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派今日祥云缭绕,一早便有鹤群在山间云端来回穿梭,发出一阵阵穿破云霄的鹤唳。
缘因今日乃灵山派掌门——师尊镜平的两万岁寿诞。
故而下山做任务的和外出游历的众弟子都纷纷回山庆贺。
本该是门派内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好日子,如果没有这一桩意外之事的话。
一刻钟前,门内的一位弟子借着这难得一见门派长老的机会,打着声讨同门的名头,跪在了大殿中央,声泪俱下。
“禀师尊,门内弟子大多勤于修炼。在修习功法之余亦丝毫不敢怠慢下山做任务。即便如此,修仙的进展也依旧艰难且缓慢。可恨居然有人,整日赖在山中躲清闲,还仗着自己身份平白占据众位弟子们辛苦获得的灵器法宝。求师尊整顿师门,还众位弟子一个公平!”
坐在上首的镜平沉默片刻,问道,“这位弟子,师从哪位?”
“回师尊,弟子锦余。入我门派二十余年,师从二师兄吴梦。”
殿内的众人神色各异,谁也不愿先开口。
因为即使锦余并未指名道姓,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他控诉的是师尊座下唯二的亲传弟子之一,门内行五的越清。
而当事人虽然被同门闹得如此难堪,却也无甚反应。
不等镜平发话,她倒主动认下这倒霉事,朝着锦余的方向走近几步,轻飘飘地开口,“既然你天赋又差又怕辛苦,那别修仙了。下山去做个普通人,还能活个两百多年,也挺好。”
说罢也不管还在跪着的锦余,转身去看师尊。
可锦余未曾料到当事人居然是这副嘴脸,更是不管不顾地嚷起来。
“这门内谁都有资格要别人放弃修仙,唯独你不行。你就是门派里唯一一个废物,你自甘堕落,心术不正,懒惰成性,凭什么你还能在门派里修仙?既然你并不属意此路,为何还要占据本就难得的资源。你如今的金丹全凭师尊和众位师兄砸进去了太多的灵药宝器得以结成,可若是将这些宝贵的器物分散下去,那足以让更多的弟子筑基了。”
话音落下,几位长老和师兄妹们皆变了面色。
“住嘴”,吴梦板着一张脸呵斥锦余,“何故对未知之事妄加揣测。平日里我怎不知你居然是这样的想法。”说罢朝师尊深深拜下,“是弟子教导无方”,又跟越清道歉,“对不住,我实是不知他为何如此鬼迷心窍”。
“既如此,那就交由吴梦自行处置吧。”镜平挥挥手,不欲再管这桩糊涂事。
吴梦再拜,转身面向锦余皱起眉头,“师妹的事情并不是你所言那般,是你着相了。”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想说又没说出口的解释也就此打住。
“你确实不适合修仙”,一直旁观的大师兄忽然开口打断吴梦。
“你一个修仙之人,在修仙门派里讲公平,未免好笑。什么是公平,若这些辅助应该给天赋异禀的人才不至于浪费,那不是你。若应该给门内最弱的弟子,那也不是你。既然修仙一事于你是如此艰难困苦,或许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灵山派的大师兄——柳篱,天资卓越,人称修仙第一人。
是师尊座下的大弟子,也是大家默认的下一任掌门。
既然他都如此说,吴梦思忖片刻,轻轻点头。
“锦余,灵山派容不下你,另拜高门去罢。”
说罢抬手从锦余身上收走了入山符。
这边锦余还未从吴梦的话中回神,就先看到金色的符从体内一缕缕散出,他本能地伸手去捞,只抓住了一手虚无。
“凭何!弟子所言句句属实。仅仅因为弟子讲了几句实话便要遭受如此大的惩罚吗?这未免太不公平!请师尊为我做主!”
“不对”,越清的声音突兀地打断此刻的紧绷。
“什么不对?”小师妹秦可率先反应过来。
“声音不对”,说着越清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没有解释更多,越清抛下一屋子的人转身往外走,出了殿门又驻足于院内,只一个劲儿的往天上看。
众人皆在茫然之际,唯有柳篱,瞬息之间便笑了。
“师尊,前日我瞧见几只鹤在净湖边打架,这鸟本性凶猛,想是打架的时候不懂分寸伤着了”。
紧跟着季晚也笑出声,“是,是有一只鹤的鹤唳不太一样,有些哑,听着中气不足似的。”
镜平看着还在院子里愁眉苦脸望天的越清,轻轻叹气,复又肃起脸。
“锦余小弟子,天道从来不公。你若如此固执,未必会有好结果。”
于是锦余逐出师门的决定便就此一锤定音,再无转圜的余地。
锦余见状再有多大的愤怒与不甘,此刻也都无法,只是恨恨的望一圈,还是无人替他挽回,也只好站起身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迎面撞上一时无措返回大殿的越清。
顷刻间锦余就做出决定,他飞速化出自己的本命剑,毫不保留地直冲越清命门。
“越清,我要你这个废物花瓶在我的剑下碎尸万段!”
到底是还没能筑基的弟子,那剑气堪堪划破了越清的裙角,便被柳篱轻易地挡下。
“吴梦,你亲自送他下山。”
吴梦没再耽搁,最后拜了师尊,拎着已神智不清大哭大喊的锦余下了山。
经此一事众人的兴致减退不少,镜平没再提起越清的事情,只是严肃的嘱咐众人,“你们这些收了徒的也不要只盯着弟子的术法修习,心法也要重视。稍有不慎走火入魔,伤害的又何止其本身。望你们以此为戒。”
说罢挥挥手,起身回了后山的居所。
既然寿星没了庆贺心思,众人也打算各自散去。
秦可看着站在一边不言不语拎着被划破的裙角皱眉的越清,计上心来。
“各位师兄师姐,大家难得聚到一齐,别忙着走嘛。左右今日无事,不如听我的,都去阿清那里吃饭呀。前几日多雨,她后院的春笋肯定长势正好,我们挖来吃嘛。”
“阿清师妹今日也是自己爬山来的吗?”柳篱岔开话题笑着看向总是淡漠不理人的越清,“一别十余年,阿清还是不会驭风御剑飞行吗?”
连续被点到两次名的越清看看秦可又看看柳篱,只蹦出四个字,“是的,可以。”
柳篱还没反应过来,秦可已经高兴地挽上越清的手臂,“别不开心嘛,一件衣裳而已。”
季晚也顺着撸毛,“只是划破一点裙角,还能穿,回去我帮你修补,保准谁都看不出来”。
越清不说话,只点点头,手上拎着被划破的裙角往外走。
“那我们先各自回去,两个时辰之后在阿清的院子碰头吗。届时阿清还有余力招待大家吗?”
柳篱笑着打趣,他不太确定师妹是不是真的愿意招待这一群人,他给个台阶总是好的。万一越清确实不乐意,起码能顺着话推拒掉。
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越清听了此话回头,一脸莫名,“背我下去就好了。”
秦可喜滋滋地跟着越清往外走,“我最近修炼又精进许多,这次背你飞保管不会弄的你不舒服了,信我”。
柳篱跟在身后试图拦一拦,但又无从下手,正在犹豫之际,季晚的声音猝不及防传入耳内。
“阿清说可以就是真的可以,做什么这么揣度她”。
柳篱侧身去看季晚,她们师徒二人倒是相似。
季晚是越清门下唯一一位徒弟。
其实说她是徒弟也不甚妥帖。
毕竟越清实在没什么能教她的,她日常的修习大多都是越清让她四处听讲蹭课。除此之外越清也会厚着脸皮去跟别的师兄师妹借一些心经功法,拿来让她自己琢磨。
越清即使收了徒弟,还是悠闲自在两袖清风。
而季晚除了刻苦修习,唯二做的事情便是照顾越清。
也不是照顾越清这个人,更多的是做那些越清自己忙活不完的事情。
例如整顿院子,照顾菜地,投喂一些来去自由的动物。
非常偶尔的时候,若是需要众弟子即刻在山头的大殿议事,不会御飞的越清便需要季晚背着她飞速赶到。
倘若季晚不在山上,也会由小师妹秦可代劳。
毕竟要从越清住的半山腰一路爬去山头的议事大殿,单靠脚力少说也需要两个时辰。
却只有越清,百年来依旧乐此不疲。
柳篱还在存疑之际只见秦可率先背起了越清飞下山去,便也只好跟在身后一起去了。
直到一行人进了越清的小院,柳篱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虽然她同他一样是师尊镜平的座下弟子,但彼时越清上山的时候仅十余岁。
这百年来一直跟着师尊住,一直到前几十年才被师尊放下山自己修行。
柳篱并不经常在山里,所以他之前见到越清的机会本就很少。
加之越清是一个十分懒散,格外冷淡的性子,平日里就不喜多言,讨厌人际交往。
在门内弟子领下山任务或者外出游历的时候,她都为了不做这些而选择留在山里做杂活儿。
以至于柳篱虽然早就想亲自带着这嫡亲的师妹一起历练,但由于本人不愿意,便只能一直搁置。
倒是未曾料到日日躲懒不修习的越清将这住处打理得井井有条。
外围是一圈木头做的矮墙,还做了一扇木门,上方像模像样地挂了块牌匾,“春院”。
柳篱沉默着随着众人一起踏入园内,默默地四处打量。
桦雨和黄显询问着是否要帮忙挖笋烧火。
越清却不承好意,只带着季晚和秦可一起拿了锄头背了竹筐往后山走。
柳篱尴尬地轻咳几声,看向一旁自发坐下的吴梦,“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吴梦丝毫不为所动,“不然你可以像他们那样,自己找点活儿干。”
柳篱这才发现,这伙人也没真闲着。都在四处游荡,这个看看菜地那个拍拍围墙。
“对了,方才在大殿上为何要给我下禁言咒?你明知道我轻易就能解开。”
吴梦困惑不已。
柳篱神色黯了一些,“阿清结丹的前因后果,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我大意了”,吴梦也反应过来,“阿清师妹的一身灵骨,确实不好为外人所道。”
柳篱轻轻点头,望着远处视线中一袭青色长裙的少女,安静地躺在竹椅上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灵山派人丁并不很兴旺。
师尊镜平下面只得两个亲传弟子,大师兄柳篱和五师妹越清。
二长老镜瑶常年在外云游,很少回山,座下虽然有二师弟吴梦和四师妹桦雨,也只有吴梦会常驻山中。
三长老镜波座下有三师弟黄显和六师妹秦可,这二位倒是总在山上。
门派亲传弟子只有这几个人,其余的便是各位弟子自行收的几十个徒弟,并一些自愿上山清修的凡人弟子,做一些山中琐事
这传闻中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零零散散的总共不过百余人。
此刻他们这师兄妹六人倒是整整齐齐的聚在了这座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