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回学校的那天，林未尹智旌是和任已竟分开走的。
林未和尹智旌起了个早，任已竟本来打算睡到自然醒，但是中间又被尹智旌和林未整理东西和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迷迷糊糊间还听到林未叫他上去睡。这里的房间要退了。
任已竟嘟囔了一声“知道”就闭上了眼睛。林未和尹智旌对视一眼，一起把任已竟身上的被子掀开了。
“靠。”任已竟很不爽地坐了起来。
“我感觉老班等下肯定会来......已经哥你快上去吧，我现在感觉她无处不在。”尹智旌边说边往门口看。
林未把房卡递给任已竟。
“靠。”任已竟接过房卡，顶着翘起来的头发跻着拖鞋就往楼上走。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问林未，“你烧退了没？”
林未点点头，“真的好很多了。”
任已竟这才走，关门之前突然又回头说了句“靠老班来了”，看到尹智旌立马紧张起来的样子，任已竟放肆嘲笑了一下他的迷你胆子才说了一句骗你的。
“你妹。”尹智旌差点冲上去。
回学校以后还没到平常中午的放学时间，但老班放大家提前回宿舍了。林未和尹智旌一起回去了，边收东西边闲聊明天放假以后要干点什么。
“说实话我真不想去图书馆了，咖啡厅也能学习啊，但向瑜嫌那儿吵。”尹智旌说，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你们约会就不干点别的吗？”林未问，“那你在旁边干嘛？玩手机？”
“唉，”尹智旌叹气，“差不多吧，有时候感觉和她约会跟上晚自习差不多，不能说话不能打岔聊天。”
“啊——”林未了然地撇嘴，“我怎么觉得上晚自习还轻松点。”
尹智旌只是叹气。
“那个...这周放假我去我姐工作室玩，你们想去吗？”林未试探性地问。
“你还有姐姐啊。”尹智旌从坐变成躺，“我们去不打扰吗？你姐工作室干嘛的？”
“嗯是......就是做设计，我有时候会过去。”林未越说越没底气，其实他也不知道一个设计工作室能有什么好玩的...又不是游乐园。而且在尹智旌问“他还有姐姐”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除了第一次仨人打球以外，他每次出去好像都是和任已竟单独的......尹智旌谈恋爱以后他们有时没法一起。
“噢......听着挺专业，我怕给你姐添麻烦。”尹智旌说，“我在思考要不要补补习什么的......”
林未挑眉，听出来尹智旌的婉拒，但是对于“补习”这个不知道是由头还是真实的想法有点吃惊。
“补习？是受向瑜的刺激了吗？”林未问。
“是啊......”尹智旌又又叹了口气，“她有梦想，我真的，真的，很开心，但是我想追赶上去也是真的，我特别怕到时候异地恋偶尔能见面的时候我已经听不懂她说什么了。”
林未沉默了一会儿，他完全能理解尹智旌的担忧。
“我觉得这是件好事，”林未说，“如果因为她找到了学习的动力之类的。”
晚自习的时候任已竟回学校了，大摇大摆的看样子是睡得很足精神很好。
“你心情很好？”林未用嘴型问。
任已竟点点头，“你病好了吗？”他也用嘴型问。
林未也点点头。
任已竟没忍住笑了笑，还想说点什么，想了想又把头扭回去了，然后林未就收到了一张纸条。
放假干什么？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我干什么
林未拿着纸条无语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任已竟不是跟他玩绕口令耍他，林未看过去的时候任已竟还朝他点了点头。
你以前都干什么？
打球
现在怎么不打了？
也打，我也不能打48小时吧？
纸条上的“再说了打球”几个字被任已竟划了几横，内容就到“48小时”那里戛然而止，林未猜任已竟是觉得他的想法或理由写字说不清，一个讨论出去玩什么的纸条变成长篇大论剖析自己也挺奇怪的……
或许当面聊比较明白。
我去我姐工作室…玩耍
带上我一起…玩耍
林未看着任已竟模仿自己打的非常圆润的三点省略号，有点忍不住笑了笑。他扭头看任已竟，发现他刚好也在看自己，教室的中央空调有一个风口差不多正对着任已竟，这会儿风速高，把他的头发吹起来了一点点，林未莫名幻视任已竟在邀请他，“快跟我玩呀~”
不能想，越想越忍不住笑。
林未比了个OK的手势，又对着任已竟那边指了指尹智旌，摆了个摊手的姿势。
任已竟仰头了然，知道他周末要跟女朋友过，也比了个OK的手势回过去。
林未把刚刚那张纸条夹进了比他枕头还厚的词典里。
周五中午放假时林未先和任已竟去吃了饭，林未坚持要请，理由是任已竟给他买了拍子，他想请回来。
两人在车上的时候才开始讨论吃什么。林未翻着手机，给任已竟发了好几个店的链接。任已竟点了几下就把手机丢到一边去了。
“交手机之前忘充了，发下来就没电了。”任已竟郁闷地说。
“用我的看吧。”林未把手机递给他，界面还停留在他发餐厅链接给任已竟的聊天窗口上。
备注也很直截了当，就是大名。
“很言简意赅啊。”任已竟评价道。林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有点莫名的不好意思。
“我不太喜欢…呃习惯，叫别人的外号，一直以来都这样，所以基本都叫人大名了。”林未说。
“那第二帅？”任已竟眯着眼睛。
“呃……”被提醒到的林未立马就心虚了起来，“那是因为他名字太高调了，整得他像第一帅似的…必须纠正。”
“哦，”任已竟挑了挑眉，他本来也不会因为这种事真的生气或者怎么样，但是此时此刻就是想逗逗林未，酸一下他。“那谁是第一帅？”
“当然是我了。”林未说，“当然”两个字还很得意，说到后面声音就小了下去。
“那我是第三？”任已竟问。
“你是第1.5帅。”林未说，眼睛向上瞟了一下，他感觉他的心虚都写在脸上了，按任已竟察言观色…察脸观色的水准肯定已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1.5帅？太拗口了吧。”任已竟不满意地说。
“那…”林未的大脑飞速旋转，想着那怎么给任已竟取一个满意的外号呢，就突然想到任已竟是怎么知道他对尹智旌的备注的？还翻了别的？
“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备注……”林未扭头看他。
“上回帮你找药，”任已竟说，“你手机弹出条消息，尹智旌发的，备注上就写着第二帅呢，问要给你带什么...我没点进去啊。”
“哦……”林未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在他心里任已竟当然不是不重要，是很重要……改备注的时候他们才刚加上微信，还没那么熟，当然后面熟了他也没再改就是……不过林未说自己不习惯叫别人已经起好的外号是真的，他喜欢按自己的喜好来叫人，大多数情况下他就喜欢叫人的名字。
林未想了想，把任已竟的备注改成了“人鱼酱”。
“我还在你旁边呢……”任已竟忍不住说。
“我知道啊，本来也没有瞒着你的意思。”林未为自己想出来的名字很满意。
“这是什么意思……”任已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ryj，”林未说，“完美的谐音。”
任已竟有点无语地笑出声了，“谢谢啊，听见我鸡皮疙瘩掉地上的声音没？”
“不客气。”林未笑了笑说。
“所以想好吃什么了吗？”林未又问道，“上次那个？”
“换一家店吧，”任已竟说，“还是你非常喜欢日料？”
“喜欢啊……那家的手握真的很好吃。”林未说了两句又停下来，“你不喜欢对吧，怪不得上次吃那么少。”
“不是。”任已竟笑了笑，“上次是真的没胃口，没有不喜欢，不喜欢我怎么可能有卡，有卡不刷还让你给钱我难受。”
“对哦……好吧小任总。”林未思索了一番，“既然请你吃饭，那地方你挑。”
任已竟最后电话订了个融合菜餐厅，没什么人，环境倒是很好，他们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但是点完菜没多久任已竟就后悔了。
“靠，我忘了……”任已竟拿着叉子有点进退两难的意思。
“怎么了？”林未问，然后在转头的时候也瞥了瞥嘴。
他不知道任已竟的习惯是怎样的，但是他不太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跟他交流这道菜怎么怎么样……来自哪里，有什么创意，背后的故事……人说了半天不理，他过意不去，但林未也实在是说不出东西来。
吃饭不就应该随意一点么……和亲密的人聊聊天扯扯闲篇，没有既定的主题，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聊天毕竟不是命题作文，他不想这么难受。
“嗯，可以跳过介绍环节么，我们…有点急。”林未说。
任已竟“啊”了一声，没想到林未会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有点藏不住。林未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任已竟是觉得他的行为搞笑还是说法搞笑，但是这么一瞪任已竟笑得更厉害了。
厨师长很体贴地答应了，没多废话地上了菜。
林未拿着叉子看任已竟，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他别笑了。
“你现在不急了？”任已竟问。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林未泄气地靠在椅背上，“哎我就是不习惯这么虚假的回应，吃个饭而已我不想听专业知识......人说了一堆我‘啊’一声显得好冷漠，我怕打击人家的职业信心。”
“那热情回应呢？”任已竟很有兴趣似的问他。
“这就是问题，我没兴趣。”林未说，“也不想演得有兴趣，怎么说咱也是消费者，可以有吃饭时不演戏的自由，”林未越说越小声，最后变成了嘟囔，“再说了这顿不便宜啊小任总。”
任已竟的笑容就没下去过，点了点头，最后评价了一句“嗯，这很釜底抽薪。”
同样是不想听介绍，任已竟想着自己会在厨师长开口前就眼神加手势打断并用“谢谢”堵回去。林未却更直接提了要求，但又找补借口，虽然“很急”听起来真的很好笑。任已竟摇摇头，一边想为林未的直接鼓掌，一边又觉得这种情况下他还记得不打击别人的职业信心实在是很......细心。
任已竟把自己盘子里的虾夹到林未盘子里，林未“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他。
“不爱吃。”任已竟说。
“哦...哦。”林未拿叉子摆弄了一下虾，送进了自己嘴里。
“没动过的，”任已竟笑笑，“这整盘菜都。”
“我知道。”林未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不习惯别人给我夹菜。”
“有洁癖？”任已竟问。
“没，不算吧。”林未说，“只是夹菜这点不习惯，我要是真洁癖上次我们俩都不会有换床睡的机会。”
“什么意思啊，我的床可是很干净的。”任已竟看他。
“真洁癖的人会觉得除了自己的东西其他人的都不干净，不管是不是真的不干净。我要是真洁癖不管你的床是不是干净的我都不会睡。同理这个虾我也不会吃，但是我不是。”林未皱着眉解释，他的脑子和嘴巴像是在打架，一边处理食物一边组织语言。
任已竟看着他这样笑得更开心了，貌似还有点欣慰的味道。
“我记得第一次去你家，吃夜宵的时候，你说你不喜欢跟人解释。”任已竟说。
林未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好一会儿咽下去了才开口：“哦那你不是人。”
任已竟被他幽怨的眼神弄得差点呛着，还是考虑到笑太大声会影响不好才停了下来。
“骂你你还笑呢。”林未无语了。
“我知道了。”任已竟笑笑没多说什么，夹了一块海贝给他。
“干嘛？你不喜欢海鲜吗？”林未看着他，“不过海鲜吃多了其实容易痛风，欸你是运动员膝盖......”林未戛然而止，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一般喜欢，看情况。”任已竟没什么表情，“你爱吃才点的。”
“哦...”林未点点头，又观察了两秒任已竟表情有没有什么变化。
任已竟小声哼笑了一下，才看着林未说：“你小心翼翼观察的样子怎么有点...Q呢？”
“什么？”林未也差点呛着，“什么形容啊。”
“哎我没那么敏感，说了就说了呗，我不会怎样，”任已竟说，“而且你盯着人看的眼神特别明显，就差把‘我在观察你’发微信告诉我了。”
林未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脸上的表情确实是藏不住，但是明显到这种程度是他想不到的。
“啊......这么明显吗。”林未说，“我不知道有这么...”
“不过真的没事。”任已竟说，“你提没事，就算你要我去当运动员我都..”
“你都？”林未看着他。
“我也是不会去的。”任已竟笑笑。
“靠，”林未放下叉子，“还以为我们俩有多铁呢。”
“那你会建议我去吗？”任已竟问。
“你说你不喜欢别人对你有期待，我记得。”林未回忆到，“嗯......”他嗯了半天酝酿不出来后半句，最后只“靠”了一声。
林未能感觉到任已竟身上那种强烈的对“被人看见”的抗拒，所以他不敢随便建议。羽毛球对他来说也许真的不是竞争场所，而是逃离空间。林未又想到他失联的那个周六，后来他说他是去打球了，然后打完就发烧了......对任已竟来说，这也许是他喘气儿的地方。
“是。”任已竟点点头。“我是说过。我不想解释，不想被干涉，也不需要认同，认同也是评价的一种，我不需要任何评价。”
林未嗯了一声，他知道像任已竟这样的人表现出色的话一定会迎来很多目光，被放到聚光灯下观察。如果表现出色等于引来干涉的话，他一定会把自己裹起来藏起来。
“不过你说说而已真没事儿，你已经默认我是运动员水平了啊？”任已竟貌似还有点得意。
林未一时不知道侧重点在“你”还是“说说而已”，是他说这种话没事，还是“说说而已”本身没事？
林未笑了一声，顶了顶腮帮子，“你也挺Q的啊。”
“怎么说？”任已竟挑眉。
“你又说‘不想解释’又在给我解释一大堆，讨厌别人叫你走职业道路又因为我把你当运动员而高兴。”林未咂咂嘴，“自相矛盾的一款人鱼酱。”
任已竟“靠”了一声就笑开了，不是被拆穿的懊恼，倒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搞笑的东西似的。
“因为我们是朋友了。”任已竟又冲他挑眉。
林未一边翻白眼一边笑，这又是他之前对任已竟说过的理由，关于为什么“我不爱解释但是跟你解释了一大堆”。
因为我们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