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切进教室，将空气里的粉尘照成漂浮的星群。常喻盯着黑板上的电磁感应公式，思绪却飘向了窗外那棵悬铃木——树叶间隙漏下的光斑在周许生的后颈跳跃，像某种加密的摩尔斯电码。
郑老师敲击黑板的粉笔突然断裂，白色碎屑簌簌落在常喻的眼镜片上。他眨了眨眼，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毛玻璃般的质感。
"常喻同学。"郑老师的声音穿透朦胧，"请回答楞次定律的表述。"
常喻站起来时膝盖撞到课桌，钢笔从指间滑落。陆行知突然咳嗽了一声，余光里，常喻看见他捡起他的笔放在了他桌上，以后就在草稿纸上推演某道电磁学难题。
"感应电流的磁场总要阻碍引起感应电流的磁通量变化。"常喻面无表情的答到。
白飞在斜后方轻轻跺了下左脚，这是他表达赞同的方式。这个总把校服拉链拉到下巴的男生，此刻正用圆规尖在橡皮上刻第37个正字。
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周许生突然抛来张纸条。纸飞机撞上常喻手肘的瞬间，前排的文艺委员林小雨回过头，她马尾辫扫一扫而过。展开的作业本碎片上画着歪扭的漫画：物理老师头顶生出恶魔角，正用游标卡尺丈量学生的脑容量。
"第三组来做演示实验。"老师话音未落，陆行知已经起身。他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腕表，秒针刚好走到罗马数字Ⅷ。当他把铜线圈靠近磁铁时，常喻注意到他小指有道新鲜的灼痕，于是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实验台突然爆出蓝火花。白飞像受惊的兔子般后撤半步，后腰撞上配电箱。整个教室陷入黑暗的刹那，常喻听见陆行知轻笑："别怕，只是短路。"他的呼吸带着薄荷糖的凉意，混着实验室特有的金属锈味。
日光灯重新亮起时，常喻发现白飞正偷偷捡拾地上散落的铁屑。他用磁铁隔着纸巾吸附那些灰色粉末，动作轻柔得像在收集陨石样本。周许生趁机往老师茶杯里扔了片泡腾片，气泡翻涌的声音被淹没在下课铃里。
走廊传来篮球拍地的震动。物理老师徒劳地敲着讲台，而常喻的课本扉页上，不知何时多了幅铅笔速写：四个穿白大褂的背影站在粒子对撞机前，最矮的那个头顶标注着"常喻"。
晚自习时，常喻的钢笔悬在草稿纸上空三毫米处，笔尖凝聚的墨珠在灯光下泛着蓝黑色的光泽。他盯着那滴将落未落的墨水，忽然想起上周化学实验课，陆行知把浓硫酸滴进试管时也是这样的姿态——手腕悬停，指尖微颤，连嘴角抿起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啪"。
墨水滴落在纸上，晕开的圆形边缘呈现锯齿状的毛边。常喻用无名指按住纸面，感受到纸张纤维在湿润后微微翘起的触感。这个动作让他校服袖口的纽扣擦过纸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后排立刻传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的声响，陆行知的气息突然逼近，带着薄荷糖和钢笔墨水混合的味道。
"第三题选C。"陆行知的声音贴着常喻的右耳响起，温热的呼吸激起一小片战栗，"你写的D。"
常喻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他不动声色地将演算纸往左挪了五厘米，露出被衣袖遮住的正确选项。余光里，陆行知撑在桌沿的手背浮现出淡青色的血管，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边缘还留着蓝色墨水渍。
"看走眼。"常喻听见自己说。他的声音比想象中干涩，喉结滚动时校服领口摩擦着锁骨，传来细微的刺痛。
教室后排突然爆发出压抑的笑声。白飞正用圆规尖扎周许生的橡皮，每扎一个洞就挤眉弄眼地朝前排张望。常喻数着橡皮上规整排列的孔洞——七个，和他们认识的天数相同。这个发现让他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内侧的软肉，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接着。"陆行知突然抛来什么东西。常喻条件反射地接住，掌心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是把钥匙，齿痕处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里还卡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
"生物教室的。"陆行知用气音说，"下节实验课提前准备。"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脖颈处有一道浅色晒痕，是上周篮球赛留下的印记。常喻注意到他校徽别针松开了，金属尖在灯光下闪着危险的光。
钥匙在常喻手心渐渐升温。他想起上周在生物教室看到的场景：陆行知站在标本柜前，指尖轻抚过狐狸标本的脊椎骨，阳光穿过他指缝时，那些苍白的骨骼仿佛突然有了温度。
"常哥！"白飞的纸团精准命中常喻的太阳穴。展开后是张被揉皱的月考排名表，陆行知的名字被人用红笔圈出来，旁边画着夸张的箭头指向常喻的名字，两个名字之间连着歪歪扭扭的等号。
常喻把纸团塞进笔袋最底层，指尖触到昨天陆行知塞进来的薄荷糖。糖纸已经拆开过，里面裹着张字条："下次上课别装睡了，你睫毛抖得像触电。"字迹被糖粒浸得微微发皱。
窗外突然掠过一阵风，常喻的试卷边缘轻轻掀起，露出压在下面的素描本。翻开的页面上是未完成的速写：一个后脑勺，发梢翘起的弧度刚好能卡住一片梧桐叶的影子。常喻迅速合上本子，金属环扣相撞的声音惊动了前排的苏晓，她回头时马尾辫扫过常喻的自动铅笔，笔芯"咔"地断了一截。
"抱歉..."苏晓的声音被下课铃切断。常喻看着笔尖断裂处参差的石墨粉末，突然意识到陆行知已经二十分钟没发出声响。他假装调整坐姿向后靠去，椅背碰到某个温热的物体——是陆行知的膝盖，隔着两层校服布料传来稳定的热度。
"别动。"陆行知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常喻感觉到有东西轻轻划过自己的后颈，是笔尖，沿着他的颈椎一节节往下，在第三棘突处画了个小小的圆圈。这个认知让常喻的背肌瞬间绷紧，校服后领摩擦着发烫的皮肤。
教室灯光突然闪烁起来，在明暗交替的间隙，常喻看见玻璃窗上他们的倒影——陆行知俯身的轮廓笼罩着他，像某种保护性的姿态。当灯光重新亮起时，他的课桌上多了张字条，上面的字迹被水渍晕开大半："你后颈有根睫毛......"
省略号后面的字被刻意蹭花了，但常喻认得出那种笔触——和生物课本扉页上画的DNA双螺旋一模一样。他捏着纸条的指腹微微出汗，纸张边缘渐渐变得透明。
后排传来椅子倒地的巨响。周许生正跨坐在桌沿模仿物理老师扶眼镜的动作，白飞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间当裙子转圈。在这片混乱中，陆行知的手突然从后方伸来，指尖夹着张对折的答题卡。
常喻展开后发现是上周的月考卷，在最后大题空白处，有人用铅笔写了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笔迹刻意模仿着他的风格。最下方有行小字："这样老张就分不清谁抄谁的了。"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常喻发现自己草稿纸上布满了无意识的涂鸦：全是钥匙齿痕的排列组合。他合上本子，听见陆行知在身后慢悠悠地收拾书包，金属文具碰撞的声音像某种密码。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常喻数到第七盏时，陆行知突然拽住他的书包带："你掉了东西。"。
"物归原主。"陆行知把树叶塞进常喻的课本夹页。他的指尖残留着钢笔墨水的痕迹，在常喻的书页边缘留下道浅蓝色的印记，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常喻抬头时，看见月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陆行知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光点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如同夏夜里未说出口的话语，安静地沉入黑暗。
要中考，所以这个星期完全更不了啦[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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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晚自习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