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一年十月十一日
凌晨三点。
回学校了,好饿。饿得眼泪直流,新的眼泪断续着划过旧的泪道。
我抠了抠干涩的脸,抠下来白色的皮,嗯,或者是眼泪的“蜕”。好像从接到秋秋死亡的消息时我就在哭,鼻涕糊了一嘴,哭得咳嗽,是不是还吐了,对不起飞机上的左邻右舍......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着空姐的手站在了到达出口......
我听到他们在和我说话,可我听不懂。
真奇怪。
怎么会呢?
我和嫂子说了秋秋的注意事项,嫂子都记在了备忘录里,还定了闹钟提醒自己。
为什么呢?什么叫停车取了个mini猫窝的时间,秋秋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
所有他们要带回S市的东西,都已经装在后备箱。只是想让秋秋舒服点,所以网上下单了小窝,嫂嫂只是到店里取了一下猫窝,三分钟都不到。
怎么就死了?
哥哥说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我们分开到嫂子要把秋秋放mini窝上抱着结果发现秋秋已经完全不动了时,秋秋只发出过一声。
“喵。”
他们带着秋秋去最近的医院检查,医生说小猫太虚弱了。
甚至连抢救的必要都没有。
听完哥哥的转述,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只是下一秒,我听到自己说:“埋了吧。”
就像是一场梦。
混乱的时间让人头痛欲裂。
他们送我到机场的时候,我没有再抱抱秋秋。我想着抱了一路,现在要把它托付给嫂嫂了,所以嫂嫂递过来让我说再见的时候我也没有接。
转身的时候我还自得于自己的成熟,背过孩子流泪,我以为这是成熟的标志之一,我以为这是为人母的习性......
不对。
哥哥在身后还捧起秋秋,大声地发出mua的声音,嫂嫂咯咯笑着要他别逗我了。
我转过去做鬼脸,挥手。
可那不是对秋秋,是对哥哥嫂嫂。
我以为随便一个周末我都能去找秋秋,我们来日方长。
嫂嫂哭得很伤心,她痛恨于小生命消逝在自己的手里。她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多事买窝,这不是欲加之罪吗?我想安慰她,可我好累,嫂子跟我道歉,说对不起我。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是雨夜所有人的,是我的,是......我还能倒推到哪里,还能怪到谁头上去。
“猫是不是不喜欢换环境?应激了吧。”
姐姐发来消息。
是我的错。
我照顾不好它,我自以为是救了它,带给它的却是巴掌。
巴掌重重落下时,可怜的秋秋几乎死亡。
我的弥补就像是一个笑话,它只是没立刻死在雨夜。
眼睛涨涨的,细针一样刺着我,脑电波接受到的信息说它们很渴,可是眼泪仿佛流尽了,没有什么能滋润它们。
缺水不是会干瘪吗?
它们怎么涨得这样痛。
我不知道我哪里不舒服,秋秋死了,已经死了,我得关心我自己。很不舒服,可我不知道哪里不舒服,眼睛疼,头疼,鼻子疼,嗓子怪怪的,没吃东西,但整个躯体憋憋胀胀。
哥哥说他给我买票,嫂子想让我再见见秋秋。
可我不想见它了。
我真傻,是不是我一开始就不觉得它能活?不然我为什么像甩开一个包袱一样甩开它?连再摸摸它也不愿意。
不,不是这样。
我是在后悔,我好后悔,我好后悔为什么没有摸摸它,如果死亡无可避免,为什么我不在它身边。
鼻涕长流,新来的舍友叹了口气。
我从床上爬起来,带着日记本坐到了宿舍楼下的小花园里。雨恩在草丛里见过蛇,我没有见过。
我的猫猫蛇。
家里的秋夜已经开始像井水一样冰凉,但学校这边并不冷。甚至还有点闷热。
寂静的,空无一人的。
上高中的时候为了艺术节排练舞蹈,每天都要练到好晚,被灯照亮的地方是安全区,其它全部都有鬼。结伴上厕所的女孩们在楼道里疯跑,尖叫......谢景阳和几个男生藏在暗处等着吓人。
有一次他一个人蹲守,静悄悄的没有露出一点马脚。看准时机猛然出手,一把将我捉到他面前。我被吓得说不出话,他笑得更开心了。
心如擂鼓。
我以为学校的夜就是那样了,和朋友们牵着手,热热乎乎的,吓得要死也绝不丢下她一个人。
或者突然被鬼捉到,心跳得要飞出去。
总之,不是现在这样。
我溶在黑夜里面,小飞虫绕着手电筒瞎转。
十月近半了,还有蚊子不死不休。
哦,我拿出手机跟认识秋秋的朋友们群发了一下。
“秋秋死了。目前我不想再提它。我就是说一声。”
枯坐。
四点了。
落在脸上的是雨吗?
是雨。本子湿了。
该回去睡觉了。
十月十一日晚
闹钟响的时候我好像刚闭上眼睛,睡眠就在我阖眼的瞬间坐上火箭飞走了。
返校的第一天。
雨还在下,绵绵不绝,走在里面就像走进蜘蛛精的怀抱。
丝丝缕缕缠绕在身上,丢不开,打不断。
想翘课算了,但我还是来了。生活是不会为谁停下的。
早上是艺术理论,听着听着我竟然睡着了。梦里的雨瓢泼着,打得人晕头转向,好像这雨和人世间有诸多仇恨。乔峤叫醒了我,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谁在叫我出去玩。竟然就那样站起来走到了窗边,哈哈,老师大喝“你做什么!”我才恍然惊醒。
我只是想看看这么大的雨,谁在楼下。
这会儿脸还有点热,坐在前面的乔峤在担心我,我看得出来。
昨天我们在宿舍楼遇到了,我红肿的眼睛,在眯缝里认出她和曲红梅。乔峤惊讶地盯着我,我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她的嘴角已经因为我的伤心而伤心的耷拉下去。我告诉她秋秋死了,我好累。看得出她很震惊也很疑惑,毕竟我才和她分享了秋秋复查时在医院狼吞虎咽的样子。可我张不开嘴,心很重,嘴巴也干。
她放我回去休息了。
今早眼睛变成了欧式大双,要不就说是整容失败了吧。
但除了少数朋友们在乎,其实也没什么人来问,连打量也没有。
好有素质,好礼貌的大学生们。
绞尽脑汁想再写点什么,可是我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除了雨就是雨,课听不进去,谁带着日记本上课。带着日记本又怎么听课?又不是笔记本。
不好笑。
哦,昨晚回宿舍的时候有新舍友,我有说吗?看了一下,没有。是个漂亮的女生,哈,瞧我说的,难不成会是男生吗?早上听到张卉叫她“chenxi”,陈希?不知道,她们好像已经很熟悉了。我不喜欢她们,昨天回宿舍后我站在洗漱台前发呆,张卉飞过来放下我的水乳,嘴上说着“蕊蕊,我水乳用完了,借用了一下你的。”
我点头接过,上面竟然还卷着一根她栗色的发丝。
恶心。
眼睛落到我放在角落的洗漱包,包口大敞,粉底液盖上留着没擦干净的指印,白色的眼影盘上紧贴着半幅假睫毛。
哈,我笑了一声。
好像是笑了一声,我记不清了,但当时一边刷着牙,一边觉得自己像苦情剧女主,悲从中来。
马上下课了,下午没课。王露叫我去她们寝室看电影,我拒绝了。她让我振作,她跟我说秋秋已经解放了,她发了很长的信息给我,她说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
尽人事,听天命。
狗老天。
狗老天!
狗老天!
谢景阳又打了一堆电话,我没有接。我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或者说除了在日记里表达,我不知道我要跟人们说什么。
表达的**流失了。
我给他留言,让他不要管我,我想安静几天。
他没有回复,最好别回,养秋秋请教过的一个男同学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秋秋去世的消息,一通信息轰炸。
烦。
我就是过河拆桥怎么了?我不需要他关心,我不知道秋秋去世了,我有什么好说的!我需要对谁做出解释吗?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删除好友。
世界清净了。
刚和姐姐通了电话,我问她怎么还在家里,她说不去上班了,有别的计划。
我以为她早就去那个什么职业大学报道了。
家里一切都好,她小心翼翼没有再提到秋秋,只说我房间的东西妈妈给收拾掉了。
什么东西?纸箱,电热毯,水碗,猫砂盆......家当还挺多的,可惜没有遗产继承猫。
说再见的时候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姐姐惊讶的声音“下雪了!”
十月十一号,没看错吧,农历也才八月二十来号,竟然下雪了。
普通民众,也许是无知民众,不知道这么早下雪有什么好与不好,只一味地开心分享。
我沉寂的心刚刚跳起来一点点,就一点点。
“喵。”
秋秋,地下冷不冷啊?
躺在枕头上数床帘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三十七颗......
我买的全包床帘,深蓝的丝绒款,上面印着无数星星,我以为躺在床上会像躺在草原上一样自在。
结果不知道草原上有多自在,倒是发现我可能并不喜欢幕天席地的生活。
星星太亮,无法入睡。
床下头舍友们叽叽喳喳很是快活,在说大二的哪位渣男学长的“战况”,如果我还没变成哑巴,我一定要探出脑袋做个杠精,不许她们把八卦里的学姐当“战果”。可我是个哑巴,我星光暗淡,我只能听着。
日记本放在床上真是太好了,随时随地蛐蛐别人。
睡不着,我激扬文字。
头痛,挨着枕头就痛,我翻起来继续挥斥方遒。
是不是不能这样用?算了,语文老师不会和哑巴计较。
这些字,这每一个字,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都像是被铁锤猛敲进我的大脑。
原来我就是本子。
痛,好痛,底下窸窸窣窣叽里咕噜吵个不停,好想请她们低声些,再低声些。
可现在才七点。
雨,下不完的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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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