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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042

作者:青石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城中鼎沸,人潮愈发拥挤,一处巨大的鳌山灯架下,杂耍艺人正喷出耀眼的火龙,引来围观人群阵阵喝彩。火光跳跃间,褚景侧头看她,眸光深沉,映着璀璨灯火,也映着她微凝的眉眼。


    “虽说宫中灯会精巧别致,却少了些活人气。”褚景嘴唇微张,轻言道。


    他这话说得不假,宫中处处循规蹈矩,实在少了些活人气。


    忽然,天边传来一声轰鸣,霎那间一道烟花在空中绽出,声音震耳欲聋。


    ——


    “轰!”


    一声巨响炸裂了夜的宁静。


    马儿被这道巨响吓得一跳,叶期猛拉缰绳,险险稳住身形。


    “叶婳,你疯了!”他立刻翻身下马,但也来不及,叶家大门前那方传承百年的匾额,已被她亲手卸下,重重砸在地上。


    门前,那披散着长发的女子双目赤红,烈唇如焰,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


    “滚开,叶五!”叶婳厉声呵斥,声音里带着寒意,“既然圣心已远,叶家终将不保,我宁愿……亡在自己手里!”


    叶期冲上前,一把扶起那沉重的牌匾,指尖颤抖,“你可知这是父亲毕生心血所系!”


    “呵。”叶婳冷笑一声,“叶家七子,就数你最没资格说这话!父亲临终前早已看透,你与三哥根本靠不住,这才将叶家交到我手中,你如今凭什么提父亲!”


    “陛下已有意遣散钦天监,我能如何!”叶婳声音嘶哑,透着无力。


    “等,等一个机会!”


    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月底便是春播,你只需向陛下禀报,开年将逢大旱,粮食恐颗粒无收,他自会着急。”


    叶婳顿了片刻,“你这是欺君?”


    叶期勾了勾唇角,抱着牌匾走进了门。


    廊道柱子后,一张小脸正探头探脑地观望。


    “叶七七,你不去城中看灯会在这儿看什么?”叶期没好气地问道,似乎心中还带着几丝怒火。


    少女探出头,是一张精巧的瓜子脸,双手背着身后摇摇晃晃,惹得头上的珠钗晃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哪有心思去看灯会,四姐从宫中出来便急得不行,我若是再出去,连着我一起骂!”


    叶鲤禾排行老七,是叶家最小的女儿,叶家枝繁叶茂,叶老娶了一个夫人一个妾室,其中还有一个舞妓,舞妓生下一个儿子后便离世,如今想来是去母留子。这位儿子排行老六,唤作叶檀,那位妾室膝下无子,后来叶檀便养在妾室房内,与叶婳相依为命。


    如今叶老与叶夫人相继离世,唯一的妾室也移至道观吃斋念佛。


    脑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叶期揉了揉太阳穴,“你去睡吧。”


    叶鲤禾撇撇嘴,“我若是想睡早去睡了……”


    叶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去吧,去看灯会,把碧云带上早些回。”


    叶鲤禾顿时喜笑颜开,“还是五哥好!四姐问起记得给我打掩护!”


    少女蹦蹦跳跳地离开,似乎是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他这一句话了。


    遣散了叶鲤禾,叶期打算回房,却在叶长闵的福苑中听见一段琴声。他止步于此,听着婉转悠扬的琴声,心中似乎能感受到他心中的不安。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琴声戛然而止,取之替代的是叶长闵成熟的说话音。


    叶期脚步微顿,随即推开虚掩的院门。


    月光下,叶长闵独坐石凳,一具古琴横于膝上,指尖尚轻搭弦末。


    “三哥的琴技,越发精湛了。”叶期撩袍在对面的石凳坐下,语气闲适,目光却掠过对方微蹙的眉间。


    叶长闵执起茶壶,斟满两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推过一杯,“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手拨弄罢了,倒是你,深更半夜还在府中奔波。”


    叶期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似笑非笑,“四姐方才将门匾卸了。”


    “听说了。”叶长闵神色不变,只将琴弦轻轻一拨,发出清越的孤音,“她性子刚烈,父亲去后,钦天监压得她透不过气。”


    “三哥倒是看得开。”叶期抬眼,目光游走在院中,“钦天监遣散在即,叶家百年基业摇摇欲坠,四姐欲以天象谏言搏一线生机,这般关头,三哥还能安心抚琴?”


    叶长闵终于抬眸,眼底沉淀着淡然,“叶家荣辱,系于天意,强求无用。”他话锋微转,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平日见你最是散漫,如今反倒比谁都上心。”


    叶期低头抿了口凉茶,掩去眸中精光,“终究是叶家子孙,四姐既扛起重担,我这做弟弟的,总不能真做个闲人。”


    叶长闵淡淡一笑,撇开话题,“沈家那小姐,如何了?”


    叶期一顿,又想起在城中与她的仓促一面,蹙眉道:“为何提起她?”


    “我瞧着你似乎挺欣赏她的。”


    叶期又一顿,缓缓道:“嗯……她在沈家不容易。”


    叶长闵放下手中的琴,“沈家不容易,我们叶家,也不容易。”他缓缓站起身,“早些歇息,今天城中的灯会是看不成了。”


    ——


    城中卖唱的一段琴音散去,各路人群纷纷朝他的瓷碗中扔着铜钱,一声声清脆的响声都代表着对他琴技的肯定。弹琴的老翁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女孩,见众人投钱,跪地连连磕头。


    时宁也不例外,只是他们出来得急,身上并未带铜钱,她索性取下一只耳环放进碗中。


    “百姓们过得很辛苦的。”时宁轻声道。她不会忘记自己养父为一亩地奔波的模样,更忘不了他在烈阳下挥洒汗水的模样。


    时宁不知道褚景能不能明白,毕竟皇家说得总比做的多,他们不会懂粮食的来之不易,不会懂得每年增加的赋税对百姓家中的负担有多沉重。


    “嗯,我明白。”褚景缓缓开口,夹杂着周围的嘈杂声。


    时宁顿了片刻,希望他是真的明白,也希望有朝一日他会成为明君。


    “你瞧。”褚景声音突然大了几分。


    不等时宁反应,却见他避开人群朝着不远处一个卖花灯的老妪走去。


    他微微俯身,在那满架斑斓中选了一盏素净的兔子灯,暖白的宣纸糊成圆润的身子,用墨笔轻轻点出眼睛,透着几分稚拙的可爱。


    他提着灯走回来,暖黄的光晕柔和了他清冷的轮廓,将那身玄青常服也染上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度。


    “给你。”他将竹柄递到她手中,声音在嘈杂人声里显得格外低沉,“方才见你看了它好几眼。”


    时宁微微一怔,她确实多看了那兔子灯两眼,因它模样憨拙,让她想起幼时养过的那只白兔。


    没想到,他竟连这样细微的神情都留意到了。


    她接过灯笼,指尖与他短暂相触,那暖意顺着竹柄蔓延至掌心。


    “多谢殿下。”她轻声道。


    灯火流转,映亮她低垂的眉眼。


    他看着她小心提着灯笼的模样,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她耳中,“我虽长于深宫,却也知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父皇近年来……确有操之过急之处。”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已让时宁心头微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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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眼望去,他目光沉静地望向那卖唱的老翁与磕头的孩童。


    似乎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储君,只是一个行走在百姓烟火里的寻常男子。


    手中的兔子灯散发着温暖的微光,她心中那点因猫儿之死凝结的冰霜,似乎也被这市井的暖意,融化了一角。


    “我相信你。”时宁提着兔子灯,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两人在城中玩了许久,久到褚景都体力不支,鼻息间呼吸都急促起来。


    夜色深沉,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重重宫门,一路出奇地顺利,未遇任何盘查。


    直至东宫门前,车驾停稳,褚景携时宁刚踏下马车,却见殿门前灯火通明,御前侍卫肃立两旁,气氛凝重得让人心惊。


    抬头望去,东宫正殿门扉大开,皇帝端坐于主位之上,面色沉郁,不怒自威。他手中捻着一串紫檀佛珠,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


    “还知道回来?”皇帝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在寂静的夜里冰冷地扩散开来,“太子,你真是愈发长进了!私自出宫,混迹于市井,直至深夜方归,你将宫规置于何地?将储君的体统置于何地!”


    他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褚景略显苍白疲态的面容,最终落在时宁身上,那审视的目光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还有你。”皇帝的声音愈发寒冷,“身为太子妃,不知规劝,反而纵容太子行此荒唐之事,你可知罪?”


    夜风穿过斗篷,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盏被时宁小心翼翼提了一路的兔子灯,在她手中轻轻晃动,暖黄的光晕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又无比脆弱。


    “陛下,莫要气恼!”裕贵妃的声音缓缓响起,“二人到底是有孩子气,不过是贪玩些,这不也好好回来了嘛。”


    陛下眸光一沉,佛珠叩在椅上发出沉闷一响。


    裕贵妃柔婉的劝解非但未能平息圣怒,反似更添了几分愠意。


    “孩子气?”他声音陡寒,“储君乃国本,携妃私游,夜半方归,若被朝臣知晓,岂止是笑话!”


    他目光如炬,直刺褚景,“太子禁足东宫一月,静思己过。”语毕转向时宁,视线扫过她手中那盏格格不入的兔儿灯,“太子妃即日起迁居蒹葭宫,《女诫》抄百遍,由贵妃娘娘好好教你规矩。”


    裕贵妃唇边笑意微凝,随即温顺应了声:“是。”


    褚景面色苍白,唇动了动,终是躬身,“儿臣……领旨。”


    时宁垂下眼帘,指尖冰凉。


    那只猫儿冰冷的尸体仿佛又在眼前闪过。她缓缓跪伏,“臣女领罚。”


    那盏曾照亮市井繁华的兔儿灯,被无声地遗落在冰冷宫砖上,烛火跳动几下,终是熄灭。


    两名宫人无声上前,拾起那盏熄灭的兔儿灯,躬身退至阴影处。


    裕贵妃缓步走到时宁面前,伸手虚扶一把,腕间翡翠镯子泛着温润的光。


    “宁儿快起来。”她声音柔和,眉宇间带着笑,“在蒹葭宫住上几日也好,本宫那倒也清静,正适合静心抄书。”


    时宁垂首起身,目光掠过地上那点残存的烛泪。


    “随本宫来。”裕贵妃转身时裙裾微动。


    宫灯在廊下摇曳,将时宁的身影拉得细长。


    经过褚景身侧时,她听见他极轻地吸了口气,却终究没有转头。


    蒹葭宫的月色比别处更冷些。


    宫人推开一处尘封的屋子,有尘埃在烛光下飞舞。裕贵妃立在阶前,温声嘱咐顾嬷嬷,“好生照看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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