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诡》 第1章 他爱她 “我爱她!” “我真的很爱她啊!” 茶桌前,一男子哭天抢地。 他浓眉方脸,长相普通,不过二十多岁却胡子拉碴,眼袋黢黑,硬生生显老了十岁。 此刻鼻涕一把泪一把,俯在桌子上锤手顿足。晶莹两道从鼻孔流出,又被他用嘴绿色循环回去。 看的林鹤淼眼皮跳了两下。 两人在这僵持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对面只顾着哭,林鹤淼也不急,静静的喝着茶等他。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连喝茶的动作都比旁人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琼鼻凤眼,远山黛眉,眉间总是揽着一层水雾似的,他似乎身体不太好,脸色较常人苍白许多,唇也是。 哭着哭着,胡金看呆了一秒,也忘记了哭。 “没事了?” 声、声音也好听。 淡淡的,剔透清澈,宛如溪石流水。 “你……” 胡金鼻孔流出两道血红。 林鹤淼眼皮又跳了一下。 他是这家驱邪铺兼算命铺的老板。 一个小时前胡金风风火火跑进来,委托他帮他找女朋友,接下来却断断续续哭了一个小时还没进入正题。 林鹤淼也不急,等胡金哭诉完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后,才问道:“她是谁?” “我女朋友。” …… 将茶送往唇边的动作一顿,林鹤淼吹了吹茶末:“我是问名字。” “啊?” 可胡金看起来好像比林鹤淼还疑惑,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好吧 林鹤淼又换了个问题:“她的生日。” 用生辰推演方位也是可行的。 胡金还是摇头。 “年龄?” “不晓得。” “家住在哪?” “不知道。” “那生日呢?” “……不知道。”胡金无辜的眨了眨眼。 林鹤淼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幽深的眸子含着簇微不可察的小火苗:“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在耍我吗?” 胡金委屈喊冤:“我们平时不叫名字的,也不会聊这些私密性的东西。” 名字,年龄,生日? 都男女朋友了,这些是什么很私密的东西吗? 火苗越演越大,葱白手指不耐烦的摩挲着茶杯,林鹤淼押了口冷茶压压火气,刚想开口送客,胡金突然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是在‘哼哼’上认识的她。” 哼哼? “‘哼哼’是什么?”林鹤淼承认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了。 “就是…就是……” 又黑又壮的汉子,黑脸飘起两抹可疑的粉红,扭扭捏捏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懂了。 林鹤淼放下茶杯,茶杯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手打断了胡金接下来的话,木着一张脸:“抱歉。” “我们是驱邪铺不是侦探事务所,你要是找人请左……” “这是订金,一万。” 一摞红票子被胡金拿上桌,推向林鹤淼。 “请左……坐着好好谈。” “咳咳。” 紧急收回话语,林鹤淼掩饰性的轻咳两声,耳尖热热的。 送走胡金已经是下午了。 天边挂着夕阳红,雾霭云霞红的仿佛西红柿鸡蛋面里的西红柿。 决定了,今晚就吃西红柿鸡蛋面。 林鹤淼表情淡淡的,唇角噙着丝细微的弧度,这个月有了收益,下个月终于可以不用每天吃泡面了。 胡金给他的线索只有一张手机照片和几张聊天记录。照片是“小绵羊”在“哼哼”上的头像,据他本人所说,“小绵羊”与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照片上的女子的确可以称得上一句“小绵羊”,白色羊毛卷短发,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在杂乱的行人车流中比着耶。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就连“哼哼”主页里的信息都是一眼假,一看就是系统自定义。 “这可怎么找啊?” 林童从林鹤淼肩窝处探出来个脑袋来,他烫着茶色锡纸烫,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跟高中生似的,属于一眼看过去可以称得上一句小帅哥的清秀类型。 小帅哥林童仗着身高从林鹤淼肩膀处偷看他的手机,被林鹤淼无情铁掌推开。 “别靠那么近。” 又来了又来了,人都说男人是土做的,女人是水做的,只有他林哥是□□做的,碰不得一点,还有毒。 林童嘟囔两声,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诺,你不是要吃西红柿鸡蛋面吗?西红柿我买回来了。” 见林鹤淼不理他,林童自顾自的去了厨房准备晚饭。等他端着两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返回时,他林哥竟然还在看那张“小绵羊”的照片。 林童惊讶睁大眼睛:“不会吧,你也看上人家了?” 林鹤淼白了他一眼。 红橙橙的西红柿与大块的嫩黄鸡蛋铺满面条表面。面条是林童做的手擀面,劲道有嚼劲,每一根都裹满了番茄酸甜汤汁,与鸡蛋的爽滑在味蕾碰撞出绝妙味道。 【新华台报道,三天前清江溺亡事件已有最新进展,现已确认死者身份为金某,男,二十四岁,就职于成鑫公.....】 电视台里传出新闻播报的声音。 “又死人了,不会又是自杀吧?今年到底是冲撞了哪位神仙,怎么这么多命案?” “半夜尽量别独自出门。”林鹤淼嘱咐他。 林童随意的点点头,换了频道,免得影响食欲。 吃完饭,林鹤淼开始打包行李。 “有线索了?” 林童洗完澡路过,又回过身倚靠在门框上问,心里却在纳闷就一张照片能看出什么线索。 “一张照片上有很多线索。” 林鹤淼没抬头就知道林童心里在想什么,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他把照片发给朋友去查,已经得知“小绵羊”失踪前最后去的地点。并且在胡金与“小绵羊”的聊天记录中,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so”。 腻歪的早安午安晚安中夹杂着这么一句格格不入的英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问题,林鹤淼有理由猜,她想发的是“SOS”——国际求救信号。 “你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我陪你?” 林童换好衣服,过来帮林鹤淼收拾东西。一般出远门林童都会陪着林鹤淼,他担心这人照顾不好自己。 可最近他学校里正准备一个项目参加竞赛,着实走不开。 林鹤淼也有自己的考量,思考两秒还是摇摇头:“不用,你留下来看店。” * 黑夜中,空旷的废弃大楼静静矗立,钢筋横七竖八组成的骨架裸露着,部分楼层还没来得及上水泥就停工了。 接近凌晨,平常根本不可能有人烟的地方,今天简直热闹的过分。 黄色警戒线被拉起,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救护车与警车停满空地,一切以救人为先,可还是迟了。 “尸斑固定,肚子鼓胀,全身血管网明显,初步推断死亡已超过七十二小时。血迹大面积聚集呈不规则状,另在远处有细小,点状喷溅血迹,尸体内脏受损严重,死亡原因为很可能为高空坠落。” 法医检查完向警官汇报。 为首的警官点点头,“好,那尸体先交给你们……尸体呢?!” 原本躺着一个人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一圈孤零零的白色固定线。 尸体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简直骇人听闻,可这却不是第一次案例。 “又,又消失了?” 一个小警察吓得腿直发抖。迄今为止,至少已经发生了二十二起“尸体消失”案,这是第二十三例。 查不清缘由,找不到下落,更无法用科学解释,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黑暗中冷风吹过,不知谁喊了声:“鬼——呃” “闭嘴!” 尖叫戛然而止。 警官恶狠狠的训斥那个乱叫的小警察,腮帮上的横肉抖了几下,在引起更大的慌乱前,他冷静指挥。 ”所有人,封锁现场,有序撤离!” 等安全从大楼出来后,警官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几乎从嗓子里挤出一句粗粝至极的:“给特殊部门打电话,快!” 这种事儿就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了。 警车与救护车呼啸着而去,响亮的鸣笛声划破长空。 呜———— “叮叮叮~” “各位旅客请注意,由京津站开往西州站的Z224次列车,已经到达临古站。本站停车时间约4分钟,下车的旅客请带好随身物品,从列车运行方向右侧下车…” 火车广播中传来播报员温柔的声音,林鹤淼从闭目养神中睁开眼睛,脸色难看的过分。 胃里翻江倒海,幸好他没吃午饭,否则下一秒他就要当场吐出来。 从京津到临古六百多公里的距离,八个小时的火车,林鹤淼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捱。 密闭不透风的车厢里,混杂着人的汗臭与食物油腻的味道充斥鼻腔,胃部痉挛提醒着他身体的抗议。 可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理会了,他只想快点逃离这逼仄的空间。 车一停靠林鹤淼便马上站起来,没想到起猛了。 “要命。” 他有低血糖,眼前一黑,再不知事。 身体的本能让他挥着手抓住了什么东西,接着靠在了坚硬的墙上,这才侥幸没摔的太难看。 只是这墙有棱有角的,硌得人难受,林鹤淼皱了皱鼻子,下一秒一股淡淡的特殊香气扑鼻而来。 再顾不得其他,被气味折磨一路的他猛的吸了一口,只感觉整个人被净化了,接着彻底晕了过去。 就像林鹤淼没遇到自己会晕,墨湫也没料到自己身边会倒下个人。 他下意识的用手臂接住,更没料到那人晕着竟然还能顺杆往上爬,直接靠在了他怀里,被人埋在颈窝,狠狠吸了一口。 墨湫嘴角抽搐两下,妈妈,这里有变态。 在他低下头的瞬间,墨湫便意识到了不对,被吸引到别人身上的视线立刻回到原位,接着懊恼涌上心头。 果然,第七排靠窗的位置上的遮阳帽女人,那个他盯了一路的嫌疑犯,趁乱下车了。 啧。 烦躁的揉揉头发,墨湫粗略检查了下怀中人的身体。 呼吸正常,心跳正常,脸色苍白,唇上更是毫无一丝血色,瞧着像是低血糖。保险起见,他还是打了120。 那人脑袋靠在他肩上,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脸颊肉却被压出一个鼓包。 忍了忍没忍住,墨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意料之中的绵软。 早不倒晚不倒,偏偏他要抓人的时候倒,他有些不爽:“你该不会跟她一伙的吧?” 第2章 我爱她 还未睁开眼睛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林鹤淼被呛得咳嗽出声,彻底醒了过来。 洁白的房间,空气中漂浮的消毒水味,对面几张用窗帘隔开的病床。确定自己是在医院,而不是被弄到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去后,他才稍稍放下戒备。 手脚有些发软,这是低血糖的后遗症,一动扯到手背上的输液管,林鹤淼小心坐了起来。 出门前林童明明嘱咐过他带些糖的,他又忘了。 眸中划过丝懊恼,身上不知道谁给他换的病号服,更不知道谁将他送来的医院。 林鹤淼摁下呼叫铃,不一会有护士进来了,递给他一杯水。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护士问。 “还有些头晕。” “头晕是正常的,你低血糖晕了一天了,既然醒了就没事了。不过还是要再住院多观察两天看看。” 林鹤淼喝水的动作一顿,迟疑道:“住院就不用了吧?” “那可不行。”小护士一口回绝,委婉道:“小哥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有些问题?” 林鹤淼指肚划着杯沿,无奈的笑笑:“老毛病了,没大碍的。” 先天的,治不好暂时也死不了,除了不能剧烈运动外,一切和常人无异。 “病情目前稳定可引发并发症的风险仍旧很高,保险起见还是再观察一下吧。”小护士苦口婆心劝他:“而且,你家里人帮你把住院费都缴了,你就先安心住着吧。” “家里人?” 林鹤淼划拉着手机,聊天框里林童正向他撒泼打滚要特产,显然他并不知情林鹤淼住院了。 不是林童,那又是谁? “你知道帮我缴费的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小护士笑了:“是跟你一样好看的小哥哥哦。” 莫名的,林鹤淼想起了昏迷前嗅到的那股香气。 冷冽,清新,木质调,就像置身于亚寒带针叶林,面对着皑皑白雪,绿的发黑的树丛以及干净的冰川。 总之比眼前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可好闻太多了。 心里生出些好感,林鹤淼态度坚决:“帮我办理出院手续吧。” “另外,请帮我把费用退还给那位先生。” 小护士摆摆手,不劝了:“行吧行吧,哦对了,那位小哥哥托我告诉你抽屉里有给你准备的东西。” 打开抽屉,一大包黑色塑料袋的包裹映入眼帘,拆开一看里面满满的都是糖,各种口味各种牌子的糖。 林鹤淼:? 他是把超市糖果区打劫了吗? 远在新地点执行任务的墨湫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谁在想我?” 手机叮的一声,进入一条消息。 [尊敬的客户,您于……支付的款项已全额退回相应银行卡。] 收起手机,墨湫啧了一声。 * “小绵羊”本名李汶汶,湘江大学大四学生,本科专业摄影,正在准备毕业。于半月前只身来到临古市小槐镇拍摄剪纸非遗相关纪录片,之后不知所踪。 她是孤儿,难怪消失了小半个月也没人发现报案。 林鹤淼坐了大巴转三轮,花了四个小时才来到这乡野风光,岁月静好的小镇。 一路走来油菜花田随风摇曳,农人们戴着草帽穿梭于田间,偶有三两旅客听闻折纸艺术前来打开拍照。 一派祥和,怎么看也不像发生过凶案。 天色很晚了,林鹤淼先进了镇子找了家民宿住下来。 第二天,他拿着李汶汶的照片挨家挨户的拜访镇上有名的剪纸师傅。李汶汶是来拍纪录片的,肯定会涉及到专业人士访谈,林鹤淼顺着查下去,果然在问到第三家时有了些线索。 头发发白的大爷摇晃着蒲扇,戴着老花镜盯了照片半天,笑呵呵:“哎,这不小李吗?” “您认识?”林鹤淼趁机问。 “认识,怎么不认识,她还住我家呢。” 林鹤淼眼中闪了闪光。 万老伯是镇上有名的剪纸行家,李汶汶来找他拍摄无可厚非,他说见过李汶汶想必是真的。 “半月前小姑娘来找我做什么访谈,哎呦我这把年纪了上什么电视啊,这小丫头犟的很,我拗不过她就答应了,后来得知她没住的地方,就把我家二楼租给她住了段时间。” “后来呢?” “后来……你是小李什么人?” 后知后觉的,大爷狐疑的目光落在林鹤淼身上。 林鹤淼眨眨眼睛,随即垂下眸子,神清凄惶落寞:“她是我女朋友,我们分手了。” 许是林鹤淼的脸确实具有欺骗性,万老伯不仅信了,还一脸惊讶:“分手?” “嗯。”林鹤淼点点头。 “后来她离开了,怎么也联系不上……我就想去她去过的地方,看看她见过的风景。” 万老伯一脸纳罕:“没想到长这么帅也会被甩啊。” 林鹤淼:…… “嗯。”他凄惶落寞的捂着胸口:“我爱她,我真的很爱她啊。” “老伯。”林鹤淼放下茶杯,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现:“她对我真的很重要,你能多给我讲讲她的事吗?” “这样啊。”万老伯同情的拍了拍林鹤淼的肩膀:“你让我想想啊。” “小李挺活泼的,每次见到我都会打招呼,平常没事的时候就抱着她那摄影机到处拍我们做剪纸,不仅拍我也拍老刘老李他们。有时她自己也会上手,小李手可巧了,那些简单的花样她一学就会,是个伶俐聪明的好姑娘。” “其实我也有些纳闷,这么乖的姑娘怎么说话不算话呢,说好的25号访谈我。结果这姑娘闷不吭声自己走了,哎呀——” 万老伯长长叹了口气。 “您亲眼看见她走的吗?”林鹤淼问。 “没有。”万老伯摇摇头:“我是早上喊她吃饭的时候发现这姑娘和她的背包都不见了,也不打声招呼。” 25号? “那您24号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您还记得吗?” “记得呀。24号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记得大概是傍晚吧,那姑娘淋着雨跑回来,她那天晚上其实就想走来着,下着雨不安全,再说了还没访谈我呢,我就把她留到了25号。” 看来李汶汶应该是24号晚上失踪的,24号傍晚应该发生了什么,才让她慌慌张张的想离开。 林鹤淼思索片刻,又问:“老伯,我能去她住的房间看看吗?” 见万老伯迟疑,林鹤淼又挤出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哎,你跟我来吧。” 随即万老伯带林鹤淼上了二楼,指着走廊尽头那间房间道:“那就是汶汶之前住的房间,里面的东西我没怎么动,你去看看吧。” “谢谢老伯。” 万老伯摆摆手:“不碍事,别伤心了昂。” 万老伯家的房子有些历史了,红木漆有些掉色,墙角堆积着蛛网与灰尘。 小小一间屋子二十平左右,西边堆满了杂物,东边除了一张床,只有一个木质衣柜就只剩一个书桌。 林鹤淼在屋里转了一圈,仔细扫视着,目光忽的落在一处。 疏于打扫的桌面落了浅浅一层灰尘,桌面里侧靠墙处倒扣着三个陶瓷杯,它们应是一套,从左向右分别印着“家”“庭”“和”的图样。 “家”“庭”“和”——“睦”呢? 林鹤淼思索片刻,靠近蹲下,果然从桌后的夹缝里看到散散发光的东西。掏出来看是块瓷片,印着半个“睦”字。 蹲着的时候林鹤淼的视线正好与桌子旁的床铺平齐,眼尖的发现枕头附近的床单上那是——血迹? 凑近,有淡淡的铁锈味传来。 林鹤淼的鼻子异于常人,他嗅出来的不会错的,就是血。 眼前仿佛重现24号晚上的情景。 女孩带着恐惧回家,缩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她很害怕,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想要伤害她。 别怕,明天离开就好了。而且这里还有其他人在,没什么好怕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强迫自己陷入睡眠,睡着了就不怕了。 终于,她睡着了。 可就在睡梦中,有人袭击了她! 她努力挣扎着,求生的**让她奋力挥舞着手臂。她躺在床上,被人掐住了脖子,什么声响都发不出。 怎么办,她要呼救! 杯子…杯子! 她奋力挥舞着手打落了桌上的陶瓷杯,手臂也被瓷片划伤落下点点血迹…… 呼—— 思绪回笼,林鹤淼闭了闭眼,搜索附近地面果然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猜测得到验证,林鹤淼刚想起身,眼角余光扫到床底一个黑乎乎的物件。 这是……相机? 跟万老伯确认后,的确是李汶汶每天寸步不离带着的宝贝相机。 眉目微敛,林鹤淼心下有了成算。连最重要的相机都落下了,恐怕李汶纹真的是凶多吉少。 相机的内存卡还在,只是相机本身受损无法播放,林鹤淼手上一时也没有读卡器。 里面的东西看不了他也不计较,他回了趟民宿,拿出早就准备的东西。 不能常规追踪,灵术师自然也有灵术师的法子。 林鹤淼首先写了张带着李汶汶出生年月的符箓,烧成灰。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小白瓶倒了些赤红朱砂于掌心,将符灰与朱砂混合,最后又咬破手指滴了滴血进去,一手掐决,口中默念咒语。 那朱砂恍若有生命一般,自己连成一条细细的红线,绕着相机转了两圈,自空中落下时形成了一个五行八卦阵。 相机是李汶汶心爱之物,物会护主,它的位置所指示的卦象就是李汶汶的生机。 “上震下坤,东二里。” 林鹤淼沿着卦象指使走了许久,途径一条小河,行人越来越少,直到走到镇子边缘,看到一户人家。 人家大门紧闭,门前有片空地,几十米远处种着一株槐树,树身水桶般粗。远远的,林鹤淼看见槐树下坐着个人,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乞丐在打瞌睡。 衣服破破烂烂,头发张牙舞爪,用树叶子遮住了脸,只有一双腿长的过分。 林鹤淼多看了一眼,心里怪可惜,这人不当模特当乞丐。 他没想太多,路过乞丐时却被拦了路 乞丐先是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大跨步气势汹汹的朝着林鹤淼而来。鸡窝头发挡住上半张脸,林鹤淼只能看见他尖尖的下巴。 乞丐在他面前大咧咧站定,不动了。 林鹤淼搞不清他想干什么,左移一步让开路,没想到乞丐也左移一步,不偏不倚正对着林鹤淼的方向。 林鹤淼眉头皱了一秒,转而松开,他懂了。于是从口袋里掏出张五块钱递过去。 乞丐没接。 他又换成张十块钱。 乞丐还是没接。 二十块钱。 没接。 五十块钱。 没接。 林鹤淼麻了,他有些疑惑:“你们乞丐这么挣钱吗?” 照这个趋势当拦路侠,一天三百,月入过万不成问题,难怪不当模特当乞丐。 乞丐可疑的愣了一下,他终于接过了那五十块钱。 林鹤淼点头,交易完成,打算过去却还是被拦了下来。 他疑惑看去,乞丐张嘴,低沉的声音从鸡窝头下传来。 他说:“滚。” 长这么大,头一遭,林鹤淼见乞讨乞的这么嚣张的乞丐。 第3章 他信他 林鹤淼被气笑了。 对方既然是无赖,他也不用客气了。 他们灵术师的灵术只对诡物有效,甚至因为经常接触那些东西,孽障缠身多体弱。 他是体弱,并不代表他弱。 要是对面不讲理,他也有的是法子。 两指并拢,角度刁钻的袭向乞丐的睡穴,这一指下去,乞丐一天一夜也别想醒。 却没想到他的攻击被人在半空中拦了下来。 “你不是乞丐?” 林鹤淼心下诧异。 他的招式快而疾,专打出其不意,能瞬间察觉并及时拦下他说明这人手脚功夫不错,至少是练家子的人又怎么会是乞丐。 “啧。” 乞丐没理他,见身份暴露干脆也发动起攻击来。 凌厉掌风擦着林鹤淼脖颈而过,次数多了,他也看出了乞丐的意图,他想打晕自己。 跃跃欲试的心情涌上心头,久违的,林鹤淼有了跟人较量的念头,两人你来我往,不下百个回合。 林鹤淼的优势很明显,快准狠,同时缺点也很明显,他出招快就是因为体力不济,无法支撑长时间对打,渐渐的落了下风,被人钳着胳膊锁了自己的喉。 呼气袭上耳朵,林鹤淼脊背一麻,他最讨厌别人碰他耳朵。身体霎时僵住,接着挣扎的更厉害。 显然乞丐瞧出来了林鹤淼的不自在,不仅不放手,坏心眼的继续对着林鹤淼耳朵吹气,呼呼呼跟吹蜡烛似的。 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某种奇怪的感觉太过密集,林鹤淼耳朵浮起红晕,连细长白颈都开始透粉。 “够了。”他斥道,咬着牙:“你到底要干什么?” 良久,吊儿郎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操着一把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这里是我龙傲天的地盘你晓得不啦?没大没小,见到你龙老大不问好,不让你过去你还非要过去。” 一边说一边吹气,林鹤淼肩膀止不住的颤抖,被气的。 手被锁住,那就用腿,专攻人下三路,虽不道德但确实管用,林鹤淼感受到身体的禁锢松了一瞬,立马抓住机会奔向小院。 不让他过去,那他非要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好藏的。 “喂!” 后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喊声。林鹤淼唇角扬起,丝毫不理会。 他撞开虚掩的大门,小院一览无余,没等他放下嘴角,一道尖锋划着耳畔而过,大门后竟然真藏了东西。 藏了个女人。 她弓着身体,做出对战姿势,手里握着双刀,刀刃反射冷光。整个人就像把绷紧的弓,随时出击。 刚刚要不是林鹤淼躲的及时,此刻这把利刃就会插在他眼球里。 林鹤淼眯着眼戒备,女人黑衣劲装,皮夹克外套,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贯穿右眼的一道疤痕。 他的记忆一向很好,林鹤淼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她。 无冤无仇,一上来就下这么狠的手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女人还想发动攻击,乞丐却追了上来。 奇怪的是,女人在看到乞丐的瞬间,半分不犹豫转身越上房顶跑路。 匆匆赶过来的乞丐一看女人逃跑,“哎”了一声,立马抬脚去追,路过林鹤淼时还不忘对他呲一下牙:“你完了,你摊上大事了!” 虽然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状况,思考一秒,林鹤淼还是跟了上去。 让他上房顶追是不可能的,凭着对街道的记忆,林鹤淼抄了近路,没想到正巧在巷子出口堵住了女人,他随手掀倒了墙边的竹竿拦住了女人。 女人被迫与追上来的乞丐扭打在一起,期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招式狠辣,两把短刀舞的虎虎生威,不过比起乞丐还是逊色不少,战局很快分晓,女人吐出一口血,被掀到墙上,顺着墙滑落到墙角,半天抬不起身。 乞丐走近蹲下,一手毫不温柔的钳住女人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 “跑,你倒是跑啊。” 随即啧了一声:“原本还想着放长线钓大鱼,结果被某个倒霉催的打草惊蛇。” 林·倒霉催的·鹤淼:…… “说说吧。” “说什么!”女人咬牙切齿。 “说什么?当然是那失踪的二十三具尸体被你们弄哪去了——不,或许应该说二十三个人吧。” 乞丐蹲着身,摸着下巴思考:“倒是怪聪明,想到用死亡掩盖失踪,好让警方放弃追查。” “不过你们的幻术也忒差劲了,七十二个小时就不行了,啧啧啧,你们老大不行啊,这么没用。” “不许你说我们伟……呸!” “伟?什么伟?阳.痿?” 乞丐笑眯眯,女人却是反应过来被套话,怎么也不肯说了。 林鹤淼也算看明白了。 眼前女人疑似某连环失踪案嫌犯,听他们的说法,这些失踪案涉及到了幻术,竟然是灵术界的案子。 那么乞丐的身份就很好猜了,凡俗界中负责处理灵异事件的,除了像他这样的野路子灵术师,就是国家特殊部门的那些人。 只是,不知道眼前的乞丐是哪种。 而且听乞丐的说法,他很可能想要用女子钓出背后之人,却因林鹤淼误打误撞出了岔子。 莫名有些心虚。 林鹤淼摸了摸鼻子,可若真要讲理,分明是对面收了钱不让路还骂人,他不说谁知道他想干嘛。 那边审问还在继续,接下来无论乞丐问什么女人都不回答了。 天色便在这时暗了下来,月亮斜斜的爬上树梢。 当落日最后一丝余晖也被夜幕吞噬时,林鹤淼忽然有些心悸,他压下奇怪的不安,忽而目光一滞。 乞丐还在跟女人问话,林鹤淼静静在一旁看着,明亮的月光将几人的影子映照在墙上,似乎一切正常。 可明明在场三个人,墙上又怎么会映出四个影子? “躲开!”他心底一沉,忙出声提醒。 乞丐反应也很快,几乎就在林鹤淼出声的瞬间他便已经离开了原地。 轰隆一声,青石板路被砸出个窟窿,灰尘散去,一道黑影站在乞丐原先的位置上。 那是一架骷髅,一丝皮肉也无,套着层盔甲,足有八尺高。 它自地底突然冒出,手里还提着一把比它还高的锤子,锤子由黑雾凝聚而成,有石板例子在旁,断不会让人将它看作虚影。 骷髅牢牢挡在女人面前,像护卫女神的武士像。 盔甲骷髅一出现,林鹤淼便马上拿出了一个类似指南针的小圆盘。 小圆盘巴掌大,青铜制,盘上刻着“魑魅魍魉”四个字,此刻指针正停在魑、魅之间摇摆不定。 这是由灵术界统一制作并发放给灵术师的测灵仪,可以根据磁场测试诡物的能力等级。 魑级最低,魉级最高,有传闻说超过魑级的诡物堪比神灵,不死不灭,举手间翻天覆地。 不过都是传闻,现在灵气式微,就连魍级诡物都很难见了。 眼前的诡物是魑级中等,不难对付。 瞧那男人的架势,似乎也不需要林鹤淼帮忙。只见他双指一夹,两指间凭空出现一张黄符。 黄符听着男人指挥,仿佛有生命般,指哪打哪,耍的盔甲骷髅不亦乐乎。 吐出数条光绳将魑诡捆住,缴了它的武器。 吐出漫天大火烧成一个包围圈,限制住它的行动。 最后吐出一道天雷落在魑诡头顶,霎时魑诡蜷缩在地上胡乱翻滚,发出尖锐爆鸣。 林鹤淼默默看着,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男人的黄符很奇怪。一般符箓是一次性消耗道具,且画的符文不同只能发挥一种效果。 但林鹤淼分明看到男人的符箓上根本没有符文,却已经发挥出了“束缚”“雷神”“炎火”三种能力。 这样的招式他好像在哪见过? 不过更让林鹤淼感到奇怪的是魑诡为什么会护着女人? “诡”通“鬼”,万事万物皆有灵,死后执念不散聚灵为鬼,以人的阳气为食,因惧怕光只能在夜间出没,普遍智商不高。 在他们眼中人类就是食物,珍馐摆在面前不大开杀戒也就算了,又怎么会帮着食物对付食物呢? 选择性护食? 战斗走向尾声,魑诡在做最后的濒死反扑,拼尽全力却只砍坏了男人的外袍。 脏兮兮的长袍在空中碎成碎片后,霎时间一股熟悉的冷木香自男人身上传来,林鹤淼一怔。 是他? 打劫糖果区并且在火车上救了他的人。 不消一刻钟,诡物灰飞烟灭。 女人见势不对早就留下魑诡拖延时间,自己跑了,等墨湫将诡物打散时,她已经跑出近百米。 现在再追肯定是追不上了,墨湫懊恼的看着女人跑远。 “用这个。” 林鹤淼捡起一件东西递过去,是女人落下的短刀。 “谢了。” 短刀在空中划过弧线,这把不知用什么材质所做的短刀锋利异常,只听女人惨叫一声,有什么东西自半空掉落。 “她的右手臂。”林鹤淼夜视能力比较好。 “啧,可惜不是脑袋。” 见人走到路边坐下,林鹤淼跟着一起蹲下,好奇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墨湫觑了身旁人一眼,不想理他,摸出一根烟。 他心情着实烦闷,让人给跑了就代表线索又断了,等她下一次出现时又会有人遇害。 林鹤淼眼睛闪了闪,又问:“二十三具尸体失踪案难道就是近半年发生的二十三起命案?” “你说他们失踪是怎么回事?他们没死?” 林鹤淼的问题有很多,却一个也没得到解答。 找遍浑身上下也没找到打火机的墨湫更郁闷了,说话也不客气了:“问那么多干嘛,跟你又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也在找人。”顿了顿,他又道:“或许就是这么巧,凶手是同一个也说不定。” 林鹤淼掏出自己的打火机,递到墨湫面前:“要吗?” 墨湫看了林鹤淼一眼,伸手去拿,林鹤淼马上抬高手:“想要就告诉我。” “呵。” 墨湫轻笑一声,也不急着抽烟了,他好像差点忘记某个罪魁祸首了。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火车上低血糖那个吧?” 提起这事,林鹤淼默了一下。 “我救了你,你就这样报答我的?”墨湫暗搓搓磨牙。 “再一再二地破坏我的计划!” 林鹤淼挑眉,这又怎么说? “火车上要不是你突然晕倒,我就不会跟丢,也就不会错过昨天鬼手与上面的交接,早就直接打窝了。” 墨湫臭着脸,声音闷闷的:“哪像现在,人跑了,黄花菜都凉了,什么线索也没了。” 林鹤淼沉默两秒,默默给男人点烟。 咔哒,橙黄火光将烟点燃,在黑暗中发出暗淡的微光。映着墨湫削尖的下巴棱角分明,唇线紧绷着。 “合作吧。”看了会,林鹤淼拍拍衣角站起身,低头看向男人,伸出手:“也算弥补。” “合作什么?”墨湫看了眼那只手便撇过头,烟雾缭绕着眉眼,无精打采的:“跟你有什么可合作的。” “或许我们还有一条线索。” 听到这话,他抬头望去,透过烟雾抬眼看向站着的青年。 月光下林鹤淼的眉眼愈发的冷,他的眉是淡的,神清也是淡的,少有外露的情绪,只有那双眼睛是罕见又温暖的琥珀色。 莫名的,墨湫想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