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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纨绔的“厚礼”

作者:言墨香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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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伦堂外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被书院固有的沉静迅速吞没。考较结束,新生们带着或忐忑或兴奋的心情散去,三三两两低声议论着方才的题目与可能的评定结果。柳小姐在萧珩出现后,满腔的怒火与刻毒只能死死压在喉间,化作一个怨愤到极点的眼神狠狠剜了苏砚清一眼,最终在萧珩那似笑非笑、却隐含警告的目光下,被两个跟班半劝半拉地拽走了。


    萧珩似乎对这场小小的冲突意犹未尽,他倚着廊柱,目光追随着苏砚清那抹融入人群、毫不起眼的青色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通往学生斋舍方向的月洞门后。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腰间温润的羊脂玉佩,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清响,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沈青砚……”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一个有趣的谜题,“玄字柒叁?有意思。”


    午后,凤鸣书院深处,一处更为幽静雅致的院落。青砖黛瓦,花木扶疏,檐角悬挂的铜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越的叮咚声。这里是书院山长林夫人处理事务的“静思堂”。


    堂内布置清雅,博古架上摆放着几件古朴的瓷器,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山水画。临窗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林山长端坐,她年约五旬,气质雍容端凝,眼神温和中透着阅尽世事的睿智与威严。书案上,整齐地叠放着上午考较的答卷。几位重要的教习,包括经学周夫子、诗赋韩教习以及主管女诫律令、神情冷肃的秦教谕,都侍立在一旁,气氛凝重。


    周夫子手中正捧着一份答卷,正是苏砚清所写的那篇《论君子不器》。他花白的眉毛紧锁,神情专注,口中不时发出低低的赞叹或沉吟。


    “立意高远,破题巧妙!不落前人窠臼,直指‘器’之成形的规矩与匠意对天性的束缚,见解独到!”周夫子手指在答卷上敲点着,声音带着难掩的激赏,“看这里,‘斧斤施于木,则木为栋梁,然亦为薪炭所困;绳墨规于玉,则玉成圭璧,然亦失山川之璞真’,以物喻理,生动警策!非深谙老庄之道与格物之理者,不能为此言!”


    他继续往下看:“引经据典,信手拈来,《礼记》、《庄子》、《韩非》,乃至本朝张阁老拒受‘巧匠’之誉的旧事,皆能为其所用,切中肯綮,毫无堆砌之感。论述层层递进,由物及人,由古及今,最后落于‘君子当如水如地,其志在道,其用在弘’,收束有力,格局开阔!好!此文之格局气度,远超寻常闺阁,便是放在男子科举场上,亦是上佳之作!”


    韩教习也凑近细看那答卷上的字迹,微微颔首:“字迹亦是不凡。非是寻常闺秀追求的柔媚秀丽,而是欧体为骨,筋骨铮然,转折处又暗藏锋芒,自有一股端方峻峭之气。字如其人,观此字,可见其心性坚韧,内有丘壑。”


    秦教谕却一直冷着脸,此刻才淡淡开口:“文章才学固然出众。然,此女身世存疑。江南寒儒之女?寒儒之家,能养出如此眼界格局?其引述本朝阁老旧事,言辞间竟似亲历者般熟稔,恐非寻常。且其答问之时,眼神过于沉静,无半分新入院学子应有的敬畏与惶恐,倒像是……胸有成竹,甚或……心事重重。” 她的目光锐利,带着审视官场疑犯般的警惕。


    林山长一直静静听着,并未急于表态。她拿起那份答卷,目光在“沈青砚”三个字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扫过那力透纸背的字迹和行云流水的论述。那份超脱年龄的沉稳,那份被压抑的、几乎要破纸而出的锐气与锋芒,让她若有所思。


    “身世文书,乃吴州府衙与地方耆老联名具保,手续完备,暂时查无实据,不可妄加揣测。”林山长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至于性情沉静,历经坎坷者,心性早熟,亦不足为奇。观此文,才学心性,皆属上乘。秦教谕的顾虑,不无道理,然书院育人,当以才德为先,不可因噎废食。”


    她放下答卷,目光扫过几位教习:“此女,当拔擢至‘地’字班。诸位以为如何?”


    周夫子捻须颔首:“山长明鉴。此等良才美质,埋没于‘玄’字,实乃书院之憾。”


    韩教习也表示赞同。


    秦教谕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出言反对,只是眉头依旧紧锁。


    “好,那便如此定了。”林山长拍板。她目光再次落在那份答卷上,沉吟片刻,又道:“不过,其才学虽佳,锋芒过露,恐非幸事。需得一位能压得住、又能引导其心性的先生,好生雕琢磨砺,方成大器。”


    就在此时,一个管事嬷嬷脚步匆匆地进来,脸色有些古怪,对着林山长行了一礼,低声道:“山长,靖南王府的管事在外求见,说是奉世子之命,有要事相商。”


    堂内气氛微微一凝。这位世子爷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林山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请进来吧。”


    片刻后,一位穿着体面、神情却带着几分王府管事特有的倨傲与圆滑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对着林山长和几位教习拱手行礼:“小人张顺,见过山长,见过各位夫子。奉我家世子爷之命,特来呈送一份薄礼,并转达世子爷的一点小小……心意。”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抬着一个沉重的、用红绸覆盖的物件。张顺示意小厮放下东西,揭开红绸。


    堂内众人目光一凝。


    那竟是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形状奇崛嶙峋的太湖石!石色青灰,孔洞密布,透着一股原始的粗犷与桀骜之气。与这满室书香雅致的环境,格格不入。


    张管事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世子爷说了,此石乃他游历江南时偶然所得,观其形质,颇合‘君子不器’之真意——不拘一格,自有风骨。特赠予书院,置于静思堂前,以添雅趣,更盼书院师长们能体会世子爷的一片向学之心。”


    送一块怪石来?体会“君子不器”的真意?这分明是萧珩对上午考较题目的回应,更是一种带着戏谑和挑衅的宣告——他萧珩,就是这块谁也雕琢不了的顽石!


    周夫子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韩教习无奈摇头。秦教谕脸色更冷。


    林山长看着那块突兀的太湖石,神色却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唇角还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她缓缓起身,走到那巨石前,伸出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拂过石面粗糙冰冷的纹理。


    “好一块‘天生地养,不假斧斤’的奇石。”林山长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世子爷有心了。此石……确实颇有深意。张管事,代老身谢过世子美意。”


    张管事见林山长收下,脸上笑容更盛,忙道:“山长喜欢就好。另外,世子爷还有一事相托。”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份盖着靖南王府印鉴的文书,恭敬地双手奉上,“世子爷深感自身学业荒疏,顽劣难驯,常思有负陛下期望与山长教诲。今见书院人才济济,尤觉上午考较之中,那位‘玄字柒叁’的沈姑娘,答题沉稳,字字珠玑,心性似有几分定力。世子爷思忖再三,斗胆恳请山长……”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堂内神色各异的教习们,才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萧珩那堪称石破天惊的要求:


    “恳请山长,将这位沈青砚沈姑娘,指派为世子爷的——专、属、教、习。”


    “什么?!”周夫子第一个失声惊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一个新入院的、身份不明的寒门女子,去教那个京城头号混世魔王?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更是对书院师道尊严的莫大侮辱!


    韩教习也惊得目瞪口呆。


    秦教谕更是气得脸色发白,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世子身份尊贵,学业关乎社稷,岂能儿戏?指派一个黄毛丫头做教习,成何体统?置书院规矩于何地?”


    张管事仿佛早已料到众人的反应,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语气却带着王府特有的强硬:“山长,各位夫子息怒。世子爷说了,正因他顽劣难驯,寻常饱学鸿儒的教导,于他如对牛弹琴。反倒是沈姑娘这般……嗯,初生牛犊,或许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法子?此乃世子爷深思熟虑之请,并已奏明宫中贵人知晓。王府印鉴在此,还望山长……体谅世子爷一片向学之诚心。” 他将“宫中贵人”和“王府印鉴”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压力,无形的巨大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静思堂。王府的权势,宫中的默许,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了下来。拒绝,意味着彻底得罪靖南王府,甚至可能引来宫中的不满。答应,则是对书院百年清誉和师道尊严的践踏,更是将那个叫沈青砚的少女推入一个深不可测的火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山长身上。


    林山长静静地看着那份盖着鲜红王府大印的文书,又看了看堂中那块桀骜不驯的太湖石。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一串光滑的紫檀佛珠,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堂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许久,久到张管事额角都渗出细汗,久到周夫子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开口。


    林山长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张管事脸上。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既然世子爷有此雅兴,又有宫中贵人首肯,老身……自当遵从。”


    * * *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风,裹挟着惊愕、鄙夷、嘲讽和幸灾乐祸,瞬间传遍了整个凤鸣书院。


    “听说了吗?玄字班那个叫沈青砚的,一步登天了!”


    “登天?我看是跳火坑吧!给靖南王世子当专属教习?哈!那可是京城头一号混世魔王!”


    “就是!上一个敢管束世子的老夫子,听说被气得当场厥过去,抬出书院就告老还乡了!”


    “一个寒门孤女,也配?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攀上这样的‘高枝’?”


    “嘘!小声点!听说是世子爷自己点的名,连山长都不得不应下呢……”


    “哼,我看她得意不了几天!等着瞧吧,有她哭的时候!”


    流言蜚语如同细密的牛毛针,无孔不入。当苏砚清被一位面色复杂、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的管事嬷嬷引着,穿过重重院落,走向分配给她的、位于书院相对僻静处的一间独立小斋舍时,那些或明或暗的指点和议论,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


    她抱着刚刚领到的、属于“地”字班学生的新号牌和两套略合身些的院服,以及几本基础经籍,步履依旧沉稳。只是那微微低垂的眼睫下,无人窥见的眸光深处,冰封的湖面下,是汹涌的暗流与刺骨的寒意。


    专属教习?萧珩!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她瞬间明白了明伦堂外他那充满玩味的一瞥,那句轻佻的“先生可会喝酒划拳”,以及那份看似荒谬的“厚礼”背后,真正的用意。


    这绝非赏识,更非偶然。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带着恶意的戏弄与试探!他将她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让她无处遁形!他要看她如何在流言蜚语和权贵威压下挣扎、失态、乃至崩溃!


    好一个靖南王世子!好一个下马威!


    苏砚清的手指紧紧攥着怀中的书册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那粗糙的纸页捏碎。胸中翻涌着屈辱、愤怒,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杀意。父亲蒙冤的惨状,乱葬岗冰冷的泥土,苏家满门凋零的血泪……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便是权倾朝野的靖南王府!如今,仇人之子竟以这般羞辱的方式,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引路的嬷嬷在一间挂着“竹露斋”匾额的小院前停下,语气带着几分疏离和公式化:“沈姑娘,这便是你日后起居和……授业之所。斋内已简单洒扫过,一应用具稍后会有人送来。世子爷那边……自有安排。” 她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匆匆离去,仿佛此地有什么不祥之物。


    小院不大,一明两暗三间房舍,围着一个小小的天井,角落里几竿翠竹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轻响,倒是应了“竹露”之名,透出几分清幽。只是这份清幽,此刻却显得无比孤寂而沉重。


    苏砚清推开正屋的门,一股久未住人的淡淡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椅一榻,一个空荡荡的书架,仅此而已。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无边的寂静,将她包围。


    她反手关上房门,背脊抵着冰凉的门板。一直紧绷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微微颤抖起来。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剧烈心跳和翻涌的情绪。


    不能乱。不能慌。苏砚清,记住你是谁!记住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她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萧珩此举,固然是羞辱,是试探,但焉知不是一次机会?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接近靖南王府核心人物的机会!一个或许能窥探到当年旧案蛛丝马迹的机会!风险与机遇,从来并存。


    她缓缓走到那张空无一物的书案前。指尖拂过冰冷的桌面,留下细微的痕迹。眼神一点点沉淀下来,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淬火的寒铁。


    她走到窗前,推开木窗。傍晚的风带着凉意灌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远处书院中心的灯火次第亮起,隐隐传来少女们晚课的诵书声。而她所在的竹露斋,像被遗忘在繁华边缘的孤岛。


    就在她凝望窗外夜色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院门似乎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隙。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动作轻捷得如同鬼魅。


    苏砚清的心猛地一沉,全身瞬间绷紧!什么人?


    她不动声色,指尖却已悄然扣住了窗棂边一枚用来固定窗扇的、边缘略有些锋利的铜制卡扣。身体微微侧转,做出凭窗远眺的姿态,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住院门方向。


    那黑影并未离开,似乎只是投掷了什么东西进来。


    “笃!”


    一声沉闷的轻响,清晰地传入苏砚清的耳中。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的书案方向!


    她霍然转身!


    只见那张空荡的书案中央,一支乌沉沉的铁箭,正深深地钉入坚硬的桌面!箭尾的翎羽还在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而在箭簇下方,牢牢钉住的,赫然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素白宣纸。


    箭?!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苏砚清瞳孔骤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是谁?如此嚣张,竟敢在凤鸣书院内公然行凶示警?是针对她这个新来的“专属教习”,还是……针对她苏砚清的身份?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没有立刻去拔箭,也没有惊慌失措地呼救。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院外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异响。那投箭之人,一击得手,已然远遁。


    苏砚清缓步上前,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箭簇下那张素白的宣纸上。


    箭身冰冷,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箭簇锋利,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暗的冷光。这绝非书院习射所用的普通箭矢,而是军中制式的杀人利器!


    她伸出微颤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锋利的箭簇,捏住箭杆,用力一拔!


    “嗤啦——”


    铁箭带着木屑被拔出,在桌面上留下一个深而狰狞的孔洞。那张被钉住的宣纸飘落下来。


    苏砚清弯腰拾起,展开。


    纸上的内容并非文字。


    而是用浓墨,画着一个极其简单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一口巨大的、森然敞开的棺材!棺材旁边,丢着一支折断的毛笔!


    墨迹淋漓,尚未完全干透,透着一股刺鼻的腥气。那浓黑扭曲的线条,如同索命的符咒,散发着无声的、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多事者死!这便是警告!


    ——安分守己,否则,这便是下场!那折断的毛笔,象征着她这所谓的“教习”身份,不堪一击!


    苏砚清捏着那张染着墨腥气的宣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幽暗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羞辱?威胁?


    萧珩的戏弄,藏在暗处毒蛇般的恐吓……这便是她踏入凤鸣书院,以“沈青砚”之名活下来所必须面对的一切!


    她缓缓地、极其用力地,将那张画着棺材的宣纸一点点攥紧,揉成一团,墨迹染黑了她的掌心。然后,她猛地张开手,将那团废纸狠狠掷向墙角!


    纸张无声地滚落尘埃。


    苏砚清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支崭新的、尚未蘸墨的狼毫笔。笔杆冰冷坚硬。她看着那支笔,又看了看桌面上那个被铁箭洞穿的、触目惊心的孔洞。


    冰冷的恨意与孤注一掷的决绝,如同岩浆般在她胸中奔涌。她拿起墨锭,在空砚台中,一下,一下,沉稳而用力地研磨起来。墨条与砚石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如同战鼓在心头擂响。


    墨汁渐渐浓稠,漆黑如子夜。


    她提起那支狼毫笔,饱蘸浓墨。手腕悬停于桌面上空,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个箭孔。下一刻,笔锋带着千钧之力,悍然落下!


    不是写字,而是用饱蘸浓墨的笔尖,狠狠地点在那个狰狞的箭孔之上!


    漆黑的墨汁瞬间覆盖了孔洞边缘的木刺,像一团凝固的、深不见底的幽暗,将那象征威胁的创口彻底封死、抹平!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苏砚清苍白的唇间逸出,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森然。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靖南王府的方向,也望向这书院深不可测的黑暗。清冷的声音在空寂的斋舍里响起,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


    “这字迹,倒比世子爷的功课……工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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