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本来要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了,林未却在离开咖啡馆的时候犹豫起来,既然尹智旌说今天是任已竟可能会和爸爸吵架的日子,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不知道主动邀请任已竟去他家会不会显得自己在同情他,尽管任已竟说出来的目的应该也不是想要同情之类的。
要去我家吗?不是同情你的意思,啊当然也不是不同情你的意思,当然我是说这好像没什么需要同情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解决的议题......这是我姐说的。
林未从咖啡馆门口纠结到出租车上,直到任已竟跟他说学校再见。
“那个你打2K吗?”
他说得飞快,生怕任已竟听清了似的。
“什么?”任已竟反应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才说:“我不怎么打篮球。”
然而还是飞快地坐进了车里。
“不是不打游戏吗?”林未微笑着看他。
“再不走师傅要发飙了。”这一句任已竟是用气声说的。
“突然问我打不打游戏,这让人很难回答啊,特别是这种时候。”任已竟没看林未,只是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很难回答吗?打或者不打,都回答也不超过三个字。”林未说。
“不打。”任已竟干脆地说。
“那你还来。”
“就当送你回家了,”任已竟看着林未。
一时间车里只剩下沉默。只有呼呼的风声从车窗没关上的一条缝里传进来。
“其实我想打,一直也没个对手......”林未转头看着他,“当然你要是不......”
“输了别哭啊。”任已竟说。
这一句把林未犹豫踟蹰的心情干没了,现在他只想着待会儿回家怎么在游戏上秒杀任已竟。
爸妈不在,老姐去工作室了,林未进门的一瞬间感叹,真是适合玩游戏的一天。
“你先坐会儿,我给你拿喝的。”林未走到冰箱前打开才尴尬地发现,因为老姐的美国作息,阿姨几天才来一次,冰箱没有东西。
“那个,你想喝什么?”林未问。
“水,温的。”任已竟说。
在前后脚进房间的时候林未偷偷看了他一眼,从任已竟的角度应该是看到了空荡荡的冰箱,所以才只说要了水。
任已竟的羽毛球技术高超,篮球技术好像就一般。即使是游戏里的。
在林未第不知道多少次完胜以后,两人都放下了手柄。
“话说,你跟我打羽毛球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
“这人好菜,”林未看着任已竟,“的感觉。”
任已竟笑笑,“要说羽毛球的话你连和我打的机会都没有。”
林未定定看着他,“这么不客气?”
“就是这么不客气。”
林未眯了眯眼,眼前的任已竟倒是和第一印象的他很符合。
嚣张的感觉。
并且这种嚣张是有理有据的,因为有绝对的实力而让人感觉很得意的状态,感觉是会说出“我的对手只有自己”的那种人。
自己的羽毛球技术真有这么菜么?
为了找回尊严,林未拉着他玩遍了以前买下的但是没玩几次的游戏,就算不为了赢也为了回本。结局倒是五五开,林未不知道任已竟有没有在让他。
游戏打过瘾了林未才想起来看时间,已经后半夜了。
任已竟看上去也有点累,林未刚想说在他房间凑合一晚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林未走出房间往外看,才发现是老姐。
林婧拎着一堆夜宵,看到林未就举了举吃的说等会儿下来吃。
“姐,我同学在这。”林未说。
“一块吃呗。”
林未火速招呼任已竟一起吃夜宵,说实话以前就算是放假他这会儿也已经睡了,但是现在熬到后半夜他已经熬过头而过于精神了,任已竟应该也一样。
“姐你是感知到我没睡吗?买了这么多?”林未看着一桌子的烧烤惊讶了一下。
“不是,只是我自己饿了,人饿的时候会错误预估自己的饭量,正好咱们一起吃应该刚好。”林婧说。
“神了姐,哦对了,这是我同学任已竟。”
“姐姐好。”
“你好你好,不用客气啊。”林婧说,“随便一点就行。”
林婧坐在餐桌一边,另俩人坐在对面,林婧看了他们两眼才开口,“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啊。”
“我也没想到。”林未咬着手里的肉串,“我们是室友。”
“小任很善良啊。”林婧慢悠悠来了一句。
被点到的任已竟撸串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期待着林婧下一句怎么评价他。
“怎么说?和我做朋友需要很善良吗姐。”林未问。
“不需要很善良,但是要有耐心,因为你太磨叽了。”林婧拍拍手,“吃饱了。”
“简直是浪费食物,如果我俩睡了。”林未又拿起一个肉串。
“嗯?”林婧盯着林未。
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话里有歧义的林未无语地闭了闭眼,“我是说......”
“我知道。”林婧笑笑。又转头对任已竟说“我上楼了,小任你随意一点啊,东西交给林未打扫。”
“好的姐姐。”任已竟点点头。
林婧的脚步声远了,林未才听到任已竟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怎么了?”林未想拍拍他的背,但是考虑到手很脏又作罢了。只是看上去像是做了一个把左手的串换到了右手的多余的动作。
“没什么,你姐姐人很好。”任已竟说。
“是挺好的...就是说话有点直接,我有时候觉得她很聪明有时又觉得她太直接了。”林未擦了擦手。
“这两个是反义词吗?聪明和直接。”任已竟看着林未。
“嗯......聪明的时候特别会考虑人的感受,所以说话又能让人听懂又委婉,但是直接的时候就是根本不考虑你心情怎样,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了,哪怕是不好听的话。”林未思考了一番,又说“她刚就说我磨叽呢,其实也没有吧,有时候我只是懒得跟别人解释所以才什么都不说,其实跟我做朋友很轻松的好吗,我根本不会对朋友要求什么。”
任已竟看他一通输出的样子只是笑了笑,又眯了眯眼睛,“可是你现在就在跟我解释很多。”
“因为我们是朋友......了。”林未顿了一下,至少在他这里,交换过一些秘密的,可以说一些算得上心里话的人,就是朋友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在乎我姐说了什么,明明她自己忘性也大记不住自己说过的话。”林未瞟了一眼任已竟脸上的表情,他貌似很紧张这种“家人”类型的人给他做出的评价。
可能是一些“非精英所以被贬低惯了”的后遗症。对评价性质的话会产生一些条件反射。
任已竟微微低下头,额上碎发垂下来遮盖住了脸上的表情,林未有点看不清。
星期天晚上回学校的时候林未带了非常多吃的,主要是一想到上学,林未就想多吃点安慰自己。回宿舍的时候发现任已竟和尹智旌已经到了,一个在收拾东西一个在拿着手机聊天。
看来图书馆那天取得了一些进展,林未看着尹智旌想。
任已竟看到林未以后,朝这边扔了个东西过来,林未下意识接住才想起来问,“这是什么?”
“手胶。”任已竟说。
“啊。”林未应了一声。
说实话林未的羽毛球水平远没有到专业的程度,很多东西他也用不出个所以然来。林未看着任已竟给他的手胶外包装盒子愣了半天。
“会缠吗?”任已竟问。
“啊。”林未又应了一声。“不会。”他自己也觉得这样有点呆,才快速找补了一句,“我好像连爱好者水平都够不到。”
“下次打球帮你缠。”任已竟快速说了一句。
“啊,好。”林未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约好了下次一起打球,莫名就让他心情愉悦了起来。
“下次你不用这样的,我挺想领略一下你的真实水平的。”林未说。“有人打赢过你么?”
“太夸张了啊,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什么专业运动员。”任已竟笑笑。
“欸,别这么说,已经哥是国手来的,跟他打球是荣幸。”尹智旌在旁边打趣道。
“你还来,就是你瞎说”任已竟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拍子就走了过去,朝着尹智旌的屁股拍,“害得,老子,莫名其妙,参加比赛。”任已竟说一下就打一下,尹智旌捂着屁股仓皇逃窜到了卫生间。
“参加比赛不好么?”林未看着他们。
“哎,已经哥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球打得好。”尹智旌忙里接话。
不喜欢别人知道...其实林未能感觉到一丝,任已竟应该是那种防备心比较强,不喜欢别人太关注他的人,虽然这种特长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但是......林未不知道任已竟怎么就跟自己说了真心话,而且还是很**的那一挂,关键是当时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震惊的,好像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而且尹智旌说那仅仅是一个校内的比赛罢了。
晚自习的时候林未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今天的晚自习很安静,可能因为是老班在看,整个教室只剩下空调时不时发出的风声。
林未突然有点想上厕所。
他举手示意以后就到讲台边跟老班打了招呼,刚出门想着是左转去离教室最近的但是灯很暗的那个,还是右转去远一点但是更干净的那个时,就被人拍了一下。
任已竟。林未惊讶了一下,才问:“你也上厕所?”
“是啊。”任已竟说,“一起?”
林未没说什么就跟了上去,直到走到了楼梯间才想起来问:“卫生间不就在旁边么,还要下楼?”
“楼下的干净。”
林未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走了下去,直到步行了三百米还没到才想起来问。
“不是去卫生间么,怎么来这儿了?”林未看着综合楼馆着的大门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上个厕所而已,给他整哪来了?
虽然这个时候已经没人了,但也因为这栋楼旁边连着校长领导的办公室,所以不断电,任已竟大动干戈带他来这上厕所,林未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平时没什么人来,所以这里卫生间干净很多。”任已竟说。
“你每次上厕所都走这么远吗?”林未问,“真是谢谢你。”
“哪种谢?”任已竟挑眉。
“两种谢。”林未说。
任已竟笑了笑,“我看你在教室坐得无聊,就当散步了。”
“噢。”林未应了一声就火速进了一个隔间。
林未出来的时候任已竟已经完事了,在洗手台上靠着等他。
”刚才都没问你,要是很急怎么办?”
“很急就不讲究了,就近原则。”任已竟回答。
“你平常都跑这么远?”林未问。
“不急的时候。”任已竟说。
“哦。”林未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应了一声,“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知道你会打球?”
任已竟低头,想了想说“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有期待,有人知道你擅长什么就会对你期待什么,你就要在这个领域做得比别人好,但是我不愿意。”
林未点点头,他大概能听出来,任已竟当然不排除做得比别人好,只是不愿意别人拿看似寄予厚望,实则施加压力的态度对他。
“被人期待也是一件挺累的事情,有些人喜欢自作多情地擅自寄予期望然后又随便对人失望,特别烦......”林未说。
任已竟看着他眨了眨眼。
“怎么......了?”林未说。
“是这个意思,概括能力很强嘛。”任已竟说,“你应该没有同样的经历吧,看起来不像。”
“是么,”林未惊讶地看着他,“我爸妈确实没有强迫我做什么...他们对我一直挺放养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脸上写字了?”说着林未摸了摸脸。
任已竟被他左一下右一下摸脸的样子被逗笑了,随即才摇摇头说不是。
“怎么说呢,我从小就看到很多人上我家谈话办事儿,很多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全能看出来,一个人的心情和心态怎么样,会影响这人的肌肉纹理走向和皱纹分布,时间长了会影响脸上的神态,经常生气和经常笑的人就很大差别,看多了我基本一眼就能分辨个差不多了。”
“这么厉害?”林未惊讶道。
“想不到吧,我的又一技能。”任已竟说。
“那...你跟我说这些......”林未犹豫,他还是好奇任已竟为什么这么放心地跟他说过了这些。
“你想什么基本也写脸上了。”任已竟又笑,拍了一下林未的下巴。
“什么......样。”林未结巴了一下。
“天真的样。”任已竟笑笑。
任已竟说“天真”跟说“谢谢”似的,林未发现任已竟没他想的那么悲观,有时候也能这样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虽然,林未看过去,任已竟是长了一张笑脸的。但他总觉得这张笑脸跟别人有隔阂,任已竟能这么信任他,得感谢眼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