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路上》 第1章 第 1 章 01. “当然，我的本职工作。” 林未边听着妈妈和老师类似“他听话但没什么自制力”，“麻烦老师多督促”的客气对话边左顾右盼，说实话这样的话在他的读书生涯中已经听了无数遍了，每当爸妈有生意上的变动的时候都会为了把他带在身边而办理转学。 林未没什么波澜，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上的校卡挂绳，那是班主任刚刚给他的。 不知道在这所学校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林未想知道又不想的，因为每次留的时间并不长，还没来得及和谁熟络起来就要离开了。不如干脆不交朋友，如果最后的结局都是断开联系的话。 其实今天天气还不错，在连续下了快一个星期的雨以后气温渐渐升高了，这里的夏天总是这么没完没了。 林未抬手看看表，参照他刚看到的作息表，好像还有两分钟就下课了来着？ 窗外树叶被风吹起，飒飒作响，林未看到一个人从这儿走过。 看起来是学生，林未饶有兴致，这个时间节点他熟悉，这家伙绝对是早退了。 刚好是太阳很好的正午，这个人嘴里咬着棒棒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经过，光投在他侧脸，很得意似的。 林未挑眉，颇有他的特点，在快放学之前提前偷偷溜走之类的，是他有时候最爱做的事情。 尽管逃课和不交作业这样的事他偶尔也干，但林未在老师那里的印象一直都是一个省心的学生。比较低调的，老实的乖巧的成绩中等的好学生。 林未有时候总结，应该是得益于他无可辩驳的撒谎技巧和即使干了坏事也毫不心虚的表情以及强大的心理素质。所以每次也都能圆过去。不过也有人能看穿他，老姐就经常说他是一个长相可爱乖巧但其实有点小心思的人。 其实再过火一点的事情他基本也不干，所以才一直相安无事。只不过刚才那位朋友还真是大摇大摆。 “好了，先去宿舍吧小未，你安顿下来妈妈就走了，下次放假你爸来接你。” “好。”林未应了一声，拿起旁边的书包就跟着老师去了宿舍。 老班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只把他带到宿舍楼下就要回办公室了。 “林未，我这边还有小会要开，我已经跟生活老师打过电话了，待会儿会有人带你上去找到宿舍。你下午就正常上课。” “好，谢谢老师。” 林未就这样拽着书包和不多的行李进了宿舍楼，打算在电梯口等宿管下来。 这个班主任看着还挺好相处的，而且貌似年纪也不大，就林未的经验而言，这个阶段的老师其实最体谅学生了。 没一会儿宿管大叔就下来了，帮他拎了一袋行李进了电梯。 上面还用一张白纸贴着“四楼以下请勿乘坐电梯”，林未瞟了一眼，电梯就显示到了。 宿舍是四人间，林未看着房门口的纸，上面已经打印好了他的名字，但是加上他上面只有三个人。尹智旌，任已竟，林未。 “你们这个班男生就这么多，这间就没住满。”宿管看了他一眼。 午休应该是和室友的第一次见面，但等林未真的看到报道时看到的那位早退的潇洒哥经过时候，还是惊讶地挑了一下眉。在这个学校见到的第一个人，就在上午从他眼前经过的这个人，又是他在宿舍楼看见的第一个人。 “已经哥，算我求你了，把你mp3借我半小时也行啊。” “一边玩去。” “你是不是这样先，那以后不跟你打球了” “我求之不得。” “我靠——” 林未目睹了两个人的拉扯，就在那位不借mp3哥转身过来的时候，林未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 居然就这么凑巧地在同一个宿舍。 说实话让林未自己选择的话，未必会特别主动的与别人产生联系，但是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下是真的在同一个屋檐了。 “我叫林未，今天才来的。” 林未主动打了个招呼。 潇洒哥挑了个眉，“任已竟。” 另外一位倒是直接过来握他的手了，“尹智旌，旌旗蔽空的旌。” 他略显正式地握了手，林未觉得他应该是这两个人当中比较好相处的一个。 任已竟噗地笑了出声，应该是在嘲笑尹智旌，“你干嘛啊。” “握个手嘛，欢迎新同学。” 说实话这两人看上去也并不内向或者高冷，但接下去没怎么说话倒也是真的。尹智旌问他什么时候转来的，林未跟他闲扯了两句，后面就没话了。 午休的时候他没睡着，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床铃就响了。 林未特意等到另外两个人都准备好了才一起出的门，毕竟是室友，以后应该都会一起走。 一回到班，林未才发现仅有的一个空桌子是单人单坐。任已竟和尹智旌熟悉地往后排走去，林未也随着他们的脚步找到位置。然后他发现他们三个的位置是全班唯三没有同桌的。 单人单坐。 “这...” “欢迎加入后排line。”尹智旌拍了拍他的肩膀。 “什么玩意儿？”林未转头看他。 “后排line啊，不是这样说的吗？”尹智旌拍了拍前桌女生的肩膀，“向瑜你告诉他啥意思。” “你有病是不是。”女生白了他一眼。又看着林未说，“就是说你们是后排组合的意思啦。” 林未还在思考为什么他们三个人就是单座，尹智旌已经和向瑜斗起来了。 “我又有病了？不是你天天说什么什么line啊的。” “你用起来就是特别滑稽行吗。” “你咋这样？你说就没问题，我就是滑稽了？怪不得你最后输给刘邦了。” “你想死是不是？” “欸，话说为什么我们。”林未指了指自己和任已竟这一排，意思不言而喻。 “老班的安排。”任已竟神秘一笑。 “根据我的经验，一般不太好管的才会这样。”林未说。 “你已经把自己划分到不好管一列来了？”任已竟挑眉。 “我是才来的。”林未认真到，“不过即使这样也不让我和你或者他同桌......” “怕我们带坏你呗。”任已竟边说边抽出书。 “你看上去也......”林未犹豫着，其实任已竟看上去也不像什么特别搞的学生。 “不坏？”任已竟笑着，“看上去的可不一定准。” “没，你就是看上去挺潇洒的。” “我有这么帅啊？” “我可没说啊。”林未也笑了笑。“看上去的可不一定准。” 上课铃响了以后，老班先进来说了两句，顺便介绍了一下新同学。 “......林未。” 林未只在老师的话中捕捉到了最后这两个字，估计是在介绍他。 林未没什么波澜，平均下来他每两个学期就要换一个新环境，读到高二已经转了五次学了，虽然老妈说之后就待在家了不再频繁变动了，但是谁知道他们说得准不准确。老妈的话通常只有一半能信，“再也不”、“这次肯定”、“下次就”往往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主客观原因变成“我也不知道”、“这次只能”、“没办法”，林未已经习惯了。 下午的课林未云里雾里地听过去了。他听课一向是认真地从左耳朵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右耳朵出来了，他一心不能二用。更何况——林未时不时就会观察一下同在最后一排的另外两个在干嘛。 尹智旌这家伙睡了一节课，然后和向瑜传了一节课纸条，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向瑜应该是不想理他了，他就自己埋头写着什么。 至于任已竟......林未注意到他一直在看书，看了两节课就悄悄戴上了耳机听MP3。 这家伙看上去不像这么安静，实际上却是最守纪律的一个。 最后一节课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林未感受到了尹智旌炽热的视线。 他心领神会看过去，对方就朝他眨眨眼，示意他去储物间。 反正是最后一排，离教室后面的储物间也就一步之遥。 尹智旌先起身，趁老师回头板书的时候就窜进了储物间。林未看着他这一套丝滑的动作，心想到这家伙还真是惯犯啊。 林未还琢磨着怎么顺利起身溜过去呢，是像尹智旌一样偷偷过渡过去呢还是和老师打一声招呼要去储物间拿本子从而顺理成章走过去呢...... 如果时间久了他肯定会选择招式一，但刚来，演得太熟容易被盯上......况且跟老师打了招呼就意味着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力，拿完东西要是不立马出来就显得很可疑。 林未正犹豫的时候，任已竟看了他一眼。 他立马瞥了一眼讲台，物理老师貌似正在看题，林未立马窜进了储物间。 溜进去以后他和尹智旌面对面站着，对方看了看表，小声说等还有一分钟的时候我们就翻出去。 储物间的窗户很低，从这里跨过去就直接到了教室外面。 林未立马就想起来之前在办公室看到任已竟路过，他们应该就是用这种方法早退的。 “咱们现在走？”林未说。从储物间翻出来简直十秒就够了。 “等等。”尹智旌朝他挑挑眉。 下一秒，任已竟就跳出来了。 “再等十秒。”任已竟说。 林未疑惑地看着他。尹智旌就拿胳膊肘怼他，说太早走别的班听到动静也会被发现。 林未恍然大悟地撇撇嘴，这位是早退大师。 三个人从靠近厕所的那一边走了，跟上午一样地路过了教师办公室。 “路过别的班有被发现的风险，路过办公室不会吗？” 林未对于他们光明正大的早退还是有一点担心，神奇的是他就这样默认自己已经加入他们，并且他们就这样带着才认识一个下午的自己早退了。 林未也没明白。 “路过隔壁班的话，被看到了会告状，”任已竟慢悠悠地开口说，“他们就会拿‘别的班都早下课了我们为什么不行’来为难科任老师，老师就会跟老班反映，老班就要抓我们，只是路过办公室的话，反而没这个风险。” “你放心吧，老班有其他班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在上课，没有的话她自己也要吃饭啊，都是饭点老班自己也去教师食堂了。”尹智旌拍拍林未的肩膀。“教师办公室也会拉窗帘的有时候，大下午的太阳西晒刺眼。而且就算被看到了不认识的老师是不会管咱们的，就算被认识的老师看到，咱俩他们也是不会管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尹智旌补充到。 “老师...这么放心你们？” “你是不是想说这样不尊重老师？”任已竟笑笑，“给老师找麻烦才是不尊重他们，我能保证就算早退也不会在学校出事，也不会被值日老师抓到。不给老师找麻烦，所以就。” “这么缜密？”林未看着他们。 “已经哥还真能保证。”尹智旌点点头。 “社会生活很丰富了你们。”林未感叹道。 “尹大师，任部长。” 两人看着他，林未只是补充到：“早退大师和社会生活经验丰富的部长。” “但是我还是觉得神奇，你们就这样自然地带着我一起跑了？”林未问。 “直觉。”任已竟笑笑。 “林秘书，以后你就跟我俩一起走吧，保证你顿顿都能吃上。”尹智旌揽着他的肩说到。 因为饭吃得早所以回宿舍的时候也还很早。林未躺在床上消食，转头一看任已竟已经进卫生间洗澡了，尹智旌倒是躺在床上听MP3。 “难收的覆水，将感情慢慢荡开去~”尹智旌只戴着一只耳机，另一只拿在手里转，边听边哼着。 林未看他这架势，像是恋爱了似的。 “你还听这么老的歌啊。”林未看着他。 “嗯？噢。这个是已经哥的MP3，”尹智旌坐了起来，“我本来不听的，后来拿他的MP3听习惯了。你也听？这歌比你还老。” “我什么都听一点，所以知道。”林未笑笑。 尹智旌眯着眼看他，自顾自地点头说你们还真是一样。 “什么一样？” “你跟已经哥呗，这个得意的表情真的一模一样，也不是长得像，就是神态，”尹智旌拿手当作取景框比划着，“神态太相似了。” “是吗。”林未边应着边回想，他刚刚有得意吗？他跟任已竟像吗？这个人只看脸的话其实是虽有棱角但是没有攻击性的长相，至少林未不觉得是。虽然眉毛很浓，颧骨和下颌骨也很有棱角，这样组合在一起应该是棱角分明从而让人觉得比较有攻击性的长相，但是，可能是他从窗户路过的那时候林未第一次看到了他的侧脸，可能有阳光和树影的加成，他看上去很柔和。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早退了心情好所以看上去也很阳光，如果首因效应发挥作用的话，至少林未到现在还是觉得任已竟不算难相处，攻击性更是减少。林未反倒不像他那样。 “诶，你用我MP3还躺我的床？是不是有点儿招打了你。” 说着任已竟，他就已经从浴室出来了，洗完澡估计是太热也就穿了运动短裤，毛巾直接搭在了头上。 “求打，已经哥求打。” 尹智旌凑过去犯贱，任已竟干脆拿毛巾抽了他两下。 “不够欠的。” 尹智旌边躲边把耳机摘了下来，火速逃回了自己床上。 ”诶林未你现在洗澡吗？你不洗的话我就慢点。” “我不了，我一般晚自习下了再洗。” “行，那我就不赶时间了。以前只有我和已经哥俩人所以我一般都比较慢，”尹智旌边拿衣服边看他，“你想啥呢？” “我想起来了，有点像蝙蝠侠的男主小时候。” 林未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谁？你说我？”尹智旌愣了，手指着自己疑惑到。 “他。”林未抬了抬下巴示意。 “他？”尹智旌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林未你也太抬举他了吧哈哈哈哈哈，他哪儿像了，除了都是地球人。” “你是不是欠。”任已竟拿着毛巾就过来了。 “对不起哥。” 尹智旌火速溜进了浴室。 “说什么呢你们。”任已竟问。 “也没什么，他突然说咱俩像来着。我就想象了一下。”林未实话实说。 “我们？” 任已竟看着林未，只是沉默。 在任已竟看来林未就是非常幼态的长相，不说话或者反应慢一点的话看上去还有点呆，虽然他也懒得因为一个人的长相而对这个人有什么刻板印象，但是说他俩像，任已竟是完全没看出来。“感觉”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任已竟只是觉得林未是心里想什么脸上就什么样的人。 晚自习的时间还是跟上课一样。尹智旌借着学习的名义挪到向瑜旁边进行学习。任已竟就还是在看书。偶尔写写作业。 林未也把主要的科目完成了，下课的时候时不时有人故意从他这个地方经过绕去储物间。可能是对这个转校生充满了好奇。 不过林未没怎么在乎，他没主动跟谁搭话。 第2章 第 2 章 就这样上了两天学，学习怎么样不知道，饭倒是跟着那俩人顿顿都吃上了。 星期五那天，老妈没有像所说的那样让老爸来接，而是让林未自己回的家。 只是回去的时候家里貌似空无一人。 林未唉了一声，把旅行包放到地上，打开冰箱门拿了一罐苏打水。 “哟，放假了啊？” 林未转头，是老姐。 “姐，你不会才起床吧？”林未看着穿着睡衣拖鞋还戴着眼镜的姐姐，一想就知道这是刚起床。 “准确，不仅是刚起床，简直是才起床五分钟。” “爸妈呢？怎么阿姨也不在？” “去澳门了，忘了去谈什么生意了，不重要~阿姨么，反正我起床的时间不定，就干脆叫她两天来一次就好了，吃饭我直接外**她做得快。” 看着林婧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林未无语了。 “那我呢老姐，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要吃饭的。” “哎我知道，多大点事，我点外卖的时候给你一起点。”林婧说。 “我不想吃外卖啊姐，我想吃人饭。”林未摊在沙发上。“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可以欸。”林婧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刚好我画个妆，等我啊。” “那要多久啊姐，你开车行吗？”林婧边往楼上房间跑，林未边在后面追着说。 “开车？”林婧突然停下来了，“爸妈把那辆上了两地牌照的车开走了，其他的我不知道钥匙在哪儿啊，我知道的现在车库里只有一辆澳门牌照的，开不出去啊。” “所以说姐，”林未简直无语了，“你干嘛要买一辆没有内地牌照的车呢？” “便宜啊，划算......哎总有机会开的啊，你等我一下，咱们待会儿打车去算了。” “不要...打车还要等车，我饿死了。” “你这孩子，那开车还要找车位呢。” “咱们就在家吃吧姐，我点外卖。” 林未一口气点了四个外卖，把学校食堂吃不到的东西统统点上了。 “看得出来你在学校过得不好了。”林婧看着一桌的外卖沉默了。 “也不是过得不好，”林未边拆筷子边说，“只是过得挺无聊的。” “虽然新学校怎么说，挺宽松的吗，但是待在学校嘛，本来就是一件无聊的事。” “确实，这点我同意，”林婧边吃边说，“我那会儿上的可不是国际学校，比这烦多了，虽然有时候我觉得你这会儿已经比我好多了，不用每天跑步，而且双休，压力也没那么大，我是说相对的啊，现在都讲究这个，注重小孩的心理健康嘛。但是烦恼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消失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烦恼，总是这样的。”林婧边拆筷子边说。 “嗯，”林未拼命点头，“姐你现在讲话好有哲理。” “我讲话有哲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讲话有哲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自恋老姐。”林未说。 “欸你在学校有交朋友吗，交点朋友跟他们一起玩啊。”林婧说，“你身边没有那种比较有意思的人吗？” 有意思？林未想了一下，其实尹智旌和任已竟都蛮有意思的，虽然只做了三天室友，但是能感觉到他们很友好，尹智旌倒是很热情，任已竟么，林未总有一种不知道这人在乎什么的感觉，但又觉得应该是他没表现出来。 放学发手机的时候他们倒是互加了联系方式。然后尹智旌就把他拉进了一个群。 别跟我装1（3） 可不可以不要再帅了：[动画表情] [太阳]：.......这是？ ALREADY：谁起的天才名字...... 可不可以不要再帅了：我【墨镜】你连起来看看 对话没有再进行下去了，林未想了想，把这个“ALREADY”改成了“任已竟”对于另一个招打的名字则是改成了“第二帅”。 然后又把刚刚的外卖照片发到了群里。 第二帅：你过生日啊?吃上国宴了。 任已竟：你吃的比他差么？你要不要看看你点了多少钱的外卖。 林未笑笑，回了个表情就把手机丢到一边了。其实吃饱喝足以后他反而没什么**了，本来放假前设想的要看电视打游戏的现在都懒得做了。之前总说要去老姐工作室凑热闹的现在连动弹都提不起劲了。 陷入了一种空虚。 手机响了一下，林未拿起来看，发现是尹智旌发了一张球拍的照片，照片里出现了两双鞋，任已竟应该也在。 【太阳】：你们在打羽毛球吗？ 第二帅：林秘，加入我们？ 任已竟：要来吗？ 林未一下子就从床上弹射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觉得很兴奋，和这俩人打球这件事突然比任何东西都要让他感兴趣。 林未以前偶尔也打羽毛球，但大多数时候有兴趣的时间很短暂，再加上也没有能随时陪他打球的人，所以就搁置很长时间了。 林未翻出球拍，手胶已经翘了一点边，他没顾得上再管，打开手机就问他们在哪。 任已竟发了个定位。 林未背上球拍就火急火燎出发了。 定位是一个体育中心的室内球场，林未到的时候他们俩刚好在休息。 “来了？” 任已竟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林未第一次看到不穿校服的任已竟，白色polo衫黑色短裤，手上戴了护腕，看上去很专业，很适合他。 “嗯，你们已经完事了？” “我有点累了，”尹智旌开口，“你跟已经哥打吧，我在这里静静地给你们加油。” 尹智旌的头发已经湿了，一绺一绺搭在额头上。 “怎么你们......”林未指了指这两人，尹智旌气喘吁吁，任已竟看上去像没运动过一样。 “已经哥不出汗的，怪咖。”尹智旌没好气。 “来吧。”任已竟对着林未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握着球拍的时候林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期待，球飞过来的时候他甚至在某一瞬间感觉到球运行的轨迹和场馆的顶灯重合了，让他有点看不清。 好在他的判断没有出错，第一球他还是稳稳地接住了。 林未总感觉任已竟有着不输专业球员的实力，一时间场馆里只剩下他们鞋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但其实有不少球都需要林未跳起来接，没一会儿他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林未观察了一下任已竟，他真的不出汗。 “来点水？”尹智旌把水递给林未。 “你是真的不出汗啊。”林未边拿着水边平复。看着任已竟。 任已竟只是挑挑眉。 “话说，我怎么感觉，你有点讨好型球格呢？”林未看着任已竟，虽然体力上不如任已竟，但他的球都不难接。像任已竟在给他当陪练喂球一样， “你被已经哥羞辱了。”尹智旌拍拍林未的肩，“已经哥对于实力不如他的人就是这样玩弄的。” “靠。”林未彻底沉默了。 不知怎么的，任已竟在他心里的画像清晰了起来，一个对早退得心应手的潇洒哥，看上去是麻烦学生所以单人单座，但是做过的最不守纪律的事情也就是上课看书以及私藏MP3，以及，打羽毛球的实力很强劲。 “没事的，”尹智旌貌似是休息够了，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过来拍了拍林未的肩膀安慰他，“你可以在别的地方打败他，比如说，学习之类的。” 林未看了他一眼。 “好吧，”尹智旌秒懂了，“你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厉害的地方吗？” “那你有吗？”林未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靠，”尹智旌仿佛也被他点醒了，无论是打游戏还是打球，好像都在任已竟之下。 “谈恋爱，”尹智旌突然来了一句，“这方面我比已经哥有经验，怎么样？” “和向瑜吗？”林未说。 “这么明显？”尹智旌愣了一下。 “全世界只有你觉得不明显。”任已竟突然来了一句。 “靠。” 其实从他每个晚自习都要骚扰向瑜也可以看出来，尹智旌大概是追求了一段时间了。林未觉得挺有意思的，有一个喜欢的人在身边，每天都可以斗斗嘴，冗长的校园生活好像也显得不那么无聊了似的。 “话说，我们为什么要单人单座，我还是没明白。”林未说。 “嗯？”任已竟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里来了。 “林秘，你都跟我们一起早退了还没有悟到一丝吗。”尹智旌过来搂着他的肩膀。 “早退而已，罪不至此啊。”林未说。有点天真的理直气壮。 任已竟被他脸上的神情逗笑了，“那还得干点什么才行？” 林未看着他。 “我就是觉得你这个表情说逃课没什么有点可爱。”任已竟补充到， “噢......”林未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三人准备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尹智旌劈里啪啦地点着手机，应该是在和人聊天，接着手机一锁，说到：“同志们，有一个事情。” “说。”任已竟看着他。 林未也用表情表示着疑惑。 “向瑜约我了。” 林未一挑眉，“这就取得进展了？” “嗯...”尹智旌看上去很犹豫。 “怎么了，这是好事啊？”林未拿胳膊肘顶他。 “她在图书馆呢，问我要不要一起......” 任已竟最先反应过来，拿球拍给了他一下，“去啊，有什么好犹豫的？正好你也接受一下知识的熏陶。” 尹智旌看上去还是难为情，“那你......” “快滚。”任已竟直接赶他走，拿球拍戳他屁股催他赶紧的。 “已经哥...” 任已竟直接用拍子指着体育馆大门口，意思不言而喻。 “那我滚了。”尹智旌以一步三回头的架势往前挪动着，换来任已竟快要冲上前去踹他一脚。 “到底谁是他准女朋友......约会跟你报备，难道他暗恋你吗。”林未有点无语，看着前面人的背影说到。 “没，只是以前的周末我们都混在一块儿而已。”任已竟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林未的手机响了一声。 第二帅：未，我先走了，你和已经哥玩儿吧，有啥事给我发消息。 林未还没完全消化尹智旌话里的意思，这有什么值得专门说一声的，手机就被任已竟抽走了，他对着手机发了个语音：“滚。” 然后把手机还给了林未。 任已竟叹了口气，“喝一杯？” 林未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任已竟说喝一杯，林未已经做好了两个人语重心长地谈心然后喝个酩酊大醉的准备，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们算不算能深入谈心的关系，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室友，同学，或者不知道算不算朋友，倾听心事林未是愿意的，但是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听他的故事呢，林未还没想好。 直到发现任已竟带他去的是咖啡馆也还没想好。 “喝...这个啊。” 林未看着桌上上的两杯澳白反应了好一会儿。 “嗯哼。”任已竟貌似心情好了一丝，还有心情冲他挑眉。 “不会睡不着吗？” “我不在乎这个，”任已竟说，“你介意的话可以不喝，换个别的也行，我看你刚刚选不出来才帮你说的，服务员的耐心要掉地上了。” “啊，不好意思啊，我没反应过来。”林未说，脑子里全在想尹智旌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那么复杂，别想太多，”看着任已竟脸上的表情，林未一时间不知道是谁要安慰谁了。 “今天是我爸回家的日子，”任已竟慢悠悠地说，“因为我们很久不讲话了，所以他回家的时候我都尽量不待在家。不然一定会吵，因为出国问题我们达不成一致。” 看着任已竟没有表情的脸，林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出国...你很排斥吗。”他挑了个不轻不重的问。 “嗯？排斥也算不上，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出国不出国，”任已竟把玩着咖啡杯的杯托，”我在乎的是谁能决定我出国不出国，如果那个人不能是我自己，那无论是看起来多么好的路我都不要。” 林未看着他，任已竟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表情。 如果是因为这个跟家里人闹矛盾的话，那确实一时半会儿很难缓和。 “我能明白，如果不自由的话，看上去再完美的人生再完美的路也没有走的意义。” 林未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我有个姐姐，比我大八岁，本来我爸妈是打算让我姐接手他们的生意，但是我姐对做生意那点事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一定要学设计，学没学出名堂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一直到她读硕士的时候爸妈也不完全持支持态度，但是现在她已经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了。我姐总说，她觉得人生最重要的是体验，活出自己，就算给她稳定的工作丰厚的收入，但是干着自己根本不感兴趣也找不到意义的事情的话，她宁愿自由地流浪。” 林未看着他，又继续到：“其实我姐从小就这样，估计爸妈也觉得她不会听话的干他们希望的事，就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但是也无果，现在他们已经随我俩去了。”林未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有些事儿他不会主动分享，但是有机会的时候他也并不避讳，而且......任已竟刚刚跟他说了那些，哪怕是“礼尚往来”他也想说点什么来交换。 交换过秘密应该属于成为朋友的充分必要条件吧？他不知道任已竟说的那些是不是因为信任，但林未清楚，如果不是任已竟说了，他也不会讲那么多。 任已竟看着他笑了笑。应该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呢？” 林未想着，总觉得自由生长的任已竟应该不会是现在这样。天天看书但是“不学习”的样，明明球打得很好但是不会展现出攻击力的样。 “我就是那样长大的。”任已竟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所有人都告诉你什么不能做，什么非得做，否则的话你的人生就是垃圾，精英教育培养出来的人必须也得是上层人才行，”任已竟顿了顿，“每个人的人生什么样，好还是不好，有意义还是没意义，甚至垃圾还是不垃圾，打分的人只能是自己，别人又不知道我的体验是什么样的，没资格给我的人生下定义。” 林未点点头，他明白。他也见过很多在所谓精英教育模式下长大的同学，在生活的各方各面贯彻优绩主义，其实不一定是他们本人有多么想拿第一，在长期优胜劣汰的环境里呆久了也会不知不觉变成那样而已。 “每个人的人生道路，”林未说，“都是不一样的，不可复制的，所以就是一场体验派游戏而已。” 曾经老爸老妈也想把他们的经历复制在老姐身上，但是不知道是口才还是实际行动打败了他们，想到这里林未又十分佩服姐姐。 有些事业成功的父母总认为自己的成功之路是可以复制的，于是对孩子也进行那样的教育，但是这样教育培养出来的人能真的有创造力还是别的？谁能知道。 林未抽空回了一下尹智旌的消息。任已竟没说太多，林未也不好意思问得太仔细。至于任已竟究竟是需要人倾听他的故事才发泄似的跟他说，还是把他当成信任的人才说的，林未其实摸不准。 尹智旌回复了，“已经哥和他爸不对付，频率大概在一个月一吵，主要是看他爸什么时候回家，这个星期就是了。” 任已竟信不信任他林未还没有十成把握，但是尹智旌信任他是真的了，林未摁灭屏幕。 不过不是说很久不讲话了吗？怎么吵？用眼神？林未没忍住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任已竟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很多，他笑了笑说：“其实这些事儿也不难想啊，你说两个高中生能想明白为什么他们想不明白？” “也许是身边没有反对的声音？无论说什么都有人赞同的话，久了就没办法轻易接受反对的意见。”林未想了想说。 “一针见血。”任已竟点了点头。“有时候还觉得蛮神奇的，我有时候都怀疑我是不是捡来的或者私生子之类的，怎么全家就我不一样。” “只有你？”林未看着他。 “是啊，我爸我妈我哥，一家人都像crtl加c再加v似的，秉持一样的理念过着一样的生活，唯一让我觉得我应该还是亲生的原因就是，假如我是捡来的应该早就被赶出去了。” “不至于吧？”林未惊讶了一下。 “至于。”任已竟笑笑，“没用的人只会给家里丢脸，要不是怕你丢脸丢外面了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儿吗。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就没遗传到家里的一点优秀基因呢，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真是我弟吗，”任已竟一口气说了好多，“这样的话我听了一千遍。” “你...还有哥哥啊？” 愣了半天，林未一时间不知道该挑什么重点问。 “是啊，非常优秀的大哥，拖着一个玩物丧志的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 每次任已竟回家，都有一半的概率遇见任仲和任景在家，老爸确实是和他冷战了一年多了，每次看到他就像看到空气一样完全忽视，只有任景会跟他讲话，但是每次开口都是冷嘲热讽，从头到脚任已竟全否定，从他的成绩，性格，能力，理想，最后上升到人生。 你自己不觉得可惜吗？把人生过成这样？ 这是任景经常跟他说的一句话，每次听到任已竟就像被炮仗轰了似的，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反驳，我可惜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的人生？你就不可怜吗？活得像写好的程序一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样的人生就有聊了？ 结尾总是不了了之，吵架本来就是两个无法互相说服对方的人互相攻击而已，再后来一点任已竟跟哥哥吵架的次数也减少了，总是这样也很没意思。 尹智旌可以说是非常了解他的情况的一个朋友了，很多时候任已竟不想回家的时候就会和尹智旌一起待着。 其实不一起也不会怎么样，任已竟也已经可以应对这些了。只是在看到尹智旌给林未发消息的时候发现，这人比他想象的要细心那么一点。 其实按理说他不会跟这么短暂接触的人吐露心声，但也许是因为这么久以来任已竟已经接受了自己无法跟哥哥以及老爸沟通了，面对指责时他已经能很平静地接受“你的人生简直是浪费掉了”的说辞了。 因为不再特别在乎了，所以对着林未说出来他也没觉得怎么样。 再说林未的反应比他想的平静得多。 总是顾影自怜显得特别没魄力，能随便说出来也许是因为翻篇儿了。 真的翻篇儿了吗？或许吧。 第3章 第 3 章 俩人本来要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了，林未却在离开咖啡馆的时候犹豫起来，既然尹智旌说今天是任已竟可能会和爸爸吵架的日子，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不知道主动邀请任已竟去他家会不会显得自己在同情他，尽管任已竟说出来的目的应该也不是想要同情之类的。 要去我家吗？不是同情你的意思，啊当然也不是不同情你的意思，当然我是说这好像没什么需要同情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解决的议题......这是我姐说的。 林未从咖啡馆门口纠结到出租车上，直到任已竟跟他说学校再见。 “那个你打2K吗？” 他说得飞快，生怕任已竟听清了似的。 “什么？”任已竟反应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才说：“我不怎么打篮球。” 然而还是飞快地坐进了车里。 “不是不打游戏吗？”林未微笑着看他。 “再不走师傅要发飙了。”这一句任已竟是用气声说的。 “突然问我打不打游戏，这让人很难回答啊，特别是这种时候。”任已竟没看林未，只是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很难回答吗？打或者不打，都回答也不超过三个字。”林未说。 “不打。”任已竟干脆地说。 “那你还来。” “就当送你回家了，”任已竟看着林未。 一时间车里只剩下沉默。只有呼呼的风声从车窗没关上的一条缝里传进来。 “其实我想打，一直也没个对手......”林未转头看着他，“当然你要是不......” “输了别哭啊。”任已竟说。 这一句把林未犹豫踟蹰的心情干没了，现在他只想着待会儿回家怎么在游戏上秒杀任已竟。 爸妈不在，老姐去工作室了，林未进门的一瞬间感叹，真是适合玩游戏的一天。 “你先坐会儿，我给你拿喝的。”林未走到冰箱前打开才尴尬地发现，因为老姐的美国作息，阿姨几天才来一次，冰箱没有东西。 “那个，你想喝什么？”林未问。 “水，温的。”任已竟说。 在前后脚进房间的时候林未偷偷看了他一眼，从任已竟的角度应该是看到了空荡荡的冰箱，所以才只说要了水。 任已竟的羽毛球技术高超，篮球技术好像就一般。即使是游戏里的。 在林未第不知道多少次完胜以后，两人都放下了手柄。 “话说，你跟我打羽毛球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 “这人好菜，”林未看着任已竟，“的感觉。” 任已竟笑笑，“要说羽毛球的话你连和我打的机会都没有。” 林未定定看着他，“这么不客气？” “就是这么不客气。” 林未眯了眯眼，眼前的任已竟倒是和第一印象的他很符合。 嚣张的感觉。 并且这种嚣张是有理有据的，因为有绝对的实力而让人感觉很得意的状态，感觉是会说出“我的对手只有自己”的那种人。 自己的羽毛球技术真有这么菜么？ 为了找回尊严，林未拉着他玩遍了以前买下的但是没玩几次的游戏，就算不为了赢也为了回本。结局倒是五五开，林未不知道任已竟有没有在让他。 游戏打过瘾了林未才想起来看时间，已经后半夜了。 任已竟看上去也有点累，林未刚想说在他房间凑合一晚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林未走出房间往外看，才发现是老姐。 林婧拎着一堆夜宵，看到林未就举了举吃的说等会儿下来吃。 “姐，我同学在这。”林未说。 “一块吃呗。” 林未火速招呼任已竟一起吃夜宵，说实话以前就算是放假他这会儿也已经睡了，但是现在熬到后半夜他已经熬过头而过于精神了，任已竟应该也一样。 “姐你是感知到我没睡吗？买了这么多？”林未看着一桌子的烧烤惊讶了一下。 “不是，只是我自己饿了，人饿的时候会错误预估自己的饭量，正好咱们一起吃应该刚好。”林婧说。 “神了姐，哦对了，这是我同学任已竟。” “姐姐好。” “你好你好，不用客气啊。”林婧说，“随便一点就行。” 林婧坐在餐桌一边，另俩人坐在对面，林婧看了他们两眼才开口，“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啊。” “我也没想到。”林未咬着手里的肉串，“我们是室友。” “小任很善良啊。”林婧慢悠悠来了一句。 被点到的任已竟撸串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期待着林婧下一句怎么评价他。 “怎么说？和我做朋友需要很善良吗姐。”林未问。 “不需要很善良，但是要有耐心，因为你太磨叽了。”林婧拍拍手，“吃饱了。” “简直是浪费食物，如果我俩睡了。”林未又拿起一个肉串。 “嗯？”林婧盯着林未。 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话里有歧义的林未无语地闭了闭眼，“我是说......” “我知道。”林婧笑笑。又转头对任已竟说“我上楼了，小任你随意一点啊，东西交给林未打扫。” “好的姐姐。”任已竟点点头。 林婧的脚步声远了，林未才听到任已竟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怎么了？”林未想拍拍他的背，但是考虑到手很脏又作罢了。只是看上去像是做了一个把左手的串换到了右手的多余的动作。 “没什么，你姐姐人很好。”任已竟说。 “是挺好的...就是说话有点直接，我有时候觉得她很聪明有时又觉得她太直接了。”林未擦了擦手。 “这两个是反义词吗？聪明和直接。”任已竟看着林未。 “嗯......聪明的时候特别会考虑人的感受，所以说话又能让人听懂又委婉，但是直接的时候就是根本不考虑你心情怎样，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了，哪怕是不好听的话。”林未思考了一番，又说“她刚就说我磨叽呢，其实也没有吧，有时候我只是懒得跟别人解释所以才什么都不说，其实跟我做朋友很轻松的好吗，我根本不会对朋友要求什么。” 任已竟看他一通输出的样子只是笑了笑，又眯了眯眼睛，“可是你现在就在跟我解释很多。” “因为我们是朋友......了。”林未顿了一下，至少在他这里，交换过一些秘密的，可以说一些算得上心里话的人，就是朋友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在乎我姐说了什么，明明她自己忘性也大记不住自己说过的话。”林未瞟了一眼任已竟脸上的表情，他貌似很紧张这种“家人”类型的人给他做出的评价。 可能是一些“非精英所以被贬低惯了”的后遗症。对评价性质的话会产生一些条件反射。 任已竟微微低下头，额上碎发垂下来遮盖住了脸上的表情，林未有点看不清。 星期天晚上回学校的时候林未带了非常多吃的，主要是一想到上学，林未就想多吃点安慰自己。回宿舍的时候发现任已竟和尹智旌已经到了，一个在收拾东西一个在拿着手机聊天。 看来图书馆那天取得了一些进展，林未看着尹智旌想。 任已竟看到林未以后，朝这边扔了个东西过来，林未下意识接住才想起来问，“这是什么？” “手胶。”任已竟说。 “啊。”林未应了一声。 说实话林未的羽毛球水平远没有到专业的程度，很多东西他也用不出个所以然来。林未看着任已竟给他的手胶外包装盒子愣了半天。 “会缠吗？”任已竟问。 “啊。”林未又应了一声。“不会。”他自己也觉得这样有点呆，才快速找补了一句，“我好像连爱好者水平都够不到。” “下次打球帮你缠。”任已竟快速说了一句。 “啊，好。”林未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约好了下次一起打球，莫名就让他心情愉悦了起来。 “下次你不用这样的，我挺想领略一下你的真实水平的。”林未说。“有人打赢过你么？” “太夸张了啊，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什么专业运动员。”任已竟笑笑。 “欸，别这么说，已经哥是国手来的，跟他打球是荣幸。”尹智旌在旁边打趣道。 “你还来，就是你瞎说”任已竟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拍子就走了过去，朝着尹智旌的屁股拍，“害得，老子，莫名其妙，参加比赛。”任已竟说一下就打一下，尹智旌捂着屁股仓皇逃窜到了卫生间。 “参加比赛不好么？”林未看着他们。 “哎，已经哥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球打得好。”尹智旌忙里接话。 不喜欢别人知道...其实林未能感觉到一丝，任已竟应该是那种防备心比较强，不喜欢别人太关注他的人，虽然这种特长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但是......林未不知道任已竟怎么就跟自己说了真心话，而且还是很**的那一挂，关键是当时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震惊的，好像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而且尹智旌说那仅仅是一个校内的比赛罢了。 晚自习的时候林未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今天的晚自习很安静，可能因为是老班在看，整个教室只剩下空调时不时发出的风声。 林未突然有点想上厕所。 他举手示意以后就到讲台边跟老班打了招呼，刚出门想着是左转去离教室最近的但是灯很暗的那个，还是右转去远一点但是更干净的那个时，就被人拍了一下。 任已竟。林未惊讶了一下，才问：“你也上厕所？” “是啊。”任已竟说，“一起？” 林未没说什么就跟了上去，直到走到了楼梯间才想起来问：“卫生间不就在旁边么，还要下楼？” “楼下的干净。” 林未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走了下去，直到步行了三百米还没到才想起来问。 “不是去卫生间么，怎么来这儿了?”林未看着综合楼馆着的大门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上个厕所而已，给他整哪来了？ 虽然这个时候已经没人了，但也因为这栋楼旁边连着校长领导的办公室，所以不断电，任已竟大动干戈带他来这上厕所，林未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平时没什么人来，所以这里卫生间干净很多。”任已竟说。 “你每次上厕所都走这么远吗？”林未问，“真是谢谢你。” “哪种谢？”任已竟挑眉。 “两种谢。”林未说。 任已竟笑了笑，“我看你在教室坐得无聊，就当散步了。” “噢。”林未应了一声就火速进了一个隔间。 林未出来的时候任已竟已经完事了，在洗手台上靠着等他。 ”刚才都没问你，要是很急怎么办？” “很急就不讲究了，就近原则。”任已竟回答。 “你平常都跑这么远？”林未问。 “不急的时候。”任已竟说。 “哦。”林未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应了一声，“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知道你会打球？” 任已竟低头，想了想说“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有期待，有人知道你擅长什么就会对你期待什么，你就要在这个领域做得比别人好，但是我不愿意。” 林未点点头，他大概能听出来，任已竟当然不排除做得比别人好，只是不愿意别人拿看似寄予厚望，实则施加压力的态度对他。 “被人期待也是一件挺累的事情，有些人喜欢自作多情地擅自寄予期望然后又随便对人失望，特别烦......”林未说。 任已竟看着他眨了眨眼。 “怎么......了？”林未说。 “是这个意思，概括能力很强嘛。”任已竟说，“你应该没有同样的经历吧，看起来不像。” “是么，”林未惊讶地看着他，“我爸妈确实没有强迫我做什么...他们对我一直挺放养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脸上写字了？”说着林未摸了摸脸。 任已竟被他左一下右一下摸脸的样子被逗笑了，随即才摇摇头说不是。 “怎么说呢，我从小就看到很多人上我家谈话办事儿，很多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全能看出来，一个人的心情和心态怎么样，会影响这人的肌肉纹理走向和皱纹分布，时间长了会影响脸上的神态，经常生气和经常笑的人就很大差别，看多了我基本一眼就能分辨个差不多了。” “这么厉害？”林未惊讶道。 “想不到吧，我的又一技能。”任已竟说。 “那...你跟我说这些......”林未犹豫，他还是好奇任已竟为什么这么放心地跟他说过了这些。 “你想什么基本也写脸上了。”任已竟又笑，拍了一下林未的下巴。 “什么......样。”林未结巴了一下。 “天真的样。”任已竟笑笑。 任已竟说“天真”跟说“谢谢”似的，林未发现任已竟没他想的那么悲观，有时候也能这样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虽然，林未看过去，任已竟是长了一张笑脸的。但他总觉得这张笑脸跟别人有隔阂，任已竟能这么信任他，得感谢眼缘了。 第4章 第 4 章 两人回教室的时候班里莫名热络起来了，林未听了一耳朵，才发现原来是下周要研学。学校基本保持一个学期两次的频率，马上就是第一次的外出了。 老班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人到齐了她要开讲了，讲到地点是香港时，教室里顿时又炸开了锅，有的是”回家了回家了”，有的就“怎么又是香港，就算离得近也也不要一直去吧”，有的还挺乐意的，表示只要能出去玩哪都行。 尹智旌立马把凳子托到向瑜那边，问她研学的安排。 “怎么安排，跟大家一起走呗，你还想脱离大部队啊？”向瑜说。 “不是，就是到时候我俩一起走，我帮你拿东西。”尹智旌碰了碰她的手臂。 “欸不行啊，”向瑜的同桌最先反应过来，“那我怎么办？你俩平时已经够腻歪了，不行。”说罢也挽着向瑜。 “苓苓你放心吧，我跟你一起。”向瑜说。 尹智旌还想说点什么，向瑜直接拿眼神打断了他。 “你跟你朋友一起呗，还有那个新来的。”邝苓苓说。回头看了一眼林未。 被看的当事人正在和任已竟聊天。 “突然球瘾犯了，你说到时候我能在酒店打羽毛球吗？”林未认真地说。 “你还有球瘾呢？”任已竟笑了笑，“不会是被我勾起来的吧？” “嗯......”林未停顿了一下，“跟你打球确实挺神奇的，想再试试。” 不知道林未说的神奇是指什么，但是任已竟想了想说，“酒店里应该没有室内羽毛球场。” 林未没说话，他也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说了这些。 “想打的话这周五陪你。”任已竟捏了一下林未的肩膀。 “你星期六有事么？”林未问。 “没事，我就是觉得你很急。” “我不急。”林未认真地说。 “你不急。”任已竟也认真重复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莫名戳到林未的笑点了，尤其是任已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摆出来的认真表情。 任已竟没两秒就跟他一起笑了出来，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笑了好半天。笑得尹智旌坐不住了把凳子托回来坐在俩人旁边问他们笑什么。 “你笑什么。”林未说。 “你笑什么。”任已竟问。 “你们笑什么。”尹智旌看着他们。 “林未，”任已竟指了指林未回答尹智旌他在笑点的源头，“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的声音是鹅鹅鹅这样的。” “靠。”林未一听到又想笑了。 “所以呢？你们之前在讨论啥？想好研学干啥了不？”尹智旌说。 “还能干什么，你还想单独行动啊。”任已竟回了一句。 尹智旌有点郁闷地把凳子托回了自己座位。他既想跟向瑜一起走，毕竟他们还没一起正经地出去玩过，但是又不想错过和任已竟林未一起的宿舍三人行。尤其是看他们笑得那么开心。 有了下周出去玩的盼头大家似乎都兴奋了许多，尤其是研完学再上两天课又放假了这件事更让大家觉得期待。林未觉得这是一个能融入班级的好机会，虽然他也不是一个多有集体感的人，但是就目前为止他觉得待得还不错。 和任已竟以及尹智旌建立起来的早退友谊是他没想到的。每到放学前的五分钟储物间就会多出三个身影，出现几秒又消失，几乎成了四楼每天的惯例。 除了最近尹智旌因为想陪向瑜排队而有那么一两天不在他们之列。 “以后要是有球赛你会参加么？”林未问。 “不会。”任已竟答得很干脆。看林未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又开口问到：“觉得可惜么？” “没有，”林未摇摇头，“不比赛是因为你不喜欢，不喜欢的事有什么可惜的。” 任已竟看着林未笑了笑。 “笑什么，我讲的话太有哲理了？” “嗯，发现你总是能三言两语讲中重点。” 任已竟边吃饭边看着林未，他确实有一种让人心静下来的神奇能力，尤其是这种波澜不惊但是把话说中的感觉。 今天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因为那个时候一般都是午睡刚醒的时候，所以体育老师都会让大家跑两圈醒醒，但是今天没多久就让解散了。只说让任已竟留下来。 “老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任已竟跟了上去，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小任，我跟你班主任聊过了，我们都一致认为你走体育特长道路挺好的。” ”您跟我班主任聊没用啊，她同意不管用...”任已竟不太愿意跟老师说太多，但是老李是为数不多的他愿意敞开心扉的老师。 “把你放班后边坐了一学期你就没想出点什么吗？”老李问。 “什么意思？”任已竟问。 “你小子上学期逃课逃得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轮流遇见你一次了，”老李说，脸上的神情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现在倒是能好点儿了，把你放后边是让你别影响别人顺便反思一下自己，你反思出什么没有？” “反思出了，”任已竟说，“放在后面更好逃课了。” 老李听到这个话一巴掌就呼了过来，给了任已竟的头一下。 “别生气别生气......我现在真不逃课了，顶多就是最后一节课早退去吃饭......”任已竟边躲边说，声音有点心虚，“其余时间都安生坐着没捣乱。” 老李看了他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任，这学期期中家长会你爸妈来吧？我打算和你班主任一起跟你爸谈谈。” 任已竟知道老李关心他，所以不管怎么老李怎么说他任已竟都能笑着糊弄过去，只是听到这句话，他脸上本来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没用的老李，”任已竟说，“他不可能听任何人的话。” 其实老李也明白希望不大，但是看到任已竟脸上的表情还是惋惜了一下，“我就不懂了，孩子有什么天赋就做什么不好吗？你们家又不是托举不了你。” “体育生不够‘精英’，说出去也没面子，除非是世界冠军的水准，但是我爸不相信我能达到那样的水平，当然我本来也不可能，没事的。”任已竟笑笑，揽着老李的肩安慰似的说。 “你这死孩子，还安慰起我来了。”老李利用语气上的嫌弃掩盖着担忧。说罢还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别叹气了李哥，再叹就老了。”任已竟说。 ”本来就老了，”老李说，“时间过得真是快，你刚升高中那会儿还没这么高呢，还天天逃课，也不知道哪偷来的钥匙，去综合馆打球被我看到了，你小子那会儿还挺不忿的......” “唉说多少次了老李，你就是不信我，真不是我偷钥匙，是那门就没锁。”任已竟说。 “切。”老李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任已竟回去找那俩人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打上球了。任已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尹智旌的水平高一点，但是体力不如林未。没一会儿就喊停了。 看到任已竟来了以后俩人干脆就停了下来。 “老李跟你说什么了？”尹智旌坐下边喘气边问。 “还是那点事。”任已竟说。 “你怎么说的？” “跟以前一样，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林未在旁边沉默听着，玩着手里的球拍。 “打吗？”尹智旌朝着任已竟问。 “不打。”任已竟摇摇头。“回了。” 三人回去的路上都没说话。这节课还没下，很多人还在操场没回来。 任已竟坐下两秒又站起来，拿着水杯摇了摇。 “你歇着吧歇着，我去。”尹智旌拿过他的水杯，叹了口气。 “你要吗？”他又戳了戳发呆的林未。 “啊，我不渴。”林未说。 尹智旌看了他一眼，还是拿上三个杯子走了。 “琢磨什么呢？”任已竟在林未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林未回答。 “要不说你天真呢。”任已竟都想叹气了，“这么点事还要想吗？” “你又知道了。”林未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这世上的事情这么多你每一件都要这么琢磨么？”任已竟干脆挪到林未旁边，手放在他肩膀上，“不用想了，这不是什么事。” “你就知道我想的事情是一定是你以为的吗？”林未用笔在纸上瞎划。 “是的，因为你脸上藏不住事儿。”任已竟说。“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我不喜欢就不可惜......如果每件事你都这么琢磨就太累了。” 其实任已竟说得对，林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想着这件事，虽然说他真心实意地为任已竟感到惋惜，但正如老姐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课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烦恼...... 林未再怎么琢磨也帮不到他。 “知道了，放学吃什么?”林未问。 “今天去二楼食堂。”任已竟看着他说。 其实才十天不到，林未却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好久学，久到他都有点忘了转学之前是什么感觉，忘了其实他跟任已竟认识也才十来天，他们还没有熟到要担心对方的人生大事的程度，不是么？ 林未有时候有点懊恼自己容易心软还多愁善感的情绪，其实想这些对他没什么用。产生这些情绪，大概可以理解成对一个有天赋的人的埋没感到可惜吧。 心不在焉了一晚上，连尹智旌都看不下去问他在想什么。 “思考未来。”林未答。 “怎么个事呢？”尹智旌揽着他的肩，“说来听听，哥帮你排忧解难。” 林未想了一下，才说：“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你的生日，你比我大吗？” “我八月三十的，”尹智旌说，“已经哥是四月十六。” “噢，”林未想了一下这两个人确实都比他大，“我十一的。” “所以这个哥没叫错，”尹智旌说，“现在可以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也就是突然迷茫以后要做什么。”林未说。 其实一开始他就知道老妈把他转到这个学校来也就是为了让他读完这个学期，接着就可能不知道去哪读一年预科，高中毕业再直接出国。在哪儿读书都一样，他没想过究竟要干什么，老爸老妈给他的一定是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他知道这个，所以从来都是听安排的那一个，再加上老爸老妈对他没要求，林未自己就更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尹智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听家里的安排吗？” “也许会吧。”林未长叹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如果他有想要做的事情的话老爸老妈和姐姐肯定都会支持他的，就算没有想做的，或者他就当个废物，爸妈也会托举他的，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林未想来想去，他可能只是在羡慕任已竟。羡慕他拥有自己热爱而且擅长的东西。 也惋惜他拥有。 尹智旌没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安慰的意思。刚好这会儿下课铃响了，晚自习上了一半林未什么也没干，净想这些了。想到这儿他干脆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究竟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然后耽误下去更可惜，还是知道了但是无法追求更可惜？ 林未想着，这好像没法比较，哪个更可惜，什么更痛苦，无法量化成具体的分数来比较，结局是都很痛苦。 唉。林未又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姐最知道他这一点，有时候多愁善感起来会操一些不需要他操的心。 放假的那一天林未都有点无精打采，明明周五下课比平时早，林未还是睡了过去，一点儿没有上次放假的期待。 发手机的时候还是尹智旌摇醒他的。 林未艰难地睁开眼，因为趴着压到视神经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完全看清周围，只嘟囔了一句放学了啊。 ”是啊，你怎么这么困？” 林未按了按眼周和太阳穴，问了一句任已竟呢？ “不知道。”尹智旌说，“早上问他他说不用管他，可能走了吧。” 太阳刺眼，林未缓了半天还是觉得头昏脑胀的，教室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尹智旌走的时候拍了一下他都没能使林未完全清醒。林未想站起来发现腿完全麻了，他打算缓一会。 给手机开机检查着消息，发现只有老姐问了一句要不要来接他，时间是昨天。 林未想了想，回了一句不用。 爸妈已经是太放心他了，自从开学到现在林未就没见过老爸老妈。林婧倒有可能是忙完了一个阶段想起来还有个弟弟。 休整了一会儿，林未正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任已竟进来了。 林未有点呆楞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任已竟看着他，“上了个厕所回来了。” 任已竟脸上的表情就像林未第一次看到他从自己眼前经过时的那样，柔和轻松。 林未觉得是自己还没睡醒。 “你怎么？还没睡醒？”任已竟探过头来问他。 “嗯。”林未还是愣着。 “走吧，”任已竟拍拍他肩膀，“走了。” “去哪。”说完林未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废话，放假了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家。 “打球。”任已竟说。 “嗯？”林未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任已竟的回答跟自己想的不一样，然后才追溯回忆到说他们某一天约好了去打球。 “啊，”林未突然间坐直了，“出发！” 第5章 第 5 章 任已竟带他去了一个新的球馆，看上去比上次的旧一些，但是任已竟轻车熟路，刚进门就有人跟他打招呼。 “小任总。” 任已竟跟他拍了拍手。 “这是你的俱乐部啊？”林未说，“小任总。” 任已竟摇头笑了笑，“你看像吗？” 说着任已竟就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把球拍，再从包里拿出手胶，从头开始一点点缠，非常熟稔的样子，林未莫名想到了贴膜的师傅，修空调的师傅...... “任师傅。”林未忍不住叫了一句，“你好熟练。” 任已竟没理他，还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保证每缠下一处都与上一处贴得严丝合缝。 林未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直到任已竟把拍子递给他。 “你用这个。” “啊，好。”林未都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像自己这种业余连爱好者也没有的水平被这样认真对待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杀鸡焉用宰牛刀。 “来吧。”任已竟转了转手里的拍子。 林未捏紧了球拍，任已竟眼里的神情跟之前不一样，没什么表情眼神倒是很坚定，搞得他也有点紧张起来了。 任已竟发球，羽毛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的时候，林未没忍住脑袋往后仰着等待接球，险些拍不回去。任已竟反手回了一个，球就那样过网然后刹在林未脚边。 林未愣了愣神，才又捡起球打了过去。然而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林未就本能闪躲开了，他甚至感觉如果不躲开打到脸的话，他能被毁容。 “卧槽。”林未条件反射脱口而出。 任已竟直接穿过球网走了过来，到球落地的位置，用球拍把球剜了起来。 “大哥。”林未的心咚咚跳了，“你用生命在耍帅为何用的是我的生命。” 任已竟本来没表情的脸听到他这句话笑了半天，然后才缓缓抬眼，说了一句，“你不是叫我认真跟你打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 “我感觉现在球落地的那个地方会有个坑。”林未说。 任已竟被他严肃的表情逗笑了，“哪有这么夸张。” “我感觉真有。”林未还想去寻找任已竟球落地的地方留下坑的证据，肉眼寻找无果，又用脚踩了两下证明地板是真的地板。 任已竟无奈笑笑，拿着球拍的手搂过林未，说“虽然羽毛球真的可以把地板打出坑来，但是我真的真的没有使很大的劲，以及，之前让你呢。” “靠。”林未有点挫败，“我就知道。” “不用觉得怎么样了。”任已竟搂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想看比赛吗？” 林未抬眼看他，任已竟就大声叫了一声“谢迎”。 从球馆入口的位置出来一个穿着运动服的人，背着球包，也冲任已竟打了个招呼。 直到这人走近林未才看清，他戴着眼镜，手上戴着护腕，俨然一副专业运动员的样子。 “来了。”谢迎冲着任已竟扬扬下巴示意。 “好久没在这个场馆看见你了。”谢迎放下球包，慢慢地把自己的拍子拿出来把玩着。 “也没有很久吧，”任已竟说，“一小段时间没和你打了，试试吗？” 谢迎没说话，用眼神回答了他。 林未没怎么近距离看过专业赛事，这回在这里倒是实现了。 看样子两人挺熟的，应该交手过不少次。谢迎没说话，林未有一种对方不太好对付的感觉。 谢迎发球，场馆里霎时响起拍球的闷声。 任已竟接球也很快，整个过程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林未有点儿眼花缭乱。 一时间场馆里只剩下他们杀球的声音。林未看了个大概，任已竟的爆发力更强，球球都杀过去只管自己打爽，不管能不能赢或者耗不耗体力。而谢迎，林未发现他好像反手特别厉害，而且站位好像没什么大的变化。显然任已竟爆发力更好，而谢迎耐力更强。林未也不知道他们打几球，只想看这样长久地杀下去什么时候会有一个结果。 两人不知道对杀多久，谢迎突然换了手，反手拍的那一下，球刹到了任已竟的脚边，停住了。 林未记得，刚才任已竟就是这样轻松赢了自己。 任已竟拿着拍子低头喘气，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抬头，谢迎也走了过来，跟他握了握手。 “很厉害。”任已竟说。 “你没让吧？”谢迎扬起眉。 “怎么可能。”任已竟笑了，“是你厉害，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你。” 谢迎也笑笑，推了推眼镜，“下次再约？” 任已竟应了声好。 说着就走到林未的位置，拍了拍他示意结束了可以走了。 “愣着干嘛，你是没在看还是太投入了？”任已竟捏捏林未的肩膀。 “没，就是觉得...”林未不知道怎么措辞，“你输得也很精彩...不是，你打得也很好，但是...好吧没有但是。” 任已竟笑开了，林未看着他，是很放松的笑容，林未不知道说什么，叹了口气。 “我真的没让，谢迎就是挺厉害的，我们认识一年半，他的水平只增不减。”任已竟说，不知道为什么林未听出了点安慰的意味。 “我就是觉得你没那么想赢。”林未小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 “没，等下吃什么？我饿死了。”林未摸摸肚子。 “你想吃什么都行，我请客。”任已竟揽着他的肩说。 最后俩人去吃了日料，当然主要是林未想吃了。 “你当然得请客，说是陪我打球的呢？变成你自己爽打了，我观众席坐到屁股疼。”林未吃了一大口寿司。 “陪，一定陪。”任已竟给林未倒茶，“随时。” “嗯......”看着任已竟这个样子林未又不好意思起来，清了清嗓子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任已竟用眼神示意他可以问。 “为什么你爸妈不能接受一个有体育天赋的儿子？” 林未神情认真，不知道为什么，任已竟有点想笑。 “看不上呗，大概觉得这太粗鲁，不入流。” “那世界冠军呢？也会这么认为？” 任已竟笑着叹了口气，“我爸妈瞧不上非文化类的特长，至于世界标准的，我既没有那样的水平，他们也不认为我可能有。” “你哥有。”林未平静地问。 “任景符合他们对完美小孩的全部要求，高智商且听话，不会让家里丢脸，”提到他们任已竟脸上又没了表情，“我有时候都想他是不是被逼的被洗脑了，但是就是有人这么享受这种精英生活。” “好吧，让我艰难地理解一下。”林未说，在他看来，任已竟爸妈已经轴到了一种几乎不会被改变的地步。而任已竟就只能在这种境况中挣扎一下。 “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任仲年纪大了精子质量下降了才这样，我确实不像他们说的’样子’。”任已竟说。 林未惊恐地瞪着眼睛，“别这么说自己。”想了想又反应过来“不对，但是也...” 任已竟又想笑了，他拍拍林未的背，“放心，我没觉得过是我的错。” “嗯。”林未有点郁闷，每次安慰任已竟总是以反被安慰收场，当然，有可能任已竟需要的根本不是安慰或者让人觉得“你真惨”，只是需要一个人聆听一下他郁闷的事而已。 随便对人释放同情也是一种傲慢。 林未没想当傲慢的人，他想当任已竟值得交的朋友。 虽是郁闷，但是林未依旧吃了不少。倒是任已竟吃得很斯文。 “你饱了吗？”林未问。 “挺饱的，”任已竟点点头，“运动完反而有点吃不了太多。” “哦哦。”林未愣愣，“那我去买单了。” 任已竟喝了口茶，才开口：“付过了。” “嗯？”林未疑惑地看向他，“什么时候你就付了？” “来的时候就报了卡号。”任已竟拿起他们随身的东西，“走吧走吧。” “哦......”林未慢半拍似的跟上去。 “你是不是以为我特惨啊，被家族排挤被爸妈苛待，只能省吃俭用在夹缝里生产。”任已竟瞟了他一眼。 “没有啊。”林未莫名有点心虚。他想买单其实也是因为自己吃得很多，任已竟明明没怎么动筷子...... “别脑补了。”任已竟笑他，见林未没说话，又揽上他的肩。 林未转头看着他。 “他们不会因为不喜欢我就让我流落街头的，特别是我爸，我过得怎么样不重要，但是不能在别人眼里惨，面上一定要光鲜亮丽，要胜人一筹，不然就是折了他的面子。” “啊......”林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非常后现代了。” 听到任已竟至少经济上丝毫不拮据的话林未才稍稍放下心来。至少他不用再绞尽脑汁想怎么在共情安慰对方的同时又不会不经意释放“同情的傲慢”。 任已竟只是笑笑。 分开以后林未直接回了家，阿姨好像刚来过，冰箱里多了很多吃的，林未拿了一罐苏打水就上了楼。 打开2k的时候，林未发现页面上还保持着上次和任已竟一起玩的记录，林未随便过了两下，又无聊地把游戏扔到一边。没意思。 明明应该感觉到累的，他却什么感觉也没有，而且过了这么久也才周五晚上。 简直疯了，林未竟然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快点上学。 他打开手机看了两眼，没有消息。这日子过的，老爸老妈老姐竟然没一个人联系他。他们的三人群聊也没动静。 林未给老妈发了条信息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又给老爸发了一条快要研学了记得交钱，最后给林婧发了一条在忙吗。 然后关上手机。林未翻了个身又打开，点开群聊消息问了一句你们在干嘛。 摆弄了一会儿林未就去洗澡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他的脑海，林未觉得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没盼头，虽然他依旧不知道以后去向如何，以及老爸老妈会怎么安排他，但是他现在有了那么一点上学的动力，是什么呢，每天最后一节课偷偷早退去抢饭吗，还是偶尔和尹智旌任已竟三人组结伴在晚自习以上厕所的名义实际去school walk呢，这些好像都是不怎么起眼的校园生活而已，但是林未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平凡的魅力。 洗完澡林未裹着浴巾就出来了，刚准备迎接99条未读消息的时候点开手机发现“没有更多通知”的时候还是哽了一下，真的就是没有一个人回复他...... 算了，林未把手机丢一边，那就早点睡吧。 第6章 第 6 章 任已竟醒来的时候花了好多时间才艰难反应过来自己睡了多久，好一会儿才拿过手机，发现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星期六，下午两点。任已竟皱了皱眉。 从床上起来以后发现头有点晕，脚步也有点虚浮，但任已竟还是起身，去卫生间洗漱一番。走出房间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谈话声。 任已竟沉默着下楼，想给自己倒杯水，刚拿起杯子就听到任景轻轻哼了一声。 任已竟干脆转身过去。 “任已竟。你看到我也要装作没看到吗？” 拿杯子的手抖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听到程之锦的声音了。 看到妈妈坐在客厅的那一刻，任已竟的反应是转过身去，也许他的眼睛和脑子没达成共识，不然这一刻他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妈妈，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很难开口。 任已竟放下杯子，似乎是深呼吸了一下，才抬起眼看过去。 “好久不见啊。”想装作刚刚真的只是没看到，想从容地打招呼。开了口任已竟才发现自己听上去有多蠢。 爸妈分居大概是一年九个月。任已竟记得。有时候他觉得至少程之锦是个正常人，因为她受不了任仲，正常人都会受不了他。 但是她直接回外公家也是真的，快两年的光景没怎么搭理任已竟也是真的。想想也并不算很久，但任已竟总有一种那是上辈子一般的遥远。除此之外和妈妈说“好久不见”也很奇怪不是吗，听上去他们像是什么关系很好只是没什么机会碰面的朋友一样，事实上他们并不是。 程之锦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任已竟不知道这是否是妈妈在用眼光叙旧，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跟这种程度的亲人这么靠近了。 “今天就说到这吧，再有详细的事宜你跟我律师说吧。”程之锦开口，显然是对着桌子另一头的任仲。任已竟差点没注意到，任仲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是我的律师，跟你的律师说。”任仲强调了一下。 “随便。”程之锦丢下一句，就起身准备离开。 任已竟的脚步差点不受控制的追上去，但又即刻刹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追上去，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 但程之锦停下了，她转头，眉头皱起来，看着任景说：“小景，你确定不跟着我吗？你外公也说想你了。” “三年前我就计划好硕士毕业进父亲的公司的，妈。”任景说。 程之锦仿佛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似的，眼神黯淡了一些，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任已竟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案台处，手指已经把玻璃杯的杯壁摩擦得留下了许多指纹。 父亲吗？跟特么清朝人似的在演什么。 我的律师跟你的律师说？在装他妈什么，俩人都坐这了还要让中间人传话。 跟着我？你亲儿子只有任景一个。 对谁来说都没有价值，任已竟已经接受了这一点，至少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他都不再抱有什么谁能正视他的幻想了。他一直为他的自洽感到骄傲......刚刚可能是那百分之十的时候。 是的，任景那样的儿子谁不喜欢呢，成绩优异特长显著，让读书就读书，让学什么就学什么，让出国就出，让进公司就进。多么“有用”。 其实有时候他更宁愿自己是什么第三者的孩子，那一切的现状更让人能接受。至少说得通。 可惜不是。 任已竟都想笑了，这居然是可惜的事。 头又有点痛了，任已竟揉揉太阳穴，想上楼去找点药什么的。 “任已竟。” 是任仲的声音。 “我记得你不久后要考雅思了，带着个好成绩单来见我。” 他妈的，任已竟在心里骂了一句，他不确定听到这句话是不是让他的头更疼了。 “我他妈从来没说我要考。”任已竟说。 任仲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任已竟再熟悉不过了，下一句他恐怕就要说那你还能干什么？整个家里只有你这么没用，你完全不像任家的人。 “那你还能干什么？一直混下去？”任景开口了，语气里满是不屑。 任已竟瞥了他一眼。任景站在任仲的旁边，他双手交叉抱胸，俨然一副兄长的架势。 “有你他妈什么事？”任已竟心烦意乱，看见任景那副嘴脸他就恼火。再讲两句他怕他忍不住给他来一拳了。 “任已竟，你还是这样。”任景摇摇头，任已竟似乎看见了他嘴角噙着的微笑。是嘲弄。 你真是没救了。也许任景是这样想的。 操。任已竟手一挥，不小心把玻璃杯扫了下去。玻璃砸在地板上裂开的声音格外刺耳，任已竟攥紧了拳头，他简直一秒都不想再看到这些人。 本来想上楼找找感冒药之类的，但是任已竟翻了翻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在哪，就作罢了，想拿手机点个送药之类的，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操，任已竟烦得把手机丢到一边。拿了一串钥匙就出去了。 很久没骑车了，可能这个学期以来都没有，任已竟不确定，总之在踏上闪电的时候任已竟感觉一个山地自行车要被他骑出机车的架势来。 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任已竟速度飞快，那些雨点不偏不倚全部打到他脸上。任已竟不太在乎目的地，事实上他也没有去想，但是稍微回过神来一点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方向是去球馆的。 没想那么多，任已竟干脆就骑去了那儿。到达的时候任已竟下了车就把闪电仍在一边，锁都懒得锁。 他走进球馆，发现虽然是休息日但是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身影在那里捡球。逆着光任已竟看不清，直到走近一点，那人的眼镜反着光，任已竟才意识到是谢迎。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到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这边走来。 “任已竟，你......”谢迎看到他本来挂着的微笑淡了下去，本来想问什么的也还是没张嘴。 “你也在这啊，打一局？”任已竟没什么表情地说。 “......行。”谢迎点了点头。 这样的任已竟不太多见，谢迎忍不住多瞟了两眼，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是眼神死气沉沉，谢迎知道一点他的事情，但详情他不清楚。只不过任已竟现在这副样子，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以往他见到的任已竟脸上不管怎样都至少是和善的。 谢迎决定还是陪他玩一局。球馆的灯没全开，但是两人显然都懒得去管这个了。任已竟从他的专属柜子里拿出球拍，掂了掂就准备上场了。 从发球的那一刻开始谢迎就聚精会神盯着任已竟的方向，球呼啸而来的时候谢迎重重回了过去。任已竟速度也很快，卯足了劲似的要打到他反方向耗他体力，谢迎反应很快地换手杀球，俩人就这样对杀了好一会儿，直到任已竟一个不偏不倚回球的时候勾得谢迎用反手却不小心折了一下。 听到谢迎痛苦的抽气声任已竟反应过来他应该是伤到手了，随即丢下拍子穿过网来问他怎么样。谢迎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最后才叹了口气说坐会儿吧。 俩人到休息区的长凳坐下，感受到任已竟的眼神，谢迎才慢悠悠开口，说了一句我的左手受了点伤。 “什么时候？”任已竟的眉毛皱在一起，谢迎感觉中间能夹死一只蚊子，突然就有点想笑。 “你来之前。”谢迎推了推眼镜。看向任已竟，他的表情已经从紧张皱眉变成满脸问号了。 看到这个表情谢迎就更想笑了，一个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神经病。”任已竟也放松了下来，但还是抓过谢迎的手观察了一下，当然，只看皮肤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就是你来之前打球的时候扭了一下，没什么，真的。”谢迎说。 “那你还跟我打。”任已竟又皱起了眉，“这不是什么非打不可的比赛吧。” “因为你看起来也就那样，”谢迎看着任已竟的眼睛，“你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没照镜子？” “什么意思？”任已竟愣了愣，拿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左右脸。 谢迎笑着叹了口气，抓着任已竟的手腕把他在脸上乱摸的手拉了下来。 “我是说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像病号似的，虽然不知道你发什么疯要打球，但是你想打我就陪你来一局呗，没想到你小子还下死手......”考虑到任已竟的心情，谢迎又补充到：“当然，在你不知情我手受伤的情况下，不是怪你的意思。” 任已竟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才开口到：“是有点头痛来着。” “所以为什么。”谢迎看着空旷的球馆问到。 什么为什么？任已竟想，为什么生病了还来打球？为什么看上去状态这么差？ “这学期结束了我可能会出国。”任已竟想了想，还是决定从源头讲起，毕竟谢迎不是他不能讲真心话的朋友。而且这么久以来，在谢迎面前他可以有野心的、释放自己水平地打球。 “似乎懂了。”谢迎点点头。他知道一些任已竟家里的事情，对于旁人可能会艳羡但对任已竟本人来说是一旦输入完指令按下运行键，就再也无法更改只能像数据一样运行下去的人生，以谢迎对任已竟的了解，他是不会要的。但他现在却说“可能会”，包含了多少不得不的妥协，谢迎无从得知细节。 也许他是跟爸妈大吵一架，也许是离家出走般逃出来的，谢迎也懒得问了。只是结果显然不太美好。 “要不吃点药吧，或者去医院，总之，你得休息休息了。”谢迎拿没受伤的那只手拍了拍任已竟的肩膀。 “嗯，你更需要休息。”任已竟淡淡地说。 “你也是，去测个体温吧。”谢迎说，“至少顾好身体再去做别的事情。” 任已竟答应了下来，在确认谢迎的手腕真的没有大碍，他本人可以自己解决以后，任已竟骑上了他的闪电离开。并在走之前得到了一句谢迎“下雨骑自行车你还真有兴趣”的评价，当然，任已竟留下了一句“它快起来比你烧油的车还快”的回复才扬长而去。 “吹吧你就。”谢迎笑笑，背上球包往反方向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没见到任仲的身影了，至于他们去哪儿了任已竟根本懒得想，第一时间就是上楼打开手机，他的确需要买点什么药了。 操，忘记充电了。 大概是离开的时候被气昏了，根本没想到带手机，或者至少走之前充个电什么的。 现在插上电开机，任已竟才发现有n条未读消息。 除了一些推送以外微信上还有不少消息。任已竟点开看，是他们的群聊，还有林未单独问他的。 在吗？打游戏吗？虽然我知道你的水平不如我【墨镜】【墨镜】 有什么游戏推荐吗【眼睛】 哇，你睡这么久啊【打哈欠】 你在打球吗？ 你~在~干~什~么【音符】 任已竟看到林未每一句都要加emoji的消息莫名有点想笑，迅速回了一句睡到现在手机没电了。接着是林未的秒回。 你睡了一天？ 也不是，睡到了下午，然后去打球了，手机一直没电忘充了 嗯......我也不算猜错，你真的去打球了。 想我了？ 这条发完以后林未就没再秒回了，任已竟打算在回其他消息之前先点个药，以及......他才想起来自己一整天没吃饭了。 正在浏览外卖的时候，尹智旌的电话打了过来。 任已竟接听，传来了对方急切的声音。 “我靠，你终于活了？”电话那头的尹智旌不知道在哪，还有呼呼的风声。 “一直都没死。”任已竟说，他眼睛继续浏览着那些感冒药片，胶囊和冲剂，纠结买哪个管用。 “以前你不接电话一般都是......”尹智旌没说完。即使在吵闹的环境中也能感受到他的犹豫。 “我就是一觉睡醒发现手机没电也忘充了出去打了个球现在才回来而已。”任已竟一连串说了一堆，“我在看晚饭呢，有什么推荐的吃的没有？” 尹智旌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判断他没什么事，才回了一句没有。 “要你何用啊。”任已竟说。 “你妹的，不跟你说了，我骑车了拜拜。”尹智旌挂断了电话。 任已竟顿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尹智旌联系不上他去球馆之类的找他了来着，总之还是点回对话框在尹智旌发来的一堆消息中回了一句“真的忘充电了罪过大了，回学校给你赔罪。” 点好药和晚饭以后，任已竟才慢慢浏览群组里的消息。大概就是林未问你们在玩什么，尹智旌说自己陪向瑜去完图书馆感觉大脑皮层舒展的地方又重新褶皱上了，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发出什么声音只能纯学习的约会太难熬了，林未发了一个省略号说有没有可能你也可以学习一下呢？又问任已竟呢？玩什么好东西去了？怎么消失了，尹智旌发了一张和向瑜牵手的照片，林未回了至少五行的省略号。等等等等。 任已竟笑了笑，只是等晚饭到了以后拍了一张发过去。 第7章 第 7 章 是啊想你了。 神经病。 我就是问问，因为我真的很无聊。 就是想和你打下球而已，虽然但是我还挺喜欢的，你有没有水平跟我差不多的球友？ 没有，就是你这么久不回消息很可疑，背着哥们干什么去了？ 林未在一众回复中犹豫了很久，最后每一个都否了，想了半天才回复说我想去我姐工作室玩，但是没人陪有点尴尬，有个伴不是好点嘛。 发出去以后林未才感觉还不如之前随便想好的每一条。 ......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 刚想撤回的，发现“对方正在输入中”，林未绝望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撤回就更显得奇怪了，虽然这个邀约本身看起来就很奇怪。 “正在输入中”闪了又消失，又重新闪起来，林未看着这几个字越来越烦。 这不就是想我了？ 你去你姐工作室为什么尴尬，你们不熟吗？ 林未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松了口气，选择性忽略掉前面那句，仅仅回了一句我姐忙起来没空管我，其他人我都不认识。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有那么点欲盖弥彰，但是”想不想“之类的字眼总让他感觉很奇怪。非常奇怪，看一眼就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行啊，我有空。 看到任已竟这么回复林未的心情又激动起来，开始计划明天什么时候起床出发。 你只叫了我 吗？ 看到任已竟补充的两句，林未又忐忑起来，是啊......他没叫尹智旌，为什么呢，他们明明在学校都是一起的来着...... 对，他不是要陪女朋友嘛 林未突然想起来。 好，告诉我几点，明天见。 明天见这三个字让林未的心情立马就愉悦了起来。他挺乐意跟任已竟待在一块的，玩的时候也好，学习...好吧他们可能不太有这个时刻，或者说偶尔聊一些深入一点的话题也好，他可以随心所欲的表达，任已竟都能接收到。 有朋友是这种感觉。 林未立马给林婧发了消息，得到“随时”的答案以后又给任已竟回了个“等你睡到自然醒”。 任已竟没再回复。 第二天林未起得特别早，可能是因为前一天已经睡得足够多了，而且上学的生物钟也让他少了很多睡眠。起来以后林未瞄了一眼手机，然后下楼找吃的去了。 林未看着冰箱，全都是一些需要加工的东西，他思考了两分钟，还是决定叫外卖。 因为醒得早的缘故，他吃完早饭才九点，林未看了看手机，任已竟还是没回复。 虽然也正常，但林未还是不停打开手机又熄灭，直到快中午的时候终于有了回音。 任已竟回了一个“我去不了了”，过了一会儿又加了一个“对不起”。 林未看着手机，沉默了两分钟。 在他犹豫是回复“为什么”还是“那好吧”的时候，任已竟的电话打了进来。 “林未。”这貌似是林未第一次听到任已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不似平时那么磁性，似乎多了一丝沉闷。 “嗯？”林未应了一声，反应过来自己嗓子貌似有点糊，又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我有点...发烧，这会儿有点起不来了，头有点晕。”任已竟说。 “啊。”林未应了一声，他有点搞不清自己的心情了，原先仿佛被泡在柠檬里的心脏又被人重新捞出来似的，他恍然大悟了任已竟放他鸽子的原因，本来应该对此感到轻松的，但是谜题解开的同时他却重新困惑上了。因为有了如释重负做对比，先前的紧张才重新被林未纳入考虑之中。 这应该吗，对被朋友放了鸽子而失落什么的。 林未想，因为任已竟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所以做出放鸽子这种不符合“很好的朋友”的标准的事情的时候，感到烦其实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吧。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了吗？应该是的吧。林未不太轻易定义朋友，一直更喜欢用纯粹的身份关系去定义其他人，同学，室友，邻居..... “你啊什么。”任已竟问，声音里多了一些笑意似的。 “那你吃药了吗？打针了吗？”林未没理他的问题。 “没，我买了药放心吧。基本上吃点药再睡一觉就好了。”任已竟说。 “......吃药之前先吃饭。”林未叮嘱了一句，叹了口气。 “我知道。”任已竟说。 “那你好好休息吧，拜拜。”任已竟嗯了一声以后，林未挂掉了电话。 唉。他又长叹一口气。这个周末可真长。 每次回学校之前他都要带点学校里买不到的吃的喝的回去，想到这周的研学，林未决定让自己的书包轻一点。 回校之前他没再联系谁，直到晚自习开始了林未才对旁边的座位发愣。 任已竟不在。 老师在上面开着班会说着什么，最近注意的事项，研学的规矩，学校接下去的比赛和活动。林未突然就觉得有点儿陌生。 其实他对一大部分同学都不是很了解，连耳熟也才堪堪做到。他以为这里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样，现在看来其实是一样的。 让他感到可以融入的温暖的活泼的似乎从来不是学校生活。 林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旁边的尹智旌趴在桌上一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样子。林未弹了一下舌头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怎么了。林未用气声问到。 尹智旌用手指了指向瑜的方向。然后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大概就是说两人又出什么问题了，林未微笑了一下表示爱莫能助，情侣之间嘛。都是这样子的，交给时间吧。 下课的时候林未一个大跨步坐在了任已竟的位置上，那里离尹智旌更近一点儿。 “你说这作业还有必要写吗？后天就研学了，老师也改不了。” “唉，谁知道。我觉得还是写吧。”尹智旌说，声音闷闷的。 “恋爱带给人的改变就是不小，我怎么感觉之前的你是不会写的？”林未胳膊肘抵在腿上，凑近了往尹智旌那边看。 尹智旌闭了闭眼睛。“唉，哥们都快魂不守舍了，咋没一个顺利的。” “嗯哼。”林未点点头，已经摆好了倾听的姿态。 “向瑜不理我了，已经哥生病了，好坎坷。” “我没病，而且我理你，”林未说，“也不知道任已竟是怎么病的...总感觉他放假那两天就很不对了......算了，我们等着吧，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林未戳戳尹智旌胳膊肘，“那向瑜呢？为什么不理你，是不是她嫌你分太低。” “啧，”尹智旌坐了起来，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屁，她嫌我...太烦了，我想研学跟她一块走来着，她嫌我干什么都要一块儿很烦。”尹智旌薅了薅头发。 林未一副了然的表情，把手搭在了尹智旌肩膀上，“我能懂她。有人就是比较看重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即使换一个人是她男朋友估计她也是一个态度。这种时刻很珍贵，人必须要和自己相处。” “......但是她要跟邝苓苓一起走。”尹智旌看着林未，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林未噎了一下，“一样的，谈了恋爱也不等于你们无时不刻都要待在一块了，她有她自己的社交，你也要有。”林未捏了捏尹智旌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 “谈恋爱了不就代表干什么都要一块儿吗......”尹智旌还是有点闷闷不乐，“其实我也知道...但是......” “恋爱只是亲密关系的一种而已，还有别的啊，也有人把友情看得比别的都重的，其实你也是，你没意识到而已。”林未盯着尹智旌说。 好吧。尹智旌最终败下阵来，那咱俩相依为命吧，林秘，尹智旌也拍了拍林未的肩。 直到星期一过完了任已竟也还是没回来，林未十分后悔没在还有手机的时候问问他的详细情况，烧得很严重吗？去医院了吗？还来学校吗？ 晚上林未磨叽不想睡觉的时候瞥到了任已竟床上的MP3，想了两秒林未就拿起来了，偷用一下，任已竟应该也不会怪他吧。 晚上听着《speedmeter》睡着的时候，林未做梦梦到了自己去了一个热带群岛的海边，正喝着咖啡呢，任已竟带着这个bgm出现了......真是够了。 星期一这天几乎所有同学都没什么心思学习了，大家在讨论着研学既然有手机了要怎么样拍好看的照片，晚上的自由时间打算要去哪里。林未突然就想起来他和任已竟开玩笑说的要在酒店里打羽毛球的话。 唉，林未长叹一口气，这样真的显得特别不痛快，不就是一两天不在学校吗，至于么。 挺至于的。所以周二一拿到手机林未就立马开机想问问任已竟怎么样了。 任已竟在群组里发了一张图片，是他打点滴的照片，还比了个大拇指。 尹智旌比他反应快点儿，发了一句你是这个，外加一个大拇指emoji。 林未笑了笑，复制粘贴了尹智旌发的。 任已竟隔了半天才发了一句你们好好玩吧。 啊，任已竟不来研学了。林未关上手机，“尹部长，咱俩相依为命吧。” “好的林秘。“尹智旌悲痛地点点头。 他们星期二早上就集合坐大巴出发了，快中午才到。老班带领大家办好入住以后给了一个两个小时的休整时间，因为是按宿舍分配的房间，而林未所在的宿舍又恰好是除不尽的余数，所以这个房间只有他和尹智旌两个人住，好处是宽敞。 “刚好咱俩一人一张床，林秘。”尹智旌躺在床上，划拉了几下。 “是——啊。”林未也跳到床上，满足地叹了一声，“要是任已竟在的话可能还得挤一挤呢。” “已经哥......”尹智旌轻叹了一声，“我总有一种很久没见到他了的感觉。” “我也是。”林未闭了闭眼睛。 学校带领他们去的第一站是港中文大学，参观校园风光领略历史文化。林未兴致缺缺，尹智旌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说实话，我有点困了。”林未打了个哈欠，“好吧，我就是一听到这种东西就想睡觉，对不起。” “嗯......你说这样的学校难考吗？”尹智旌说，眉毛皱起来了一点儿。 “怎么？这是你的梦校吗？应该难吧...应该挺难的。”林未说。 “不是我，”尹智旌看上去有点失落了，“向瑜的梦校，我就是想她要是以后来这儿了我怎么办......我也想追赶她的脚步。” 林未沉思了一下，手搭在尹智旌肩膀上，郑重其事地说：“那就努力追赶，兄弟。” 见尹智旌只是嗯了一下，林未啧了一声，“说真的，你想和她比肩那就努力啊，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你也要，不然怎么一起走......完成目标的人最有魄力。” “......我知道了。”尹智旌垂下眼。 林未长抒一口气，开导别人他倒是在行，其实自己的目标呢，也还尚未明朗。 其实就港中文的校园环境而言，林未觉得这是一个很静谧很美的地方，可能因为植被覆盖率高，所见之处总有大片的绿色，待在这里是一件很放松的事儿。 林未抬眼看去，可能是他走得太慢了，离大部队已经隔着好长一条直道了。 尹智旌在旁边不知道低头想着什么，林未看看他又看看前面，向瑜好像回了一下头。没一会儿邝苓苓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俩干嘛呢，要掉队了，待会儿找不着你们就不好了。” “嗯，我们马上赶上去。”林未应了一声。 “别马上，现在吧。”邝苓苓抿了一下嘴，干脆拉着林未的手往前走。 林未诶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着往前走了。直到拖到跟大家差不多的进度才停下来。 “你劲儿还挺大。”林未说，被她抓过的地方留下了几道指印。 “不好意思啊......”邝苓苓有点脸红，“我就是......” “没事儿。”林未说，回头看了一眼尹智旌还离他们几步远，才问到：“你怎么不把他也拉过来？” “他......”邝苓苓还是红着脸，说话的声音有点越来越小的趋势，“我以为他会自己跟过来的，向瑜不是在这儿吗。” “好了苓苓。”向瑜拿胳膊肘怼了她一下，邝苓苓彻底闭了嘴。 林未也知趣地离他们远了一点儿，把空间留给即将谈话的小情侣，然后自觉走到了一边。 邝苓苓也挪了过来，看了他一眼，才开口到：“你跟尹智旌关系很好吗。” 林未点点头，“我们室友嘛，比较熟。” “你怎么在学校都不跟其他人说话的。”邝苓苓眨了眨眼睛，对他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不是故意的。”林未冲她笑了笑，展现友好似的说，“我不知道说什么。” “噢。”邝苓苓也腼腆地笑了笑，“所以你只是有点i，我还以为你特别高冷不愿意和大家说话呢。” “没，我只是不太习惯主动，也不知道说什么。”林未侧身看她。今天天气很好，太阳不算刺眼，还有点风，算是这些日子里比较凉快的一天了。林未额前的碎发被吹起来，太阳照在他身上显得瞳孔颜色很浅。林未看着邝苓苓的表情很认真。 他确实是不知道能跟一般的同学说些什么，好像也没有什么非熟悉不可的必要。 “噢......噢。”邝苓苓应了两声，“想不到你还挺腼腆的，那熟了以后你会很放得开吗？” “嗯...会啊。”林未思考了一下才说。大概是他的步子比邝苓苓的大，走着走着林未就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想着这样会显得“特别高冷不愿意和大家说话”，林未干脆转过身倒着走。逆着风，好像更凉快了点。 “你......”邝苓苓看着林未，咬了咬嘴唇说到：“你一般都喜欢干些什么啊？”她盯着林未问到。林未的头发全被吹乱了，却还是两只手都插兜里。 林未盯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才开口：“睡......觉？”面对同班同学的接近和算是示好的主动搭话林未还是想尽可能诚实，主要是说“学习”的话他自己也开不了口。 “睡觉？”邝苓苓的脸突然有点红，“噢......这是爱好吗？” “在学校里容易困。”林未说。 “啊。”邝苓苓张了张嘴但是什么也没说，她本来想问林未的是放假一般做什么，但是他的反应让人很难接下去...邝苓苓觉得林未像自动贩卖机投一个硬币就吐一瓶水出来似的，问什么答什么，除此以外就不会再主动说什么了。 林未不确定邝苓苓为什么这么主动跟自己说这些，在他看来这好像没什么特别有聊的...... “你这种不怎么说话的人，其实还挺让人好奇的...”邝苓苓说，“诶我还看你偶尔会跟尹智旌打球诶，你喜欢打羽毛球吗？”邝苓苓瞥到他手上的护腕，突然问。 “羽毛球......”不可抑制地，林未立马就想到了任已竟，在他之前，林未对羽毛球就跟对所有运动一样，不了解，也一般感兴趣，是任已竟带他去球馆，给他缠手胶，打专业的比赛给他看，林未的脑子里浮现出任已竟杀球的样子，耳旁仿佛又能听到球鞋的摩擦声和拍子的击球声。他想起来那天躲过任已竟的球后的心悸感和他们开的玩笑，去的第二个老球馆里别人叫他的“小任总”。 林未在心里轻轻叹气。 “我还行......任已竟喜欢。”林未说，还是长抒了一口气。 “任已竟？”邝苓苓眨了眨眼，“啊对，你们也是一起玩的来着。” “我们要不跟上他们？”林未指了指前面的队伍，“你本来是来让我别掉队的，再这么走着又得掉队了。”林未说，等邝苓苓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就立马转身正着走试图追上尹智旌他们的步伐了。 林未的思路有点跑偏了，话出口才想起来任已竟不太喜欢别人知道他打球之类的。 唉。 直到晚饭的时候林未重新跟尹智旌一块儿坐着，才想起来问他跟向瑜聊得怎么样。 “不知道，其实很直接但是又不明朗，我肯定是支持她追求梦想的啊，但是万一分开了怎么办我们都没说。”尹智旌拿筷子戳了戳空碗。 林未忍了好一会儿才把”不是万一，你们肯定会分开”的话咽下去，虽然在他看来以尹智旌对学习的感兴趣程度连他都不如—甚至在某一次晚自习语文老师叫林未上去补制定目标分的时候，林未瞥到老师电脑上的表格，尹智旌的分数比任已竟还低。他想不太到尹智旌因为叛逆或者反抗而不学习的理由，应该就是纯粹地学不进去...... 但是他现在需要的是安慰，林未知道，或许还要加上开导。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你更应该支持人家。”林未说，“真因为学校不同分开了，最坏的结果就是异地恋呗，要是没分开，你现在不就白烦了？” “真的吗？”尹智旌貌似被林未说动了，突然抬起头激动地看着他，“我们也有可能不分开对吧？” “唉，这个问题得问你啊哥们，你要是想和她考同一所大学之类的，得你努力。”林未喝了口茶，“吃饭吧，菜上齐了。” 第8章 第 8 章 直到晚上在酒店休息的时候尹智旌貌似都在琢磨林未说的话，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又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不知道在搜索什么还是在跟谁聊天。林未打开手机看了看，找到和任已竟的聊天框，想着要不要问他病怎么样好了吗，又觉得还是说今天跟别人聊了你两句呢，感觉都有点儿怪，林未打打删删，突然聊天框弹出一条消息，几乎跟他删除的动作同步。 玩儿得怎么样？ 林未突然间就慌乱了，越着急越打不好字，越打不好越着急，最后干脆发了条语音。 “还行啊。你感冒好了吗？” 任已竟半天没回。 林未打开手机又关上，反复了几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看什么都看不进去。 唉。林未把手机丢到一边，盯着尹智旌看了两秒，说：“我想出去走走，你想去吗？” 尹智旌眉头紧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没什么，我出去会儿，拜拜。”林未拿上耳机就出发了，关上门的那一刻才听到尹智旌的“好”。 林未突然笑了笑，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这一点让他觉得挺有意思的，上天也许会给每个人量身定制一个烦恼，没有人能完全无忧无虑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林未戴上了耳机坐上了公交车，本来他想坐地铁的，但是想想自己并没有目的地，而且公交车能看到外面的景色，他还是选了这个。 现在还不算晚，天还没完全黑，很深的蓝色中偏偏又多了一抹粉，林未点开《speedmeter》，享受着一天中最平静的时刻。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你在哪？ 是任已竟，林未惊讶了一下。想了一秒就如实回复说自己打算随便走走。 你还挺有心情的，打算去哪？ 不知道，坐到哪儿算哪儿吧。 “正在输入中”出现又消失，过了半分钟任已竟直接打来了电话。 “喂...喂？” “林未。” 通过耳机传来的任已竟的声音，离林未仿佛更近了，没有多余的杂音，只有他的声音，就这么突然贴上林未的耳朵似的，格外清晰，格外亲切。细数不过四天没见，林未却觉得恍若隔世。 “......嗯？” “你坐到下一站就停吧。”任已竟说。语气不像是恶作剧或者别的，林未突然就从靠着椅背的姿势变成坐直起来，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或者说是预感，任已竟下一句就要说出“我就在这附近”或者什么别的话来，林未顿了顿，等着任已竟的下一句。 “为什么？”林未急切地问到，“为什么啊！” 任已竟轻轻地笑，听上去听筒离他很近，全部声音都传到林未的耳畔。 “我来香港了。” 听到任已竟亲口承认的那一刻林未还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样紧张了起来，任已竟就在可能离他不到五公里的地方，他们或许马上就能见到。 “你在哪儿？”林未急忙问，不知道是通讯的延迟还是任已竟在思考怎么表达，总之在沉默的那几秒里林未只是一个劲儿地捏着手机，仿佛越用力对方就能回答得越快一样。 “你给我发送一个你的位置，然后等着。”任已竟最终回了这么一句。 “好，好。”林未赶忙点开位置发送，越着急的时候越不得要领，总是点不对位置，他觉得自己的动作仿佛慢了好几十秒似的。 车停下了，林未赶忙下车，站在路旁等着任已竟，没过两秒又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他决定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林未进了一个便利店，逛了一圈的功夫按亮屏幕又熄灭了五次，想问问任已竟喝什么还是干脆直接帮他买了呢，林未边走边犹豫，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帮他买好。 他又点回对话框。没有新的对话，林未感觉自己可能是过度激动了，他熄灭屏幕，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 其实这里街道很窄，但偏偏车辆又很多，一辆辆车在林未面前呼啸而过的时候他才堪堪冷静下来一点儿。可能是因为在这儿没人陪他，自说自话也没什么意思，突然得知任已竟来了，林未就突然从平静的状态转化成兴奋了。只是这种兴奋冷静下来以后林未才想起来思考，为什么任已竟是能让人兴奋起来的人。 林未打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任已竟他到哪里了。 突然从左边贴上他脸颊的一股冷意打断了他的全部思考，林未转身，皱着的眉才慢慢转化成了惊讶。 “任已竟......？”林未呆楞了好几秒。 “怎么，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来吗，你怎么还是一副没想到的样子？”任已竟笑了笑，把手上的苏打水递给了林未。 林未接过外壁上还有雾气的苏打水看了看，接着把自己买的汽水递给了任已竟。 任已竟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 ”想不到吧？”林未凑近了点过去，说不清是得意还是邀功，总之是看着任已竟。 “想不到，”任已竟点点头，“挺默契的嘛。” 林未突然收起笑容，几乎是叹着气喊了一声，“任已竟。” “嗯？”本来还在看汽水是什么口味的任已竟听到林未的声音又立马抬起头。 “你感冒好了没？为什么来香港。” 任已竟也笑着叹了口气，像是无可奈何似的，“好了...好的差不多了，想你们了就来了呗，大病初愈最需要人陪伴了你不知道吗，我一个人好寂寞。” “大病？”林未没理会任已竟故意的“寂寞”，突然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 “小病...小病。”任已竟有点无奈，“发烧了而已...我很久没生过病了。” “哦......”林未点了点头，“没事了就好。”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林未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没事就好。 “你来多久了啊？”林未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联系尹智旌了吗？我出门的时候他还emo呢。” “嗯......还没。”任已竟说得有点儿艰难，林未的问题好像确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提醒......是啊，为什么不联系尹智旌呢，都是朋友的话不应该一视同仁地联系么。至少一块儿...... 事实是任已竟在一觉醒来发现退烧以后，休息了半天就觉得空虚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天气有点闷，外边是阴天，屋里还没开灯，任已竟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今天是研学的日子，屏幕上的亮光晃眼睛得很，任已竟关上手机，一个坐起身就打算要过去。 估摸着林未他们应该活动结束了回酒店休息了，任已竟干脆就订了一个挨着楼上的单间，给林未发消息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出门去了。于是才有了他突然出现的过程。 说实话计划里任已竟确实想过吓林未一跳来着。至于尹智旌......任已竟是没来得及，脑子没反应过来就那样做了。遇到想不明白的事儿的时候就会存档下次再想，不然死磕着非想明白不可的话得多费神，任已竟觉得，这大概是大脑的某种保护机制，保护脑子不会烧掉。 “哦...”林未点点头。像是没在意这个说法似的。 ”哦？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不跟他说呢。”任已竟笑了笑，舒展了一下身体。 “他正烦呢，说什么也不一定听得进去，今天一顿逛给他整烦了。”林未说，“因为向瑜的事儿吧，但是别人的感情也不好说太多。” “嗯，是，”任已竟示意林未往前走走，总待在人家店门口不太好，说着就扯着林未的袖子往前慢慢挪动着。 “你不看好？” “没有不看好，只是不能替他烦恼，”林未又叹了口气，“所以说什么都不能替他排忧解难，这种事儿一般都得自己想。” “嗯！有道理。”任已竟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去哪儿走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你话题转得太快了吧。”林未斜了一眼任已竟，又想了想说“那就走到哪算哪吧。” “不是你说的么，这种事儿要自己想，咱们往室内走吧。” 林未被他这种东一句西一句但是句句有回应的说法逗得有点想笑，但还没来得及笑就被任已竟拉到转角处室内的商场去了。 “嗯...忘了问你，吃饭了吗。”林未看着任已竟的侧脸问，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生病了几天的任已竟好像瘦了一点儿。 “吃了中饭，”任已竟说，又摸了摸肚子，“实在没什么胃口。” “好吧。那你.....” “我们去那儿吧！”任已竟打断了林未还没说出口的，林未看过去，发现那大概是一个自助拍照的机器。 “拍点大头贴纪念一下。”任已竟饶有兴致，林未想不明白一个吃饭都没胃口，也就是还没有完全恢复的人怎么就对这些事儿那么兴奋。 “这不叫大头贴，人这叫人生四格。”林未无奈地跟了过去。 “为什么？四格我能理解，这都四个四个组在一起的，”任已竟指着墙上的照片，“人生是为什么？” “就，跟拍立得似的即拍即得呗，定格人生的某个瞬间...”林未说。 “你还挺懂的你。”任已竟拿肩膀撞了一下他，林未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的，“我姐房间里有不少这样儿的照片。” “噢。”任已竟点了下头。两人旁边还有其他排队的女生，估计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在小声地笑。 排到他们进去的时候，任已竟放下手中的饮料，从兜里掏出了一沓现金，抽了一张一百递了进去。 林未瞥了一眼，本来想忍着的，但是没忍住还是来了一句，”你没零钱吗，不找零看得我有点心痛。” 任已竟笑了好几声，才看着林未说:“知道你痛，但是别痛，待会儿请你吃饭。” 林未想说我吃过了，但是一想这样可以让任已竟也吃点东西也好，就把即将要说的话咽下去了，看上去只是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 任已竟选了一个背景是蓝色的框架，林未评论了一句：“像证件照。” “一百块。”任已竟说。 “比什么姿势？”林未立马说，犹豫着比什么姿势，最后决定站着插兜，起码这样不会因为手无处安放而显得呆。拍到第三张的时候，任已竟的手搭在了林未的肩膀上。林未稍稍把头靠过去了一点儿。 最后倒数几秒定格的时候，林未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感动又像是别的，任已竟这么远道而来......好吧也不是很远，但是香港又不是只有两室一厅这么大。总之是，任已竟大动干戈过来找他，然后做拍大头贴这种看上去有点幼稚的事情，有点儿好笑，也有点儿可爱。 如果一件事一个人做会显得有点蠢，那两个人做简直是刚刚好。 照片出来的时候任已竟赶忙蹲下从出口取到了照片，看了两秒以后就大笑了起来，弄得林未好奇得去抢他手里的照片。 “诶你一个人笑什么啊，拍得很难看吗？” “不是，就是......”任已竟像被戳到开关了似的笑个不停，随着林未抢照片的动作笑得更厉害了。 林未按着任已竟因为笑得发抖所以拿得不稳的手，才看清楚照片，很正常的姿势，很正常的表情，因为林未插兜站定的姿势表情看着有点严肃，但正是这种严肃的表情放大了林未的五官优势，鼻梁高挺，线条很直，眉毛有点上挑，眼睛有那么点儿不自觉眯起来，偏偏嘴角又抿得很紧，有一种“再看我就给你一拳”的感觉。 “你整张脸上就写了一个字，犟！”任已竟边说还边比了个1的手势，然后又止不住的笑起来。 “你有病是不是。”林未压着声骂他，“你再笑别人以为这里进来了两个神经病，后面排队的人都不敢拍了。” “对不起...对不起。”任已竟说着就站起来了，手还擦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其实挺帅的...尤其是第三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这点就控制不住...我真的看到了你脸上的犟字儿，你自己看不到吗？” 林未怕任已竟说着说着又发疯干脆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到了机器外面。 “看你大爷。”林未咬牙切齿。 “不行...你别做这个表情，我忍不住了......”感觉大事不妙，林未干脆叹了口气。 “笑吧，笑完了我们再走，我怕你吓着别人。” “没，不笑了。”任已竟正色，揉了揉发酸的脸，“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其实真的拍得挺好的。”任已竟的手摩挲了一下照片上两人挨在一起的脸，“挺可爱的。” “我本来就帅好吗。”林未给了他一个假笑，语气里带点儿无语。 “嗯...是，尤其是这张我搂着你的，看上去很得劲。”任已竟评价到。 “大哥，我要被你的形容词吓死了。”林未从无语换到惊恐，手又指了一下第三格的照片，“这张确实好看...我发现我没那么绷着了，而且距离近点儿了，看上去有一种‘啊这两个人关系很好’的可爱以及和谐...就，还挺青春的。” “本来就是青春期呢。”任已竟薅了一下林未的头发，速度之快让林未感觉到不爽的时候他已经把手收回去了。 “你这么喜欢剪下来放钱包里好了。”林未揶揄了一句。 “...哪个现代人会有钱包，”任已竟呛了一下，“不过可以放手机壳里，手机，现代人的钱包。” 任已竟为自己想出了这个好主意而沾沾自喜，林未有点想翻白眼了。 “从来没听过这句广告词。” “我靠。”任已竟又忍不住想笑了，林未拿一种看神经病的表情看他，任已竟就越忍不住想笑。 “大哥......”林未彻底无语了。 “好了，我不笑了，我回去拿把剪刀把第三格剪下来放手机壳里，或者第一张？虽然你呆了点，但是每次看到心情都挺好的，好难抉择......” “任已竟，”林未轻轻皱着眉，没忍住拿手碰了一下他的额头，“我感觉你有点兴奋得不正常......你是不是还在烧啊？” 林未的表情很认真，但跟拍照时候的那种严肃到有点呆的认真又不太一样，或许是当时眼神没有支点，没有被看着的对象。而此时此刻林未在认真地看着任已竟。 “靠。”任已竟又冷静下来了，看着想叹气又没叹。“你这会儿怎么这么认真了。” “没什么别的，就是很久没见到你...”任已竟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们”，因为他确实还没见到尹智旌...“有点兴奋了，在家里，我想了一下......好像发烧那几天都没说过话...今天说回本儿了吧可能。” “啊。”林未应了一声，突然就有点心疼起他来，一个没人关心的小可怜，也不知道跟谁说话，病好了以后就不远千里...好吧并不是千里，林未在心里第二次纠正自己的想法，总之是跑来找好朋友，林未突然就很不忍心，如果只是没完没了地笑的话就笑吧，笑笑又怎么了呢。 “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任已竟戳了戳林未，“我只是发烧了不是残疾了。” “啊，”林未对于任已竟总是能看穿他有点莫名心虚，“什么什么眼神。” “你真的每次想什么都特别特别明显，我没事，感冒痊愈而已，又不是死爹妈了，别这么悲伤。”任已竟拿胳膊肘戳林未。 “嗯...”除了对自己想什么都挂脸以至于藏不住任何情绪以外的懊恼，林未还感到一种悲伤蔓延，什么样的小孩才会随便拿这个开玩笑啊，小可怜...... “我操，你别这样。”任已竟有点绝望地薅了下头发。 “哎，”林未应了一下，想说“对不起”但是马上扼制住了，“傲慢的同情”是任已竟绝对不想要的东西，也不是林未想展现的东西。 “心疼你一下不行吗，难道非要开玩笑过去才是尊重你？”说完林未即刻沉默了，他还是没刹住，轻轻松松有什么不好，非要沉重地谈心再顾影自怜一番才行吗？虽然自嘲有时候是消解痛苦的手段，但一直这样会剥夺“明白这是痛苦”的能力，林未只想长叹一口气。 “可以，你心疼吧。”任已竟说，盯着林未的眼神很认真，嘴角扬起一抹很明显的微笑。 “笑你大爷呢。”林未肘了一下任已竟，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很多。 “好的，你大爷要带你去吃饭了，想吃什么？” 最后还是去了茶餐厅，林未点了一堆主食，任已竟只点了一杯咖啡。 “大晚上喝咖啡你不怕睡不着啊，”林未撇了撇嘴，突然想起来他们第一次去打球，结束了以后任已竟跟他说“喝一杯”也是喝的咖啡。 “我咖啡因很耐受。”任已竟说，“对我没影响。” 林未笑了一声，随即又想起来问任已竟晚上住哪儿。 “就在你们房间的，上面。”任已竟神秘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哪儿？” “请假的时候顺便问的，就订这儿了。”咖啡上了，任已竟边玩着勺子边说。 “嗯——那...”林未一下子呛着了，他不知道他的好奇只是好奇还是什么别的关心。 “想问什么就问。”任已竟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自己订的酒店？不研学你的学分怎么办？”林未攥着筷子，这种问题特别像操心操肺的爸妈会追在后面问的，但是林未此刻是真的为他的...学业而着急，甚至意识里他没想好自己要干什么都没所谓，但是任已竟不可以。明明拥有理想、也有所擅长的他失去了可能实现的渠道，是一件让林未也痛心的事情。 任已竟的手伸过来，拍了拍林未的左脸颊，轻轻的，轻到就像摸了一下似的。也许没有别的意味，但林未还是像被戳了一下腰窝似的痒痒的。 ”要不说你可爱呢，这也不是什么事儿啊。”任已竟喝了一口咖啡，“这些事本身也不算什么，有解决的办法，再就是它们也不属于什么不能问、你开口需要这么琢磨的事儿。” 林未哦了一声，又抿了抿嘴，看着任已竟。 “如果毕不了业最急的不是我，所以谁在意谁解决呗，至于酒店，办入住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任已竟放下勺子，“放心了？” 林未点了两下头。 “那吃吧，吃完了咱俩回去看下尹智旌。” “吃不完，分你一点儿呗？”林未把眼前的一大碗面推了过去。 “没胃口，”任已竟摇摇头，“你慢慢吃吧，吃不完也没事，尝尝味儿。” “浪费食物的话，我的良心会不安...”林未说，手悄悄地把盘子推过去一点儿。“毕竟从小在不厉行浪费的教育下我已经养成了爱惜食物的好习惯......” “没事，这里是资本主义地区，你浪费吧。”任已竟说。 “靠。”林未无语了。 任已竟笑了起来，又看着他说，“没事儿，又不是天天。” 第9章 第 9 章 回到酒店的时候尹智旌还在拿着手机看，被林未叫了两声也只堪堪应了一下。 “第二帅！”林未拿毛巾抽他。 “诶。”尹智旌反应了好一会儿这个外号，放下手机，眼前突然出现的是任已竟的脸。 “卧槽？已经哥？你咋来了。”任已竟听到尹智旌那句因为太吃惊而变调的“卧槽”忍不住笑了半天，林未摇摇头表示习惯了，只留尹智旌一个人着急。 “说话啊你们！啊啊啊啊！” “想你们了就来了。”任已竟说。“惊讶吧？” “卧槽，简直太惊讶了，你还是玩惊喜这一挂的呢？”尹智旌坐了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给任已竟腾位置，示意他坐着。 “唉，我一个人太没意思了，病好了就来了呗，”任已竟指着他的手机，“聊什么呢？” “我，我和向瑜说开了，我肯定支持她的梦想的啊，我也会努力的。”尹智旌的声音闷闷的，他点开手机给俩人展示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林未只瞥了一眼就嚯了一声。 “真够长的。” “把话说开了就行，剩下两天就好好玩儿呗。”任已竟拍拍他的背。 “你不跟我们一起吗？”尹智旌才想起来问，“你咋来的？” “我游过来的。”任已竟说，“我早请假了，等你们到晚上的自由时间了可以和我玩，我就住楼上。” “你......”尹智旌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又“哦”了一声。 “我上去了，我洗澡去的啊。”任已竟站了起来准备走。 “你来了两秒就走啊。”尹智旌也站了起来。 “累了，明天跟你玩，啊。”任已竟拍了拍尹智旌的脸，“走了。” “靠。”尹智旌摸了摸被任已竟拍过的脸颊，“你特么...靠。” 林未在旁边笑了好一会儿才送任已竟出门再目送他上楼。随即瘫在单人床上。 这一天可发生了真多事儿。 林未还是被尹智旌叫醒去洗澡的，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甚至洗澡的时候也云里雾里，洗完以后又迅速瘫倒在床上睡着了。甚至还做了个梦，梦里都是任已竟十分放肆、毫不收敛的笑声，梦里的林未除了无可奈何就是跟着笑，跟个傻缺似的。 林未受不了了，打算捂住任已竟的嘴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强大的力量拉走了。林未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靠。” “你还真是文明，”尹智旌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对他睡醒第一个字就是靠做出了重要评论。“叫你没反应，我就只能把你摇醒了，马上就集合了，你怎么了？” 林未靠在床头，眼睛还是半眯着的，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想开口说自己做梦了，结果刚清嗓子就发现嗓子眼堵住了，林未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 “我好像有点儿感冒......” “我靠。”尹智旌凑近看了一下，摸了一下林未泛着红晕的脸，啧了一声。 “你不是感冒，你是发烧了吧。” 发烧？林未在脑子里光速回顾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好端端地他怎么可能发烧呢，只不过是出去玩了一下而已......到了晚上也只不过是...到了晚上干了什么来着？他只记得他太累了洗了澡就睡着了，然后......林未揉了揉眼睛，瞥到空调的温度是16。 “昨天好像忘吹头发了。”林未非常小声地嘟囔似的说了一句。 “嗯？没吹干就睡所以感冒了是吧。”尹智旌在手机上哒哒哒地打字，“你看上去真有点严重。” “操，”林未突然一阵火气，“你他妈别玩手机了行吗？”说着边摸索着自己的手机在床的哪个角落边上。 “我他妈在给你请假。”尹智旌吐出一句，“给老班发信息了但是她坚持要来看你一眼，还说要带药来，但我说每个人症状不一样，还是我们自己买。”尹智旌睨了他一眼，“你发烧的时候脾气还挺大。” “哦......”林未迅速蔫了下去，“...对不起。” 尹智旌看了林未两秒。“你脸红得跟跑了八百似的，被子盖在你身上和你脸的差别像波兰国旗。” “靠。”林未又蔫又忍不住笑，干脆直接放弃抵抗笑了好一会儿。尹智旌被他带得也傻笑了几声。 “没发现你这会儿这么嘴毒啊。”林未感慨。 “憋得。”尹智旌说，“我感觉...好像就是因为酒店的四季被太厚了...所以我把空调温度调得那么低，后来忘记调回来了......然后你又没吹头发，可能就...早知道不赶你去洗澡了。” “没事儿啊。”林未笑了一下，本来是想让尹智旌不要自责什么的，但也实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笑得比哭还难看。”尹智旌叹了一口气。 说着敲门声就响了，尹智旌一个弹跳跑过去开门，林未听到了他叫“老师”的声音。 “林未。”周老师走到他林未床前，看着他的状态，面色有点凝重。 “老师。”林未叫了一声。 “这个退热贴给你先贴上。”老班从包里拿出一盒退热贴递给林未，“研学活动你就先暂停吧，你手机在你手上嘛，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门你就不要出了，吃的东西和药我找人给你送。”老班边说着边拿出手机翻着，林未没忍住提醒了一句，“老师......” “嗯？” 看到老班没停的手指，林未叹了一声，“给我爸妈打电话他们不一定能接到。” 老班这才停下来，皱着眉问了一句为什么。 “可能在忙，或者什么的......”林未犹豫着，“我从小发烧感冒吃一种药特别有效，我记得我手机相册收藏里好像有，我很久以前拍过。” “你有什么药物是过敏的吗？”老班问得很谨慎，“自己买药吃你确定吃了没关系？” “我确定，老师，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录音，证明我吃什么药产生的任何后果我自己负责。”林未急忙补充。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班皱着的眉头松了一点，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您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林未也想叹气了，又瞄了一眼旁边乖乖坐着的尹智旌，“我可以让他帮我买，或者......”林未没说完，或者任已竟在楼上，让他帮我买个药他肯定会去的。但是林未没说。 “我叫个跑腿什么的，总之您可以放心的，有事儿我随时报告。”林未说。 “好。”老班像是深思熟虑了好一番，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行。那就这样，有事随时联系我，现在马上就出发了，”老班收起手机，“尹智旌你跟我一起下去吧。” 突然被点名的尹智旌一下子站起来，点头诶了好几声，看得林未特别想笑。 早上的行程是港科技馆，可能还要去历史博物馆之类的，林未对于这些行程也不算百分百热衷，只是突然闲下来有点儿空虚了。 迅速摸到手机，林未给任已竟发了条消息。 醒了吗 任已竟没有马上回复，林未干脆起床，洗漱了一番，又拿吹风机吹了吹昨晚阴干的头发，最后认真把老班给的退热贴贴在了额头上。 任已竟估计是刚醒，回了一个眼睛的emoji。 想我了？ 攥着手机，林未再一次忽略了这一句话。 我今天不跟班去研学活动了。 这么想和我一起玩？忍不到晚上吗 ......你大爷的，我发烧了 哦，哪种？ 林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任已竟的消息以后脸气得更红了，任已竟昨晚来找他以后就莫名其妙兴奋，林未就当他是生病痊愈以后元气恢复了，并且是好久没说话了才这样的，但是过了一晚上还跟醉氧了似的梦到哪句说哪句的莫名让林未有点火大。 就是你想的那种，哦我想起来这边是可以找的 林未有点自暴自弃似的呛了回去，他才发现兴奋起来的任已竟真特么很欠打。 下一秒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林未吓了一跳，在思考是不是尹智旌回来了又迅速否掉之后想起来只有一种可能。 “你特么有病是不是。”这是任已竟见到林未的第一句话。 任已竟看上去已经简单收拾过了，穿着白T但头发是规整的。不是刚起床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林未觉得任已竟比昨晚看上去白一点，会不会是因为晚上太黑看不清呢...哦天黑不代表没灯，况且他们又不是在黑夜里玩的...林未莫名其妙想了一大堆，甚至没理会他见到的第一眼就很不客气的一句骂。 “嗯。”林未应了一声。 任已竟看上去有点无语，推开林未从开着的门缝里钻了进去，林未叹了一声，干脆把门关上。 “你怎么了？”任已竟坐在林未的床上，眉头皱得很紧，看着他问。 “发烧了。”林未说。 任已竟貌似也反应过来这红得像蒸了桑拿的脸和额头上的退热贴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嘴硬了一句“发烧了所以胡言乱语是吧。” 林未嗤了一声，不知道是气笑的还是单纯觉得好笑。 “是你先开始的，我明明是正儿八经跟你说的。结果你从到这儿开始就特么跟喝醉了似的。” 任已竟听到这句话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所以自带眩晕效果，这么久以来林未还是第一次发现任已竟是可以很有压迫感的，这个略微修身的T显得他肩膀很宽，再加上，林未第一次发现他和任已竟区区几厘米的身高差在这时显得这么关键，自己的气场一下子就矮了很多。 任已竟的脸色很难看，他站起来以后看了林未一眼就绕过他走到了门口，林未还在想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操。 林未闭了闭眼，他现在特别想和任已竟打一架。 算了。林未又拿起手机，不如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但是浏览了一阵他又放下了，他实在一点胃口都没有......当然也不排除这些外卖商家拍的图实在是让人没有食欲。 林未看了一眼窗外，发现今天天气倒是不错，不知道尹智旌他们玩得怎么样。想到这他简直又想叹气了，这叫什么事啊，莫名其妙地就把一切搞砸了似的。 唉。 林未再次点开和任已竟的对话框，点进去又退出，他还从来没有和一个人尴尬别扭到这个地步，林未有点窝火，我这样的你都能让我生气，任已竟你特么真是个角色。 烦了，林未干脆把手机丢一边去，思索着还能干点什么。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很标准地三下叩门，林未懒得去想是谁，直接把门打开了。 “......任已竟？”林未想过是查房的都没想到会是他。当然这里也不会有查房的人...... 任已竟被林未这声沙哑又变调的声音弄得有点想笑，也许是想到刚才的窝火又没有笑出声，只是嘴角勾了一下。 “嗯是我，你今天第一次见到我啊，这么惊讶。”任已竟拎着一兜子东西进了房间。林未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任已竟就又开口了。 “吃点药吧。” 林未翻着那堆东西，药，感冒药，咳嗽的药，退烧药，还是药...... “你把药店搬来了吗......”林未有点震惊又有点无语，说不清楚掺杂了什么，或许还有一点感动和放松，“我是牛也不用这么多剂量啊。” 任已竟被他弄得有点想笑。开口道：“不知道你除了发烧还有什么不舒服，没问，干脆都买了，你看着什么有用就吃一点什么吧，哦我还买了吃的，先吃饭再吃药啊。”说着就从另一兜子里拿出来打包好的饭盒，是粥，面，还有别的什么。 林未看着这一堆东西心情有点复杂，小声说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不问呢。 “我刚才真不想理你。”任已竟没看他，“说得好像我不该来似的。” 林未也有点后悔，话哽在喉咙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明明任已竟也只是生病刚痊愈就迫不及待来找他们，还专门给了他一个惊喜，但......林未明明是记得当时的感动的，只是话在说出口以后就好像变了个味似的。 “我不是说你不该来，只是你比平时都兴奋我还没习惯...唉你就当我发烧了所以胡言乱语吧。”林未说。他坐在尹智旌的床上，扒拉着那堆药。 “那你也不能......那么说吧，吓死人了，我以为你堕落到那个地步了呢。”任已竟也有点心虚了，毕竟他没想过林未说的是真的发烧，就那么嘴欠地调侃了一句。 “一气之下就......”林未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翻着塑料袋又说“你真的买了很多啊。” 任已竟嗯了一声，又想起来问林未是怎么发烧的。“该不会跟我玩了一下就发烧了......” “你别说了......”林未闭了闭眼，“就是没吹头就睡加上空调16度就这样了。” 任已竟哦了一声，又说那以后你就跟我解释一下呗，完了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我真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可能我还在那种兴奋状态之中没出来吧。 林未看了一眼任已竟，笑了一下，气息都喷在任已竟所感受到的空气范围中。任已竟又说了一句看出来你真的烧得不轻，鼻息都是烫的。 林未没说话，只是突然抓过手机自言自语说我找找那个药...... “你吃哪一种药啊一般。”任已竟翻了翻塑料袋，“要不你先把饭吃了。” “好...待会儿的，我以前发烧吃一种药特别有效，我得找找那个照片......”林未翻着手机，翻了好一会儿眉头又皱起来。 “操，怎么加载不出来。” 任已竟凑过去看，发现可能因为是很久以前的照片，默认上传到云端以后再翻出来看需要下载才行，但是林未的手机突然就抽风网络卡顿，就是加载不出来。 “你吃饭。”任已竟急了，直接抽过林未的手机，对着一张模糊的照片开始找买回来的药里有没有相似的。任已竟对比得十分认真，林未看着他的表情，莫名就有点愧疚。 他只记得任已竟说自己生病那几天几乎没跟人讲过话。虽然在学校的时候自己没手机没法问就是......但总之没有另一个任已竟来关心任已竟并且买一兜子药。他只能自己解决全部。 林未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不识好歹，再加上被粥的热气一熏，眼睛就有点烫。 “是不是这个。”任已竟突然说，声音里满是兴奋，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拿着药给林未看。两个东西被他高举到了脸颊旁边，这个姿势莫名有点搞笑，林未突然就有点心软。 “嗯。”林未点点头。任已竟于是把药递给他，叮嘱了一句赶紧先把饭吃了吧。 “你也吃啊，这么多我吃不完。”林未说。 “我没胃口。”任已竟说，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终在电视机桌旁停下了，然后拿起椅子开始锻炼。林未看着他的动作有点想笑，边吃边看他锻炼，完全是真人版下饭视频。 任已竟举了五分钟以后，林未终于忍不住问了，“为什么你不换手？” 听到这句话任已竟挑了下眉，干脆转过来正对着林未，动作没停。 “因为打球用右手，我练练左手保持一下平衡。” “哦——”林未点点头，似乎觉得非常有道理，干脆端着粥走了过来，近距离观察着任已竟锻炼。林未伸手摸了摸他的右手臂，平时隔着衣服没发现，原来不使劲的状态下也很鼓。 “练得很好嘛，平时没少打吧？”林未咂咂嘴评价到。 “打，什么？”任已竟转头看他。 “打，球啊。”林未咽下一口粥。 “哦，”任已竟又挑眉，“你说这个啊。” “嗯...所以你为什么要藏着嘛，明明很喜欢也没少练。”林未看着他。 “不是藏，只是跟别人没关系，不需要别人知道。”任已竟动作没停。 “嗯...你想偷偷练习然后有一天惊艳所有人......”林未盯着他的手说。 任已竟”嗤“了一声，貌似是被林未的说法弄笑了，”你的脑子就是想这些想烧的吧？”他放下椅子，调转了个位置然后坐了上去。“还偷偷惊艳所有人，我惊艳谁。” 林未沉默了一下，本来想反驳任已竟，但是想了想自己确实没少琢磨他那些事儿。 ”行了，快吃吧，吃完了睡一觉你就好了。”任已竟说。“经验之谈。” 林未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水放在旁边晾着以备吃药。 也许是药物的催眠作用，本来没困意的林未又开始意识模糊，睡过去了以后好像还做了个梦，梦里是尹智旌很兴奋地在分享研学的事儿，任已竟在旁边嘲笑他，尹智旌再回嘴，自己在旁边忍笑...... “你还说别人傻缺，我看你也没少干傻缺事儿，特别是谈恋爱的时候那个伤春悲秋劲儿，哎哟，全世界你最伤感。” “我靠，我真没那么那个，他那样都能找到女朋友你说是不是...” 声音越来越清晰，林未艰难地睁开眼，发现尹智旌真的就坐在对面床上，任已竟还保持着把椅子反过来，椅背朝前的坐姿，跟尹智旌说着话。 “这是梦吗。”林未喃喃自语，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退热贴，撕下来发现还有点冰意，应该是换过了一次。 “刚醒就说梦话呢。”尹智旌在旁边说了一句。 林未坐起来，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个不是梦......应该就是尹智旌和任已竟说话把他弄醒了。 “我靠，几点了。” “12点多，你睡了两个小时。”任已竟提醒到。 “哦......”林未摸了摸脸，发现任已竟的经验之谈还真的没错，睡一觉以后确实恢复了不少。 “吃饭吗，第二帅给咱俩带饭了。”任已竟问到，“经验之谈，吃得好也好得快。” 林未听到这话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在简单吃完了尹智旌带回来的饭以后，林未确实感觉恢复了一些，听尹智旌讲事儿的时候也有兴致回一两句了。 尹智旌完全一副讲八卦讲兴奋了的样子，快到下午集合的时候还舍不得走。 “靠，我也不想去了，下午我们就在酒店吹空调多爽，我带了uno。” “得了吧。”任已竟拍了拍尹智旌的屁股，“快走，晚上来打。” 尹智旌不爽的“哦”了一声，抓起手机就出门了。 貌似是睡够了，精神也恢复了，林未无聊地看着窗外。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干些什么。 “好无聊啊——”林未长叹一声，干脆把自己摔在了床上，拿起手机看了两秒又放下了，“我现在有点想回家。” “出去逛逛去不去。”任已竟在旁边来了一句。 “可以哦。”林未突然来了精神，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们去哪？” “walk in，走到哪儿算哪儿。”任已竟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系鞋带，“出发。” 这种非常没规划无所谓的行程在两个人做的前提下往往充满了动力，总之，林未现在就开始提起兴致了。 酒店的位置还算便利，过两条马路就到了人多的地方。任已竟在便利店买了两瓶水，一瓶给林未喝，一瓶给他冰敷。 “其实不用这么...一瓶就够了。”林未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两瓶水。 “我喝呗，等你敷的那瓶不冰了就给我。”任已竟说。 “行。”林未颠了颠手里的水。 走了两条路不到，林未在瞥到一家体育用品店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们进去看看吧。”林未干脆站着不动了，眼睛直盯着这家店的招牌看。 “行啊。”任已竟和林未走进店里，发现里边陈列了许多运动用具。林未径直向羽毛球展台走去，随便拿起了一个掂量了两下。店员有些不高兴似的，用粤语说了一句“有什么想要的吗？” “just browsing，thanks。”林未没看她，摸着球拍的柄来了一句。任已竟忍住笑，回了店员一句有什么适合新手的拍子推荐吗。 “你说给我吗。”林未小声说到。 “对啊，看得出来你很想买了。”任已竟也小声回着。 “怎么不是你来给我推荐，万一她坑我呢。”林未肘了一下任已竟。 “我看她的推荐来判断她有没有瞎说，如果她坑你了说明这不是个实在店，咱们就可以走了。” “哦——”林未恍然大悟。 “那你看来呢？”林未还是追加了一句，“我比较想知道你的意见，偷偷告诉我。” “我？”任已竟的眼睛盯着橱窗里挂起来的一把球拍，“我不用新手用的拍子，从来没用过，不熟悉。” “靠。”林未噎了一下。任已竟偶尔流露出来的这种“自大”，或者说是骄傲劲，总是提醒着他这个人的天赋，但任已竟时不时又把“自己没那个水平”挂在嘴边。林未有点黯淡下去，握着拍子的手收紧了，不知道是该再一次惋惜他的天赋还是放下这种无用的怜悯。 “所以，你们这里的toppro是不卖的。”任已竟盯着那把挂在中间的问服务员。 “是，这个是展示的。” 任已竟了然地挑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怎么了，这个拍子很特别吗？”林未循着任已竟的视线望过去，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主要是现在停产了。”任已竟说。店员刚好拿过来一个球拍，任已竟接过，在手里把玩了两下递给林未，说了一句试试这个。 “还行，好轻盈啊。”林未惊讶了一下。 “那就这个吧，你用够了。”任已竟掏出了手机。 “哦......嗅到了一丝鄙视感。”林未淡淡地来了一句。 “不至于。”任已竟轻轻笑了一声，手指了一下，店员马上拿来了球包和购物袋。 “这就打包了，速度真快。”林未看着这一通熟练的动作，声音有点滞涩，“我...还没说...我要。”虽然确实有买的打算...... “我付完钱了。”任已竟拿着手机的手接过了包装袋。 “啊。”林未有点震惊，更多的是不相信，“你什么时候付的钱？我穿越了？” “付个钱要多长时间，”任已竟把手机调转了一个方向展现给林未，“扫个码要两秒吗。” “......真是科技造福人类啊。”林未叹了口气，“不过你也不用这样，我买拍子，我付钱就好。” “为了我自己，”任已竟呵呵了两声，“技术和拍子总要有一个是好的吧？不然太难受了。” “哟，”林未挑了下眉，“现在不藏拙了？” 任已竟“哼”地笑出了声，像是没忍住似的，“还藏拙呢，林未你现在骂人真高级。” 林未没忍住在店里傻笑了差不多有两分钟才在任已竟的拖拽下停下来并走出去。 “差不多行了吧，你一年没笑过吗？”正午太阳有点大，任已竟眯了眯眼睛。 “我...就...是...忍不住，”林未边笑边抖，“再说了我记得有个人昨天也这样。” “靠。”听到这个任已竟最终没忍住笑了一声。 鉴于生病有胃口很难得，在林未说自己想吃东西了的时候，任已竟又拽他去了一家茶餐厅。两人在里面赖了快两个小时，直到服务员来收东西有点赶人的意味了他们才打算回去。 “吃饱了就不想动。”林未摸了摸肚子。 “回酒店躺个够。”任已竟拽着林未。 “你干嘛老拽着我。”林未懒懒地说。 “你脸上有字儿。”任已竟说。林未疑惑地“啊”了一声，任已竟才吐出一个重重的“懒”字。 “靠。” 回去以后林未又吃了次药，感觉好多了。 “这个拍子，你能帮我再缠一次胶吗？” “你已经拿着它很久了，”任已竟轻轻叹了口气，“再说了新拍子不用缠也行。” “可是我觉得你给我缠的我握起来很舒服。”林未的眼睛一直盯着手胶处的纹理。 “行，”任已竟拍了下大腿站了起来。帮林未把东西收了进去。“回去帮你缠。” 没过多久尹智旌就回来了，放下三杯喝的以后就开始滔滔不绝了起码半个小时。 “可算知道你这个饮料买回来的用处了。”林未咬着吸管。 “有没有可能我在说话，要渴也是我渴呢。”尹智旌说，“我今天已经请邝苓苓她们吃了无数东西了。” “我现在想把吸管插耳朵里，”林未面无表情，肩膀有点耷拉下去，“我光听着也会渴。” “卧槽你就忍忍吧，我今天真的憋死了。”尹智旌咆哮了一下，又开始喋喋不休因为老班时不时搭话他有多紧张，以及和向瑜在博物馆里牵手被她打了三下。 “打牌打牌，我就知道我的uno没白带。”尹智旌腾地一下站起来，又开始翻包。 “你这个话题转得也太快了......”林未倒在床上。 “你想打吗。”任已竟挪了一下位置，坐了过来。 林未犹豫着“嗯”了一下，马上说了一句“打”。 “虽然我不想用脑子了现在，但是来吧——！”林未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开始拉伸。 刚把牌拿出来摊开，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尹智旌条件反射似的蹿起拿被子盖住牌，惊恐地看着他们两个，意识到是老班来了以后林未迅速站起来拉着任已竟去了卫生间。中途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要左脚绊右脚摔倒了，关上门以后林未才敢喘气。 “我怎么感觉...有点...”任已竟话还没说完林未就龇牙咧嘴了一下，警告他不要再讲了。 “好——吧。”任已竟用气声回了一句。 接着他们就听到尹智旌磕磕巴巴说“老师好”的声音，腿磕到床板或者椅子的声音，以及一声短促的惨叫声。 “我没事老师...”尹智旌拼命搓着小腿边说，与其同时他的步伐还跟着老班，搞得她一回头差点跟尹智旌撞上。 “你怎么了？”老班攥着包，眼神奇怪地看他，“林未呢？他情况怎么样了？” “上厕所！老师他在上厕所。”尹智旌微笑着说。 老班没说话，直接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林未，你病怎么样了？” 林未哆嗦了一下，就像老班敲的不是门而是他一样，但还是马上回答到“老师我好多了，我现在在上厕所。” “嗯，等你出来先。” 老班轻飘飘一句话林未立马瞪大了眼睛，在短短几秒脑子里闪过了八百种想法以后，反而是任已竟把手搭在林未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放松。然后指了指浴室说自己去里面待着。 林未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老师。” “林未。”老班转头，看见他早上时脸上的红晕已经消了大半，才稍微放下心来。“你这样吧你再静养一天，别出门别贪凉，你买药没有？” “买了的老师......” “嗯，按时吃，待在酒店，明天结束了就回学校了，外面太热了...你还是别出去，以免又反复发烧...”老班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又讲了好几个学生上学时生病折腾她的故事，“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体太脆弱了...唉。”老班摇摇头，看见林未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打断到：“你别以为你们身强力壮就天不怕地不怕了，我见的多了，热了也生病冷了也生病......真不知道长这么大的个子......” “老班，有点人身攻击了...”尹智旌小声嘟囔了一句，在老班回头眼神警告的时候彻底闭了嘴。 “行我不说了，你好好待着啊，明天好好回去。”说罢正准备走，林未回的一句“知道了老师，其实我平时真没这么容易病”又让她停下了脚步。 “就知道...”尹智旌咬着牙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这么盲目自信，真不知道这么喜欢锻炼练出来的肌肉都是干什么用的，平均每个星期都有发烧感冒来找我请假的，还有人回不了家要我带出去看病的，我现在对药的研究比校医还专业，死孩子.....”老班来劲了，越说越停不下来，“特别是冬天的时候，一个人开始生病绝对会传染半个班，让你们开窗也不听，我怎么就没事呢...” “老师老师...对不起...”林未都想拍拍老班让她别生气了但是手举到半空又收回去了，只是尴尬地搓了搓。 老班伸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不想再说了，抬脚准备走的时候，卫生间突然传来了冲水声。 “靠......”林未哀嚎。 “你们房间还有人？不是应该只有你们吗？” “是串寝的老师......”尹智旌赶忙想挡在卫生间门口就被老班一下子扒拉开了，她想进卫生间看看是谁又被林未挡住了，“老师这是男厕...”接着被老班扒拉到另一边以后林未绝望地闭了闭眼。 “你们给我惹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男的女的呢。”老班刚推开门，任已竟出来了。 “老师。”任已竟叫了一声。 “任已竟......？”老班显然很震惊，“你怎么来了？” “我自己来的，老师。”任已竟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比起慌乱的那两个，任已竟倒显得很有底气似的。 “唉。”老班叹了口气，“你病好了？” “好了老师，我已经没事了。”任已竟说。 “嗯，那就好，你们...”老班欲言又止，“反正顾好自己。” “老师，你会把我们说出去吗？”尹智旌赶忙说了一句。 “说什么？”老班问。 “就是...” “好了，”任已竟一个眼神打断了尹智旌，“谢谢老师，老师慢走。” 老班看了他们一眼，“嗯”了一声就离开了。 “别给人添麻烦。”任已竟对着尹智旌说，“老班假装没看到我就不用管我，只要我不是跟着你们一起出来的，她就不用为我的安全什么的负责，我干什么自己担着。” 第10章 第 10 章 “哦......”尹智旌应了一声，“继续打牌吗？” 任已竟笑了一声就跟了上去，倒是林未显得还没回过神似的，直到任已竟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啊”了一下。 “想什么呢？”任已竟问。 “我也不知道......”林未有点迷糊，他确信自己已经不发烧了，起码不再是让他脸红到像波兰国旗的程度，但是那种眩晕和迷糊的感觉让他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还想那么久。”尹智旌发牌的动作没停，刚刚的那一局随着被子的搅合全都混在一起了，尹智旌边发牌边哼歌，庆幸这一句的牌貌似比刚刚好点。 “我也不知道......”林未说。 “合着你只有这一句。”尹智旌把发好的牌推到他面前，“继续继续。” 三个人又打了好一会儿，林未实在是不在状态，任已竟也兴致缺缺，尹智旌一个人嗨不起来，最后一局，尹智旌赢了以后把牌一甩，摊在床上长叹一声累死我了。 “我也累了。”任已竟微微叹了口气。 “我头有点晕。”林未说。 听到这话的任已竟迅速转头看他，林未皱着眉眯着眼，看着就够虚弱。 “赶紧休息吧。”任已竟还是盯着他。 “诶，如果我说这个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儿的话你会有意见吗？”林未说。 “嗯？”尹智旌坐了起来，看着林未，“没意见啊，你舒服就行。” “嗯......”林未应了一声。任已竟的视线没离开过皱眉的林未，直接一把拉住他的手说跟我上去得了。 “嗯...啊？”林未的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他虽然晕但是处理信息的能力还是有一点，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任已竟应该是在说上去跟他睡。 “你睡我房间，空调开几度随便你，不开也行。我就留这儿睡你的床，咱三都不用迁就了，三全其美。”任已竟说。 “应该是两全其美。”林未的声音有点小，任已竟感觉他的话都像是只说给自己听似的。 “就是三......”任已竟上手推他，“你不用怕冷他不用怕热，我刚刚好，赶紧我跟你一块上去吧，我拿充电器......” “就是两，”林未又开始嘟囔，“只方便了我和他，你就迁就了。” “行，你说两就两。”任已竟的动作没停，推着林未起来又推着林未前进，在走的时候还没忘揣上床头柜的药。 “你睡觉前再吃一次，明天肯定就好了。”任已竟说。 “嗯。”林未小声地应了一下。 “你怎么了？”任已竟按下电梯键，通过电梯里的反光就能看到林未脸色不怎么好，任已竟转头，发现林未确实是蔫蔫的。 “不知道啊，脑子有点晕。”林未说。 “那就好好休息。”任已竟拍了拍林未的背。 这人的肩膀硌手，任已竟感觉。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两天林未瘦了点，还是他总是低着头，牵动到脖子到肩膀的肌肉，总之摸起来不太舒服。 林未没怎么说话，到了房间也就是坐在床上，一点都没有要动的样子。 “洗个澡，把药吃了，头发一定要吹，睡觉，”任已竟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圈，“记住了没？” “嗯...”林未应着。 任已竟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还有别开免打扰。 “我突然有点悲伤。”林未开口。 任已竟被他这一句话弄得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消化了能有十秒才想起来问悲伤什么。 “我就是在悲伤不知道自己悲伤什么。”林未说，声音还是小，但是在只有他们两个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杂音的房间还是显得很清晰。 “行，那我猜猜，”任已竟说，“我猜跟生病没关，也不像跟尹智旌有关，那是因为我吗？” “可能是吧。”林未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到。 “......为什么？”任已竟问，他像是既能感受到，但又说不出口似的，在等林未的一个答案。 “我说不上来......”林未犹犹豫豫，“总之......就是那样。” “都说了让你没事别老琢磨 ，”任已竟叹了口气，“思虑太多容易病，想那么多别人的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又知道了。”林未的声音闷闷的，没什么情绪。 任已竟干脆坐了回去，长叹一口气说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你经常这样吗？干什么自己担着...这种。” 沉默了好一阵，林未才努力措辞说出口。 ”嗯？”任已竟下意识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就是自己在老班面前说的这么一句话，让林未研究了这么半天。 “是吧...不然呢？本来也是快成年的人了......”任已竟有点不理解林未悲伤的点，理解成“羡慕”他倒是能好解释点，“哇好羡慕你这么厉害，情绪稳定办事利索”之类的反应他绝对能慷慨地分享遇事解决**或者是厚脸皮**之类的。 “哦......哦。”林未哼哼了两下，任已竟听不出来他到底什么意思，怼了他的腿一下说哦什么哦。 “算了，怕你起鸡皮疙瘩了。”林未搓了搓手，明明还没开空调他却像冷着了一样。 任已竟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林未，像是耐心的等又像是着急的催。 “......就是有点心疼你，行不行。”林未叹了好长一口气，像是为了模糊后半句的重点似的，这样才说出口。 “哦。”任已竟哦了一声。林未转头，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单纯地哦一下表示回应还是在报复自己刚刚那样做。 “哦？”林未看着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以为你会更有反应一点。 “为什么。”任已竟像是明知故问似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他大概能猜到，但更想听林未亲口说出来。 “不知道......”林未自己也想叹气，一晚上已经说了无数遍“不知道”了，“不同病就不能相怜吗？” 任已竟轻轻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那点儿笑声落在林未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平静了一点儿。一直以来，林未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释放自己无用的同情或者是傲慢的怜悯，他知道那是任已竟最不需要的东西。尽管有时候林未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把对他的...羡慕，也用同情或者是心疼包装着。总之，他可惜任已竟的遭遇，现状......一切。在脑子里想过无数次“如果我”会怎么样后，林未依旧无法达成和现状的和解。很奇怪，他一向都不是一个会太在意别人选择的人，更不会有干涉的念头。更何况他人的人生哪轮得到其他人谈和不和解的，林未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不插手”的念头，只是那非理性的百分之一总会在自己太放松而不注意的时候跑出来，比如现在。 林未只希望任已竟不要觉得他和其他“劝他看开”或者只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一样。 “行，那我猜猜，”任已竟说，“是因为觉得我生病在家也没人管很可怜，还是觉得我不一直打球很可惜？” “都不是。”林未说，不知道怎么，虽然是陈述事实，但这两句话听起来就是有点刺耳。 任已竟挑了挑眉，没说话，眼睛也没从林未身上挪开。 “好吧都是。”林未吐出一口气，像是把这么久以来的不如意全都倒出来了似的，肩膀更耷拉下去了。 “那你呢？”任已竟双手按住林未的肩膀，把它往后掰，再提起来，确保它舒展开了，任已竟又拍了两下。不管是从运动爱好者的角度看还是从安慰朋友的视角看，他都忍不了这个沉下去的肩膀，看着难受。 “我什么？”林未配合着他抖搂了两下肩膀，坐得更直了一点。 “你的烦恼，”任已竟说，“我的烦恼是我家那点事儿，你的烦恼是烦恼我的烦恼，你没发现吗，每个人都有一套量身定做的烦恼。” “靠，还真是。”林未眨眨眼睛，看着任已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很平静，很认真。 “嗯，想开了你明天病肯定就好了。”任已竟笑了笑，站了起来，拿着自己的充电器往外走，又嘱咐了一句，“没事别老琢磨，小心得强迫症。” “当然和我分享的话就可以。”任已竟说，出门前又回了一下头。 林未倒在床上，扯过被子盖在脸上，在黑暗中笑了笑。 从很小的时候任已竟就知道，什么人会打着可怜他的旗号接近他盘问他，把他具体的痛苦咀嚼成抽象的可怜故事，然后释放同情，满足自己对“高尚”这种情感的需要。任仲、任景和程之锦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会让他感到具体痛苦的要求，在被同情的时候会被浓缩成一个数据，这些人嚼完以后再把同情吐给他。任已竟俨然成了被凝视的对象，满足别人对“高尚”的追求的工具。而另一类人，会真正设身处地痛苦他的痛苦，无助他的无助。理解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加工后的悲惨故事。 两者截然不同，也一目了然。 他能感觉到的，后来都成为了他的朋友。尹智旌，谢迎，林未......在真正的朋友面前，任已竟从不觉得“被同情被可怜被心疼”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反而，这成为了他和真朋友之间心理更进一步的通道。 任已竟长久以来形成的对人判断的感觉让他幸运地遇到了这些朋友。 他不知道林未是不是特殊的一个。毕竟，好像还没有人这么明显地把“我心里有事儿，而且跟你有关”写在脸上。 就这一方面而言，任已竟笑了笑，林未还挺可爱的。 第11章 第 11 章 启程回学校的那天，林未尹智旌是和任已竟分开走的。 林未和尹智旌起了个早，任已竟本来打算睡到自然醒，但是中间又被尹智旌和林未整理东西和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迷迷糊糊间还听到林未叫他上去睡。这里的房间要退了。 任已竟嘟囔了一声“知道”就闭上了眼睛。林未和尹智旌对视一眼，一起把任已竟身上的被子掀开了。 “靠。”任已竟很不爽地坐了起来。 “我感觉老班等下肯定会来......已经哥你快上去吧，我现在感觉她无处不在。”尹智旌边说边往门口看。 林未把房卡递给任已竟。 “靠。”任已竟接过房卡，顶着翘起来的头发跻着拖鞋就往楼上走。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问林未，“你烧退了没？” 林未点点头，“真的好很多了。” 任已竟这才走，关门之前突然又回头说了句“靠老班来了”，看到尹智旌立马紧张起来的样子，任已竟放肆嘲笑了一下他的迷你胆子才说了一句骗你的。 “你妹。”尹智旌差点冲上去。 回学校以后还没到平常中午的放学时间，但老班放大家提前回宿舍了。林未和尹智旌一起回去了，边收东西边闲聊明天放假以后要干点什么。 “说实话我真不想去图书馆了，咖啡厅也能学习啊，但向瑜嫌那儿吵。”尹智旌说，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你们约会就不干点别的吗？”林未问，“那你在旁边干嘛？玩手机？” “唉，”尹智旌叹气，“差不多吧，有时候感觉和她约会跟上晚自习差不多，不能说话不能打岔聊天。” “啊——”林未了然地撇嘴，“我怎么觉得上晚自习还轻松点。” 尹智旌只是叹气。 “那个...这周放假我去我姐工作室玩，你们想去吗？”林未试探性地问。 “你还有姐姐啊。”尹智旌从坐变成躺，“我们去不打扰吗？你姐工作室干嘛的？” “嗯是......就是做设计，我有时候会过去。”林未越说越没底气，其实他也不知道一个设计工作室能有什么好玩的...又不是游乐园。而且在尹智旌问“他还有姐姐”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除了第一次仨人打球以外，他每次出去好像都是和任已竟单独的......尹智旌谈恋爱以后他们有时没法一起。 “噢......听着挺专业，我怕给你姐添麻烦。”尹智旌说，“我在思考要不要补补习什么的......” 林未挑眉，听出来尹智旌的婉拒，但是对于“补习”这个不知道是由头还是真实的想法有点吃惊。 “补习？是受向瑜的刺激了吗？”林未问。 “是啊......”尹智旌又又叹了口气，“她有梦想，我真的，真的，很开心，但是我想追赶上去也是真的，我特别怕到时候异地恋偶尔能见面的时候我已经听不懂她说什么了。” 林未沉默了一会儿，他完全能理解尹智旌的担忧。 “我觉得这是件好事，”林未说，“如果因为她找到了学习的动力之类的。” 晚自习的时候任已竟回学校了，大摇大摆的看样子是睡得很足精神很好。 “你心情很好？”林未用嘴型问。 任已竟点点头，“你病好了吗？”他也用嘴型问。 林未也点点头。 任已竟没忍住笑了笑，还想说点什么，想了想又把头扭回去了，然后林未就收到了一张纸条。 放假干什么？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我干什么 林未拿着纸条无语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任已竟不是跟他玩绕口令耍他，林未看过去的时候任已竟还朝他点了点头。 你以前都干什么？ 打球 现在怎么不打了？ 也打，我也不能打48小时吧？ 纸条上的“再说了打球”几个字被任已竟划了几横，内容就到“48小时”那里戛然而止，林未猜任已竟是觉得他的想法或理由写字说不清，一个讨论出去玩什么的纸条变成长篇大论剖析自己也挺奇怪的…… 或许当面聊比较明白。 我去我姐工作室…玩耍 带上我一起…玩耍 林未看着任已竟模仿自己打的非常圆润的三点省略号，有点忍不住笑了笑。他扭头看任已竟，发现他刚好也在看自己，教室的中央空调有一个风口差不多正对着任已竟，这会儿风速高，把他的头发吹起来了一点点，林未莫名幻视任已竟在邀请他，“快跟我玩呀~” 不能想，越想越忍不住笑。 林未比了个OK的手势，又对着任已竟那边指了指尹智旌，摆了个摊手的姿势。 任已竟仰头了然，知道他周末要跟女朋友过，也比了个OK的手势回过去。 林未把刚刚那张纸条夹进了比他枕头还厚的词典里。 周五中午放假时林未先和任已竟去吃了饭，林未坚持要请，理由是任已竟给他买了拍子，他想请回来。 两人在车上的时候才开始讨论吃什么。林未翻着手机，给任已竟发了好几个店的链接。任已竟点了几下就把手机丢到一边去了。 “交手机之前忘充了，发下来就没电了。”任已竟郁闷地说。 “用我的看吧。”林未把手机递给他，界面还停留在他发餐厅链接给任已竟的聊天窗口上。 备注也很直截了当，就是大名。 “很言简意赅啊。”任已竟评价道。林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有点莫名的不好意思。 “我不太喜欢…呃习惯，叫别人的外号，一直以来都这样，所以基本都叫人大名了。”林未说。 “那第二帅？”任已竟眯着眼睛。 “呃……”被提醒到的林未立马就心虚了起来，“那是因为他名字太高调了，整得他像第一帅似的…必须纠正。” “哦，”任已竟挑了挑眉，他本来也不会因为这种事真的生气或者怎么样，但是此时此刻就是想逗逗林未，酸一下他。“那谁是第一帅？” “当然是我了。”林未说，“当然”两个字还很得意，说到后面声音就小了下去。 “那我是第三？”任已竟问。 “你是第1.5帅。”林未说，眼睛向上瞟了一下，他感觉他的心虚都写在脸上了，按任已竟察言观色…察脸观色的水准肯定已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1.5帅？太拗口了吧。”任已竟不满意地说。 “那…”林未的大脑飞速旋转，想着那怎么给任已竟取一个满意的外号呢，就突然想到任已竟是怎么知道他对尹智旌的备注的？还翻了别的？ “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备注……”林未扭头看他。 “上回帮你找药，”任已竟说，“你手机弹出条消息，尹智旌发的，备注上就写着第二帅呢，问要给你带什么...我没点进去啊。” “哦……”林未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在他心里任已竟当然不是不重要，是很重要……改备注的时候他们才刚加上微信，还没那么熟，当然后面熟了他也没再改就是……不过林未说自己不习惯叫别人已经起好的外号是真的，他喜欢按自己的喜好来叫人，大多数情况下他就喜欢叫人的名字。 林未想了想，把任已竟的备注改成了“人鱼酱”。 “我还在你旁边呢……”任已竟忍不住说。 “我知道啊，本来也没有瞒着你的意思。”林未为自己想出来的名字很满意。 “这是什么意思……”任已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ryj，”林未说，“完美的谐音。” 任已竟有点无语地笑出声了，“谢谢啊，听见我鸡皮疙瘩掉地上的声音没？” “不客气。”林未笑了笑说。 “所以想好吃什么了吗？”林未又问道，“上次那个？” “换一家店吧，”任已竟说，“还是你非常喜欢日料？” “喜欢啊……那家的手握真的很好吃。”林未说了两句又停下来，“你不喜欢对吧，怪不得上次吃那么少。” “不是。”任已竟笑了笑，“上次是真的没胃口，没有不喜欢，不喜欢我怎么可能有卡，有卡不刷还让你给钱我难受。” “对哦……好吧小任总。”林未思索了一番，“既然请你吃饭，那地方你挑。” 任已竟最后电话订了个融合菜餐厅，没什么人，环境倒是很好，他们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但是点完菜没多久任已竟就后悔了。 “靠，我忘了……”任已竟拿着叉子有点进退两难的意思。 “怎么了？”林未问，然后在转头的时候也瞥了瞥嘴。 他不知道任已竟的习惯是怎样的，但是他不太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跟他交流这道菜怎么怎么样……来自哪里，有什么创意，背后的故事……人说了半天不理，他过意不去，但林未也实在是说不出东西来。 吃饭不就应该随意一点么……和亲密的人聊聊天扯扯闲篇，没有既定的主题，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聊天毕竟不是命题作文，他不想这么难受。 “嗯，可以跳过介绍环节么，我们…有点急。”林未说。 任已竟“啊”了一声，没想到林未会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有点藏不住。林未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任已竟是觉得他的行为搞笑还是说法搞笑，但是这么一瞪任已竟笑得更厉害了。 厨师长很体贴地答应了，没多废话地上了菜。 林未拿着叉子看任已竟，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他别笑了。 “你现在不急了？”任已竟问。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林未泄气地靠在椅背上，“哎我就是不习惯这么虚假的回应，吃个饭而已我不想听专业知识......人说了一堆我‘啊’一声显得好冷漠，我怕打击人家的职业信心。” “那热情回应呢？”任已竟很有兴趣似的问他。 “这就是问题，我没兴趣。”林未说，“也不想演得有兴趣，怎么说咱也是消费者，可以有吃饭时不演戏的自由，”林未越说越小声，最后变成了嘟囔，“再说了这顿不便宜啊小任总。” 任已竟的笑容就没下去过，点了点头，最后评价了一句“嗯，这很釜底抽薪。” 同样是不想听介绍，任已竟想着自己会在厨师长开口前就眼神加手势打断并用“谢谢”堵回去。林未却更直接提了要求，但又找补借口，虽然“很急”听起来真的很好笑。任已竟摇摇头，一边想为林未的直接鼓掌，一边又觉得这种情况下他还记得不打击别人的职业信心实在是很......细心。 任已竟把自己盘子里的虾夹到林未盘子里，林未“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他。 “不爱吃。”任已竟说。 “哦...哦。”林未拿叉子摆弄了一下虾，送进了自己嘴里。 “没动过的，”任已竟笑笑，“这整盘菜都。” “我知道。”林未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不习惯别人给我夹菜。” “有洁癖？”任已竟问。 “没，不算吧。”林未说，“只是夹菜这点不习惯，我要是真洁癖上次我们俩都不会有换床睡的机会。” “什么意思啊，我的床可是很干净的。”任已竟看他。 “真洁癖的人会觉得除了自己的东西其他人的都不干净，不管是不是真的不干净。我要是真洁癖不管你的床是不是干净的我都不会睡。同理这个虾我也不会吃，但是我不是。”林未皱着眉解释，他的脑子和嘴巴像是在打架，一边处理食物一边组织语言。 任已竟看着他这样笑得更开心了，貌似还有点欣慰的味道。 “我记得第一次去你家，吃夜宵的时候，你说你不喜欢跟人解释。”任已竟说。 林未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好一会儿咽下去了才开口：“哦那你不是人。” 任已竟被他幽怨的眼神弄得差点呛着，还是考虑到笑太大声会影响不好才停了下来。 “骂你你还笑呢。”林未无语了。 “我知道了。”任已竟笑笑没多说什么，夹了一块海贝给他。 “干嘛？你不喜欢海鲜吗？”林未看着他，“不过海鲜吃多了其实容易痛风，欸你是运动员膝盖......”林未戛然而止，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一般喜欢，看情况。”任已竟没什么表情，“你爱吃才点的。” “哦...”林未点点头，又观察了两秒任已竟表情有没有什么变化。 任已竟小声哼笑了一下，才看着林未说：“你小心翼翼观察的样子怎么有点...Q呢？” “什么？”林未也差点呛着，“什么形容啊。” “哎我没那么敏感，说了就说了呗，我不会怎样，”任已竟说，“而且你盯着人看的眼神特别明显，就差把‘我在观察你’发微信告诉我了。” 林未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脸上的表情确实是藏不住，但是明显到这种程度是他想不到的。 “啊......这么明显吗。”林未说，“我不知道有这么...” “不过真的没事。”任已竟说，“你提没事，就算你要我去当运动员我都..” “你都？”林未看着他。 “我也是不会去的。”任已竟笑笑。 “靠，”林未放下叉子，“还以为我们俩有多铁呢。” “那你会建议我去吗？”任已竟问。 “你说你不喜欢别人对你有期待，我记得。”林未回忆到，“嗯......”他嗯了半天酝酿不出来后半句，最后只“靠”了一声。 林未能感觉到任已竟身上那种强烈的对“被人看见”的抗拒，所以他不敢随便建议。羽毛球对他来说也许真的不是竞争场所，而是逃离空间。林未又想到他失联的那个周六，后来他说他是去打球了，然后打完就发烧了......对任已竟来说，这也许是他喘气儿的地方。 “是。”任已竟点点头。“我是说过。我不想解释，不想被干涉，也不需要认同，认同也是评价的一种，我不需要任何评价。” 林未嗯了一声，他知道像任已竟这样的人表现出色的话一定会迎来很多目光，被放到聚光灯下观察。如果表现出色等于引来干涉的话，他一定会把自己裹起来藏起来。 “不过你说说而已真没事儿，你已经默认我是运动员水平了啊？”任已竟貌似还有点得意。 林未一时不知道侧重点在“你”还是“说说而已”，是他说这种话没事，还是“说说而已”本身没事？ 林未笑了一声，顶了顶腮帮子，“你也挺Q的啊。” “怎么说？”任已竟挑眉。 “你又说‘不想解释’又在给我解释一大堆，讨厌别人叫你走职业道路又因为我把你当运动员而高兴。”林未咂咂嘴，“自相矛盾的一款人鱼酱。” 任已竟“靠”了一声就笑开了，不是被拆穿的懊恼，倒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搞笑的东西似的。 “因为我们是朋友了。”任已竟又冲他挑眉。 林未一边翻白眼一边笑，这又是他之前对任已竟说过的理由，关于为什么“我不爱解释但是跟你解释了一大堆”。 因为我们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