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荒原的风,比雁门关的更烈,裹挟着沙砾与枯草,刮在脸上如同刀割。萧靖渊勒住□□黑马“踏雪”,玄黑战甲的肩甲上凝着一层白霜,那是昨夜宿营时落下的寒霜,被体温焐化又冻结,形成细碎的冰晶。
“将军,前方三十里,便是玄渊军的前哨营地。”副将赵参军策马靠近,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斥候回报,约五千轻骑,正在劫掠附近的牧民部落。”
萧靖渊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紧锁着地平线上那抹模糊的烟尘。他的眼神深邃如寒渊,在风沙中纹丝不动,仿佛一尊沉默的战神。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下去,玄甲军一营、二营,随我呈‘铁壁阵’推进。三营、四营,绕至敌军左翼,待我军正面接战后,伺机包抄。”
“铁壁阵?”赵参军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将军是想……以守为攻,挫其锋芒?”
“玄渊轻骑机动性强,硬追只会落入其圈套。”萧靖渊终于转过头,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神锐利如刀,“漠北荒原无险可守,唯有以我军之严整,破其之骄横。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
“末将领命!”赵参军抱拳应下,策马而去。
萧靖渊抬手,按了按腰间悬挂的玄刀“斩岳”。刀身厚重,刀柄上雕刻的山岳纹磨得发亮,那是他从十五岁上战场起,便从未离身的伙伴。这柄刀,曾斩过蛮夷的头颅,也曾劈开冬日的寒冰,更承载着他身为大曜“定北公”的责任与荣耀。
他回望身后——五千玄甲军将士,身着与他同款的玄黑战甲,手持长盾与长矛,正以惊人的纪律性排列成一道黑色的人墙。盾牌相接处,密不透风,宛如一道移动的铁壁,在荒凉的漠北荒原上,显得格外醒目。
这便是萧靖渊赖以成名的“铁壁防御阵”。此阵不求速胜,只求稳守,以坚不可摧的防御消磨敌军锐气,再伺机反击。看似保守,实则蕴含着以静制动的大智慧。
半个时辰后,玄渊轻骑的先头部队已呼啸而至。为首的将领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头戴兽骨盔,胸口挂着一串风干的人耳,正是玄渊有名的“猎头”部族首领,忽尔察。
忽尔察看到前方严阵以待的玄甲军,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大曜人果然都是缩头乌龟,只会摆出这种乌龟壳子来送死!弟兄们,给我冲!踏平他们,抢走他们的战马和女人!”
五千玄渊轻骑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玄甲军的“铁壁阵”猛冲过来。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杀意。
然而,玄甲军将士却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萧靖渊站在“铁壁阵”的最前方,玄刀“斩岳”斜指地面,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仿佛不是在面对汹涌的敌军,而是在观看一场操练。
“稳住……”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玄甲军士兵的耳中,“盾牌向前,长矛准备……”
就在玄渊骑兵即将撞上“铁壁阵”的瞬间,萧靖渊猛地扬起玄刀:“刺——!”
“杀——!”
五千支长矛同时从盾牌的缝隙中刺出,如同一片黑色的荆棘丛,迎向冲锋的骑兵。前排的玄渊骑兵猝不及防,连人带马被刺穿,惨叫声响彻荒原。
忽尔察见状,怒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链枷,硬生生砸开几支长矛,试图冲破阵型。然而,玄甲军的盾牌立刻合拢,将缺口补上,长矛再次刺出,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屏障。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阵法!”忽尔察气得哇哇大叫,他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防御,仿佛撞上了一堵移动的城墙。他麾下的骑兵虽悍不畏死,却在这“铁壁阵”面前寸步难行,伤亡惨重。
萧靖渊冷眼旁观,见敌军锐气已挫,知道反击的时机到了。他猛地将“斩岳”刀插入地面,双手握住刀柄,沉声道:“一营、二营,变阵!三营、四营,出击!”
随着他的命令,“铁壁阵”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前排的盾牌手向两侧分开,露出中间手持短刀的刀斧手,而绕到左翼的三营、四营,则如同两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插入玄渊军的侧腹。
“杀!”萧靖渊一声怒吼,猛地拔出“斩岳”刀,身形如电,率先冲入敌阵。玄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千钧之力,劈向忽尔察。
忽尔察大惊失色,连忙举起链枷格挡。“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忽尔察只觉手臂一阵剧痛,链枷险些脱手。他这才看清,眼前这个大曜将军,虽然面容冷峻年轻,手中的玄刀却重逾千钧,刀法更是刚猛无俦。
“你是何人?!”忽尔察嘶声问道。
“大曜,萧靖渊。”萧靖渊言简意赅,玄刀再次挥出,刀风凛冽,直逼忽尔察面门。
“定北公萧靖渊?!”忽尔察脸色剧变,他虽在漠北,却也听闻过这位大曜年轻将军的威名。据说此人不仅武力超群,更擅长排兵布阵,是大曜北部边境的擎天柱石。没想到今天,竟然栽在了他的手里。
他不敢怠慢,拼尽全力挥舞链枷抵挡。然而,萧靖渊的刀法如同狂风暴雨,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猛过一刀,直压得忽尔察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噗嗤——”
一声轻响,萧靖渊的玄刀终于找到了破绽,精准地切入忽尔察的咽喉。忽尔察瞪大了眼睛,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会死,手中的链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首领死了!首领死了!”玄渊士兵见状,顿时军心大乱,纷纷拨转马头,四散奔逃。
萧靖渊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玄刀上的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枯黄的草地上开出一朵朵妖异的红花。他环顾四周,见玄甲军正在清理残敌,便收起玄刀,走到一处高坡上,眺望远方。
“将军,此战我军大获全胜,斩敌首三千余级,生擒数百人,还解救了被劫掠的牧民部落。”赵参军策马赶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尤其是将军您,一刀斩了忽尔察,当真是威震敌胆!”
萧靖渊微微点头,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忽尔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蛮子,不足为惧。我担心的是,玄渊此次派他率五千轻骑袭扰,恐怕只是试探。”
“试探?”赵参军一愣,“将军是说,玄渊的主力……”
“不错。”萧靖渊的目光投向更遥远的西方,那里是玄渊帝国的腹地,“忽尔察的死,只会让玄渊皇帝耶律洪更加愤怒。我猜测,他的主力大军,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派人去打探一下大晟王朝的消息。玄渊既然敢同时对我们两国用兵,想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唇亡齿寒的道理,希望大晟的那位威远侯,也能明白。”
“威远侯沈惊鸿?”赵参军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就是那位以女子之身,镇守雁门关的大晟女将军?”
“嗯。”萧靖渊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听说她在雁门关刚打了一场胜仗,斩了玄渊的先锋将巴图鲁。”
“哦?那倒是与将军您遥相呼应了。”赵参军笑道,“两位年轻将军,分别镇守两国边境,想必玄渊人要头疼了。”
萧靖渊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夕阳西下。漠北的落日格外壮观,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如同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残酷战争。他想起了临行前,大曜皇帝对他的嘱托,想起了北部边境万千百姓的安危,心中不由得沉甸甸的。
“赵参军,”他忽然开口,“传我将令,加固营寨防御,提高警惕,连夜派人回京城,向陛下奏报军情,并请求增派援军,调拨粮草军械。”
“是!”赵参军见他神色凝重,不敢怠慢,连忙应声而去。
萧靖渊独自站在高坡上,玄黑战甲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伸手抚摸着腰间的“斩岳”刀,感受着刀柄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这柄刀,不仅是他的武器,更是他的责任。
他想起了多年前,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靖渊,你记住,身为萧氏子孙,身为大曜将军,你手中的刀,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里的百姓,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能让外敌踏入大曜半步。”
那时的他,还只是个懵懂的少年,如今,他终于明白了父亲话语中的分量。守护,谈何容易?那意味着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意味着随时可能到来的牺牲,更意味着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风吹过荒原,带来远处牧民部落传来的哭声。那是被玄渊军劫掠后的悲痛,也是对和平的渴望。萧靖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尘土的气息,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战争,已经来临。
他不知道大晟的那位沈惊鸿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大曜与大晟,能否真正联手抗敌。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守住这片土地,守住大曜的北大门。
因为他是萧靖渊,是大曜的“定北公”。
夜幕渐渐降临,漠北荒原上燃起了篝火。玄甲军将士们正在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的香气和草药的味道。
萧靖渊坐在自己的营帐里,面前铺着一张简陋的地图。他用匕首的尖端,在地图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模拟着玄渊军可能的进攻路线。
“将军,这是您的晚餐。”一名亲兵端着食物走进来,恭敬地放在桌上。
萧靖渊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亲兵知道他的性子,放下东西便悄然退下。
营帐外,传来将士们低声的交谈声。
“哎,你们说,今天将军那一刀,帅不帅?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一刀就把那个蛮子首领的脑袋给劈下来了!”
“那还用说?将军的‘斩岳刀法’,那可是名震漠北的!我跟你们说,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就听过将军的故事……”
“嘘,小声点!将军还在里面呢!”
萧靖渊听着外面的议论,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是他最坚实的后盾。他必须为了他们,为了大曜的百姓,打赢这场战争。
他拿起桌上的羊肉干,慢慢地咀嚼着。味道很咸,还有些腥膻,但他早已习惯了。对于常年征战的将军来说,能有口吃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吃完东西,他又开始研究地图。玄渊帝国的疆域辽阔,兵力雄厚,而大曜的北部边境,防线漫长,兵力相对薄弱。如果玄渊倾全国之力来攻,单凭他手中的这几万玄甲军,恐怕难以抵挡。
唯一的希望,就是与大晟联手。
想到大晟,他又想起了沈惊鸿这个名字。一个女子,能在男尊女卑的朝堂上站稳脚跟,还能成为镇国将军,镇守边关,这份胆识和能力,不得不让人佩服。
只是,不知道这位沈将军,是否也和他一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是否也在为了家国百姓,而彻夜难眠?
萧靖渊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玄渊主力的到来。
他吹灭烛火,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却毫无睡意。帐外的风声呼啸,如同鬼魅的低语,提醒着他战争的残酷。他睁着眼睛,望着营帐顶部的黑暗,心中默默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萧靖渊起身,走出营帐。清晨的漠北,寒气刺骨,他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战甲。
远处,朝阳正在缓缓升起,将东方的天空染成一片金黄。萧靖渊望着那轮朝阳,眼神坚定。
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挑战,也即将到来。他握紧了腰间的“斩岳”刀,仿佛握住了整个大曜的命运。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会一直走下去。因为他是萧靖渊,是大曜的定北公。他的职责,就是守护这片土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