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她!”
“我真的很爱她啊!”
茶桌前,一男子哭天抢地。
他浓眉方脸,长相普通,不过二十多岁却胡子拉碴,眼袋黢黑,硬生生显老了十岁。
此刻鼻涕一把泪一把,俯在桌子上锤手顿足。晶莹两道从鼻孔流出,又被他用嘴绿色循环回去。
看的林鹤淼眼皮跳了两下。
两人在这僵持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对面只顾着哭,林鹤淼也不急,静静的喝着茶等他。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连喝茶的动作都比旁人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琼鼻凤眼,远山黛眉,眉间总是揽着一层水雾似的,他似乎身体不太好,脸色较常人苍白许多,唇也是。
哭着哭着,胡金看呆了一秒,也忘记了哭。
“没事了?”
声、声音也好听。
淡淡的,剔透清澈,宛如溪石流水。
“你……”
胡金鼻孔流出两道血红。
林鹤淼眼皮又跳了一下。
他是这家驱邪铺兼算命铺的老板。
一个小时前胡金风风火火跑进来,委托他帮他找女朋友,接下来却断断续续哭了一个小时还没进入正题。
林鹤淼也不急,等胡金哭诉完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后,才问道:“她是谁?”
“我女朋友。”
……
将茶送往唇边的动作一顿,林鹤淼吹了吹茶末:“我是问名字。”
“啊?”
可胡金看起来好像比林鹤淼还疑惑,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好吧
林鹤淼又换了个问题:“她的生日。”
用生辰推演方位也是可行的。
胡金还是摇头。
“年龄?”
“不晓得。”
“家住在哪?”
“不知道。”
“那生日呢?”
“……不知道。”胡金无辜的眨了眨眼。
林鹤淼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幽深的眸子含着簇微不可察的小火苗:“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在耍我吗?”
胡金委屈喊冤:“我们平时不叫名字的,也不会聊这些私密性的东西。”
名字,年龄,生日?
都男女朋友了,这些是什么很私密的东西吗?
火苗越演越大,葱白手指不耐烦的摩挲着茶杯,林鹤淼押了口冷茶压压火气,刚想开口送客,胡金突然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是在‘哼哼’上认识的她。”
哼哼?
“‘哼哼’是什么?”林鹤淼承认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了。
“就是…就是……”
又黑又壮的汉子,黑脸飘起两抹可疑的粉红,扭扭捏捏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懂了。
林鹤淼放下茶杯,茶杯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手打断了胡金接下来的话,木着一张脸:“抱歉。”
“我们是驱邪铺不是侦探事务所,你要是找人请左……”
“这是订金,一万。”
一摞红票子被胡金拿上桌,推向林鹤淼。
“请左……坐着好好谈。”
“咳咳。”
紧急收回话语,林鹤淼掩饰性的轻咳两声,耳尖热热的。
送走胡金已经是下午了。
天边挂着夕阳红,雾霭云霞红的仿佛西红柿鸡蛋面里的西红柿。
决定了,今晚就吃西红柿鸡蛋面。
林鹤淼表情淡淡的,唇角噙着丝细微的弧度,这个月有了收益,下个月终于可以不用每天吃泡面了。
胡金给他的线索只有一张手机照片和几张聊天记录。照片是“小绵羊”在“哼哼”上的头像,据他本人所说,“小绵羊”与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照片上的女子的确可以称得上一句“小绵羊”,白色羊毛卷短发,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在杂乱的行人车流中比着耶。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就连“哼哼”主页里的信息都是一眼假,一看就是系统自定义。
“这可怎么找啊?”
林童从林鹤淼肩窝处探出来个脑袋来,他烫着茶色锡纸烫,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跟高中生似的,属于一眼看过去可以称得上一句小帅哥的清秀类型。
小帅哥林童仗着身高从林鹤淼肩膀处偷看他的手机,被林鹤淼无情铁掌推开。
“别靠那么近。”
又来了又来了,人都说男人是土做的,女人是水做的,只有他林哥是□□做的,碰不得一点,还有毒。
林童嘟囔两声,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诺,你不是要吃西红柿鸡蛋面吗?西红柿我买回来了。”
见林鹤淼不理他,林童自顾自的去了厨房准备晚饭。等他端着两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返回时,他林哥竟然还在看那张“小绵羊”的照片。
林童惊讶睁大眼睛:“不会吧,你也看上人家了?”
林鹤淼白了他一眼。
红橙橙的西红柿与大块的嫩黄鸡蛋铺满面条表面。面条是林童做的手擀面,劲道有嚼劲,每一根都裹满了番茄酸甜汤汁,与鸡蛋的爽滑在味蕾碰撞出绝妙味道。
【新华台报道,三天前清江溺亡事件已有最新进展,现已确认死者身份为金某,男,二十四岁,就职于成鑫公.....】
电视台里传出新闻播报的声音。
“又死人了,不会又是自杀吧?今年到底是冲撞了哪位神仙,怎么这么多命案?”
“半夜尽量别独自出门。”林鹤淼嘱咐他。
林童随意的点点头,换了频道,免得影响食欲。
吃完饭,林鹤淼开始打包行李。
“有线索了?”
林童洗完澡路过,又回过身倚靠在门框上问,心里却在纳闷就一张照片能看出什么线索。
“一张照片上有很多线索。”
林鹤淼没抬头就知道林童心里在想什么,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他把照片发给朋友去查,已经得知“小绵羊”失踪前最后去的地点。并且在胡金与“小绵羊”的聊天记录中,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so”。
腻歪的早安午安晚安中夹杂着这么一句格格不入的英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问题,林鹤淼有理由猜,她想发的是“SOS”——国际求救信号。
“你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我陪你?”
林童换好衣服,过来帮林鹤淼收拾东西。一般出远门林童都会陪着林鹤淼,他担心这人照顾不好自己。
可最近他学校里正准备一个项目参加竞赛,着实走不开。
林鹤淼也有自己的考量,思考两秒还是摇摇头:“不用,你留下来看店。”
*
黑夜中,空旷的废弃大楼静静矗立,钢筋横七竖八组成的骨架裸露着,部分楼层还没来得及上水泥就停工了。
接近凌晨,平常根本不可能有人烟的地方,今天简直热闹的过分。
黄色警戒线被拉起,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救护车与警车停满空地,一切以救人为先,可还是迟了。
“尸斑固定,肚子鼓胀,全身血管网明显,初步推断死亡已超过七十二小时。血迹大面积聚集呈不规则状,另在远处有细小,点状喷溅血迹,尸体内脏受损严重,死亡原因为很可能为高空坠落。”
法医检查完向警官汇报。
为首的警官点点头,“好,那尸体先交给你们……尸体呢?!”
原本躺着一个人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一圈孤零零的白色固定线。
尸体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简直骇人听闻,可这却不是第一次案例。
“又,又消失了?”
一个小警察吓得腿直发抖。迄今为止,至少已经发生了二十二起“尸体消失”案,这是第二十三例。
查不清缘由,找不到下落,更无法用科学解释,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黑暗中冷风吹过,不知谁喊了声:“鬼——呃”
“闭嘴!”
尖叫戛然而止。
警官恶狠狠的训斥那个乱叫的小警察,腮帮上的横肉抖了几下,在引起更大的慌乱前,他冷静指挥。
”所有人,封锁现场,有序撤离!”
等安全从大楼出来后,警官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几乎从嗓子里挤出一句粗粝至极的:“给特殊部门打电话,快!”
这种事儿就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了。
警车与救护车呼啸着而去,响亮的鸣笛声划破长空。
呜————
“叮叮叮~”
“各位旅客请注意,由京津站开往西州站的Z224次列车,已经到达临古站。本站停车时间约4分钟,下车的旅客请带好随身物品,从列车运行方向右侧下车…”
火车广播中传来播报员温柔的声音,林鹤淼从闭目养神中睁开眼睛,脸色难看的过分。
胃里翻江倒海,幸好他没吃午饭,否则下一秒他就要当场吐出来。
从京津到临古六百多公里的距离,八个小时的火车,林鹤淼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捱。
密闭不透风的车厢里,混杂着人的汗臭与食物油腻的味道充斥鼻腔,胃部痉挛提醒着他身体的抗议。
可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理会了,他只想快点逃离这逼仄的空间。
车一停靠林鹤淼便马上站起来,没想到起猛了。
“要命。”
他有低血糖,眼前一黑,再不知事。
身体的本能让他挥着手抓住了什么东西,接着靠在了坚硬的墙上,这才侥幸没摔的太难看。
只是这墙有棱有角的,硌得人难受,林鹤淼皱了皱鼻子,下一秒一股淡淡的特殊香气扑鼻而来。
再顾不得其他,被气味折磨一路的他猛的吸了一口,只感觉整个人被净化了,接着彻底晕了过去。
就像林鹤淼没遇到自己会晕,墨湫也没料到自己身边会倒下个人。
他下意识的用手臂接住,更没料到那人晕着竟然还能顺杆往上爬,直接靠在了他怀里,被人埋在颈窝,狠狠吸了一口。
墨湫嘴角抽搐两下,妈妈,这里有变态。
在他低下头的瞬间,墨湫便意识到了不对,被吸引到别人身上的视线立刻回到原位,接着懊恼涌上心头。
果然,第七排靠窗的位置上的遮阳帽女人,那个他盯了一路的嫌疑犯,趁乱下车了。
啧。
烦躁的揉揉头发,墨湫粗略检查了下怀中人的身体。
呼吸正常,心跳正常,脸色苍白,唇上更是毫无一丝血色,瞧着像是低血糖。保险起见,他还是打了120。
那人脑袋靠在他肩上,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脸颊肉却被压出一个鼓包。
忍了忍没忍住,墨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意料之中的绵软。
早不倒晚不倒,偏偏他要抓人的时候倒,他有些不爽:“你该不会跟她一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