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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作者:腰下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房间里没开灯,电脑屏幕是唯一的光源,映着一张略显疲惫的脸。打开摇滚乐开始播放,她把长发高高盘起,露出后颈处的小纹身,那是魔术师常用的无限符号。屏幕上,同人平台页面的首页推荐位上,一幅画作暂停了五秒。她点了进去细看,画中是极致的对比与温柔。


    背景黑暗,画面的中央,光芒自下而上喷薄,纯净又圣洁。光芒的核心处,一个渺小的人类身影清晰可见,身形单薄像是随时会被吹散,又好像扎根其中,身上有许多伤疤。人类身影微微仰着头,视线投向画面的上方。在那里,占据了画面三分之一的,是一颗巨大的龙的头颅,姿态虽然低垂,但谁也看得出那份威严。


    龙露出一点森然的利齿,但动作却并非吞噬,而是亲吻。吻印在渺小的人类身影的额头上。两者的比例悬殊,那吻仿佛一个宿命的锚点。人类的头顶还有个白色气泡对话框里,写着两个字:走吧。


    这幅画的光影处理得精妙,黑暗与光芒的碰撞、巨龙与少女的悬殊。细细看完再更细细的看了一遍,画的右下角,是同人画手的水印:孔九。


    她看到了这幅画下面带的tag,这本小说自己也看过啊,怎么对这个画中人没有印象……


    索性点开评论区,想找找答案。


    “太太杀我!这氛围!那种宿命感扑面而来!”


    “走吧……呜呜呜,为什么两个字看得我眼泪汪汪!宝贝你要这条龙去哪里啊?”


    “磕到了磕到了!体型差 吻!孔九老师是懂xp的!(狗头)”


    “只有我觉得那龙的眼神好悲伤吗?还有这个女孩,她会去哪里?她要开启旅途了吗?她的旅途是始于这样一个吻吗?”


    “天啊感觉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女孩和这条龙了。别光让龙走了,宝宝你也走吧,走起来好吗?去看看世界,去创造一切好吗?”


    她忍不住放下了左手一直握着的三枚石头,双手一起打字加入下方的评论区大军。


    id为“耳机”的她:“太太画得真好啊!不过这人是谁啊?”很快耳机的楼中楼就有了热心同好的回复:“是第一章的那个工具人吧,只有几行字。就是去负责解开龙的锁链的那个人!没写名字!原文里解开后就被龙吞没了!”


    耳机点开那本书,找到了那几行字。的确如网友所说。没有名字没有外貌没有任何值得捕捉的信息。她又看回那幅画。


    随着光向下看,得以瞧见键盘旁边的几张打印纸,被作为草稿纸使用。草稿纸有些卷边,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字,笔迹时而流畅,时而潦草。其中一张的开头赫然写着:【角色名称:今我】


    随着光向上看,能看到耳机指尖翻飞,让那三枚石头悬停在空中,接着互相碰撞。在空气中划出违背重力的轨迹。耳机的眼神专注,又看向了屏幕上那幅画。


    随着光看进去,今我正在进行她千万次魔术练习中的一次。她指尖翻飞,没有魔力波动,却精确地让三枚石头悬停在空中,接着互相碰撞。在空气中划出违背重力的轨迹。汗水从今我的额角滑落,她的眼神专注而困惑——困惑于为何这些“规律”如此清晰可见,困惑于心中那团被一个“吻”点燃的要成为龙的火焰。


    今我踩着露水打湿的街面石板,鞋跟发出声响,像她每一次表演的前奏。她推开面包房的门。


    “早啊,我的魔法源泉。”今我的声音故意带着舞台感。


    柜台后,阿吉沙正埋头对付面团。听到今我的声音,她抬起头绽开笑容。


    “省点甜言蜜语给你的观众吧,奇迹女士。”阿吉沙笑着,双手用力将面团按下去,噗嗤一声,几个小小的气泡从面团边缘冒出来,轻快地破裂。“喏,这就是我今天的全部魔法份额了。”她朝那几个转瞬即逝的泡泡努努嘴。


    今我倚着柜台,毫不客气地掰下一块还温热的面包,塞进嘴里。“足够了。我见过的大部分魔法师魔法都不如你。只知道用来洗碗洗杯子。”


    阿吉沙只是笑,用沾满面粉的手肘轻轻推了推今我:“快去吧,别让酒馆老板等急了。”


    酒馆挤满了早起的码头工人和运河船夫。今我站在简陋舞台上,手指翻飞,一枚磨损的铜币在她指间消失又出现,又在她空握的拳头里叮当作响。每一次展示‘魔法’,都引来台下粗犷的喝彩和酒杯碰撞的喧哗。


    “看好了,各位。水魔法的精华,汇聚于此。”她拿起一只空玻璃杯,煞有介事地对着空气虚抓几下,然后猛地将杯口朝下——一道细细的水流竟真的凭空出现,注入杯中,激起一片更大的惊叹。只有今我自己知道,袖管里那个精巧的水袋刚刚被膝盖巧妙地顶开。她的笑容灿烂,心却像浸在水里般微凉。每一次欺骗得来的喝彩,都在她心底悄悄刻下不安的痕迹。


    表演结束,今我收拾着简单的道具——那枚铜币、几个空杯子、还有一只上了发条却永远飞不起来的小鸟。她正要离开,酒馆老板操控着魔法洗酒杯,闲聊般提了一句:“怪事,今早去运河边,听说中心广场的喷泉又干了!一滴水都吐不出来。门口贴了告示说是大魔法师们都在尽力维修呢,我看他们都是花架子!这才一个星期,都出两次事了,上一次说是灾祸,这一次我看看他们还能有什么借口,难不成再把那条恶龙放出来一次?荒唐!”


    天穹如铁,地涌如歌。晨露城是一座被永不降雨的天空所笼罩,却因丰沛无比的地下水脉而繁荣的城市。水是生命,是艺术,是信仰,是日常。魔法是引导和守护这份恩赐的技艺,而非创造水源本身。


    天空永远是一片均匀的颜色。没有雨滴,没有雪花。黄昏和黎明时,天空壮丽却毫无湿意。与干涸的天空形成对比。城市仿佛建立在一片永不枯竭的泉眼之上。数条源自巨大地下泉眼的河流穿城而过,水质清澈见底,它们是城市的命脉。更密集的运河网络如同血管,深入每片街区,从建筑下方流过。拱桥众多,船只是重要的交通工具。有些富裕人家的庭院里,都会装着不止一处喷泉。它们并非为了观赏,而是地下压力的自然宣泄口。水流形态各异,有的如涌泉直上,有的如薄纱垂落,昼夜不息,水声是永恒的背景音。


    而城市中心最大的广场,丰沛的地下水汽和广场中心那巨大喷泉的水雾,让地板常年保持一层近乎镜面的水膜,倒映着天空和建筑,形成略有些迷幻的景观。这里是重大仪式,如魔法大会的举办地。


    几天前,城市各处喷泉,先是水流越来越细弱,直至彻底停止。曾经欢跃的各式各样水精灵雕塑下只剩下干涸的池底。城市的“呼吸”停止了。与此同时,街道石板缝隙以及建筑地基上,甚至家里的墙壁角落里,那些浑浊的污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形成小范围的淤积。


    地涌的恩赐变成了大地的呕吐。


    人心惶惶之际,来自“预言之城”的特殊传讯如同丧钟般抵达:灾祸将于今年降临晨露城。


    灾祸,如同悬在十二座城市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人知晓它每年会落向何方。预言昭示了今年的方向——晨露城。


    古老的记载口口相传:当灾祸降临,唯有解开本城之龙的镣铐方能抵挡。


    然而,这记载本身也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因为,从未有人真正见过灾祸,也无人知晓龙是如何抵挡的。每一次,当龙被解开镣铐,发出悠长的龙吟。紧接着爬出封印之地,舒展它的身躯。它似乎是打了个哈欠,然后绕着整座城市盘旋一圈。就在大家屏息凝神,等待着惊天动地的魔法碰撞时,龙却在城市上空盘旋完毕,振翅飞向高远的苍穹,消失不见。一场滂沱大雨便会笼罩全城,持续一天一夜,酣畅淋漓。当雨过天晴,阳光重新洒落时,龙重新飞回它该在的地方,灾祸的阴影也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城市恢复安宁,一切重新焕发活力。大家只知道,这是龙无上的魔法之力,是它拯救了城市,却无人能窥见那力量运作的方式。


    这就是为什么,几天前,今我会站在那条龙面前。在今我尚未理解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的时候,她的手被引导着,触碰到了那条锁链,她本能地扭动,解开了那个结。


    龙抬头,看见了她。


    头颅低垂,阴影将她笼罩。


    一个吻,烙印在她的额头。


    然后,龙飞走了。


    然后,大雨落下。


    然后,灾祸暂时沉寂。


    今我猛地惊醒,坐在她的床上。额头隐隐发热,提醒着她曾经发生的一切。


    那是她的记忆。今我笃定!那不是梦,记忆如此清晰,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能够刻印在眼球上。


    今我掀开身上那条薄毯,赤脚踩在地上,带来一丝清醒。她现在正需要清醒,因为还有一些问题要去问清楚。为什么会是自己去解开龙的锁链呢?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原因。


    “大婶。”今我的声音在湿度极高的空气中很难飘散。


    “什么事!你这孩子,这几天倒是活泼了不少啊!”大婶看到今我已经不意外了。


    “前几天晨露城降临的灾祸您还记得吧?”今我试图组织语言,“您知道为什么会是我负责去解开龙的锁链吗?


    “哦。”大婶刚开口就咳了咳,“是你啊……解开锁链的是你啊?”大婶像是在问今我,又像是在问自己,“那锁链怎么会让你一个小姑娘去解开?不可能啊……你没死?”


    “死?”今我追问,“为什么会死?”


    “这肯定啊!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完眼珠瞥了今我一下。


    天是蓝的,草是绿的,龙是恶的。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这时一个面容疲惫的中年男人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提着个空水桶。


    “早啊,老姐姐!”他声音洪亮地招呼着,带着一种用音量掩饰疲惫的热情,目光扫过大婶,落在今我身上,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哟,这位是?”


    今我做了个自我介绍。结果比这个男人更先回复今我的是大婶。


    “你叫今我啊?”


    “可不嘛,这姑娘刚才不是说了吗!”男人笑着点点头,“老姐姐,待会儿水站那边要调试,您今天就别去取水了啊。”


    大婶回应了一声。


    “行,那我先去忙了,你们聊。”


    屋子里又只剩下今我和大婶两个人。


    “大婶,您不知道我叫今我?”


    大婶只是那么茫然地看着今我,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是没发出声音。


    今我还有问题想问,却突然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再继续呆下去,那些锁链似乎就会缠自己的身上。她迅速告别后离开,跌撞着冲入外面还算清冷的晨光中。大婶那句话在脑海里回响:


    “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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