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教室的时候班里莫名热络起来了，林未听了一耳朵，才发现原来是下周要研学。学校基本保持一个学期两次的频率，马上就是第一次的外出了。
老班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人到齐了她要开讲了，讲到地点是香港时，教室里顿时又炸开了锅，有的是”回家了回家了”，有的就“怎么又是香港，就算离得近也也不要一直去吧”，有的还挺乐意的，表示只要能出去玩哪都行。
尹智旌立马把凳子托到向瑜那边，问她研学的安排。
“怎么安排，跟大家一起走呗，你还想脱离大部队啊？”向瑜说。
“不是，就是到时候我俩一起走，我帮你拿东西。”尹智旌碰了碰她的手臂。
“欸不行啊，”向瑜的同桌最先反应过来，“那我怎么办？你俩平时已经够腻歪了，不行。”说罢也挽着向瑜。
“苓苓你放心吧，我跟你一起。”向瑜说。
尹智旌还想说点什么，向瑜直接拿眼神打断了他。
“你跟你朋友一起呗，还有那个新来的。”邝苓苓说。回头看了一眼林未。
被看的当事人正在和任已竟聊天。
“突然球瘾犯了，你说到时候我能在酒店打羽毛球吗？”林未认真地说。
“你还有球瘾呢？”任已竟笑了笑，“不会是被我勾起来的吧？”
“嗯......”林未停顿了一下，“跟你打球确实挺神奇的，想再试试。”
不知道林未说的神奇是指什么，但是任已竟想了想说，“酒店里应该没有室内羽毛球场。”
林未没说话，他也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说了这些。
“想打的话这周五陪你。”任已竟捏了一下林未的肩膀。
“你星期六有事么？”林未问。
“没事，我就是觉得你很急。”
“我不急。”林未认真地说。
“你不急。”任已竟也认真重复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莫名戳到林未的笑点了，尤其是任已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摆出来的认真表情。
任已竟没两秒就跟他一起笑了出来，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笑了好半天。笑得尹智旌坐不住了把凳子托回来坐在俩人旁边问他们笑什么。
“你笑什么。”林未说。
“你笑什么。”任已竟问。
“你们笑什么。”尹智旌看着他们。
“林未，”任已竟指了指林未回答尹智旌他在笑点的源头，“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的声音是鹅鹅鹅这样的。”
“靠。”林未一听到又想笑了。
“所以呢？你们之前在讨论啥？想好研学干啥了不？”尹智旌说。
“还能干什么，你还想单独行动啊。”任已竟回了一句。
尹智旌有点郁闷地把凳子托回了自己座位。他既想跟向瑜一起走，毕竟他们还没一起正经地出去玩过，但是又不想错过和任已竟林未一起的宿舍三人行。尤其是看他们笑得那么开心。
有了下周出去玩的盼头大家似乎都兴奋了许多，尤其是研完学再上两天课又放假了这件事更让大家觉得期待。林未觉得这是一个能融入班级的好机会，虽然他也不是一个多有集体感的人，但是就目前为止他觉得待得还不错。
和任已竟以及尹智旌建立起来的早退友谊是他没想到的。每到放学前的五分钟储物间就会多出三个身影，出现几秒又消失，几乎成了四楼每天的惯例。
除了最近尹智旌因为想陪向瑜排队而有那么一两天不在他们之列。
“以后要是有球赛你会参加么？”林未问。
“不会。”任已竟答得很干脆。看林未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又开口问到：“觉得可惜么？”
“没有，”林未摇摇头，“不比赛是因为你不喜欢，不喜欢的事有什么可惜的。”
任已竟看着林未笑了笑。
“笑什么，我讲的话太有哲理了？”
“嗯，发现你总是能三言两语讲中重点。”
任已竟边吃饭边看着林未，他确实有一种让人心静下来的神奇能力，尤其是这种波澜不惊但是把话说中的感觉。
今天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因为那个时候一般都是午睡刚醒的时候，所以体育老师都会让大家跑两圈醒醒，但是今天没多久就让解散了。只说让任已竟留下来。
“老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任已竟跟了上去，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小任，我跟你班主任聊过了，我们都一致认为你走体育特长道路挺好的。”
”您跟我班主任聊没用啊，她同意不管用...”任已竟不太愿意跟老师说太多，但是老李是为数不多的他愿意敞开心扉的老师。
“把你放班后边坐了一学期你就没想出点什么吗？”老李问。
“什么意思？”任已竟问。
“你小子上学期逃课逃得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轮流遇见你一次了，”老李说，脸上的神情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现在倒是能好点儿了，把你放后边是让你别影响别人顺便反思一下自己，你反思出什么没有？”
“反思出了，”任已竟说，“放在后面更好逃课了。”
老李听到这个话一巴掌就呼了过来，给了任已竟的头一下。
“别生气别生气......我现在真不逃课了，顶多就是最后一节课早退去吃饭......”任已竟边躲边说，声音有点心虚，“其余时间都安生坐着没捣乱。”
老李看了他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任，这学期期中家长会你爸妈来吧？我打算和你班主任一起跟你爸谈谈。”
任已竟知道老李关心他，所以不管怎么老李怎么说他任已竟都能笑着糊弄过去，只是听到这句话，他脸上本来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没用的老李，”任已竟说，“他不可能听任何人的话。”
其实老李也明白希望不大，但是看到任已竟脸上的表情还是惋惜了一下，“我就不懂了，孩子有什么天赋就做什么不好吗？你们家又不是托举不了你。”
“体育生不够‘精英’，说出去也没面子，除非是世界冠军的水准，但是我爸不相信我能达到那样的水平，当然我本来也不可能，没事的。”任已竟笑笑，揽着老李的肩安慰似的说。
“你这死孩子，还安慰起我来了。”老李利用语气上的嫌弃掩盖着担忧。说罢还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别叹气了李哥，再叹就老了。”任已竟说。
”本来就老了，”老李说，“时间过得真是快，你刚升高中那会儿还没这么高呢，还天天逃课，也不知道哪偷来的钥匙，去综合馆打球被我看到了，你小子那会儿还挺不忿的......”
“唉说多少次了老李，你就是不信我，真不是我偷钥匙，是那门就没锁。”任已竟说。
“切。”老李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任已竟回去找那俩人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打上球了。任已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尹智旌的水平高一点，但是体力不如林未。没一会儿就喊停了。
看到任已竟来了以后俩人干脆就停了下来。
“老李跟你说什么了？”尹智旌坐下边喘气边问。
“还是那点事。”任已竟说。
“你怎么说的？”
“跟以前一样，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林未在旁边沉默听着，玩着手里的球拍。
“打吗？”尹智旌朝着任已竟问。
“不打。”任已竟摇摇头。“回了。”
三人回去的路上都没说话。这节课还没下，很多人还在操场没回来。
任已竟坐下两秒又站起来，拿着水杯摇了摇。
“你歇着吧歇着，我去。”尹智旌拿过他的水杯，叹了口气。
“你要吗？”他又戳了戳发呆的林未。
“啊，我不渴。”林未说。
尹智旌看了他一眼，还是拿上三个杯子走了。
“琢磨什么呢？”任已竟在林未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林未回答。
“要不说你天真呢。”任已竟都想叹气了，“这么点事还要想吗？”
“你又知道了。”林未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这世上的事情这么多你每一件都要这么琢磨么？”任已竟干脆挪到林未旁边，手放在他肩膀上，“不用想了，这不是什么事。”
“你就知道我想的事情是一定是你以为的吗？”林未用笔在纸上瞎划。
“是的，因为你脸上藏不住事儿。”任已竟说。“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我不喜欢就不可惜......如果每件事你都这么琢磨就太累了。”
其实任已竟说得对，林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想着这件事，虽然说他真心实意地为任已竟感到惋惜，但正如老姐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课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烦恼......
林未再怎么琢磨也帮不到他。
“知道了，放学吃什么?”林未问。
“今天去二楼食堂。”任已竟看着他说。
其实才十天不到，林未却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好久学，久到他都有点忘了转学之前是什么感觉，忘了其实他跟任已竟认识也才十来天，他们还没有熟到要担心对方的人生大事的程度，不是么？
林未有时候有点懊恼自己容易心软还多愁善感的情绪，其实想这些对他没什么用。产生这些情绪，大概可以理解成对一个有天赋的人的埋没感到可惜吧。
心不在焉了一晚上，连尹智旌都看不下去问他在想什么。
“思考未来。”林未答。
“怎么个事呢？”尹智旌揽着他的肩，“说来听听，哥帮你排忧解难。”
林未想了一下，才说：“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你的生日，你比我大吗？”
“我八月三十的，”尹智旌说，“已经哥是四月十六。”
“噢，”林未想了一下这两个人确实都比他大，“我十一的。”
“所以这个哥没叫错，”尹智旌说，“现在可以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也就是突然迷茫以后要做什么。”林未说。
其实一开始他就知道老妈把他转到这个学校来也就是为了让他读完这个学期，接着就可能不知道去哪读一年预科，高中毕业再直接出国。在哪儿读书都一样，他没想过究竟要干什么，老爸老妈给他的一定是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他知道这个，所以从来都是听安排的那一个，再加上老爸老妈对他没要求，林未自己就更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尹智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听家里的安排吗？”
“也许会吧。”林未长叹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如果他有想要做的事情的话老爸老妈和姐姐肯定都会支持他的，就算没有想做的，或者他就当个废物，爸妈也会托举他的，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林未想来想去，他可能只是在羡慕任已竟。羡慕他拥有自己热爱而且擅长的东西。
也惋惜他拥有。
尹智旌没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安慰的意思。刚好这会儿下课铃响了，晚自习上了一半林未什么也没干，净想这些了。想到这儿他干脆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究竟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然后耽误下去更可惜，还是知道了但是无法追求更可惜？
林未想着，这好像没法比较，哪个更可惜，什么更痛苦，无法量化成具体的分数来比较，结局是都很痛苦。
唉。林未又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姐最知道他这一点，有时候多愁善感起来会操一些不需要他操的心。
放假的那一天林未都有点无精打采，明明周五下课比平时早，林未还是睡了过去，一点儿没有上次放假的期待。
发手机的时候还是尹智旌摇醒他的。
林未艰难地睁开眼，因为趴着压到视神经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完全看清周围，只嘟囔了一句放学了啊。
”是啊，你怎么这么困？”
林未按了按眼周和太阳穴，问了一句任已竟呢？
“不知道。”尹智旌说，“早上问他他说不用管他，可能走了吧。”
太阳刺眼，林未缓了半天还是觉得头昏脑胀的，教室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尹智旌走的时候拍了一下他都没能使林未完全清醒。林未想站起来发现腿完全麻了，他打算缓一会。
给手机开机检查着消息，发现只有老姐问了一句要不要来接他，时间是昨天。
林未想了想，回了一句不用。
爸妈已经是太放心他了，自从开学到现在林未就没见过老爸老妈。林婧倒有可能是忙完了一个阶段想起来还有个弟弟。
休整了一会儿，林未正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任已竟进来了。
林未有点呆楞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任已竟看着他，“上了个厕所回来了。”
任已竟脸上的表情就像林未第一次看到他从自己眼前经过时的那样，柔和轻松。
林未觉得是自己还没睡醒。
“你怎么？还没睡醒？”任已竟探过头来问他。
“嗯。”林未还是愣着。
“走吧，”任已竟拍拍他肩膀，“走了。”
“去哪。”说完林未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废话，放假了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家。
“打球。”任已竟说。
“嗯？”林未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任已竟的回答跟自己想的不一样，然后才追溯回忆到说他们某一天约好了去打球。
“啊，”林未突然间坐直了，“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