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9月3日,那个值得世人永恒铭记的日子,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压入沉重的历史尘埃。
在那一天,随着一面带有象征着净化主义标志的红黑色旗帜冉冉升起,远山绪,这位年少有为的新任领袖矗立在帝国大厦的演讲台后,面对着台下摩肩接踵的百姓庄严的宣誓,向世界宣告着永绪帝国的正式成立。
他身着笔挺的黑色制服,银色的铁蔷薇徽章在微弱的晨曦之下反射着一抹冷冽的光芒。面容清瘦却坚毅,目光冰冷而深邃,仿佛能够看穿众人的灵魂。
“该死的封建王朝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从此之后,我们的国家将不会再存在剥削与压迫,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与此同时,任何破坏社会治安的违法犯罪行为也都将会彻底销声匿迹,永绪国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
远山绪的声音响彻广场,以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击打着人们的思想。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沸腾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仿佛要冲破天际,扶摇云海。
台下的群众已经被远山绪为他们画的“大饼”给彻底洗脑了。他们一个个两眼放光,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着。
在他们有限的认知当中,那位年仅二十岁的领袖无异于一个能够将他们从苦海中解救出来的救世主。
“太伟大了,我们的领袖,你就是我们的神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眼含热泪,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在领袖的带领下,咱们的国家一定会越来越好!”一群年轻的大学生挥舞着手臂,清澈的目光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太好了,咱们可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位远山绪先生的发迹,可谓是顺民意而生、随时局而荣。
国情时局的紧迫、封建王室的贪婪、经济危机下教会的趁火打劫,以及人民百姓对这个腐朽的旧制度的的深切怨恨,将这位年仅二十岁的年轻无神论者送上了国家的权力巅峰。
像史册上那些一般的风云人物和乱世枭雄一样,远山绪的出身自然不会是太好,童年也自然不会幸福,甚至可能会是极端不幸的。
然而,正是这些在童年时期不断折磨着他的苦难,最终像熔炉一般锻炼出远山绪钢铁一般坚定的意志,以及改变自身生存现状的远大理想,甚至是扭转时局乃至于重新塑造世界的高远志向。
不过,这些仅仅是我们所能看到的积极一面,是他们对社会影响的正面写照,是那些擅长春秋笔法的史官以及某些“正人君子”之流为了歌颂苦难而强行鼓吹的一种片面而偏颇的价值观
而在通常情况之下,他们对这个社会造成的消极影响甚至会比积极影响更为显著:
童年的不幸注定会导致他们从小就对他人和社会充满了过度的戒备甚至是敌视的心理,从而产生了一种畸形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像这样的人,一旦登上了权力的顶峰,拥有了掌控别人命运的能力,造成的后果也必然会是不堪设想的。
和其他那些传统式的英雄人物不一样,远山绪在发迹之后并未出于虚荣心理来刻意掩盖自己不堪的身世,或是为自己强行捏造一个更为风光的人生履历,反而将自己的悲惨身世当作一个值得引以为傲的个人特质。
毕竟,他深知自己作为领袖,必须要笼络民心才可以让自己的统治固若金汤。
而对于那些受压迫久了的百姓们来说,一个出身卑微的平民阶层的领导者显然要比那些贵族出身的仕宦子弟更值得信赖和依靠,他的自传《如此人生》当中就多次提到了这一点。
『若是想担当好作为领导者的职务,处理好与人民之间的关系是格外重要的。
领导者是由人民选出来的,是从人民当中走出来的,绝不是从天而降的。
他不能被过度美化,更不能被神化。
在本质上,他只是一个被人民寄予厚望的普通人而已。』
在远山绪的自传当中,他似乎相当的体察民情,甚至把自己的身份放低到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程度,显得温善怀柔又谦逊知礼。
事实上,这不过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而这样的手段,他在自己的政治生涯当中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使用了。
故事的真正开端,还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在1912年6月25日,一个平常的日子,远山绪出生于永绪王国若明城泠水镇的一个小村庄当中。
他的父亲远山泽荣本是青竹王朝时期四大家族之一远山氏的后代,祖上多代曾任摄政王,族中女子也有不少入宫为妃嫔。
传说,如今的永绪国君若明东升的体内就流淌着远山氏的血脉。
只是,如今的远山氏族早已在沧海桑田的时代变迁中,在一代一代纨绔子弟的吃喝嫖赌中败落的如同晚秋初冬时的枯枝叶,脆弱到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变成一地破碎的粉末。
到了泽荣这一代,远山氏的经济状况更是萧条到了一个新的程度。
它虽然仍旧顶着一个名门望族的旧头衔,本质上却已然和普通民家差不多。
事实上,泽荣并不能算得上是一个纨绔子弟--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挥霍掉了全部的家产,因此,在他幼年时所能够面对的就已经只有家徒四壁了。
即使他想像自己的父亲那样体验挥金如土的生活,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愿放下自己的身段,不愿脱下“长衫”,也不愿放弃自己作为所谓望族后代的尊严,彻底和那些平民百姓打成一片。
因此,泽荣并没有为自己寻找一个可以谋求生计的稳定工作,只是整日无所事事的闲逛。
缺钱了,就拿一些稍稍能卖的上价钱的东西去变卖。
久而久之,他的生活状况越来越拮据窘迫,爱面子如他,也不得不暂且放下尊严,为自己的将来好好考虑。
“名门望族的空名头当不了饭吃,也当不了衣服穿,为了养活自己,我只能强迫自己忘掉曾经的身份,彻彻底底的当个普通人。”
夜深人静时,远山泽荣常常对着破败的墙壁喃喃自语。
1908年,若明城一个叫做金玉满堂的绸缎庄需要一个管账的先生。绸缎庄的掌柜沈杰就想到了远山泽荣,这个穷困潦倒的世家子弟。
他既可怜对方家道中落,窘迫拮据,又认为他作为名门后代,多少也有点文化教养,即使是虎落平阳郁郁不得志了,也依然好过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凡夫俗子千倍百倍。
此时的泽荣已经穷的实在揭不开锅了,再加上对方给自己的待遇也算是不错,他只好放下了自己曾经的架子,搬出了已经荒草丛生的破落庭院,成为了绸缎庄里的一位账房先生。
在“金玉满堂”之中,泽荣由于受到了主家的优待,做起工作来也是相当的卖力。
毕竟,在这里他每个月都可以得到三十块银元的报酬,可以穿着整洁的缎子衣裳,主家和客人都对其予以尊重,这样的生活可是比待在家里混吃等死或者是去出苦力好多了。
远山泽荣因为受穷惯了,即便现在手头稍稍宽裕了些,日子过得也是比较节俭,把每月的结余都存在钱庄里,从不敢乱花。
然而,绸缎庄里的小公子沈练,一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少年,平生最看不起那些所谓高风亮节的人。
沈练有一套自己琢磨出来的理论,说那些自以为孤傲清高的人,要么是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要么就是一股穷酸气,没见过世面。
平日里和他交往的,都是和自己臭味相投的一类人,他们常常聚在一起,喝酒猜拳,斗鸡走狗,在青楼和赌场流连忘返并且以此为常。
远山泽荣曾吃过这方面的亏,对于沈练的奢靡作风相当不齿,却也因为对方是自己主家的孩子而不敢对其加以指责,只好不逾本分的礼貌规劝。
“沈公子,恕我多言,像您这样一表人才的少年应当专心读书,努力学习,将来才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一生安稳无忧。而不是肆意挥霍钱财,虚度光阴,最后等到了我这种地步才开始后悔,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沈练年轻气盛,最是听不得别人的劝告,把远山泽荣的嘱托全都当成了耳旁风,扔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
“呸,那新来的家伙,可真是小家子气,一看就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还好意思来跟我指指点点的。
我家可是有金山银山,几辈子都花不完,哪里用得着他担心呢?”
对于他来说,父亲新请来的这位账房先生实在是有点煞风景。
但也许是少年人一种猎奇的心理,他想到的“解决方法”不是将其置之不理,自己依旧我行我素,也不是向自己的父亲打小报告,让他被扣工资甚至是被开除,而是想要把对方拉下水,和自己沆瀣一气,打成一片。
这样的行为,在现在的我们看来实在显得有些抽象、令人费解,但这位少年确实是这样做的。
于是,这位不令人省心的富家少爷开始了“带偏”泽荣的计划。
三天两头的,沈练不是给他带点山珍海味,就是给他送瓶好酒。反正钱都是自己父亲的,多挥霍一点也不心疼。
况且,掌柜看到自己那个整天不着调的儿子和这位清寒俭朴的先生待在一起,也自然会感到少许欣慰。
“泽荣是个老实人,我家那个不省心的家伙要是能跟他学好,我也算是知足了。”
1909年的一天,店铺闭门之后,两人照例在酒店中吃夜宵,商讨些家长里短的无聊话题。
此时的泽荣,在沈练的“熏陶”之下,分明已经变得和对方差不多了。
见到时机成熟了,沈公子就带着泽荣离开了酒店,去一个自己经常光顾的场所--城东花街上的万花楼。
远山泽荣虽然已经渐渐习惯了饮酒闲话的生活,却从未进入过花街柳巷、秦楼楚馆一类的地方。
毕竟,这样的地方只属于文人骚客和仕宦子弟,像他这样的囊中羞涩的落魄青年根本就没有光顾的机会。
站在万花楼前,闻着酒香与脂粉香的混合气味,仰望着着露台之上联袖凭肩、倚门卖笑的姊妹们,泽荣竟感到几分不可适从。
毕竟,这么多年,他甚至连姑娘的手都没有牵过,连正脸看她们的机会都没有。
而那个和泽荣年纪相仿的少爷却显得悠然自得--他毕竟是这里的“老客户”,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他殷勤地向对方介绍着哪个姑娘长得俊俏、哪个善于抚琴弄箫、哪个写诗作文行云流水等等。
“泽荣兄,别这么拘束,咱来这儿就是图个乐子,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就习惯了!”沈练大笑着拍了拍泽荣的肩膀,拉着他就往楼里走。
也正是在这一天,泽荣遇见了一个堪称此生挚爱的女人,为这段注定成为悲剧的故事铺叙了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