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谢蓝桉准时醒来。窗外天色微明,晨雾笼罩着谢家别墅后花园的欧式喷泉。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眼镜,却在半空中停住了——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
江槐的房间。
谢蓝桉收回手,静静地躺在床上。墙壁那侧,有人轻轻哼着歌,然后是衣柜开合的声音,拖鞋摩擦地板的声响。这些细微的声音像一根羽毛,轻轻搔着他的耳膜。
他翻身下床,动作比平时轻了许多。
早餐桌上,江槐已经穿戴整齐,正和温逸聊着什么,见她走进餐厅,立刻抬起头,眼睛一亮:"早上好,蓝桉。"
"早。"谢蓝桉拉开距离江槐最远的椅子坐下,低头开始吃面前已经摆好的煎蛋。
"蓝桉,今天你和江槐一起去学校吧?"温逸递过一杯温牛奶,"王叔送你们。"
谢蓝桉的手指在玻璃杯上收紧:"不用了,我和林修约好了坐地铁。"
餐桌上的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江槐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没关系,我自己也不太习惯坐私家车上学。"
温逸看了看长子,欲言又止。
谢蓝桉三两口吃完早餐,拎起书包就往外走。推开大门时,他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江槐追上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你忘带水了。"
谢蓝桉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保温杯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温蜂蜜水,刚好是他喜欢的浓度。
"你怎么知道......"
"阿姨告诉我的。"江槐笑了笑,"快走吧,别让林修等久了。"
谢蓝桉点点头,转身走向大门。走出几步后,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江槐还站在门口,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见他回头,立刻举起手挥了挥。
谢蓝桉迅速转回身,心跳不知为何快了几拍。
地铁上,林修狐疑地看着他:"老谢,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有吗?"谢蓝桉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广告牌。
"那个转学生,江槐,听说他住进你家了?"林修凑近了些,"真的假的?"
谢蓝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嗯,远房亲戚,父母都不在了。"
"哇,那不就是你弟弟了?"林修吹了声口哨,"他挺受欢迎的,昨天刚来就有好几个女生打听他。"
谢蓝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是吗。"
"你俩住一起,他没跟你说什么八卦?比如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
"我们不怎么说话。"谢蓝桉生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一整天,谢蓝桉都刻意避开与江槐的接触。课间要么去图书馆,要么就趴在桌上假寐。放学后,他以学生会开会为由,独自在学校待到天黑才回家。
推开家门时,客厅里只有温逸在看电视。
"江槐呢?"谢蓝桉脱口而出,随即懊恼地咬住舌头。
温逸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在楼上呢。你们今天没一起回来?"
"嗯,我有事。"谢蓝桉快步上楼,经过江槐房间时,门缝里透出一线灯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夜深人静,谢蓝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月光如水,为房间里的每件物品都镀上一层银辉。他拿起床头的素描本,翻到最新一页——那是今天上课时无意识画下的速写:一个侧脸,线条简洁却传神,分明是江槐听课时的样子。
谢蓝桉猛地合上本子,把它塞到枕头底下。
就在这时,一阵钢琴声飘进他的耳朵。
《月光奏鸣曲》。
谢蓝桉屏住呼吸。这首曲子他再熟悉不过,是贝多芬的作品,也是他最喜欢的一首钢琴曲。琴声来自一楼琴房,演奏者技巧娴熟,情感充沛,将月光下的忧郁与温柔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循着琴声来到一楼。琴房门虚掩着,里面只开了一盏小灯。江槐背对着门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动,整个人沉浸在音乐中。
谢蓝桉站在门外,听得入迷。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江槐的肩膀微微放松,然后他突然开口:"要听就进来听吧,站在门口不累吗?"
谢蓝桉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
江槐转过身,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睡不着?"
"我...不知道你会弹钢琴。"谢蓝桉走进琴房,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光滑的琴盖。
"学了十年。"江槐往旁边挪了挪,示意他坐下,"要试试吗?"
谢蓝桉摇头:"我只会听,不会弹。"
"这首曲子很适合你。"江槐的声音很轻,"安静,温柔,又带着说不出的力量。"
谢蓝桉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转移话题:"为什么这么晚还练琴?"
"习惯了。"江槐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敲打,"以前家里隔音不好,只有夜深人静时才敢弹。"
谢蓝桉想起父亲说过江槐父母双亡的事,一时语塞。琴房里陷入沉默,只有月光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
"明天见。"最终谢蓝桉站起身,匆匆离开了琴房。
回到床上,那旋律还在他脑海中回荡。他想起江槐弹琴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说"这首曲子很适合你"时温柔的语气,想起月光下他修长的手指......
谢蓝桉把脸埋进枕头,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见。
第二天是周五,学校公布了文艺节的消息。各班需要准备节目,高二(3)班的文娱委员肖潇站在讲台上征集创意。
"江槐,听说你钢琴弹得很好,要不要代表我们班表演?"肖潇期待地问。
江槐正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闻言抬起头:"抱歉,我已经答应参加篮球赛了。"
"那谢蓝桉呢?你去年不是弹过钢琴吗?"肖潇转向他。
谢蓝桉绅士地笑道:“当然,只是写某弹的不好还请见谅。”
江槐突然插话:"你弹得很好,去年那首肖邦我听过录音。"
谢蓝桉略带惊讶地看着他,不置可否:"哦?谬赞了。"
"林修给我听的。"江槐冲他眨眨眼,"第一是你应得的。"
教室外蝉鸣声阵阵,教室内少年的心跳在此刻与蝉鸣声同频。
……
放学后,几个女生围住江槐,邀请他参加文艺节的交谊舞表演。
"江槐,和我们一起跳舞吧!缺一个男生呢!"班长周依依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
谢蓝桉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下来,耳朵不自觉地竖着。
"抱歉,我对跳舞不太在行。"江槐礼貌地拒绝。
"骗人!七中的朋友说你跳舞超棒的!"另一个女生不依不饶。
谢蓝桉猛地拉上书包拉链,声音大得让周围几个人都转过头来。他低着头快步走出教室,胸口莫名堵着一口气。
"老谢,等等我!"林修从后面追上来,"走那么快干嘛?"
"有事。"谢蓝桉简短地回答。
林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看江槐被女生围着不开心?"
谢蓝桉的脚步顿了一下:"胡说什么。"
"得了吧,你一整天都在偷看他。"林修坏笑,"不过也正常,他确实挺招人的。"
谢蓝桉没再接话,但耳尖却悄悄红了。
周末,谢蓝桉一早就去了市图书馆,借口要准备文艺节的曲目。实际上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槐——自从那晚在琴房相遇后,江槐在他脑海中的形象变得复杂起来,不再是那个简单直白的转学生,而是一个有着不为人知过去的谜。
傍晚回到家,温逸正在客厅插花。
"江槐去打球了,说晚饭前回来。"温逸头也不抬地说,仿佛看穿了谢蓝桉想问又不敢问的心思。
谢蓝桉"嗯"了一声,转身上楼。经过江槐房间时,门没关严,他一眼瞥见书桌上摊开的几本书。好奇心驱使下,他轻轻推开门缝。
《世界建筑经典案例解析》《贝聿铭全集》......这些赫然都是建筑设计的专业书籍,有几本甚至和他床头放的一模一样。
谢蓝桉惊讶地走近,发现桌上还有几张素描纸,上面是各种建筑草图,笔触大胆而精准。其中一张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座玻璃结构的桥梁设计,线条流畅优美,桥身仿佛月光凝结而成,与他前几天随手画在笔记本上的构思惊人地相似。
"喜欢吗?"
谢蓝桉猛地转身,江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篮球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他手里拿着两罐汽水,一罐递给谢蓝桉。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谢蓝桉强装镇定道。
"没关系。"江槐走进来,把汽水放在桌上,"本来就想给你看的。"
谢蓝桉接过汽水,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你学建筑多久了?"
"从小喜欢。"江槐拿起那张桥梁草图,"这是我爸妈去世前最后带我去的地方,日本的一座玻璃桥。那天晚上月光特别好,整座桥像浮在空中一样。"
谢蓝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地喝着汽水。江槐突然凑近,他身上有阳光和汗水混合的气息:"文艺节你准备弹什么?"
"还没想好。"谢蓝桉不自在地后退半步。
"弹德彪西的《月光》吧,很适合你。"江槐笑着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张CD,"给,我录的伴奏,如果你需要的话。"
谢蓝桉接过CD,封面上用漂亮的字体写着"For L"。他抬头想问这是什么意思,却见江槐已经转身进了浴室。
晚饭时,温逸宣布了一个消息:"蓝桉,许婷下周从英国回来了,她妈妈说要来家里做客。"
谢蓝桉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哦。"
"许婷是谁?"江槐好奇地问。
"蓝桉青梅竹马的朋友,"温逸微笑着说,"两家关系很好,许婷从小就喜欢跟着蓝桉。"
谢蓝桉注意到江槐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妈,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谢蓝桉低声说。
温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许家和我们家门当户对,你爸爸很看重这层关系。"
谢蓝桉不再说话,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余光里,他看到江槐的手指紧紧攥着筷子,指节都泛白了。
饭后,温逸叫住准备上楼的谢蓝桉:"蓝桉,来厨房帮我切水果。"
厨房里,温逸关上门,声音压得很低:"你对江槐有什么看法?"
谢蓝桉的心跳漏了一拍:"没什么看法,他人还行吧。"
"你们相处得怎么样?"温逸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我看你最近心神不宁的。"
"就...普通同学。"谢蓝桉机械地切着苹果,"不,普通兄弟。"
温逸叹了口气:"蓝桉,你知道的,谢家对你期望很高。你爸爸已经在为你将来接手公司做准备了,包括...一些必要的社交关系。"
谢蓝桉的手停了下来:"许婷的事是爸爸安排的?"
"我们只是觉得合适。"温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槐是个好孩子,但他毕竟只是养子,背景复杂。你要明白分寸。"
谢蓝桉放下水果刀,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知道了,妈,我回房了。"
上楼时,他听到琴房又传来钢琴声,这次是一首陌生的曲子,欢快中带着说不出的忧伤。他在楼梯拐角站了很久,直到琴声停止,才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
书桌上,那张写着"For L"的CD在月光下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