不是抽烟了,身上一大股烟味!” “没有呀。肯定是我刚才去厕所沾味了。” “那就好。”甄鸾凤满意的说。 张啸声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大口朵颐。 “答应我”甄鸾凤一脸认真,张啸声转过头来,“答应我不要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身上还一大股味,臭死了。” 张啸声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件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便敷衍的点着头。 “你要答应我。” “好好好,答应你。” “我不信,来拉勾勾。” 张啸声听到这话,嘴里的包子差点没喷出来,他打心底里觉得甄鸾凤可爱,宠溺的说: “好好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随着两个大拇指的相会,约定便达成。甄鸾凤满意的笑起来。 张啸声看着甄鸾凤笑,也偷偷的笑起来。 在前排的贾宽斜着眼睛看着他们恩恩爱爱的这一幕心如刀绞,业火中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教室。 甄鸾凤用自己的小手扇着风,试图给自己降温。 张啸声明知故问道:“鸾凤,你热呀?” “啊?”甄鸾凤注意到张啸声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立马搪塞道,“啊。阴天,比较闷热。嗯。闷热。” “哦—原来是这样呀。”张啸声装作恍然大悟的说。 甄鸾凤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学校的包子变好吃了嘛?” “没有呀,还是原来的味。” “那你说好吃。” 张啸声停下了咀嚼的动作,认真的盯着甄鸾凤,凑到甄鸾凤耳边小声说: “主要是看谁给的,你给的香些。” 甄鸾凤一听这话,立马将她的头偏向一侧,试图用发丝遮挡住这羞红的面庞,可那红意却愈发浓烈,连脖子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张啸声装腔:“看来这天气是热,咱们鸾凤脸都热红了。” “你!”甄鸾凤一时被逗的十分难为情,却又无法反驳,硬是挤了半天说出来三个字: “你!讨厌!” 张啸声嘴角微微上扬。吃着手里的包子感觉似乎更有味道。 “叮叮叮。”上课铃声响起。待上课铃声响完,贾宽才傲首挺胸走进了教室,路过张啸声的位置依旧用轻蔑的斜眼撇了一眼张啸声。 张啸声立马把手里的半个包子塞进抽屉里,抹净嘴巴上的残油,静静等待老师的到来。 朱老师手拿戒尺和数学课本进入教室。朱老师站在讲台上环顾四周,鼻子像狗一样狂嗅,说:“我不是说过,不能拿早饭到教室里来嘛?你们是听不懂话吗?闻闻,你们闻闻这教室里什么味?老师上课的好心情都没了!靠窗的同学,把窗子打开。现在,抽屉里还有早饭的同学,拿出去吃完了再进来。”朱老师的语调时而平缓时而激昂,将自己的不满表达的淋漓尽致。 朱老师低头翻书,此时同学们都低着头无一人敢动。 “哐当!”平地一声惊雷,打破了这份寂静。 朱老师挥舞着戒尺重重的拍打在讲台上,同学们都被这一声响动吓了一跳。 张啸声心里琢磨“这老朱今天吃火药啦?一大早脾气这么爆。”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吃完了再进来。” 张啸声疑惑又心虚。 “谁惹老朱生气了呀,真倒霉。” 抬起头来见老朱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自己,直冒寒气。事到如今,老朱明里暗里都在敲打自己。张啸声只得的拿出半个包子出了教室门。 “原来是我惹老朱生气了呀,真倒霉。” 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像是一头暴怒的猛兽,肆意地拍打着周遭的一切。张啸声,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就那样突兀地站在教室门外。乱舞的狂风将他的头发吹得肆意张扬。他的手里,紧握着半个冷包子。 张啸声毫不在意扬起的风沙,也不顾狂风试图将他手中的食物夺走。他微微低下头,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轻轻咬了一口包子,干涩的口感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他用力地咀嚼着,喉咙不时上下滚动,艰难地将冷硬的包子吞咽下去。每一口吞咽,都伴随着狂风灌进嘴里的呛人尘土味,但他依旧吃得狼吞虎咽。 张啸声的眼被狂风刮得生疼,眼眶湿润,含糊不清的说道: “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 … 张啸声堪堪吃完了包子,用手来回擦了擦嘴巴,长呼一口气,收拾好心情,转过身来走到教室门口,用洪亮的声音大喊了一声 “报告!” … 第4章 四 张啸声回到了教室,今天讲上周考试的卷子。朱老师要求每张卷子批改完讲解完都要记录在错题本。因为现如今得卷子实在是太多,改错题几乎来不及全部誊抄完。张啸声却也不慌张,他觉得他自己已经尽力改了几道了,更何况还有人一道题没写。 老朱往过道走过,围绕教室一周,走马观花。贾宽一道题都没改,摆个草稿本竟然就蒙混过了关,老朱路过张啸声的位置稍许停留了几秒。那一瞬间,张啸声心跳陡然失控,如密集的鼓点,在耳边疯狂奏响,张啸声甚至能感觉到脖颈处的脉搏在突突跳动,整个人被巨大的紧张裹挟。有惊无险,老朱回到了讲台,还没来得及等紧张消散。 “张啸声,把你的卷子给我,我的没带。” “我?”张啸声不解的问。 “是。”老朱死死盯着张啸声,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张啸声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递给了老朱。 随后,老朱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解。张啸声心中疑惑,但随后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正慢慢打消着疑虑。 “诶!张啸声这道题你改没有呀。”老朱突施冷箭,让张啸声没有防备。 “应该改了吧。”张啸声的心脏像是困在牢笼里的野兽,疯狂撞击着肋骨,每一下跳动都震得胸腔发疼,呼吸也在这剧烈的起伏中变得急促而紊乱。他清楚的记得这道题他根本就没改。他假意在错题本上翻找,直到翻到空白页。 老朱勃然大怒,“我教给你的任务你就当耳旁风!滚后面站着去。” “那把我的卷子给我呗。” “给你?就不给你!不学无术的东西要卷子干什么?”老朱的表情变得狰狞且可怕。 老朱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利剑刺痛张啸声的内心。 老师是学生的引路人,几乎很少学生可以影响老师,而老师的无心之举,随口一说却可以影响学生的一生。 害人的老师是穿着华服,满嘴仁义道德口喷唾沫的禽兽。 教室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张啸声独自站在教室的角落,双手青筋暴起,身体微微颤抖着。老师尖锐的斥责声仍在耳边回荡。 周围同学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他身上,他紧咬着下唇,试图把泪水逼回去,可眼眶还是渐渐红透,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肩膀抖动得愈发厉害,终于,压抑许久的情绪决堤。他流出了眼泪却没有抽泣。 这时,坐在前排的鸾凤心疼地回过头。看到张啸声那副模样,她的心猛地揪紧。只见张啸声的脸上满是泪痕,平日里明亮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嘴唇也因用力咬着泛出青白。甄鸾凤的眼眶瞬间红了,满心都是对张啸声的疼惜,甄鸾凤心里一直以来顶天立地,处处周到,无所不能的张啸声在此刻哭泣。 甄鸾凤无心听课,时不时转过头来看着张啸声,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衣角,满心的委屈与脆弱无处遁形。突然,他似有所感,猛地转过头。四目相接。她的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心疼与关切,那温柔的目光直直撞进他心底。而他,在这目光触及的刹那,却像被烫到一般,慌乱地垂下眼帘,迅速别过头去。他觉得自己此刻这般狼狈,实在不堪,根本不敢承接她眼中的暖意,满心都是藏不住的自卑,只想立刻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 “好了,同学们下课。”朱老师走出了教室门。张啸声趴在桌子上安神。贾宽起了身,往后门走,路过张啸声位置,用手故意撞到张啸声的桌子,张啸声整个上半身随着桌子扭曲,桌子上的书本也散落一地。 “哎呦”,贾宽故作吃惊的说,“不好意思哈,肚子太大了。” 在嘈杂喧闹的教室里,空气仿佛都因紧张氛围而变得黏稠。张啸声满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愤怒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从他眼中喷射而出。他伸出食指,直直指向贾宽,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别太过分!”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臂上的肌肉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挥拳冲上去。 贾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个软柿子竟然有狂暴的一天,但看着张啸声瘦弱的身材,只在一瞬间,贾宽就稳住了身形,不屑地盯着张啸声。一场激烈的冲突一触即发。就在这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的时刻,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甄鸾凤,心猛地一揪。她来不及多想,伸出手轻轻牵住了他那紧握的拳头。 张啸声的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颤,原本汹涌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瞬间消散了大半。他缓缓转过头,望向甄鸾凤,只见她眼神中满是温柔与担忧,那目光如同春日里的暖阳,瞬间安抚了他躁动不安的心。赵宇紧咬着牙,胸膛依旧剧烈起伏着,眼中还残留着不甘与愤怒,甄鸾凤饱含泪水的泛红的大眼睛望着张啸声,轻轻地摇了摇头。最终,他还是长舒一口气,缓缓放下了那根指向贾宽的手指,任由甄鸾凤拉着他的手,默默咽下了这口窝囊气。 甄鸾凤死死地抓着张啸声的手,害怕他回脱离她的掌控。 “没事了,没事了。”张啸声温柔的对甄鸾凤说道。 张啸声摆正了桌子,俯身下去捡书甄鸾凤也帮着捡。贾宽看着这一幕,心中百般滋味,“鸾凤,你可知我心里的痛苦,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臭小子。”贾宽心里也发生了改变,对张啸声的仇恨又多添了几分。贾宽大踏步走过踢了一脚张啸声的书,张啸声原本平静的心又开始了躁动。此时,甄鸾凤却着急的冲了出去,巨大的惯性跌倒在了地上。旁人都被吓了一跳。张啸声的愤怒再一次被浇灭,跑过去关心着鸾凤。甄鸾凤拿出被贾宽踢飞的书,眼角带泪却嘻嘻的笑。 贾宽看着甄鸾凤,心里已经扭曲。 … 课间,学校厕所里弥漫着刺鼻又呛人的混合气味,那是烟草味与厕所原本异味的交织。几个高中生倚靠着墙壁,他们身材高大,脸上透着一股不羁。头发上颜色各异,有黄色的,绿色的,他们嘴里都叼着香烟,吞云吐雾间,白色的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缭绕升腾。 他们的眼神带着些挑衅与玩世不恭,偶尔吐出几句粗俗却自以为很酷的话语,伴随着放肆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回荡。 这时,厕所门被轻轻推开,三个初中生模样的孩子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在看到这些高中生的他们变得迟疑,脚步也不自觉地放慢。 其中一个初中生微微低着头,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那些高中生,像是怕一不小心就惹来麻烦;另一个则紧紧跟在同伴身后,身体微微紧绷,双手不自在地揪着衣角,战战兢兢地朝着便池走去。还有个体型肥胖的却仿佛回家了一样,怡然自得。那是贾宽。 “各位都安好呀。”贾宽满脸堆笑,眼神里透着讨好。迅速地从兜里掏出那盒崭新的香烟,像展示珍宝一般,轻轻弹出几根。先侧身对着身旁的人,微微欠身,语调轻柔又带着几分谄媚:“大哥,您先尝尝这烟。”为首的黄毛,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他赶忙一手托着烟盒,一手夹起烟,恭敬地递过去,还顺手掏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火苗跳跃,为黄毛点上烟。 接着,他又转向周围的小弟们,笑着说:“兄弟们也来一根,这烟口感特好。”一边说,一边把烟递到每个人面前,那热情的模样,仿佛递出去的不是烟,而是满满的诚意。每递出一根烟,都伴随着他那爽朗却又略带刻意的笑声,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回荡。 黄毛咂巴着烟,一只手拍打贾宽大鼓一般的肚子,说:“说吧,你这次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嘿嘿,大哥果然料事如神。小弟来此只有一事相求,想请你出面给我教训个人。” “就知道你小子没憋什么好屁”黄毛又抽了一口烟,吐在贾宽油光满面的胖脸上,“他怎么你了?” “他抢小弟女朋友。” 这话说毕,众人都大笑起来,都伸出手摆弄贾宽的大脑袋瓜。 “你女朋友?怕不是你想抢人家的,谁看的上你呀。”黄毛嘲讽道。 众人都取笑着贾宽。 贾宽虽然心里憋屈,但也只能赔笑。 “话又说回来但谁让你是我小弟呢。什么年级的几班的。” “初三七班张啸声。” “初中的呀,我一个高中的欺负他,传出去,怕是要伤我的面子。”黄毛故作为难的说道。 贾宽把剩余的一大包烟塞进黄毛的手里,笑着说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黄毛还是很为难,嘴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贾宽心里明白着呢。 “你们两个,过来!”贾宽以一种命令的语气指使道。 一直在旁边大气不敢喘的两人,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 贾宽伸出那肥猪一般的手, “钱。”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犹豫什么,算我借的。” 贾宽不由分说直接将手伸进两人裤包里一顿翻找,再摸索自己的裤包。 贾宽把钱塞进黄毛的口袋里, “大哥,这几十块,拿去买包好烟抽。” 黄毛喜形于色,伸手揪着贾宽的脸蛋,“你怎么这么上道呢,这忙我帮定了” 黄毛一声令下,“小刀!” 在人群中挤出一个同样染着黄色头发的人。 黄毛说:“都听见了吧。” 小刀回:“听见了。” “刀哥,你出手还是小心点,别把事情闹大了。”贾宽嘱咐道。 “放心吧,找他麻烦我最擅长了。” “那就好,那我们就先走了哈。”贾宽边说边走,微微鞠躬,用手扒拉着另外两个人,唤醒了在旁边似木桩的两人。 三人一跨出厕所门,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贾宽用力挺直腰杆,鼻孔朝天,脸上写满不屑,啐了一口道:“装什么装,他要不是有点人脉,看我不收拾他们。”另外两人也附和着点头,脸上带着自以为是的傲慢,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仿佛刚刚在厕所里的怯懦从未发生,走路带风,眼神里满是不可一世的张狂。 “宽哥,那刚才借我们两人的钱。”其中一人小声的说道。 “钱?什么钱?”贾宽装傻充愣,又带有一丝威胁的意味。 两人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张啸声,这回可有你好受的了。”贾宽的眼神里带着凶狠。 … 夜幕低垂,没有一丝风,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死寂的氛围在四周蔓延。乌云将月光严严实实地遮蔽,远处的山峦、树木、房屋,都隐匿在这无边的黑暗里,轮廓也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一团团怪异的黑影,隐隐透着几分神秘又骇人的气息。 学校小树林偶尔传来一两声远处不知名鸟儿的鸣叫,那声音幽远又凄厉,划破夜空,却让这死寂的夜晚更添几分寒意,听在耳中,只让人脊背发凉,仿佛黑暗中随时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冲出来。 晚自习下课,一群不速之客来到初三七班门口。 “这个崽儿,帮我找一下张啸声。”刀哥一手指着贾宽。 贾宽看见刀哥,心里早已明白,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走进教室里。 “张啸声,外面有人找你。” 张啸声一脸疑惑,不清楚是谁会在此时找他。 来到门口,看见刀哥一行人,心跳不禁加快。 “刀…刀…刀哥,你怎么…来了。”张啸声小声地结巴的说。 “来找你玩呀。”刀哥此时和颜悦色,又用手顺势挽住张啸声的脖子,使力气架着张啸声往前走。 甄鸾凤看着张啸声被这一群人带走,心中莫名的担心。 … 第5章 五 夜幕低垂,浓稠如墨的黑暗迅速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没有月色,也不见星光,四周黑得纯粹,仿佛被一层密不透风的幕布紧紧包裹,让人喘不过气。几株枯树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扭曲的枝干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犹如恶魔的利爪。风,不知从何处呼啸而来,吹过枯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冤魂的呜咽。 紧接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传来,时快时慢,似正朝着这边靠近,让人头皮发麻,冷汗不自觉地从脊背渗出,仿佛下一秒,未知的恐惧就会从黑暗中汹涌袭来。 “刀…刀哥,我最近安分得很呀,今天来找弟弟做什么。”张啸声紧张的回答道。 “我说了没什么呀,我只是来找你玩玩。”说着,几个大汉推着张啸声往更黑的黑暗里走去。 “刀哥,刀哥,你是不是要钱。我可以把钱都给你,没必要兴师动众的。” 刀哥听到这句话来了兴趣, “哟!你个穷小子能有多少钱。” 张啸声慌张的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一股脑塞进了刀哥手里。 刀哥拿在有微弱灯光的地方,定睛一看,突然暴怒,一脚踢倒了张啸声。 “她妈的,你拿这十几块打发叫花子呢。给我打!”刀哥怒气冲冲,一只手指向张啸声,周围人一拥而上把张啸声围住,张啸声本能地抱住头,可拳脚还是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一个穿黑背心的家伙飞起一脚,重重踹在阿明的腰上,阿明闷哼一声,身体向前伸展。还没等他缓过神,旁边又有人用脚踹他的胸口,他瞬间觉得呼吸一滞,差点昏过去。那些人的脚不断交替,踹在他的背上、腿上、肚子上,阿明只能无力地蜷缩着,每一次攻击都让他疼得几近崩溃,疼得他眼前发黑,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可回应他的只有那群人的哄笑和叫骂。 “以后离那个女孩远点,她不是你的菜。” 在混乱中,张啸声知道这句话的女孩指的是谁。这绝望的时刻,张啸声海中突然浮现出甄鸾凤的模样。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睛弯成月牙,像春日暖阳,瞬间驱散他心底的恐惧。他想起那次学校文艺汇演,甄鸾凤在台上翩翩起舞,白色的裙摆如盛开的花朵,灯光洒在她身上,美得如同下凡的仙子。 张啸声心中涌起一股力量,他咬紧牙关,硬抗这份痛苦。 “老师!在这里!老师!”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哄而散,刀哥落荒而逃。 张啸声被温柔的扶起。张啸声两眼发黑,加上又是晚上,他恍惚了,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少女的脸,他伸手触摸,努力想看清这个女孩的模样,女孩不住的哭泣,泪水滴落在张啸声的脸上。 张啸声缓了过来,只觉得身上到处都疼,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是甄鸾凤,还有他的好兄弟张潜龙。 两人先扶着张啸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让张啸声休息。甄鸾凤依旧抽泣,眼睛哭的绯红。 这时,张潜龙率先开口, “啸声,他们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张啸声看了看哭泣的甄鸾凤,沉思了片刻,回答了不知道。 “这些人真是可恶。”甄鸾凤气的直跺脚。 “你们怎么不喊老朱来,就你们两个,万一羊入虎口了怎么办。” 甄鸾凤气鼓鼓的说:“还说呢,我看你被带走了,害怕你出事,我就想去找老朱,因为该老朱办公室值班嘛,不知道去干嘛了,没在办公室,办公室一个老师都没有,实在没办法了我去找了潜龙。” 三人寒暄了几句,马上就要上课了,三人往教室走去。 … 上课了。 数学课上,老朱好奇又关切的询问:“张啸声,你的额头怎么了,怎么这么大一个包。” 贾宽心里一紧。 张啸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风轻云淡的说:“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 下课,甄鸾凤找老师要来了药膏,小心的为张啸声上药。 甄鸾凤满眼心疼, “疼吗?” “不疼,皮糙肉厚的,被打习惯了。” 甄鸾凤的小嘴高高嘟起,像一颗饱满的樱桃,腮帮子也气鼓鼓的,仿佛藏着两个小气球,原本亮晶晶的大眼睛此时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带着嗔怪直直地盯着你,像是在控诉你做的“坏事”。 “这个时候你还贫嘴。” 张啸声呆呆盯着眼前的为自己细心上药的甄鸾凤嘿嘿的傻笑,他的心田被滋润。张啸声依旧看着眼前的甄鸾凤,但眼睛里满是柔情,他心里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亲爱的鸾凤,无论我受到何种伤害,但我都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你是我的公主,我是你的骑士,我以圣剑起誓,我会守护你一辈子。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肆意铺展。月亮高悬于天际,清冷的光辉毫无保留地洒向大地,给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银白,却唯独暖不了少年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寝室内漆黑一片,贾宽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仿佛这样就能躲开整个世界。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啜泣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脑海中不断放映着张啸声和甄鸾凤相处的画面,他们的你侬我侬、甜蜜依偎,都成了扎在贾宽心头的刺。 他想起他爱上她的那天,她脸颊绯红,正常又普通地朝他微笑,他满心都是拥有全世界的幸福感。可如今,她的微笑,她的话语,在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嘲讽。他无数次的美好的幻想都在此刻被化成泡沫,泡沫上是扭曲的甄鸾凤和张啸声的笑脸,他们在嘲讽自己,在嘲笑自己的失败。 恨意慢慢在心底滋生,他恨她的绝情,虽然根本没有感情。但在这个贾宽的心里,是有的。他恨自己的愚蠢,恨这份没名分的暗恋。泪水浸湿了枕头,他的身体随着哭声微微抽搐,在这被月光笼罩的夜里,少年的心碎成了无数片,爱与恨交织,撕扯着他的灵魂。 “甄鸾凤,我恨你!张啸声,我恨你!都是你们让我变成这个样子。” 一个邪恶的想法在脑海里滋生。 … 阴天。今天是一片混沌的灰,太阳隐匿了形迹,被厚重云层严严实实地裹藏起来。天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陈旧且黯淡的纱,压得极低,仿佛触手可及,给大地笼上了一层冷寂的氛围。 寒风,裹挟着丝丝凉意,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街巷之中,吹过树梢,枝叶无力地晃动着,发出簌簌的轻响,似在低吟着这沉闷的天气。 路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缩着脖子,裹紧身上的衣物,神色被这压抑的阴天染上了几分倦怠。车辆疾驰而过,溅起路边积水,发出哗哗的声响,又迅速融入这灰暗的世界里。街边的店铺,即便灯火通明,也驱不散这扑面而来的沉闷气息,招牌在风中微微晃动,似在无奈地叹息。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沉闷又压抑,让人的心也无端地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填满,盼望着阳光能早日穿透这厚重的云层,带来一丝明亮与温暖。 张啸声感觉今天的心情格外的沉重,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张啸声在厕所的最阴暗角落上厕所。 角落里,墙壁满是斑驳的水渍,像是被岁月狠狠地抽打过,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耷拉着,随时可能掉落,露出里面粗糙且泛着黑黄的水泥。 地上积着一洼浑浊不堪的污水,表面漂浮着不明的杂物,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污水蔓延至角落,与墙角的污垢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黏腻的黑色泥沼。 一只废弃的拖把斜靠在墙角,早已破败不堪,拖把布稀稀拉拉地垂着,沾满了污渍和灰尘,像是被人随意丢弃的落魄玩偶。拖把旁,有几个烟头被污水浸泡得发胀,纸皮已经散开,烟草随着水流漂浮着。 正当他完事提上裤子准备走人的时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人推门进来。 “刀哥,你看昨天那个事。” 张啸声立马认出来了那两人的身份,刀哥和贾宽。 被刀哥欺负,张啸声出于本能的害怕,立马蹲了下来,他不想在厕所里和这两个冤家碰上。 张啸声蹲在这片阴暗的角落里,似乎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无尽的腐朽和死寂,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绝望和落魄的味道,让人一刻都不想多待。但他只能蹲在坑位上,悄悄的似小偷一般,偷听两人的对话。 两人先熟练的点燃一根烟。 贾宽率先说道:“刀哥,昨天那个事,干得漂亮,我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别提多开心了。” “小事儿。”刀哥吐出一口唾沫,“要不是后来老师来了,我肯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张啸声摸了摸额头上的大包,知道两人是在谈自己,一股无名的业火在心底燃烧。看着两人自豪的说出殴打自己的战绩,张啸声越想越生气,竟下意识锤了一下墙壁。 沉闷的响声惊动了两人。张啸声立马停止了动作,屏住了呼吸,心跳不住的疯狂跳动。 两人的目光被这响声吸引,好在二人都没有多想,继续交谈自己的事情。 “刀哥,我还想求你帮我教训个人。” “谁?”刀哥好奇的询问。 贾宽抽了一大口烟,沉重却又平静的说道:“甄鸾凤。” 张啸声听见甄鸾凤的名字,心里猛地一惊,像是有一颗巨大的陨石撞击在了张啸声的心头上,张啸声的手死死抓住了用瓷砖做的隔栏。 “女的?”刀哥疑惑的说,刀哥用大拇指闹闹眉毛,惊讶的说:“哎哎哎!这女的不是你喜欢的吗?怎么回事?” 贾宽又抽了一口烟,沉重又无奈的说道:“女人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对他已经没有爱了,是狠!我要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我的厉害。让她里张啸声远点。女人怕男人了,才会顺服男人。我才是可以守护她的男人。” 刀哥为难的说:“出来混,最讲道义。打女人的事情,我不好做。” “那怎么办,刀哥!你可得帮帮小弟呀。”贾宽乞求道。 “那是自然,这样吧,你们班不是有个混混女嘛,我去找她。这事不叫事。” “谢谢刀哥,等以后我干了她,拍视频给您欣赏。”贾宽开心至极,对刀哥感恩至极。 突然传出来一阵异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贾宽,你这个混蛋!” 昏暗的厕所内,腐臭气味弥漫,灯光闪烁不定。少年猛地从黑暗中窜出,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右拳裹挟着风声,重重砸在大贾宽的脸上。“砰”的一声闷响,贾宽那肥硕的身躯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打到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张啸声已经纵身一跃,骑上了他的身。 周围上厕所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到,慌忙的提上裤子开溜。 此刻的张啸声像是被怒火完全吞噬,失去了理智,双眼通红,嘴里嘶吼着含混不清的叫骂,雨点般的拳头不断砸向贾宽。大胖子慌乱地抬手抵挡,可张啸声的攻击密不透风,拳拳到肉,他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 “贾宽,我去你大爷的!”张啸声抬手蓄力,滔天的怒火像要把眼前的混蛋吞噬。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旁边的刀哥反应过来,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一脚狠狠踢在张啸声的侧腰。张啸声躲避不及,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横着飞了出去,一头栽进了散发着恶臭的尿池里。 “哗啦”一声,浑浊的尿液四溅,少年狼狈地在尿池中挣扎,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身上沾满了秽物,可他仍恶狠狠地盯着黄毛和贾宽,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困兽犹斗誓不罢休。 刀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张啸声,这还是他一直欺负的那个胆小如鼠的张啸声么。 贾宽狼狈的躺在地上,衣服也早已经被地上的污水弄湿,眼神里满是惊恐。 刀哥扶起倒在地上的贾宽,准备从人数上取胜。贾宽和刀哥满脸怒容,呈包夹之势步步紧逼。 张啸声眼神一凛,余光瞥见墙角那把破旧不堪的拖把。他来不及多想,伸手一把抄起拖把,木质的拖把杆在他手中瞬间成为捍卫自己的利刃。“哗啦”一声,拖把上的布条随着他的动作肆意飞舞,带起一片脏污的水汽。 两人更加狂怒,刀哥一个侧身踢把肥胖的的贾宽踢得冲上前去,充当肉盾的作用。 张啸声反应极快,迅速转动身体,拖把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呼呼的风声,重重地抽在了贾宽的猪脚一般手臂上。“啊!”贾宽惨叫一声,手臂上瞬间浮现出一道红肿的痕迹,他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刀哥正欲上前,张啸声却率先发难,张啸声趁机挣脱束缚,再次挥舞起拖把,拖把上的布条在昏黄的灯光下肆意舞动,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刀哥和黄毛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张啸声,心中竟生出一丝畏惧。只能在狭小的厕所不停的躲避。 围观的人群被让开了一条道路,突然冲出一个身影,大喊: “住手!” 第6章 六 来的人是谁?正是朱老师。 朱老师听到慌张的学生向自己报告:有人在厕所打起来了。老朱慌忙的跑到厕所,挤开围观的人群,大喊一声住手。 张啸声手中的拖把可不听使唤,拖把由上至下来了一招力劈华山,甩飞得污秽之物正中老朱面门。 老朱抹了一把脸,大声怒吼道, “张啸声!你给老子住手!” 叫喊声响彻整个厕所,透过了水泥墙,惊飞了停在栏杆上的鸟儿。 … 天空像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缓缓遮住,城市被阴霾笼罩,一片压抑暗沉。太阳的光芒被层层乌云严严实实地遮挡,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乌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迅速拉扯、汇聚,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它们堆叠、翻滚,形态各异,有的如狰狞的兽,有的似高耸的山,越积越厚,越聚越低,仿佛触手可及,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闷热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处角落,让人呼吸都有些不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那是大雨将至的信号。鸟儿不再欢鸣,匆忙归巢,躲进屋檐下。整个世界都在这压抑的氛围中,静静等待着倾盆大雨的到来。 老朱疯狂的用水洗着脸,用帕子清洗身上的污渍。老朱回到办公室,臭气熏天的他,人人避之不及,相邻的同事都把座位往边上挪了挪。老朱看见这一幕,心中的火更是不打一出来。 老朱走到办公室外面,张啸声,贾宽,刀哥,都浑身湿漉漉的一动不动的站成一排。随着,老朱的目光来回审视,张啸声目光坚毅,直挺挺的站里着。贾宽的脸青一块紫一块,被打成了猪头。刀哥受的伤最少,但低着头无精打采的。 周围满是围观的人群,都叽叽喳喳的,议论纷纷。人群中有一个人是格外的显眼。 甄鸾凤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心疼,眉头微微皱起,嘴唇轻抿,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把衣角都捏出了褶皱。甄鸾凤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她清楚的知道眼前的男孩受了多大的委屈,经历了多大的痛苦。她多么想能替他受罚,或者能有个机会安慰安慰他。每次的磨难他都选择一个人承担,他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终于,张啸声像是感受到了那炽热的目光,他转移视线,他们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就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张啸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那原本黯淡的眼神里,此刻又多了几分落寞。他像一只年迈的老牛,麻木的移开了眼睛。 甄鸾凤伤心极了。 原本一个活泼阳光的少年呀,究竟你经受了何种风伤,你曾那双灵动有神的眼睛呀,怎么如今只剩下了空洞麻木。 亲爱的鸾凤,请不要怪他,他正在遭受痛苦! “我的儿。”率先到来的是贾宽的父母。 贾宽的父亲是镇上的医生,母亲倒是个没多大文化的。他们都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贾宽父亲的大肚子被洁白的衬衫包裹,承受巨大压力衬衫又塞进黑色西裤里。 贾宽父母一上来就关心着眼前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大胖儿子。这个儿子可是他们的心肝,从小娇生惯养,不敢打不敢骂。自己细心呵护的儿子,被人揍得像猪头叫人怎么能不生气。 贾宽母亲看见贾宽的这副模样,心疼的哭了出来。贾宽也觉得委屈,也止不住的大哭。 “宽儿,你告诉妈妈,是谁打的你。妈妈替你报仇!”贾宽母亲急切的问。 贾宽此事已经抽泣的说不出来话,侧过身,用手指着张啸声。 贾宽的母亲披头散发,发丝凌乱地贴在她那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女人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她猛地伸出双手,像钳子一般死死揪住张啸声的衣领,用力地摇晃着,少年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动。接着,她双手开始疯狂地撕扯张啸声的衣服,指甲划过张啸声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红印。 张啸声紧咬着下唇,嘴唇都被咬得泛白,身体微微颤抖。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那是委屈与不甘交织的光芒。他的双手无助地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面对女人的疯狂,他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女人似乎还不解气,双手不停地拍打的脸,一下又一下,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少年的脸被打得生疼,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痛苦与委屈。走廊里回荡着女人的怒吼声和手掌拍打在少年脸上的脆响,这场疯狂的闹剧,被女人的丈夫和老朱一齐制止才落下了帷幕。 甄鸾凤目睹这一切,每一下重击都像是打在她的心尖上,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的嘴唇颤抖着,几次试图呼喊,声音却被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泪水在眼眶里不受控制地打转,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的双手紧紧揪着衣角,把布料拧成了麻花,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身体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多想冲过去,想挡在他的身前,为他承受这一切,可双腿像被钉在地上,被无尽的恐惧束缚,无法挪动分毫。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孩被疯女人拳脚相加,心中满是无能为力的痛苦与自责,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肮脏的地面上。 亲爱的啸声,请不要怪我,我也在遭受痛苦! 张啸声此刻不在乎身上的痛苦而是精神的折磨。他想着他的母亲,如果她还在世,一定会来关心自己,为自己出头。可这一切一切都是不切实际幻象,母亲不会出现保护自己。 唯一真实的只有身上的伤痛,众人火辣伤人的目光。 被仇恨蒙蔽的少年,又怎知此时的父亲正在长途跋涉的不辞辛苦的赶来呢。 “你小子,又给老子惹祸。”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 来人是刀哥的父。我们姑且就称他为老刀吧。 只见老刀留着一头干练的的板寸,眼戴墨镜,脖戴一斤重镀金掉色项链,身穿印有老虎头的黄色夹克,一条紧身裤,刷的锃亮的黑皮鞋,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这个老刀虽然弱不禁风,但确是石桥镇有名的泼皮无赖。一个老混混生出来一个小混混。 老刀恶狠狠地盯着张啸声。 张啸声想着:我的父亲,你在哪呢,你为什么还不出现,我需要你。 他的心脏被悲伤填满,他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 一个身影突然小跑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头戴的安全帽布满划痕与灰尘,帽檐下,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黝黑的脸上。脸上的皱纹里填满了尘土,一道道汗水流过,冲出脏兮兮的沟壑。 那件蓝色工服,早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汗渍、泥点和混凝土污渍层层叠叠。肩膀处磨得泛白,还有几处被钢筋勾破的大口子,像咧着嘴的怪物。衣角随意地塞在破旧的工作裤里,裤子上同样满是泥污,膝盖处补丁摞补丁,线脚都已松开。 就连脚上那双劳保鞋,前头的橡胶磨损严重,脚趾头都快露出来了。鞋面上糊着厚厚的水泥,每走一步都显得沉重拖沓。他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粗重的喘息声在闷热的空气中回荡,疲惫与狼狈展露无遗。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周围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看,那个人好脏啊,怎么来学校了。” “估计是哪个学生的家长,这也太不修边幅了。” 这些议论声像针一样刺进张啸声的耳朵里。 “朱老师好。”男人气喘吁吁的问好。 “你是张啸声的家长吧。”老朱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对,我是。”张兴庄看了看张啸声。张啸声低头沉默不语。他心里不停地埋怨父亲为什么不能穿得体面些再来,满心都是被同学看到自己有这样父亲的羞耻感。 “是这样的…”老朱没有了解完全貌,他只把他看到的加以他认为的讲给了众人听。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打人就是不对的,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应该是找老师,而不是依靠暴力。”老朱滔滔不绝的说完了他认为的一切。 “是是是。”张兴庄低着头。 “你看看你儿子给我儿子打的。”贾宽母亲凶神恶煞的指着贾宽的脸,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那您看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才好。”张兴庄小声的说。 “我看那,”女人趾高气昂地说,“那就报警是最好的结果。” 张兴庄一听这话,心里害怕极了,连忙摆手说道:“别别别,有事都好商量,娃儿还这么小,报警不值当。” 女人暴跳如雷,又开始发作,喋喋不休的骂个不停,各种污言秽语齐出。你实在难以想象这个穿着打扮都像知性女性的人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张啸声看着父亲的头被女人骂的越来越低,腰杆也越来越弯。他的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大庭广众之下,贾宽父亲及时制止了女人。 老朱看着事情越来越不可控,周围又人多眼杂,连忙说道: “各位,我们都借一步说话,这里不方便。” 众人都默认,跟着老朱远离了人群,走到了花园里。 张兴庄没好气的撇了一眼张啸声。父子两人都低着头走在最后。 在路上,老刀鬼鬼祟祟的小声跟贾宽母亲商量着什么。 阴云沉沉地压着天际,给整座花园蒙上了一层黯淡的滤镜。石板小径湿漉漉的,似蒙着一层薄霜,透着丝丝寒意,走在上面,鞋底与石板摩擦的声音都显得沉闷。不远处的亭子,檐角在阴云下显得格外尖锐,投下的影子模糊又压抑,少了晴天时的那份闲适与悠然。 众人都在花园中间石凳旁站定,贾宽母亲率先坐下,翘起二郎腿,趾高气昂。 随后,老朱老刀张兴庄分别坐在一个方位,贾宽父亲自然挨着媳妇坐,三个孩子站在一旁。 一张石桌,四个家庭,各怀鬼胎。 老刀从衣兜里摸出香烟,不紧不慢给众人散烟。先是朱老师,再给贾宽父亲,张兴庄手已经抬了起来,老刀却戛然而止,将手里的烟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张兴庄只得尴尬的收回自己布满老茧的手。 张啸声看着这一幕,眼眶微微发红,心中一紧。 张兴庄局促不安。 “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直接说解决方案吧。” 张兴庄顺势开口,“我是个粗人,大家都说明白点,怎么解决最好。只要不报警,都好说。” 老刀咂巴了一口烟, “不报警也行,打了我的儿,钱怎么也得赔一点吧。” 张兴庄微微点了点头。 女人顺势接话,一改泼辣的样子,通情理的说:“这位大哥,我们都是打工的,都没有什么钱,但是你看看你儿子把我儿子打的这么惨,怎么要赔这个数吧。”说着,抬起五根手指。 “五千!”张兴庄激动的大叫,他原以为众人会趁此敲诈一笔。 女人又不屑的收回了手,白了张兴庄一眼。 “五千?五万!”老刀突然暴怒。 “五万?” 女人又接下话茬,再一次温柔的说道:“我家那口子都知道,打成这样医药费营养费检查费杂七杂八加起来都不止五万了,我们也是看在你们没什么钱,才好心的说出的这个数。”说着,顺势碰了碰贾宽父亲的肩膀,并加以眼神示意。 贾宽父亲看着媳妇凶狠的眼神,只得局促的点了点头。 张兴庄犹豫了一会,咬一咬牙, “行吧,一家两万五是吧?” “两万五?五万!一家五万!”老刀再次暴怒,看架势是要生吞了眼前的张兴庄一般。 张兴庄宛如晴天霹雳,天文数字吓得他腿软。 “两家五万,那就是十万,我一个干工地的,上哪去找这么多钱呀。” 张兴庄可怜的看着旁边的朱老师,希望他能从中说几句好话让她们都松点口。 老朱一脸为难的说道:“麻烦都是你儿子弄出来的,这事要解决不好他可能连书都读不了了。” “拿不出来钱,那就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老刀震怒。 “对!报警!”女人附和。说着就要拿出手机报警。 “妹子,别。”张兴庄极力劝阻,伸手要拦截。 女人根本不管,站起身挣脱开来,准备拨打。身姿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噗通!” 张啸声的父亲,那个平日里如山一般坚毅的男人,此刻竟直直地跪在众人面前。 父亲的脊背不再挺拔,像是被生活的重担彻底压垮,弯成了一道难堪的弧度。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粗糙干裂的掌心朝上,像是在徒劳地祈求着什么。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夹杂的银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一道道皱纹如同刻进了骨子里,每一道都藏着生活的艰辛。 站在一旁的张啸声,看到这一幕,只觉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的眼眶瞬间充血,视线变得模糊,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心中翻涌着愤怒、羞耻与痛苦,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冲上前,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沙哑: “爸,你这是干什么!” 在他的认知里,父亲一直是家中的顶梁柱,是坚强不屈的象征,如今这般屈辱的姿态,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他的心里,让他痛得几近窒息。 张啸声连忙去扶父亲。 张啸声哭着喊到: “大不了我不读这破书了!你快起来呀!” 突然,张兴庄猛地抬起手臂,那手臂带着呼呼的风声,以不容躲避的气势迅速落下。“啪”的一声脆响,手掌结结实实地落在张啸声的脸上。这一巴掌的力量极大,张啸声的头被打得偏向一侧,身体也跟着晃了晃。他的脸颊瞬间泛起一片通红,五个指印清晰地浮现出来,如同烙铁印在皮肤上。张啸声被打懵了,神情恍惚。 张兴庄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似乎被自己的举动惊住了,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懊悔和心疼。而张啸声,他的眼中蓄满了泪水,那泪水里既有被打的疼痛,也有对父亲的不解与委屈。 张兴庄哭着说:“不要报警,不能报警,报警孩子就完了,当父亲的没本事。娃儿不能没有书读呀,不就是十万吗。我给,我砸锅卖铁都给,不要报警,求求妹子了,求求大家了。”泪水从张兴庄的眼睛里流出,划过沟壑一般的皱纹。 众人都被眼前这个男人震惊了。贾宽的父亲拉了拉媳妇的袖子。 女人回过神来, “好嘛,好嘛。大家都不容易。这件事赔点钱就算了。” 老刀也附和道。 老朱出来打圆场。 贾宽的父亲连忙扶起了张兴庄。 … 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将黑暗瞬间撕裂,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滚滚而来。豆大的雨点迫不及待地砸落,打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雨势迅速加大,密密麻麻的雨丝织成了一张巨大的水幕,天地间一片朦胧。狂风也来凑热闹,裹挟着雨水肆意横行,吹得树枝猛烈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雨滴重重地敲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像密集的鼓点,又似愤怒的咆哮。 街道上很快积起了深深的水洼,雨水如湍急的河流般奔腾而下,裹挟着泥沙、落叶和杂物。行人们在雨中艰难前行,有的撑着的雨伞被狂风掀翻,有的匆忙躲进街边店铺,狼狈不堪。 这场大雨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宣泄着,似要将世间的一切污垢都冲刷干净。 张啸声站在走廊上,直勾勾的望着父亲淋着雨寞落的背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