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睁开眼睛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林鹤淼被呛得咳嗽出声,彻底醒了过来。
洁白的房间,空气中漂浮的消毒水味,对面几张用窗帘隔开的病床。确定自己是在医院,而不是被弄到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去后,他才稍稍放下戒备。
手脚有些发软,这是低血糖的后遗症,一动扯到手背上的输液管,林鹤淼小心坐了起来。
出门前林童明明嘱咐过他带些糖的,他又忘了。
眸中划过丝懊恼,身上不知道谁给他换的病号服,更不知道谁将他送来的医院。
林鹤淼摁下呼叫铃,不一会有护士进来了,递给他一杯水。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护士问。
“还有些头晕。”
“头晕是正常的,你低血糖晕了一天了,既然醒了就没事了。不过还是要再住院多观察两天看看。”
林鹤淼喝水的动作一顿,迟疑道:“住院就不用了吧?”
“那可不行。”小护士一口回绝,委婉道:“小哥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有些问题?”
林鹤淼指肚划着杯沿,无奈的笑笑:“老毛病了,没大碍的。”
先天的,治不好暂时也死不了,除了不能剧烈运动外,一切和常人无异。
“病情目前稳定可引发并发症的风险仍旧很高,保险起见还是再观察一下吧。”小护士苦口婆心劝他:“而且,你家里人帮你把住院费都缴了,你就先安心住着吧。”
“家里人?”
林鹤淼划拉着手机,聊天框里林童正向他撒泼打滚要特产,显然他并不知情林鹤淼住院了。
不是林童,那又是谁?
“你知道帮我缴费的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小护士笑了:“是跟你一样好看的小哥哥哦。”
莫名的,林鹤淼想起了昏迷前嗅到的那股香气。
冷冽,清新,木质调,就像置身于亚寒带针叶林,面对着皑皑白雪,绿的发黑的树丛以及干净的冰川。
总之比眼前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可好闻太多了。
心里生出些好感,林鹤淼态度坚决:“帮我办理出院手续吧。”
“另外,请帮我把费用退还给那位先生。”
小护士摆摆手,不劝了:“行吧行吧,哦对了,那位小哥哥托我告诉你抽屉里有给你准备的东西。”
打开抽屉,一大包黑色塑料袋的包裹映入眼帘,拆开一看里面满满的都是糖,各种口味各种牌子的糖。
林鹤淼:?
他是把超市糖果区打劫了吗?
远在新地点执行任务的墨湫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谁在想我?”
手机叮的一声,进入一条消息。
[尊敬的客户,您于……支付的款项已全额退回相应银行卡。]
收起手机,墨湫啧了一声。
*
“小绵羊”本名李汶汶,湘江大学大四学生,本科专业摄影,正在准备毕业。于半月前只身来到临古市小槐镇拍摄剪纸非遗相关纪录片,之后不知所踪。
她是孤儿,难怪消失了小半个月也没人发现报案。
林鹤淼坐了大巴转三轮,花了四个小时才来到这乡野风光,岁月静好的小镇。
一路走来油菜花田随风摇曳,农人们戴着草帽穿梭于田间,偶有三两旅客听闻折纸艺术前来打开拍照。
一派祥和,怎么看也不像发生过凶案。
天色很晚了,林鹤淼先进了镇子找了家民宿住下来。
第二天,他拿着李汶汶的照片挨家挨户的拜访镇上有名的剪纸师傅。李汶汶是来拍纪录片的,肯定会涉及到专业人士访谈,林鹤淼顺着查下去,果然在问到第三家时有了些线索。
头发发白的大爷摇晃着蒲扇,戴着老花镜盯了照片半天,笑呵呵:“哎,这不小李吗?”
“您认识?”林鹤淼趁机问。
“认识,怎么不认识,她还住我家呢。”
林鹤淼眼中闪了闪光。
万老伯是镇上有名的剪纸行家,李汶汶来找他拍摄无可厚非,他说见过李汶汶想必是真的。
“半月前小姑娘来找我做什么访谈,哎呦我这把年纪了上什么电视啊,这小丫头犟的很,我拗不过她就答应了,后来得知她没住的地方,就把我家二楼租给她住了段时间。”
“后来呢?”
“后来……你是小李什么人?”
后知后觉的,大爷狐疑的目光落在林鹤淼身上。
林鹤淼眨眨眼睛,随即垂下眸子,神清凄惶落寞:“她是我女朋友,我们分手了。”
许是林鹤淼的脸确实具有欺骗性,万老伯不仅信了,还一脸惊讶:“分手?”
“嗯。”林鹤淼点点头。
“后来她离开了,怎么也联系不上……我就想去她去过的地方,看看她见过的风景。”
万老伯一脸纳罕:“没想到长这么帅也会被甩啊。”
林鹤淼:……
“嗯。”他凄惶落寞的捂着胸口:“我爱她,我真的很爱她啊。”
“老伯。”林鹤淼放下茶杯,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现:“她对我真的很重要,你能多给我讲讲她的事吗?”
“这样啊。”万老伯同情的拍了拍林鹤淼的肩膀:“你让我想想啊。”
“小李挺活泼的,每次见到我都会打招呼,平常没事的时候就抱着她那摄影机到处拍我们做剪纸,不仅拍我也拍老刘老李他们。有时她自己也会上手,小李手可巧了,那些简单的花样她一学就会,是个伶俐聪明的好姑娘。”
“其实我也有些纳闷,这么乖的姑娘怎么说话不算话呢,说好的25号访谈我。结果这姑娘闷不吭声自己走了,哎呀——”
万老伯长长叹了口气。
“您亲眼看见她走的吗?”林鹤淼问。
“没有。”万老伯摇摇头:“我是早上喊她吃饭的时候发现这姑娘和她的背包都不见了,也不打声招呼。”
25号?
“那您24号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您还记得吗?”
“记得呀。24号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记得大概是傍晚吧,那姑娘淋着雨跑回来,她那天晚上其实就想走来着,下着雨不安全,再说了还没访谈我呢,我就把她留到了25号。”
看来李汶汶应该是24号晚上失踪的,24号傍晚应该发生了什么,才让她慌慌张张的想离开。
林鹤淼思索片刻,又问:“老伯,我能去她住的房间看看吗?”
见万老伯迟疑,林鹤淼又挤出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哎,你跟我来吧。”
随即万老伯带林鹤淼上了二楼,指着走廊尽头那间房间道:“那就是汶汶之前住的房间,里面的东西我没怎么动,你去看看吧。”
“谢谢老伯。”
万老伯摆摆手:“不碍事,别伤心了昂。”
万老伯家的房子有些历史了,红木漆有些掉色,墙角堆积着蛛网与灰尘。
小小一间屋子二十平左右,西边堆满了杂物,东边除了一张床,只有一个木质衣柜就只剩一个书桌。
林鹤淼在屋里转了一圈,仔细扫视着,目光忽的落在一处。
疏于打扫的桌面落了浅浅一层灰尘,桌面里侧靠墙处倒扣着三个陶瓷杯,它们应是一套,从左向右分别印着“家”“庭”“和”的图样。
“家”“庭”“和”——“睦”呢?
林鹤淼思索片刻,靠近蹲下,果然从桌后的夹缝里看到散散发光的东西。掏出来看是块瓷片,印着半个“睦”字。
蹲着的时候林鹤淼的视线正好与桌子旁的床铺平齐,眼尖的发现枕头附近的床单上那是——血迹?
凑近,有淡淡的铁锈味传来。
林鹤淼的鼻子异于常人,他嗅出来的不会错的,就是血。
眼前仿佛重现24号晚上的情景。
女孩带着恐惧回家,缩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她很害怕,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想要伤害她。
别怕,明天离开就好了。而且这里还有其他人在,没什么好怕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强迫自己陷入睡眠,睡着了就不怕了。
终于,她睡着了。
可就在睡梦中,有人袭击了她!
她努力挣扎着,求生的**让她奋力挥舞着手臂。她躺在床上,被人掐住了脖子,什么声响都发不出。
怎么办,她要呼救!
杯子…杯子!
她奋力挥舞着手打落了桌上的陶瓷杯,手臂也被瓷片划伤落下点点血迹……
呼——
思绪回笼,林鹤淼闭了闭眼,搜索附近地面果然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猜测得到验证,林鹤淼刚想起身,眼角余光扫到床底一个黑乎乎的物件。
这是……相机?
跟万老伯确认后,的确是李汶汶每天寸步不离带着的宝贝相机。
眉目微敛,林鹤淼心下有了成算。连最重要的相机都落下了,恐怕李汶纹真的是凶多吉少。
相机的内存卡还在,只是相机本身受损无法播放,林鹤淼手上一时也没有读卡器。
里面的东西看不了他也不计较,他回了趟民宿,拿出早就准备的东西。
不能常规追踪,灵术师自然也有灵术师的法子。
林鹤淼首先写了张带着李汶汶出生年月的符箓,烧成灰。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小白瓶倒了些赤红朱砂于掌心,将符灰与朱砂混合,最后又咬破手指滴了滴血进去,一手掐决,口中默念咒语。
那朱砂恍若有生命一般,自己连成一条细细的红线,绕着相机转了两圈,自空中落下时形成了一个五行八卦阵。
相机是李汶汶心爱之物,物会护主,它的位置所指示的卦象就是李汶汶的生机。
“上震下坤,东二里。”
林鹤淼沿着卦象指使走了许久,途径一条小河,行人越来越少,直到走到镇子边缘,看到一户人家。
人家大门紧闭,门前有片空地,几十米远处种着一株槐树,树身水桶般粗。远远的,林鹤淼看见槐树下坐着个人,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乞丐在打瞌睡。
衣服破破烂烂,头发张牙舞爪,用树叶子遮住了脸,只有一双腿长的过分。
林鹤淼多看了一眼,心里怪可惜,这人不当模特当乞丐。
他没想太多,路过乞丐时却被拦了路
乞丐先是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大跨步气势汹汹的朝着林鹤淼而来。鸡窝头发挡住上半张脸,林鹤淼只能看见他尖尖的下巴。
乞丐在他面前大咧咧站定,不动了。
林鹤淼搞不清他想干什么,左移一步让开路,没想到乞丐也左移一步,不偏不倚正对着林鹤淼的方向。
林鹤淼眉头皱了一秒,转而松开,他懂了。于是从口袋里掏出张五块钱递过去。
乞丐没接。
他又换成张十块钱。
乞丐还是没接。
二十块钱。
没接。
五十块钱。
没接。
林鹤淼麻了,他有些疑惑:“你们乞丐这么挣钱吗?”
照这个趋势当拦路侠,一天三百,月入过万不成问题,难怪不当模特当乞丐。
乞丐可疑的愣了一下,他终于接过了那五十块钱。
林鹤淼点头,交易完成,打算过去却还是被拦了下来。
他疑惑看去,乞丐张嘴,低沉的声音从鸡窝头下传来。
他说:“滚。”
长这么大,头一遭,林鹤淼见乞讨乞的这么嚣张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