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檐角铜铃轻响,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落,将汉白玉阶浸染成琥珀色。
陆邈立在六品官员的队列里,望着阶上蟒袍玉带的权贵们,指节在笏板边缘捏出青白——他记得三年前陆家满门抄斩那日,也是这样刺眼的日光。
陆邈立在丹墀下斑驳的光影里,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阶前那些峨冠博带的身影。
萧太师的蟒袍金线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沈相玄衣上的仙鹤纹样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这些在朝堂翻云覆雨的权臣,此刻却无一不将脊背弯成谦卑的弧度,向着那把龙椅俯首。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陆家满门被冤杀时冲天的火光仿佛还在眼前跳动。
六品武官的朝服在晨风里微微发颤,这小小的位置,连将冤屈说与天听的资格都没有。喉头泛起腥甜,他仰起头,望着蟠龙金柱上张牙舞爪的巨龙,眼底翻涌着近乎偏执的渴望——他要攀过这些人的肩膀,要站在比他们更高的地方,要让整个朝堂都听见陆家的冤屈,要亲手撕碎那些构陷的罗网。
年轻的面容上浮动着灼人的火焰,他清楚,这满朝文武不过都是皇权棋盘上的棋子。而他的筹码,正是这一身未染世故的锐气。
岁月会磨平老臣的棱角,猜忌会蚕食帝王的信任。除却鬓角未染霜雪的年岁,他并无倚仗——可这未经磋磨的韶华,恰恰是最锋利的刀刃。
只要他足够耐心,这层层叠叠的权位,终将成为他踏向云巅的通途。
"今日朝会,诸事道奏——"司礼监掌印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
萧太师银须颤动,以玉杖拄地,蟒袍下摆扫过第三级台阶时带起细微声响。
他双手捧笏板举过头顶,躬身时腰板却挺得笔直:"老臣率百官恭贺陛下!朔州大捷乃天授圣德,自大军开拔,陛下夙兴夜寐,九重宫阙内运筹帷幄,竟能令漠北狼师一夕溃败!"
龙椅上传来环佩轻响,帝王探出身来:"太师年迈,快赐绣墩!"
萧太师抚着胸口轻咳两声,浑浊的眼珠突然闪过精光:"说起此战功臣,老臣不得不提李崇将军。想当年校场演武,他刀光霍霍如寒星坠地,老臣便断言此子必成大器!"他刻意顿住话语,蟒纹袍袖扫过群臣,"如今凯旋而归,正该委以重任。老臣恳请陛下,将京畿戍卫交予李将军执掌!"
"这..."皇帝摩挲着御案上的九龙镇纸,尚未作答,忽听得阶下传来环佩叮当。
沈相踏着云纹皂靴缓步而出,玄色官服上的仙鹤纹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折扇轻叩掌心,发出清脆声响,沈相目光似笑非笑扫过萧太师:"都说李将军此战居首功,不过..."他拖长尾音,玉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听闻真正取下漠北狼师首领黎伮首级的,另有其人?"话音未落,尾音里已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探究。
礼部尚书闻言急忙趋前半步,象牙笏板在晨光中泛着冷白,躬身时官服下摆几乎要擦到青砖:"启禀沈相,正是李将军麾下的陆邈陆校尉!"
"原来如此!"沈相恍然抬袖,扇面"唰"地展开,玄色扇面上银线勾勒的流云图案在殿内光影中流转,"陛下明鉴,捷报上白纸黑字写着,陆校尉单枪匹马直捣敌营,取黎伮首级如摘星揽月!"他忽地转身面向萧太师,折扇轻点对方蟒袍:"萧太师辅佐三朝,想来是日理万机,连这般虎将都险些看漏了?"话尾扬起的笑意里,藏着刀锋般的尖锐,"如此英才,若不早早提携,岂不可惜?"
萧太师的蟒袍下,握着玉杖的指节骤然发白,浑浊老眼死死盯着沈相翻飞的广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两下,终究只是将到嘴边的驳斥咽回腹中——他何尝不知此战细节?可沈相字字扣着捷报,又戳中帝王最忌惮的"任人唯亲"忌讳。
萧太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捂住嘴,指缝间漏出含混的嘟囔:"老臣话还未说完......"尾音拖得绵长,似在向龙椅上的帝王控诉被打断的不满。
帝王本在摩挲九龙镇纸的手指微微一顿,紧绷的脊背竟悄然放松了些。
鎏金蟠龙烛台映得他眉眼柔和,却掩不住眼底算计的冷光:"朕素日最惜人才。"他故意拖长尾音,明黄龙袍随着抬手动作泛起粼粼波光,"无论是镇守边疆的栋梁,还是初露锋芒的璞玉,朕自会量才器使。"
话音刚落,他突然挺直腰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群臣:"李崇与陆邈何在?"
"宣归德将军李崇——昭武校尉陆邈——觐见!"司礼监掌印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铜钟般的尾音在空荡荡的殿内回响。
他挥了挥手中的鎏金拂尘,目光扫过萧太师阴沉的老脸和沈相微扬的嘴角,心中暗自冷笑——这朝堂戏码,倒比御花园的皮影戏精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