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不知何时停了,只余下偶尔从屋檐滴落的水珠,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
奚刃心蜷缩在冰冷的榻上,那幅墨迹未干的背影图就放在枕边。
疲惫终于压过了纷乱的思绪,将他拖入沉沉的黑暗。
然而,黑暗并未带来安宁。
梦境如同水底纠缠的水草,悄然缠绕上来,带着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暖意。
他竟又看见了叶瑜。
不是在雨中,也不是在北羽宫外。
是在一片模糊的、散发着暖光的混沌里。
他的面容比平日清晰得多,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近乎虚幻的温柔。
他离他很近,近得能看清他睫毛上细小的水珠,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吸时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
梦境中的触感异常真实。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仿佛不受控制般,颤抖着抚上了他微凉的脸颊。
那细腻的触感带着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点燃了某种沉睡的东西。
他的眼睛望着他,像蒙着水汽的深潭,里面没有拒绝,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邀请。
接着,梦境变得混乱而炽热。
他笨拙地拥抱他,那具在雨中显得单薄的身体,此刻在怀中却如此柔软而温暖,带着一种奇异的馨香。
或许这只是他自己渴望的臆想?
他洁白的发丝缠绕着他的手指,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感觉到一种原始的冲动在四肢百骸奔涌,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岸。
他俯下身,笨拙地寻找他的唇……周围是滚烫到令人窒息的暖流,他们沉溺在一场**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狂乱的心跳和肌肤相亲时摩擦出令人战栗的声响……
一种极致陌生又极致强烈的快感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将他推向失控的边缘……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在死寂的屋里炸响。
奚刃心猛地坐起,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片冰冷的苍白和黏腻的冷汗。
他大口喘着气,如同溺水获救的人,胸腔剧烈起伏。
刚才那记耳光,是他自己打的。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异常清晰,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皮肤上,也烫在他混乱不堪的意识里。
这清晰的痛感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割裂了那层梦境的迷雾,将**裸的羞耻和罪恶感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就是这只手,刚刚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掌心还残留着皮肤相击的麻感。他猛地又看向左手——这只手,在梦里曾那样贪婪而放肆地触碰过……
“不……不是的……”
他喉咙干涩,发出破碎的低语,带着浓重的恐慌和难以置信的自我厌恶。黑暗中,他仿佛还能看到叶瑜那双带着水汽的眼睛,在梦里是邀请,此刻却变成了冰冷的谴责。
一种强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
他做了什么?他在梦里对叶瑜做了什么?!
那肮脏的、不堪的、亵渎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再次涌现,每一个细节都像淬毒的针,扎进他的神经。
他承认他看过这样的话本,看来只图一乐,却不曾想有一天会用到叶瑜身上。
那根本不是他!他怎么会……怎么会生出那样龌龊的念头,做出那样……
下流的事情?哪怕只是在梦里!
他用力甩头,想把那些画面驱逐出去,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眩晕。
身体深处似乎还残留着梦境最后的悸动和快感,这残留的余韵此刻成了最深的耻辱,像滚烫的烙印。
他感到一阵阵的发冷,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试图用真实的疼痛来覆盖那令人作呕的快感余波。
他望向枕边。
那张画着叶瑜背影的纸,在窗外透进的微光里,轮廓模糊。
那纯净的、离去的背影,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被梦里的污秽玷污了。
他猛地伸出手,想把那画揉成一团,撕个粉碎,仿佛这样就能抹杀掉那个不堪的梦境。
但指尖触碰到冰凉纸张的瞬间,他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蜷起手指,紧紧攥成了拳。
他不敢再看那幅画。
奚刃心颓然地倒在冰冷的榻上,将脸深深埋进带雨气的薄被里。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一半是残留的惊悸,一半是灭顶的羞耻。
他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万籁俱寂,连最后的水滴声也消失了。
只有他自己沉重而混乱的心跳声,在死寂的屋内,一下,一下,沉重地敲打着,反复锤击着他无处可逃的羞耻和惶恐。
那个梦,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心底,吐着信子,提醒着他灵魂深处那刚刚破土而出却已然被扭曲的情愫。
那一巴掌带来的火辣痛感,并未随着梦境的消散而褪去,反而像烙印般刻在了脸颊上,也更深地烙进了心底。
奚刃心维持着坐起的姿势,僵硬如石雕,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唯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擂鼓般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包裹着一切,雨停后的死寂比先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
檐角最后几滴残存的水珠,间隔漫长地落下,发出空洞的“嗒——嗒——”声,每一次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末梢。
他不敢躺下,不敢闭眼。
只要一阖上眼皮,那场炽热、混乱、带着亵渎意味的梦境碎片便会汹涌而至——叶瑜近在咫尺、蒙着水汽的眼眸,肌肤相贴时那令人战栗的柔软与温热,还有那种……那种他从未体验过的令人作呕又无法抗拒的极致快感……
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龌龊……下流……”
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冰冷的空气灌入喉咙,却压不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灭顶的羞耻。
脸颊被打过的地方依旧火辣辣地疼,但这份真实的痛楚,此刻竟微弱地证明着他还存在于这个冰冷的现实中,而不是沉沦在那个幻梦里。
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枕边。
那张墨迹已干的背影图,在窗外透入的微光里,轮廓模糊而安静。
原本那个纯净的背影却像一面无情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灵魂深处扭曲玷污的欲念。
他死死地盯着画中人,仿佛想从他静止的姿态里找到一丝谴责或鄙夷,来加重对自己的惩罚。
他想撕了它,想把它扔进冰冷的灶膛里烧成灰烬,连同那个不堪的梦境一起化为乌有。
但他的手却沉重得抬不起来,指尖在冰冷的被褥上蜷缩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点自虐般的痛感。
时间慢慢经过,奚刃心就那样僵坐着,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骨头。
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麻木酸痛,可精神上的酷刑却丝毫未减。
他反复拷问着自己: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能……怎么能生出那样不堪的念头?
他平日里虽不学无术,吊儿郎当。
但那种事……那种事是亵渎,是玷污。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污秽感,他甚至不敢去想叶瑜那双清澈的眼睛——若他知晓他此刻心中污秽的念头,会露出怎样嫌恶的表情?
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倒流到叶瑜撑着伞消失的那一刻,他一定不会去画那幅画,不会去触碰那不该触碰的念想。
或者更早,在那场暴雨落下之前,他就该识趣地离开北羽宫外。
窗外浓墨般的夜色,终于被东方天际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所渗透。
这微弱的光线,非但没有带来希望,反而像冰冷的烛灯,将他内心所有的黑暗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
他依旧蜷缩在床榻一角,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
脸颊上的红肿已经麻木。
天,终究要亮了。
可奚刃心的世界,却仿佛被那个雨夜和随之而来的梦境,彻底拖入了永无止境的黑夜。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晨光,毫无温度的明亮,斜斜地刺破窗棂,落在矮几上那只残留着冰冷汤痕的瓷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