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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君子六艺无茶艺

作者:荧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自那句话后,一直到荀氏府上,袁珩都没再见过袁绍。


    把她送到颍阴县门口后,袁绍连夜赶车离开了。


    就连拜访、拜师一干事务,也是袁绍紧急寻来长兄袁基代为办理。


    去岁末袁逢病故,身为袁逢嫡长子,袁基继承了父亲的侯爵之位;如今他正本分地守着孝呢,就被袁绍叫来应酬,自然心生不满。


    汝南袁氏是有一些颜值牛逼症在身上的,这并不是袁珩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伯父,却是她第一次见到含怒的伯父,就连生起气来也殊丽清绝。


    “……扰我孝期也就罢了,竟还提起我无妻无子的事情,想将未央过继于我!”


    袁珩:“……?”


    她差点笑出声,实在没想到袁绍这么在意那句话。


    但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好——袁绍反应这么过激,都恨不得把自己过继出去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荒谬打算果真与三年前的月旦评有关,而在他眼里,自己是有这个潜力的。


    虽然过继女儿这种事在时下看来略显多余、没必要,但袁珩觉得自己一个能顶袁绍三个儿子,还能压着打,过继出去实在很不划算。


    这不是对自己的过分自信,而是对败家子的客观评价。


    这边袁基也问了:“未央,你阿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如今住在荀氏府上,陈越秋为避嫌故住在娘家,隔墙有耳,袁珩不好说实话。


    只能毫无愧疚心理地甩锅,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那日杨氏一位夫人拜访陈夫人,未央无意间说起阿父因自怜身世而落泪,话传出去却变了样……”


    袁基:“……”


    哦,原来本初“在家时有扮作女子的癖好,还哭得娇憨动人”这件事,当真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啊?


    他本来还不信呢。


    袁基虽与袁珩相处不多,但也时常听袁绍超绝不经意炫耀这孩子的奇异之处。


    到底是袁氏承嗣,比袁绍更通人性:“若仅此而已,本初最多是将你送离京师。”


    言下之意:你还藏着事儿呢!


    袁珩差点没绷住,而后痛心疾首反思了一下自己——这可是袁氏嫡长子,是安国亭侯,是在灵帝、宦官、外戚眼皮子底下做官的人,怎能把他当成常年游离在权力中心外的袁绍,意图糊弄!


    袁珩只能隐晦地暗示:“阿父对未央的婚事安排,有极为不妥之处。”


    她也没傻到把“留侯”那句话说出来。


    笑死,要是袁绍真不想要她这个女儿了,那她也得给自己留条后爹(划掉)路才行啊!


    袁基略略一想——拜师荀氏、袁珩的教养模式、袁珩的年龄……


    他目光一凛,暗道一声袁绍糊涂!


    袁珩适时进谗言:“子不言父过,未央虽心有戚戚,却也不该如此对伯父议论父亲!珩这便自领家法、面壁静思!”


    她说着,就一脸愧疚地从衣箱中掏出一柄玉尺,双手呈于袁基,一看就非常娴熟。


    袁基:“……”


    袁基:“…………”


    他真的很想问,袁绍你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袁珩见袁基不语,瞬间“忐忑”起来,要哭不哭:“伯父,未央不是故意的……”


    袁基深深地看了眼袁珩。


    到底是接了她的戏:“好孩子,你没有错。”


    是袁本初。


    是他的错。


    是他把你教成了这样。


    君子六艺又没有茶艺,袁珩才八岁,这一套还能是她天生就会的?


    袁基心里有些猜测,恐怕袁珩对婚事不仅仅是持反对态度,应是还说了些什么话……但事已至此,继续深究没有意义,来都来了,着眼于明日拜师才是正经。


    荀攸如今的名声其实并不显,真正声名远扬的是颍川荀氏。


    确认袁珩睡下后,袁基调整了一下表情,往中庭步去,来了出“慈明亦未寝”。


    荀爽也是时下出众的名士,与他的七个兄弟被称为“荀氏八龙”,为躲避党锢之祸隐遁,而今恰好回乡,与袁氏不期而遇。


    荀氏子弟众多,与袁基有交集的少,荀爽便是其一;但任你四世三公,任你袁氏承嗣,任你安国亭侯,扰人清梦也实属作恶多端,身份再牛、长得再好也不行。


    袁基也没有你来我往试探一番,开门见山:“昔日许子将评说慈明兄,赞君外朗如玉,世人莫不敬仰慈明兄德才;基却深羡慈明兄手足情深,兄弟无一不出众。”


    许子将,许劭——此人汝南人士,评论时下人物很有一手,创立的“月旦评”更是被不少人视为扬名途径,历史上曹操还硬逼着他评价自己来着。


    袁珩对此也有评价:这是东汉版终南捷径。


    荀爽闻言怒火都平了不少——哦哦哦,夸我啊,那可以短暂原谅一下。


    荀爽心下暗爽,但也没忽略袁基话里有话,本不欲掺和到他们袁氏的家务中去,却想起袁绍之女要拜师于公达。


    以及今日听说的,二兄荀绲想为荀彧娶袁氏女为妇、袁本初态度暧昧不清。


    荀爽自认明白了袁基的意思,回以暗示:“公业须知,再如何手足情深,实在也难免琐事纠缠……”


    他以为袁基是不满两家联姻,指绍骂琨,正要和稀泥呢,便听袁基长长一叹。


    荀爽:……难道我猜错了?


    其实也没完全错,错了一半吧——袁基要的就是他和稀泥,算是给自己接下来的话搭台子。


    今夜袁基与袁珩谈完话之后,他并没有思考很久,便下定了决心。


    他要过继袁珩。


    不是因为没有子嗣,也不是因为溺爱袁绍,而是袁绍对袁珩的婚事安排太危险,也太荒谬。


    皇子辩与阿珩同龄,若论嫡论长,不出意外他确实当是下任天子,但说到底,不管他能不能行,袁绍起这样的心思就是万万不行。


    袁氏四世三公本就富贵已极,你这会儿对天子说要嫁女给皇子,安的什么心?


    自光武后大汉多出少帝,都寿数不长,全看能不能开出几个好太后、好皇后、好外戚;袁氏若只是寻常富贵人家也就罢了,但门阀地位摆在这儿,你说你不想当霍光,谁信?


    到时候都不用等皇子辩即位了,当今天子反手就得扇你一耳光。


    再说了,对于四世三公的袁氏门阀而言,当外戚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


    看看天子盛宠、或有望立后的何贵人——屠户出身也就罢了,还强横嚣张如斯,一看便不是长久之相,你要把袁氏拉进这滩泥里不成?


    诚然,袁基觉得袁绍不至于蠢成这样,此事恐怕还有更深的内情;但他如今既然起了心思,就必须示以警告。


    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到爹都换了,你袁绍再多小心思也无处去使了。


    本初啊,你时时提起阿珩良材美质,说自己生了个好女儿,为兄着实羡慕。


    既然你在信中也提及过继之事,为兄怎能不从呢?


    我儿未央,值得一个更清醒的父亲。


    袁基叹完,便很诚恳地对荀爽道:“慈明兄所言不虚,家务最是难断。实不相瞒,本初前几日传信,担忧我无妻无子、膝下空虚;又言阿珩聪颖孝顺,欲过继于我……”


    荀爽:……啊?这、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荀爽如今年过五旬,深觉袁氏兄弟在虐待老人!


    袁基对此视若无睹:“……说来惭愧,基起初颇有些恼怒,只觉本初意在羞辱。可今夜辗转不能眠,思来想去竟也有几分意动;且正如慈明兄所言,哪怕家务难断,也到底手足情深,本初一番好意,我这做兄长的又岂能辜负呢!”


    而后便是些“请慈明兄为证”“托许子将评说阿珩”“爹都换了婚约也可以重提了”等等一听就令人失语的话来,空气中充满了尴尬的气息。


    荀爽:袁公业,袁本初,我也是你们兄弟play的一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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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说归说,闹归闹,袁珩好歹要拜荀氏子为师,按大汉风气,这与拜为义父没什么区别,而对士族门阀而言,拜师是比之更亲近、更紧密的联系。


    懂不懂门生故吏的含金量啊(那种语气)。


    袁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荀爽虽不知道袁氏兄弟矛盾内情,却知道袁基比袁绍更通人性的热知识,再加上袁基暗示会帮他挡一回朝中征辟,也就应下帮忙作证以及引荐许劭。


    而后荀爽提起一件袁基一无所知的往事。


    “子将曾与我二兄‘无意’提及,三年前濮阳令携爱女返乡时恰逢月旦评,便将珩女公子的文章送了过去。”荀爽声音压得很轻,“而后子将与女公子清谈近半个时辰,给出了评语,却被濮阳令按下不提。”


    袁基闻言,表情一顿。


    月旦评之所以被时人推崇,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许劭、许靖从不会谄媚权贵;但袁绍强行压下袁珩的评语,许劭竟也不曾计较,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其实也无需深思。


    端看袁绍状似不顾大家死活的筹算,就能猜出一二来。


    袁基没有问荀爽知不知道评语、评语又是什么,若无意外,明日荀绲自会坦诚相告。


    他只是微微笑了笑,似浑不在意,温声:“竟如此么?想来我这为人父者,还要对儿女多加了解才是。”


    夜风微凉,明月朦胧,树影斑驳间,袁基的笑意并不明朗。


    荀爽笑而不语。


    *


    次日用过朝食,袁珩便见到了自己的先生,荀攸荀公达。


    荀攸刚及弱冠,模样斯文俊秀,与袁基、袁绍相比固然略显寻常,但一身诗书风雅气质浓郁,比袁基还要年轻七八岁的人呢,往那儿一站就是教导主任。


    可一开口,那股青年人特有的活力便露出些许:“我读过珩女公子的文章。女公子麟子凤雏,来日可期。”


    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是客套话,但而立之年喜提贵女的袁基很爱听:“阿珩还小呢。”


    大家都以为是自谦。


    只有袁珩没忍住捻了捻指尖——听起来伯父这话后头,该接的是“长大了更了不得”。


    荀爽在旁边倒是看得分明,不由打趣:“公业这话若是随着珩女公子的文章一并传出去,怕是天下所有人都要觉得你不知足啦。”


    袁基心想,我已经很克制了,没临时变卦叫她拜你荀慈明为师,都得算我看重礼仪。


    袁珩直觉哪里不对,有些敏感地看了眼袁基。


    袁基拍了拍她的脑壳,笑吟吟道:“该行拜师礼了。”


    袁珩只能压下疑虑。


    正衣盥手,先向孔圣行九回叩首礼,再向荀攸行三叩首礼;拜师帖递去,六礼束脩献上;茶烟袅然氤氲,也晕不开荀氏公子脸上真切的笑意。


    荀攸并未按时下规矩训诫,只温和看着她:“戒骄戒躁,修文修身,方不负己。”


    哪里是训诫?最多称得上提点——可见荀攸当真满意袁珩的资质。


    拜师礼成。


    忽而一道清润嗓音自座中传来,袁珩循声看去,入目便是一张清光玉面,温润俊雅。


    他开口便是很符合少年模样的些许促狭:“公达,你给珩女公子备了什么见面礼啊?”


    所以说啊,有时候命运就是这般奇妙,轰轰烈烈的开场大多都兰因絮果,但寻常得几近乏味的初遇却可能是千古佳话的缘起。


    袁珩多年后回忆起今日,也深觉这一幕毫无宿命感——主角是她与荀攸,他不过是满座荀氏子弟之一,若非他突发奇想似的神来一笔,她或许还要过许久才能见到他。


    可除此之外呢,却又有丝丝缕缕无形的细线缠绕着交错勾勒,于是只一眼,哪怕史书上对他少时记载寥寥,而光和三年秋的少年郎君尚不似日后居中持重的老成,唯能窥见一二与生俱来的如冰之清,袁珩也有一万分把握笃定他的身份。


    是他。


    荀彧,荀文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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