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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043

作者:青石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时宁独自立在蒹葭宫庭院中央,夜露浸湿了她的鞋尖。


    顾嬷嬷默不作声地递来一盏宫灯,灯罩上再不见憨态可掬的玉兔,只绘着规整的兰草纹样。


    “太子妃且歇着吧。”顾嬷嬷的嗓音沙哑,“明日卯时,贵妃娘娘会遣人来送《女诫》范本。”


    她推开寝殿的门,一股陈年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显然久未住人,虽已匆匆打扫过,梁间仍悬着些许蛛网,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影子。


    忽闻窗外传来几声猫叫。


    时宁顿了顿,本想推门而出,可突觉背后一凉,此处是蒹葭宫,裕贵妃不爱猫猫狗狗,又怎会有猫叫。


    她放在门闩上的手一缩,又莫名想到了那只惨死的猫。


    时间过了好几秒,外面的猫儿叫了几声后也没了声响。


    时宁也不再理会,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二日卯时刚至,裕贵妃遣人送来的《女诫》范本便摆在了屋子的案头。


    盥洗用膳毕,时宁依规矩跪于蒲团前,提笔蘸墨,笔尖悬于纸上一瞬,终是落了下去。


    在温淮远这些时日的指点下,她腕力渐稳,字迹确实比在白马寺时工整了不少,握笔的姿势也更得章法,抄写起来自是快了些。


    可《女诫》七篇,字字句句读来,都让她心口发堵。


    那些“卑弱”、“顺从”之言,与她心中所持之念格格不入,在她看来,女子立世,当以自身为本,何须事事以夫为天?


    思绪至此,愈觉憋闷。


    她索性将笔一搁,任由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乌云,身子向后微仰,目光越过空寂的殿门,漫无目的地游移在廊外那方被屋檐框住的天空里。


    突然,目光游移间,院中柱子后闪过灵荷的一丝身影。


    一刹那,那抹消失的身影又探回身子,两人目光对视上眼。


    灵荷冷哼一声,“本公主当是谁呢,原来是太子妃啊!”


    时宁理了理裙摆,强行站起身来,她蹲坐得太久,脚都开始发麻。


    “怎么逛灯会不成,改来抄女诫了?”灵荷走近一步,“瞧瞧,抄得是什么东西?你就是这般态度?”


    时宁缓缓抬眸,并未立即应答。她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稳住微麻的双腿,待那阵针刺般的酸麻过去,才从容起身。


    廊下的光斜照进来,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公主殿下。”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目光扫过被灵荷指尖点着的宣纸,“女诫教诲,自是不敢怠慢,字字斟酌,笔笔用心。”


    灵荷嗤笑,涂着桃红色的指甲几乎要划破纸面,“用心?我瞧这字里行间,可看不出半分恭顺之心!”她逼近一步,身上环佩叮当,带着压迫的气息,“还是说,你心里根本不服,连抄写圣贤教诲都这般阳奉阴违?”


    时宁静立原地,看着灵荷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挑衅,忽然极浅地弯了一下唇角,“我是否用心,贵妃娘娘自有明鉴,公主殿下若有指教,洗耳恭听。”


    她语气依旧恭谨,但字里行话间却提醒着对方这蒹葭宫终究是在裕贵妃管辖之下。


    风穿过回廊,吹动书页哗啦轻响。


    灵荷被她这不软不硬的钉子一刺,眼底怒意更盛。她目光扫过案上那沓抄写整齐的纸张,忽然伸手,指尖重重按在墨迹未干处,用力一划。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那张刚抄好的纸瞬间被毁了大半。


    “既知由贵妃娘娘明鉴,那本公主便替贵妃娘娘先瞧瞧。”她捏起那残破的纸角,唇边噙着冷笑,“这般心浮气躁写出来的东西,如何能入眼?重抄!”


    残破的纸页飘落在地,沾上了尘埃。


    时宁的目光随之落下,静静凝视了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缓缓蹲下身,将那张废纸拾起,仔细抚平褶皱,与完好无损的纸张分开,叠放一旁。


    “公主教训的是。”她重新取过一张新纸,铺于案上,镇纸压平,声音依旧平稳,“是我笔力不济,污了公主的眼,这便重头写过。”


    说罢,她再度提笔,蘸墨,垂眸,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沉稳的沙沙声,竟是真的从头开始,一笔一画,比之前更为工整谨严,仿佛方才的羞辱与逼迫从未发生。


    灵荷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油盐不进的模样,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胸口堵得发慌。


    她精心准备的发作,竟未能激起半分预想中的失态或争辩。


    “你……”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时宁已完全沉浸于笔下的世界,侧颜沉静,姿态端方,倒显得她此刻的咄咄逼人格外突兀且……毫无意义。


    最终,灵荷只能狠狠剜了她一眼,带着满腔未能尽数发泄的怒火,拂袖而去。


    屋内重归寂静,唯余墨香袅袅,以及那落在地上、被践踏过的残破纸页,无声诉说着方才的风波。


    时宁笔下未停,直到最后一个字落成,方搁下笔,她抬起眼,望向灵荷离去的方向,眸色深沉。


    待到裕贵妃来验收成果之时,竟忍不住夸赞起来,“宁儿一笔一画写得细心,本宫晚些便去承泽殿拿给陛下过目!”


    时宁微微作揖,“是,多谢娘娘。”


    裕贵妃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宁儿不必拘礼。”


    两人刚说完话,褚川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响起。


    “嫂嫂!”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见褚川梳着小辫晃晃荡荡地跑来。


    “母妃!皇嫂!”


    “父皇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竟还将皇兄禁足?”


    裕贵妃拍了拍他肩,“川儿,不可揣度你父皇的意思。”


    时宁也顺着裕贵妃的话,“是啊六皇子,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理由。”


    褚川撇撇嘴,笑道:“嫂嫂可有什么话要与皇兄说,我给你带去!”


    时宁心头微动,面上却依旧沉静。她垂下眼帘,声音轻柔却清晰,“多谢六皇子好意,只是殿下正在静思,不便打扰。”


    她略一沉吟,从袖中取出一只素净的香囊,上面用银线绣着几茎兰草,递了过去,“若六皇子执意要带,便将这个交给殿下吧,只说……蒹葭宫的兰草开了,幽静宜人,请他安心休养,勿以我为念。”


    这话听着寻常,却是告诉褚景,其一,她在蒹葭宫尚安,其二,此处环境虽幽静,但她能承受,其三,希望他保重自身,不要因她而冲动行事。


    裕贵妃目光在那香囊上停留一瞬,唇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川儿顽皮,莫要让他扰了太子清静。”话虽如此,却并未出言阻止。


    褚川笑嘻嘻地接过香囊,揣进怀里,拍着胸脯保证,“皇嫂放心,定带到!”说完,又像来时一般,蹦蹦跳跳地跑了。


    裕贵妃望着幼子背影,转而看向时宁,语气慈和,“难为你有心了,太子见了,想必也能安心静养。”她话锋微转,似是无意,“这蒹葭宫虽偏,一草一木倒都透着灵性,是个养性的好地方。”


    时宁恭顺应是,心中明了,这蒹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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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一切,依旧在这位贵妃娘娘的掌控之下。


    褚川揣着那香囊,一路小跑到了东宫。


    他知晓太子与他早已心生芥蒂,但他如今这般主动的举动,太子是不会拒绝的。


    东宫宫人们见是他,略一迟疑便放了行。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庭院,直奔书房,果然见褚景临窗而立,望着窗外出神,侧影清减了几分。


    “皇兄!”褚川唤了一声,笑嘻嘻凑过去,从怀里掏出那素净的香囊,“你看,嫂嫂让我带给你的。”


    褚景倏然转身,目光立刻落在那香囊上,他接过,指尖在那兰草纹样上轻轻摩挲,动作缓而沉。


    香囊带着极淡的、属于时宁身上常有的清浅香气,以及一丝蒹葭宫特有的、微潮的寒意。


    “她……还说了什么?”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


    褚川学舌道:“皇嫂说,蒹葭宫的兰草开了,幽静宜人,请你安心休养,勿以她为念。”他挠挠头,“皇兄,蒹葭宫冷飕飕的,哪有什么兰草?嫂嫂是不是记错了?”


    褚景闻言,眼底深处那抹凝重与担忧,竟化开些许,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握紧了香囊,指节微微泛白。


    “她没记错。”褚景低声说,像是回答褚川,又像是告诉自己,“她是在告诉我,她还好,让我不必担心。”


    褚川装傻充愣的表现似乎很拿手,他蹙眉一笑,若有所思地应道。


    待到褚川离开,褚景手中握着那枚犹带蒹葭宫寒意的香囊,在窗前伫立良久。


    直至暮色四合,宫人轻手轻脚进来掌灯,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室清寂,也映亮他眼中的神色。


    他从多宝阁的暗格中取出一套素日里烹茶所用的小巧火钳,拨开香囊内里填充的干花艾草。


    指尖触到一丝异样,他动作微顿,小心地从其中夹出一张卷成细管的薄纸。


    纸上是时宁的字迹,比平日更显瘦硬,只寥寥数字。


    灵荷贴身宫女薇儿,家人在西市孙记绸缎庄。


    没有指控,没有怨言,只提供了一个名字,一个地点。


    褚景眸光一凝,将纸条凑近烛火,火舌舔舐,顷刻化为灰烬。


    “羽灼。”他轻唤一声。


    霎时,一个人影从屋顶跃下,直直落在他身前,“殿下有何吩咐?”


    褚景绑好香囊上的带子,将那张带有淡香的纸条递给他,“去查这个地方,还有晋安侯府……”


    羽灼点点头,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待他重新拿起那枚香囊,置于鼻尖,清浅的香气里,他仿佛能嗅到蒹葭宫的潮湿。


    房内烛火通明。


    羽灼悄无声息归来时,带来一身夜露的寒凉。


    “殿下。”他压低声音,“查到了,孙记绸缎庄明面上的东家姓孙,实则背后是晋安侯府,薇儿的父母兄弟皆在庄子里做事,其父是个小管事,其兄……则在侯府的一处别院当差,颇为得脸。”


    褚景指尖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晋安侯府,早就发觉灵荷与晋小侯爷走得格外近,一个公主的近侍,家人却与侯府产业捆绑得如此之深。


    “还有。”羽灼补充道,“回来时,绕路经过蒹葭宫外围,瞧见灵荷公主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在宫墙根下鬼鬼祟祟,像是在……往墙缝里塞什么东西。”


    褚景眸光一凛。


    “知道了。”他声音低沉,“派人盯着,但不必打草惊蛇,明日……你亲自去瞧瞧,到底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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