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成了门派的地缚灵》 第1章 第一章 灵山派今日祥云缭绕,一早便有鹤群在山间云端来回穿梭,发出一阵阵穿破云霄的鹤唳。 缘因今日乃灵山派掌门——师尊镜平的两万岁寿诞。 故而下山做任务的和外出游历的众弟子都纷纷回山庆贺。 本该是门派内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好日子,如果没有这一桩意外之事的话。 一刻钟前,门内的一位弟子借着这难得一见门派长老的机会,打着声讨同门的名头,跪在了大殿中央,声泪俱下。 “禀师尊,门内弟子大多勤于修炼。在修习功法之余亦丝毫不敢怠慢下山做任务。即便如此,修仙的进展也依旧艰难且缓慢。可恨居然有人,整日赖在山中躲清闲,还仗着自己身份平白占据众位弟子们辛苦获得的灵器法宝。求师尊整顿师门,还众位弟子一个公平!” 坐在上首的镜平沉默片刻,问道,“这位弟子,师从哪位?” “回师尊,弟子锦余。入我门派二十余年,师从二师兄吴梦。” 殿内的众人神色各异,谁也不愿先开口。 因为即使锦余并未指名道姓,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他控诉的是师尊座下唯二的亲传弟子之一,门内行五的越清。 而当事人虽然被同门闹得如此难堪,却也无甚反应。 不等镜平发话,她倒主动认下这倒霉事,朝着锦余的方向走近几步,轻飘飘地开口,“既然你天赋又差又怕辛苦,那别修仙了。下山去做个普通人,还能活个两百多年,也挺好。” 说罢也不管还在跪着的锦余,转身去看师尊。 可锦余未曾料到当事人居然是这副嘴脸,更是不管不顾地嚷起来。 “这门内谁都有资格要别人放弃修仙,唯独你不行。你就是门派里唯一一个废物,你自甘堕落,心术不正,懒惰成性,凭什么你还能在门派里修仙?既然你并不属意此路,为何还要占据本就难得的资源。你如今的金丹全凭师尊和众位师兄砸进去了太多的灵药宝器得以结成,可若是将这些宝贵的器物分散下去,那足以让更多的弟子筑基了。” 话音落下,几位长老和师兄妹们皆变了面色。 “住嘴”,吴梦板着一张脸呵斥锦余,“何故对未知之事妄加揣测。平日里我怎不知你居然是这样的想法。”说罢朝师尊深深拜下,“是弟子教导无方”,又跟越清道歉,“对不住,我实是不知他为何如此鬼迷心窍”。 “既如此,那就交由吴梦自行处置吧。”镜平挥挥手,不欲再管这桩糊涂事。 吴梦再拜,转身面向锦余皱起眉头,“师妹的事情并不是你所言那般,是你着相了。”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想说又没说出口的解释也就此打住。 “你确实不适合修仙”,一直旁观的大师兄忽然开口打断吴梦。 “你一个修仙之人,在修仙门派里讲公平,未免好笑。什么是公平,若这些辅助应该给天赋异禀的人才不至于浪费,那不是你。若应该给门内最弱的弟子,那也不是你。既然修仙一事于你是如此艰难困苦,或许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灵山派的大师兄——柳篱,天资卓越,人称修仙第一人。 是师尊座下的大弟子,也是大家默认的下一任掌门。 既然他都如此说,吴梦思忖片刻,轻轻点头。 “锦余,灵山派容不下你,另拜高门去罢。” 说罢抬手从锦余身上收走了入山符。 这边锦余还未从吴梦的话中回神,就先看到金色的符从体内一缕缕散出,他本能地伸手去捞,只抓住了一手虚无。 “凭何!弟子所言句句属实。仅仅因为弟子讲了几句实话便要遭受如此大的惩罚吗?这未免太不公平!请师尊为我做主!” “不对”,越清的声音突兀地打断此刻的紧绷。 “什么不对?”小师妹秦可率先反应过来。 “声音不对”,说着越清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没有解释更多,越清抛下一屋子的人转身往外走,出了殿门又驻足于院内,只一个劲儿的往天上看。 众人皆在茫然之际,唯有柳篱,瞬息之间便笑了。 “师尊,前日我瞧见几只鹤在净湖边打架,这鸟本性凶猛,想是打架的时候不懂分寸伤着了”。 紧跟着季晚也笑出声,“是,是有一只鹤的鹤唳不太一样,有些哑,听着中气不足似的。” 镜平看着还在院子里愁眉苦脸望天的越清,轻轻叹气,复又肃起脸。 “锦余小弟子,天道从来不公。你若如此固执,未必会有好结果。” 于是锦余逐出师门的决定便就此一锤定音,再无转圜的余地。 锦余见状再有多大的愤怒与不甘,此刻也都无法,只是恨恨的望一圈,还是无人替他挽回,也只好站起身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迎面撞上一时无措返回大殿的越清。 顷刻间锦余就做出决定,他飞速化出自己的本命剑,毫不保留地直冲越清命门。 “越清,我要你这个废物花瓶在我的剑下碎尸万段!” 到底是还没能筑基的弟子,那剑气堪堪划破了越清的裙角,便被柳篱轻易地挡下。 “吴梦,你亲自送他下山。” 吴梦没再耽搁,最后拜了师尊,拎着已神智不清大哭大喊的锦余下了山。 经此一事众人的兴致减退不少,镜平没再提起越清的事情,只是严肃的嘱咐众人,“你们这些收了徒的也不要只盯着弟子的术法修习,心法也要重视。稍有不慎走火入魔,伤害的又何止其本身。望你们以此为戒。” 说罢挥挥手,起身回了后山的居所。 既然寿星没了庆贺心思,众人也打算各自散去。 秦可看着站在一边不言不语拎着被划破的裙角皱眉的越清,计上心来。 “各位师兄师姐,大家难得聚到一齐,别忙着走嘛。左右今日无事,不如听我的,都去阿清那里吃饭呀。前几日多雨,她后院的春笋肯定长势正好,我们挖来吃嘛。” “阿清师妹今日也是自己爬山来的吗?”柳篱岔开话题笑着看向总是淡漠不理人的越清,“一别十余年,阿清还是不会驭风御剑飞行吗?” 连续被点到两次名的越清看看秦可又看看柳篱,只蹦出四个字,“是的,可以。” 柳篱还没反应过来,秦可已经高兴地挽上越清的手臂,“别不开心嘛,一件衣裳而已。” 季晚也顺着撸毛,“只是划破一点裙角,还能穿,回去我帮你修补,保准谁都看不出来”。 越清不说话,只点点头,手上拎着被划破的裙角往外走。 “那我们先各自回去,两个时辰之后在阿清的院子碰头吗。届时阿清还有余力招待大家吗?” 柳篱笑着打趣,他不太确定师妹是不是真的愿意招待这一群人,他给个台阶总是好的。万一越清确实不乐意,起码能顺着话推拒掉。 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越清听了此话回头,一脸莫名,“背我下去就好了。” 秦可喜滋滋地跟着越清往外走,“我最近修炼又精进许多,这次背你飞保管不会弄的你不舒服了,信我”。 柳篱跟在身后试图拦一拦,但又无从下手,正在犹豫之际,季晚的声音猝不及防传入耳内。 “阿清说可以就是真的可以,做什么这么揣度她”。 柳篱侧身去看季晚,她们师徒二人倒是相似。 季晚是越清门下唯一一位徒弟。 其实说她是徒弟也不甚妥帖。 毕竟越清实在没什么能教她的,她日常的修习大多都是越清让她四处听讲蹭课。除此之外越清也会厚着脸皮去跟别的师兄师妹借一些心经功法,拿来让她自己琢磨。 越清即使收了徒弟,还是悠闲自在两袖清风。 而季晚除了刻苦修习,唯二做的事情便是照顾越清。 也不是照顾越清这个人,更多的是做那些越清自己忙活不完的事情。 例如整顿院子,照顾菜地,投喂一些来去自由的动物。 非常偶尔的时候,若是需要众弟子即刻在山头的大殿议事,不会御飞的越清便需要季晚背着她飞速赶到。 倘若季晚不在山上,也会由小师妹秦可代劳。 毕竟要从越清住的半山腰一路爬去山头的议事大殿,单靠脚力少说也需要两个时辰。 却只有越清,百年来依旧乐此不疲。 柳篱还在存疑之际只见秦可率先背起了越清飞下山去,便也只好跟在身后一起去了。 直到一行人进了越清的小院,柳篱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虽然她同他一样是师尊镜平的座下弟子,但彼时越清上山的时候仅十余岁。 这百年来一直跟着师尊住,一直到前几十年才被师尊放下山自己修行。 柳篱并不经常在山里,所以他之前见到越清的机会本就很少。 加之越清是一个十分懒散,格外冷淡的性子,平日里就不喜多言,讨厌人际交往。 在门内弟子领下山任务或者外出游历的时候,她都为了不做这些而选择留在山里做杂活儿。 以至于柳篱虽然早就想亲自带着这嫡亲的师妹一起历练,但由于本人不愿意,便只能一直搁置。 倒是未曾料到日日躲懒不修习的越清将这住处打理得井井有条。 外围是一圈木头做的矮墙,还做了一扇木门,上方像模像样地挂了块牌匾,“春院”。 柳篱沉默着随着众人一起踏入园内,默默地四处打量。 桦雨和黄显询问着是否要帮忙挖笋烧火。 越清却不承好意,只带着季晚和秦可一起拿了锄头背了竹筐往后山走。 柳篱尴尬地轻咳几声,看向一旁自发坐下的吴梦,“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吴梦丝毫不为所动,“不然你可以像他们那样,自己找点活儿干。” 柳篱这才发现,这伙人也没真闲着。都在四处游荡,这个看看菜地那个拍拍围墙。 “对了,方才在大殿上为何要给我下禁言咒?你明知道我轻易就能解开。” 吴梦困惑不已。 柳篱神色黯了一些,“阿清结丹的前因后果,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我大意了”,吴梦也反应过来,“阿清师妹的一身灵骨,确实不好为外人所道。” 柳篱轻轻点头,望着远处视线中一袭青色长裙的少女,安静地躺在竹椅上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灵山派人丁并不很兴旺。 师尊镜平下面只得两个亲传弟子,大师兄柳篱和五师妹越清。 二长老镜瑶常年在外云游,很少回山,座下虽然有二师弟吴梦和四师妹桦雨,也只有吴梦会常驻山中。 三长老镜波座下有三师弟黄显和六师妹秦可,这二位倒是总在山上。 门派亲传弟子只有这几个人,其余的便是各位弟子自行收的几十个徒弟,并一些自愿上山清修的凡人弟子,做一些山中琐事 这传闻中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零零散散的总共不过百余人。 此刻他们这师兄妹六人倒是整整齐齐的聚在了这座春院。 第2章 第二章 越清虽然于修仙一事格外怠惰,但旁的倒是很愿意辛苦。 就比如这方院落。 灵山派,顾名思义,整个门派坐落在一片占地辽阔的山群里。 门内弟子大多零零散散住在各个小山头上,一来自行修炼不受打扰,二来也方便收一些通过山门考的新弟子做徒弟,慢慢按需修缮打理。 当初师尊特意将东北处一个山头划给越清住,山里四季分明,那一处是又宽阔又敞亮。 可她不喜欢。 最后是越清自己选了主山峰半山腰的东南处。 平地较大,三面环山,西边和北边都紧挨着树林,东面连着一片颇大的湖水。 山里灵气充沛,飞鸟走兽格外中意这一片角落,导致这里练武伸不开手脚,修习术法心神难宁。 因此这整个半山腰只有越清一个人住,后来又多了一个季晚。 瞧着这日子倒是越过越有滋味,柳篱莫名地羡慕起来。 都是修仙人士,因此于吃饭一事并不热衷。 难得聚到一起,众人都是说得多,吃得少。 柳篱在大家东一杯西一句的间隙中悄悄地去瞧今晚忙活最久的越清。 她还是那样,坐在热闹的人群中,安静地认真地吃饭。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吃饭这件事要做。 此刻的越清又让人无法跟不久前抡着铁锅铁铲行云流水般炒菜的姑娘合为一体。 师妹似乎是长大了一些,又好像一直是那个刚上山的小姑娘。 那会儿越清仅有十岁,师尊牵着她的手让她挨个认人。 彼时柳篱已经一百二十岁,蹲下身跟小姑娘对视,试图跟她示好。 谁知小小人儿倒是全场最淡定的人,不论见谁,都是师尊说一句她跟着学一句,多的一个字都没有,也不笑,也不哭。 哪怕对着全门派里最温和俊美的大师兄柳篱,越清也只是毫无波澜地说一句“见过大师兄”。 柳篱怔了片刻又笑起来,这小姑娘的眼里没有他。 准确来说,那时越清的眼底空无一物,她什么都看见了,又什么都没看见。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师尊将原本把越清交给他教养的计划放下,亲自将越清带在身边,这一带就是百余年。 直到越清结了金丹,师尊才放她下山自己过日子。 到如今,又是一甲子了。 这百余年间柳篱见她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正值壮年,修炼什么都是鼎盛时期。所以他总是不在山里,一直在云游四方,到处历练。 间或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都攒着回了山上分送给诸位师兄妹。 尤其因为知道越清无心修炼,分到她手里的多是些华而不实的漂亮物件儿。 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在这其中过份地推波助澜,渐渐的他冷心冷眼的师妹有了新的变化。 越清开始爱打扮了。 柳篱远远的见过一次盛装打扮的越清。 那是有一年的开山考,从来对这件事不感兴趣的越清莫名下山去观赛。 特别隆重的样子,身着他从千寒洞带回来的金银丝缕寒光料做的衣裙,颈上挂了他从南海得来的几颗鹌鹑蛋大小的珍珠。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用银色的极细玄铁丝穿到一起,最中间垂下来一枚晶润的平安扣。 还尤嫌不够,他从前采药时恰巧拾得的巴掌大一块和田羊脂玉在某一次顺手送了去,被越清拿去磨成了祥云簪并一副水滴耳坠,此刻正好端端的别在发间,坠在耳下。 这一身搭配同越清月色一般的眼眸和风轻云淡的面容,倒是相得益彰。 柳篱并无收徒的心思,只是远远看了几眼越清就上山去寻师尊议事。 匆匆上山又匆匆下山,错过了越清唯一一次收徒的场面。 谁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那次越清选了中途落败的季晚到自己门下。 有趣的是大概那次越清一身装扮太招摇,有几个通过考试资质优越的弟子最终没留在门派。言语中似是觉得越清这样的花瓶都能做嫡亲弟子,想来其余人员进了门派也是给更多这样的花瓶打白工。 此后每三十年一届连续三届的开山考都没什么好资质的修仙人士参加,本就门庭不旺的灵山派在一众大派里更显冷清。 本也没什么要紧的,修仙之人一生诸多意外百般磨难。能修到有所成的更是少之又少,有太多人筑基之后再难更进一步。 凡是设立门槛的派别,到最后也留不下多少人。 所以那时他只觉得越清太孩子心气。 但也无所谓,只是喜欢漂亮的物件儿而已,只是爱打扮自己而已,又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爱好。 他一个修仙之人,师尊座下又仅有他和越清两个亲传弟子,给这唯一嫡亲的小师妹攢些衣服首饰实属微末之事。 打那之后他更加频繁的四处搜集一些好看的玩意儿给越清送去,担心被人误解,这些东西大多都是经了师尊的手转赠予师妹。 不知不觉这么些年,他根本记不清自己送了多少东西给越清。 只是每每见到越清身上出现他熟悉的物什,他都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 不爱修仙就不爱修仙吧,左右越清不下山也不历练。 柳篱只是默默的在送出东西的时候往上面系几个法术,大多数是防御术,偶尔是些隐匿相貌术或者驭风咒。 帮助越清爬山时不会摔下去,在山里行走时不会被修炼的弟子们意外伤到。 以及盛装打扮的时候不会太蛊惑人心,从而要为这不值一提的皮相引祸上身。 众人吃饱喝足时月亮已经当空,越清抬头瞧瞧,破天荒的主动开口招呼大家在院子里躺一会儿,“难得今日有这样好的月。这时节的月华可以多照,补阴虚,洗灵根。” 话毕抬手灭了满院的火光,只消片刻,清凉的月光铺满一地,众人自发地寻了地方,开始闭目养神。 秦可从越清身旁起身,走到柳篱身侧躺下。 她许久没见着大师兄了,有些想他。 柳篱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师兄,得了宝物灵药会分给大家。遇上有同门去请教修仙难题,也都会细致地指教。 秦可是三长老镜波座下的弟子,筑基的时候大师兄也会护法相助。 “你经常来阿清这里吗?”柳篱好奇地跟身侧的秦可打听。 “对呀,”秦可大剌剌地躺在一边,眯着眼享受月光的笼罩,“大家都常来。不止我,门内的小弟子们也总来。” “阿清不恼吗?她不是最烦被人打扰了。你们总来做什么?” “也不做什么。”秦可有些昏昏欲睡,“阿清这里有一种微妙的和谐。很安静,但是有很多鸟兽来来去去的发出动静。赶上阿清做饭,就能蹭一顿,只是不许挑嘴吃完要收拾干净。还有呢,阿清最不在乎凡尘俗事,所以不管谁在这里说了什么,都会化作一缕风无声无息地消散。这儿没有对错,无论善恶,不分仙凡。” 听起来还挺唬人的,柳篱暗暗感叹,“让你这么一说,此地倒能称得上凡间仙境了。” “那倒也不是,”秦可想起什么,哧哧地笑起来,“其实更多的时候都会被阿清抓住当壮丁。她这前后种的菜呀花呀,都是不许使法术亲自动手栽种修整的。翻地,播种,都是谁来谁帮着干。还有东面的那片湖,她前些年想种莲,陆续逮住不少人去帮她清淤泥。一切准备就绪了结果莲花就是长不出来。阿清百思不得其解,又抓了好几次壮丁帮她下水查看。这不,今年的种子还没下呢。不知道会随机到哪个苦力头上。” 这倒奇了,柳篱思忖片刻,想问的问题更多了。 秦可似乎知道柳篱想问什么,又多补了几句,“但阿清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安静地待着,默默地忙碌。极少闲聊,相比起来她跟院子里的鸟兽说话还多些。说是抓壮丁,不愿意去阿清也不会怎么样。而且春院的门不是一直开着,一年里能进来的日子不过三四个月罢了。” 越清坐到半夜悄悄回屋睡了。 季晚陪着大家又坐了一会儿,直至大家陆续离开。 柳篱最后一个踏出院子,稍待片刻却又折返而来。 季晚一脸不明所以地迎上去,“还有事?” “那身衣裙,阿清很喜欢吗?” “是,”季晚在人后也不大爱笑,语气平淡,“她说穿上感觉自己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周身自带一圈淡淡的光泽。” “交给我补吧”,柳篱温和的解释着,“那织法虽然你可以模仿,可那料子却非同一般。是上好的蚕丝混了纺成线的孔雀细羽,修补起来格外耗神。左右我近日休息,山内也无甚事交予我。” 季晚只犹豫了眨眼的功夫,果断的点头,转身去取。 柳篱拿了衣服,又交待季晚别说他修补的事,“阿清师妹最不喜欠人情,同我也不甚亲近。难免她日后苦恼要如何回报与我。这点小事,本也是我这个做大师兄的分内之事罢了。” 看季晚点头应了,柳篱这才离去。 季晚关上院门,大致梭巡一圈之后回屋,发现早前睡下的越清又起来了,满屋子翻箱倒柜找东西。 “找什么呢?我帮你一起找。” “我还是不太放心小鸟,明日估摸着还来要吃食,想给它瞧瞧伤口。但你我都法力不济,无法在不伤到它的同时困住它任由我翻来覆去地查看上药。我记得之前谁给过一些醉梦丸,无毒,小鸟也能吃。” 季晚早已习惯越清的毛病,天上飞的都叫小鸟,地上走的都喊小跑。一边陪着她找,一边说那衣裙我也法力不济,给你修补不了。 “啊?那是有点可惜了。要不然我再顺着裙角划几条口子,弄个不同的款式试试?” 越清心不在焉地跟季晚闲聊,要找的东西怎么也找不着。 “哦那不用。大师兄走之前把裙子要走了,说他会修补好。” “啊?谁?”越清直起身子,茫然地看向季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大师兄,柳篱。他也说我法力不济无法胜任,主动要走的。” “季晚,你听听你说的,这像话吗?”越清苦着脸唠叨起来,“那可是柳篱呀。灵山派修仙第一人,板上钉钉的下任掌门人。五十年筑基一百年结丹二百五十年元婴的天才大师兄柳篱呀!你怎么敢让他给我补裙角的呀?他问你要你就给吗?你哪怕来问问我呢?” “你今日话好多。我明日去找大师兄讨回来,就说你脸皮薄,不好意思让大师兄补裙角”,季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掏出来一个盒子,打开瞧见醉梦丸,松了口气放在桌上,“行了,睡吧”。 “等会儿,睡什么睡。什么叫你去找他讨回来,你都给他了再去讨那不是显得我很不知好歹吗?” 越清拉着季晚的衣袖不松手,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 “那你说怎么办”,季晚无所谓地就近找个椅子坐下,“我去讨要你不让,让他修补你不愿。那你说你想怎么办,我都可以。” 越清一时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这丢人的事情已经做了,再去反悔只会显得她更刁蛮任性。 她只是想做一只平平无奇的咸鱼罢了,为何这么难。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下不为例就行了。” 季晚见越清松口,起身就走。 第3章 第三章 隔天越清早早的就在后院等着那群懒鸟来觅食。 没等来小鸟,倒是先等来了大师兄。 越清乍一看见走进院子的柳篱本能地想躲起来。 无他,单纯是觉得太尴尬了。 虽然她没让季晚去把裙子要回来,但也不代表她此刻能坦然面对大师兄。 一想到修仙第一人,灵山派最大的骄傲,人称温柔俊美派掌门人的柳篱,要手拿针线一点点给她修补裙角的画面,越清就恨不得把季晚的脑子钻个洞抽干再塞满荷塘的淤泥。 柳篱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没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穿过厅堂直直朝着她走来。 越清眼瞅着避无可避,只得老老实实地从躺椅上站起来,“大师兄怎么来了。” “嗯,昨日没机会看你这小院的全貌。今日路过便想再来瞧瞧。” 越清选的这个角落甚好,视野宽阔还能遮阳,有小风吹有清茶喝有好景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只在此放了一把躺椅并一只小桌。 柳篱十分自然地原地又化出另一把跟越清一模一样的躺椅,放在小桌的另一边,也学着适才的越清那样躺了下去。 越清迟疑一瞬果断放弃思考也躺下了。 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看看天喝喝茶。 越清看得直打瞌睡,将要睡过去的一瞬间,听见柳篱开口问她。 “阿清,你有什么心愿吗?” “嗯…没有。”越清耷拉着眼皮,困意未消,说话时不自觉拖了长长的尾音。 “那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也没有”。 “其实阿清你从不曾下山历练所以不太清楚,这天下之大,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山内最近无甚大事,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经常陪着你下山逛逛。” “我不去”,越清想都不想,“我这样就挺有意思的”。 “是吗”,柳篱转头去看躺在另一侧的越清,端详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问她,“你腕上这只茶晶镯子,我昨日也瞧见你戴了,你还记得这是哪儿的料子打得吗?” “嗯?”越清抬起右手去看,唔,确实是她较常戴的一只。 通体茶色的透明晶体,内里影影绰绰地浮着一缕缕深色的絮状物。 “年头太久,早就不记得了。或许是谁送我的镯子?” 柳篱轻轻摇头,“这是我几十年前从西无岭带回的一小块石料。其实不适合拿来打镯子,应该磨成一把细如发丝的短针。它的坚硬度刚好够穿透人体,但又不那么致命。西无岭的人喜欢在上面淬了毒,用作防身暗器。” “啊?那有点可惜这料子了。”越清咂咂嘴,“挺好的东西,用来做见不得光的暗器未免大材小用。爱用针为什么不直接用普通的银针呢。” “大概是因为这石料稀少,能衬得西无岭的人身份离奇又尊贵?” 柳篱玩笑着逗越清。 “哼,装货。”越清摸摸镯子,忽然起身去看柳篱,“你说起这个什么意思?要将这镯子要回去重新打磨成暗器吗?” “师妹如何将我想的这般小气,一块石料罢了,送给你自然随你处置。就是拿来当磨刀石也全凭你的心意”,柳篱也笑着起身,“只是阿清,日子还很长,你当真就只想如此度日吗?” 越清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对,我就想当条咸鱼。” “咸鱼,是什么?”柳篱不解的追问道,“是腌鱼的意思吗?师妹爱吃这个?” 越清张张嘴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下。 怎么才能让一个古代人明白此咸鱼非彼咸鱼,噎了一会儿,越清硬着头皮胡扯,“是一种省略的说法。全称是像被腌过又晒过的干巴巴的鱼一般没有思考不能动弹,只能躺在地上或者挂在墙上,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任人煎炸烹煮地过日子。” 饶是柳篱再见多识广,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清怎么好端端的就要任人煎炸烹煮了,不过这是打哪儿学来的说法,甚是有趣”,柳篱顿时好奇心起。 “我这几百年间游历了许多地方,还未曾遇到有这种言语习惯的人。” “许久以前在什么书上看到的,我也觉得很有趣。书里旁的不记得,唯独这个词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越清绞尽脑汁地敷衍柳篱,生怕他继续追问下去,只好主动说起别的话题。 “大师兄说此物从西无岭而得。我曾听闻西无岭可不是个好地方,山里经年被雾霭笼罩。一不小心就会掉入山崖沼泽,或吸入毒气爆体而亡。据说那西山岭弟子更是邪门,用毒其狠无比,门派弟子有几多至今是个谜。叫得上名字的那几个更是神出鬼没的。他们平素里也甚少与外人来往,更不需要像普通的修仙派一样下山做任务。大师兄何故要去那里?” “也没有传闻中那么邪门歪道”,柳篱细致的给越清解释。 “西无岭因为地处西南,多雨多林,气候潮湿,故而倍受蛇虫走兽的喜爱,蝎子蜈蚣蟾蜍蜥蜴之类尤甚。山中毒物众多,加之湿润的气候,便生成了瘴气。又因为那山多是石头山,层峦叠嶂崎岖嶙峋,环绕矗立连成一片,这瘴气无法散出,久而久之便形成如今这般浓厚的雾霭。修士们上下山多有不便,因此久居山中。” “但是,你们修仙人士不是可以驭风飞行吗?或者借助坐骑也行呀?” 越清好奇的点都跟旁人不一样,不在乎修行如何,只在意生活是否便利。 柳篱觉得好笑,“每个门派主修的仙法并不完全一致。我们和青云派相似一些,要习武要念经,要下山做任务维持这世间秩序,方能从中感悟,得道修炼。西无岭,并不追求这些。他们的道,也不是如此。” 柳篱说到此处忽然停住。他瞧越清听的津津有味,再继续讲下去很难说越清会不会真的喜欢上西无岭。 越清若是真的被他勾起兴趣要去修西无岭的道,那他或许要将那地方铲平才能阻拦师妹。 不对,柳篱心中诧异,为何要铲平西无岭? 没等柳篱想出一二,越清忽然激动起来,她手指着天上小声嚷嚷。 “看,大师兄,是不是那只小鸟?” 柳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认出是昨天越清没分辨出的那只受伤的鹤。 原来一大早躺在后院是在等鹤飞来。只是,小鸟是越清给那鹤起的名字吗? 柳篱不解,一时不知是先问为什么还是问怎么办。 越清倒是替他做了选择。 “大师兄,我这里还有一瓶醉梦丸。你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让小鸟吃上一颗,好让我仔细瞧瞧是伤到哪儿了,给它上药。” “为什么要给小鸟吃醉梦丸?这不是吃了让人大梦三天三夜的迷药吗?上药为什么要先迷倒小鸟?” 越清生怕小鸟再度飞走,一边眼睛紧盯小鸟一边恶声恶气地回答柳篱,“还能为什么呀!小鸟又听不懂人话,我想给它检查伤口上药它就能听懂乖乖躺那里任我摆布吗?不把它迷倒了,就算能暂时控制住它也拦不住它挣扎。万一伤情再恶化岂不是更倒霉啦。” 啊,缘是如此。 柳篱还想继续问给药和迷倒之间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但瞧这样子他要是再耽搁一会儿越清怕不是要跟他翻脸。 又欣赏了片刻师妹脸上难得出现的新鲜表情,柳篱抬手在空中画符,轻轻一拉,便将徘徊不定的鹤笼在一张网里,再隔空一拽,将这网落在了师妹的院子里。 越清看的目瞪口呆,瞧瞧躺在原地的鹤,又回头瞧随意坐着的柳篱。 “然后呢?噢噢,我现在去给小鸟吃药”,说着伸手去拿一早准备好的药瓶。 “好了,别给那鹤再下药了。它已经不会挣扎了,你瞧,是不是很安静。” 柳篱握住越清的手,点头示意她仔细瞧瞧。 越清傻傻的看过去,小鸟确实没动没挣扎,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跟她对望。 “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柳篱的声音在此刻带上了一种莫名的自得,“怎么样阿清,是做一条咸鱼有意思,还是像我这样有意思呢。” 越清恍若未闻,走上前仔细翻找小鸟的身上有没有伤口,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找不到。 只是明明方才它的叫声依旧是哑哑的,是伤在了喉咙里面吗? 越清面露难色,她想让小鸟张开嘴让她检查,可是她没这个能力。 有这个能力的人越清暂时不想搭理他。 似是知道越清在苦恼什么,柳篱四平八稳地又躺了回去,守株待兔。 越清在这种时候便格外的有骨气,跟小鸟僵持了片刻又开始新一轮检查。 小鸟又不会感冒上火,如果是声带受损导致的声音哑,那也一定是外伤。 思及至此,越清更加仔细的一片片翻开小鸟的羽毛查看。 终于还是让她找着胸膛处有一个极细的伤口,越清一时无法探知这伤的深浅利害,踟蹰一会儿,也只能回头去看柳篱。 好在柳篱也不十分可恶,见越清肯回头找他,便利落起身走到跟前去看那伤口。 “我原以为是打架时不敌对手伤到,现在看,倒像是飞的时候没仔细看路,被树枝扎了”。 柳篱边说边动手,“来阿清,看好,我教你一个简单的术法。将这样的小伤口先拢住,然后覆一个愈合术。若是洞穿的伤口,那反面一样的步骤再来一遍。很快便能痊愈。” “我平时哪儿也不去,山里弟子众多,用不到啦。”越清嘴上这么说,但也认真地学了一遍。 “所以阿清你不愿意豢养坐骑是因为养了小鸟之后就心软舍不得驯服吗?” “啊?我没养小鸟啊?” “给鸟兽起了名字也不算养吗?” “我没给小鸟起名字啊?” 越清和柳篱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柳篱恍然大悟,“啊,所以阿清你只是不认识这些鸟兽,又不好意思问别人,所以将鹤当成小鸟吗?山下镇子里有卖孩童读的连环画,里头图文并茂,基本上囊括了所有较为常见的飞鸟走兽。我过几日去山下帮你买上一本。” “啧啧,阿清,你瞧瞧,终于遭报应了吧”,季晚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终于出声幸灾乐祸地嘲笑越清,“早跟你说别这么冒昧,不要给人家起一些只有你知道的乱七八糟的名字。现在好了,你大师兄说你孤陋寡闻,连镇上七八岁的孩童都不如。” 柳篱看着对面大概是因为愤怒而涨红了脸的越清,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再张开,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季晚难得抓住窘迫的越清,于是不停的火上浇油,“大师兄这就是你平时不够关心阿清了。我们阿清不是都不认识,大多也都认得的。只是懒得一一区分,所有会飞的都叫小鸟,不会飞的都叫小跑。就连后院深山里的树,她都懒得相认,统一叫小高。你当她为什么不使唤别人帮她挖笋,哪怕她不喜欢接触湿漉漉的土壤也硬去,因为她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她把竹子叫小细,土里出现的蚯蚓青虫叫小害。” “季晚你岂有此理!”越清决定先解决问题的根本,大声喝止道,“怎么什么都跟外人讲。我可是你师傅,你这是大不敬行为。我要罚你的!” 季晚才不会被这个纸老虎吓到,呵呵了一声转身就走,抛下脸红脖子粗的越清不管了。 柳篱不声不响地慢慢啜完越清放在小桌上的茶,看也不看愈加尴尬的越清,自言自语。 “原来阿清将我视作外人吗。” 第4章 第四章 话一出口越清就察觉自己太口不择言。 可即使她再怎么解释有口无心,也很难说服大师兄相信自己。 越清本就是从异世穿越而来,她在这里丝毫没有归属感。 所以她确实打心里觉得柳篱是外人。 不光是柳篱,她在这个修仙世界遇到的每一个人,她都觉得是外人。 她不是不知道门内弟子如何评判她,不论是多难听的话,多恶意的揣度,她都毫不在意。 因为这里的一切对于越清来说就像是一场荒腔走板的舞台剧。 而她是台下唯一的观众。 她只是一个看客。 哪怕在这个世界已经平稳地活了上百年,越清依旧固执的认为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她是一个在高度现代化科技化世界生活过二十五年的现代人,所以无论是新奇的民俗也好,绝妙的术法也罢,越清都不感兴趣。 越清早就不记得她在这里活了多少年,可她一刻都不曾忘记自己是谁。 她的名字也不是什么越清,而是程月。 她每每听到别人唤她阿清,越清,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扮演他们嘴里的这个人。 所以她讨厌被迫成为这场戏剧的一份子,于是她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反抗。 作为越清,她不学术法不修仙道,不驭风飞行不豢养坐骑。 她尽力维持着现代人的生活习惯,日复一日的花更多的时间在山中艰难行走。 她也尽量不跟这些“演员”产生连接,因为她默认她早晚要退出。 这场无厘头的穿越一定是老天出了差错,早晚要被修复的。 越清就这样年复一年地过,她强迫自己不想不听不看,就这样盲目地等,全心全意地盼。 只是什么时候才到尽头,即使是修仙第一人,也无法给她解答。 越清心里百转千回,望向柳篱的目光渐渐从愧疚中冷淡下来,最后只余空荡荡的平静。 柳篱见状不欲再多说,挥手解了被网住的鹤,最后看了一眼越清,离开了春院。 季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语气平淡的招呼越清别傻站在院子里,要下雨了。 越清听话的慢慢挪回厅里,坐在椅子上冲着外头发呆。 今日按照越清的计划,只有两件事。 一是找到受伤的鹤,想办法给鹤上药。 二则给院子里的菜地松松土,过两日要播种了。 眼下虽然第一件事进展飞速,可偏偏又下起大雨,越清便只好放下一切计划,窝在前厅里慢慢喝茶发呆。 季晚的忙碌有些莫名其妙,越清眼看着她来回奔波,正欲叫住她问问,不想季晚下一刻就直冲而来。 “哎哎哎,茶喝完就别续了。把杯子和茶壶都给我,我洗洗装起来。” 越清懵了。 “为什么?不能用了吗?没看到有裂口啊?” “想什么呢。你知道你这套茶壶哪儿来的吗,这是大师兄从南圣台带回来的。说是人圣僧亲手打造的茶具,用料是深海里育了千年的珊瑚玉。这等纯净的淡粉色更是极品,大师兄投你所好,专门要来送你的。为了这茶具他在南圣台当了十年苦力。你现在跟人撇清关系,此等礼重心意更重的物件好意思留着?” 季晚一边飞速地解释,一边手脚利落地收走越清手里和小桌上的一整套茶具。 “啊,是。那,我用了这么久的茶具,怎么还啊?” “那你不管。我统统还回去,让大师兄自己看着处置就得。” “哦。等下,统——统——?什么意思,还要还别的东西吗?” “那是自然”,季晚站在越清面前,从上到下扫了一圈,开始清点,“镯子不说了。今日的发簪是大师兄给的翡翠料磨的,发带是大师兄给的天蚕冰丝勾的,下面坠着的琥珀石是大师兄给的,这身浅金衣裙的布料是大师兄给的。” “不是,你别说了”,越清瞪大眼睛,“请问我这一身有不是来自于大师兄馈赠之物吗?” “没有”,季晚淡定的点点头,“何止你这一身,你的首饰,梳妆,衣柜,床幔,丝绸枕被,琉璃碗盘。皆来自于大师兄的馈赠。” “好了好了好了,我求你了别说了。”越清一手撑着额头,闭着眼打发季晚,“你看着收拾吧。不用告诉我了,我没意见”。 季晚行动力向来强悍,此刻得了越清的首肯更是如虎添翼,加速收拾起来。 一炷香的功夫,季晚将收拾好的各类物品堆满了大半个厅。 “就这些吗?好像也还好,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嘛”,越清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 四处望望,原本被她收拾的精致漂亮的小屋如今已是家徒四壁,只留下一阵阵穿堂风。 越清见此心里更难受了。 “不是,季晚。虽然你说的也没错,但难道这些都是什么奇珍异宝吗?那种普普通通的仅仅只是好看的物件就留下吧。大师兄经年累月的在外游历并不回山门久住,这种没用的东西就算了。我只是婉拒他对同门师妹的殷切期盼,又不是要同他断交。” “没有这样的东西”,季晚随手打开一个装好的盒子,里头是一沓衣裙,扯出来一件给越清解释,“你瞧这件会发出闪闪细碎光芒的料子,听闻做成贴身软甲可以保证普通的刀剑不如体,做成手刃又薄又利,可轻易穿膛。” “还有那些什么琉璃碗盘,都是可以用来淬炼兵器的好材料。是你一厢情愿把人当摆件使”。 越清张张嘴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跟季晚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先败下阵来。 “行,那就这样吧”。 柳篱也未曾想到,他只是去山头找师尊说了会儿事情,不过半天的光景。 再回到越清的春院,里面的样子却与之前大相迳庭。 悬在门厅上头的风铃不见了,厅里被主人随意摆放的好看物件亦不见踪影。 春院像被强盗洗劫一空一般。 柳篱在院子里前后转了一圈也没找着人,想直接跨过厅堂去内院又觉不妥,只得坐在椅子上等。 而原本放在桌子上的一套茶具和两个琉璃果盘,此刻也都消失不见。 柳篱满腹疑问,过了半柱香终于等到季晚从里屋出来。 “大师兄又来啦”。 “这院子里里外外是怎么了,阿清要重新布置吗?怎么少了很多东西。” “没有,阿清吩咐我将大师兄送的珍贵宝物都收起来给你送回去”。 “?说什么?” “阿清自觉大师兄气她是个白眼狼。只是她也确实不清楚原来这些年大师兄送了如此多的灵物宝器。羞愧难当之下,这才想起要送还。” “阿清如此说你便如此做了?我是她大师兄,她胡闹就算了难不成我也如此吗。” “你们师徒二人怎么如此荒唐”,柳篱痛苦地扶着额头,“也罢。阿清人呢?” “睡下了。” “这个时辰为什么睡下了?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只是心痛地不忍心看我收拾东西给你送过去,眼不见为净就去睡了”,季晚坦然地与柳篱对视,似乎一点不为说出口的话感到不好意思。 柳篱正欲训导季晚几句,可看着季晚只是站着不动的样子,他忽然反应过来。 季晚根本没想过要送还什么东西,她只是以退为进,借此来探察他对越清的态度。 柳篱盯住季晚,问她,“若我不曾跑这一趟,你当真要将那些东西送还与我?” 季晚点头,“自然”,可嘴角悄悄地勾起,“只是要还去师尊那里。毕竟这大多数东西都是经由师尊的手送给阿清,还不还的,全凭师尊做主。” “你既然无论如何也没有要归还东西的意思,何苦要骗阿清这一遭。平白惹的她心里埋怨我”,柳篱若有所思地瞧着几乎空无一物的屋子,“我猜,阿清本没有要归还的心思,是你先提起,而后诱导她接受这个提议。究竟为何呢?” “或许,这些心意都会被要回呢。毕竟阿清确实冷心冷肺。” 季晚平静地跟柳篱对视。 最后是柳篱先移开视线。 “好了,今日还有事。你去唤阿清出来,师尊要她去一趟。” 季晚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问,“着急吗?阿清自己去来得及吗?” “我带她去”,柳篱理所当然地应承了这桩事。 季晚听了也没什么反应,转身去寻越清。 越清虽然百般不愿被大师兄拎着御剑飞行,但是脚下有个踩的总比被他背着来的好。 再加上柳篱再三保证他御剑很稳,越清才勉勉强强地踏上去。 或许是为了迎合越清的心情,柳篱飞的又低又慢。 “阿清,季晚此人,有些不简单”,柳篱斟酌了一番,谨慎地开口,“她心思未免太重了些。你又是如此简单。留她在身边真的好吗?” “你懂什么”,越清斜了他一眼。 许是因为此前说柳篱是外人的小插曲并没带来什么差错,越清再同柳篱说起话来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干脆。 “那可是季晚”。 柳篱见越清不欲多说,又换了话题,“说起来,你当初为何会选季晚?我听闻她开山考表现并不出色,战到中途就已落败。你倒是给她搜罗了众多术法心经,还送她去跟着别的弟子们一同修习,可我瞧她资质平平。虽已筑基,但难结金丹。” “大多修仙人士,不都是资质平平吗”,越清听了也不生气,“这天下之大,难不成只许像你这样的天赋奇才去修仙呀。各人有各人的道,修到元婴也好,止步筑基也罢,总归都是修行。反正最后人人都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这做何解?” “大师兄,你们修士,修到最顶譬如师尊那样的,大乘期。那之后呢?说是飞升,可是能飞升到哪里去呢?是另一个异世吗?若果真如此,那不做修士的凡人,死亡之时或许也是他的飞升呢?” “阿清此番说法倒是新鲜。” 闲聊之间二人已到大殿,师尊正悠闲地品茶等待他们。 “越清,我知你不喜修仙,无所野心。今虽已结金丹,可无论是法术还是修行都远不如筑基的弟子。为师对你没什么苛责,往日你逃避下山任务选择在山中做事相抵也都依你。只是世事难料,不会有人能一直替你拦下每一次想杀你的心意。你做我的弟子,起码的自保能力还是应该要有的”。 “可是师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论是什么样的自保能力也都是相对的。若真有人一心要我的命,我除了以杀止杀并无任何自保之法。只是师尊,弟子不愿过那样的日子。” 说这些话的时候越清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不出世的高人,实际上十个修仙人士里八个就能轻易地要了她的命。 镜平思忖片刻,终也无法,轻轻叹气。 “若是你能修到筑基的程度,为师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你的秘密,如何?” “我的秘密?”越清听糊涂了,“还有我不知道的关于我的秘密吗?” “你怠惰修习,筑基和结丹也并没有依靠外力,而是仅凭最基础的入门术法和心经就能达成。纵是修士再怎么根骨卓越,也不可能像你这般。你的一身灵骨,与众不同。” “啊,那又能怎么样。横竖我也不下山,灵不灵的,只要我经年累月的不管它,再多的灵气也会慢慢消散。”越清兴致缺缺,“这算什么秘密。” “不对。灵骨只是表象,秘密是内因。内因又会导致果。你若是好好修炼,为师答应你,让你自行选择你的果。” “我的果,还能选吗”,越清怔住,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阿清师妹,不妨一试。或许有你喜欢的果可以选呢?”相较之下柳篱这个外人倒是更好奇师尊说的可以选择的果。 越清还待纠结,柳篱却先擅自作主替她应下。 “便如此吧。师妹,左右我无事在身。不会让你很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