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的深夜,市三甲医院急诊科的走廊泛着冷白的光。墙上的挂钟指向1:17,李萌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刚把“急性胰腺炎”患者的病历归档,急诊入口处就传来一阵闷响——像是什么重物撞在玻璃上,紧接着是男人的低咒。
她条件反射地站直身体。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护士站的桌角,消毒水的气息瞬间漫上鼻腔。
两个身影撞进视野:走在前面的寸头男人像尊黑塔,黑色卫衣绷着结实的肩背,小臂上一道墨色刺青时隐时现,眉峰拧成把淬了火的刀;被他半架着的男生更惹眼——额角的血糊了半张脸,却掩不住鼻梁的挺翘,下颌线绷出锋利的弧度,连渗血的伤口都像道狰狞的装饰。
“医生!快看看他!”寸头男的声音带着凶劲,却紧张得厉害,他边说边往旁边啐了口,带血丝唾沫星子溅在瓷砖上,又慌慌张张去扶朋友的瘦削的腰。
伤者的呼吸乱得像破风箱,却勉强扯出笑:“哥,我真没事……就是有点晕。”声音哑得恰到好处,偏又清亮,像浸了冰的酒。
李萌的指尖搭上伤者额上的发丝,轻轻撩开头发,看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血还没止住。她抬眼:“叫什么名字?哪里疼?怎么受伤的?”职业性的冷静里,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怔愣:这张脸,即便挂满血污,也好看得过分。
“林言。”伤者答得快,寸头男却突然瞪他:“别瞎报!”转而冲李萌道,“他叫许言,我是他发小,叫陈小野。能签字!”最后半句像在宣誓主权,喉结滚动间,刺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 怎么受伤的?”李萌再次发问。
“不小心撞到门框上了。”许言轻声又用坚定的语气抢着回答。
“就像刚才进门那样”旁边的护士小姐姐好奇的发问。一般不禁抿着嘴巴悄悄的笑。
迎着李萌医生怀疑的审视的目光,许言把头低了下来。不好意思的说:“刚才进门是他撞的。”
陈小野不耐烦的护士的打趣。说:“赶紧给我发小看看,别留疤了!”
李萌点点头,目光扫过陈小野绷紧的后颈——他在怕什么?怕医院追究?还是怕仇家追来?
清创室的门合上时,消毒水的味道猛地浓了三分。李萌戴着口罩,专注地用生理盐水和双氧水交替冲洗伤口的污渍,却感觉许言的身体在发抖。她抬头,撞见少年咬着下唇,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攥着床单的手背上,青筋像条挣扎的蛇。
“疼就说。”她的声音不自觉放软,棉签触到伤口边缘时,许言猛地颤了一下,却没出声。
旁边的陈小野突然攥住许言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发白:“你他妈别硬撑!疼就骂!”凶巴巴的语气里,却泄出藏不住的慌。
许言咧了咧嘴,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滑:“陈哥……我不能在女医生面前丢人。”尾音发颤,却把“女医生”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楚。
李萌的耳尖莫名发烫,手上动作更轻了:“伤口要缝三针,打局麻的时候会有点涨,忍一下。”她刻意压着声音,不让自己的异样被察觉。
针头刺入皮肤时,许言闷哼了声,陈小野的手瞬间攥得更紧,指腹蹭过许言的手腕,像是在传递力量。李萌突然发现,这两个浑身带刺的男人,骨子里竟藏着这样细的温柔。
缝合完毕,李萌写下医嘱,抬眼却见陈小野正盯着许言的伤口发呆,喉结动了动:“能不留疤吗?这小子以后还得相亲呢。”凶劲里突然泄出股憨气,倒让李萌忍俊不禁。
“忌口,按时换药,不会太明显。”她答得认真,却注意到陈小野又开始往门口瞟,眼神里的警觉比刚才更甚——像是在等谁,又像是在防谁。
许言突然扯了扯陈小野的衣角,后者立刻回神,凶巴巴地问:“怎么了?疼得受不了了?”却在许言摇头时,瞬间放松成只大狗,“那赶紧滚回家好好躺着!”
李萌看着两人搀扶着离开,鬼使神差地扫了眼病历系统——许言,23岁,联系方式是空的,家庭住址也是空的。她盯着清创前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额角渗血,眼神却亮得像淬了火的刀,无端让她想起急诊科见过的无数故事,却又预感,这两人的故事,会格外不同。
走廊尽头,陈小野扶着许言在走廊经过,突然压低声音:“刚才是不是有人跟踪?”
许言闭着眼哼了声:“别疑神疑鬼……。”话虽这么说,指尖却悄悄摸向伤口——那里还在跳着疼,像在提醒他,今夜的“意外”,或许没那么简单。
诊室里,李萌的笔尖悬在值班记录上,最终只写下:“01:17,额部裂伤患者许言,陪同者陈小野,已处理。”窗外的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她不知道,这场深夜的相遇,会把三个人的命运,绞进同条暗涌的河。
凌晨三点的急诊室终于褪去了前半夜的喧嚣,只剩下护士站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李萌靠在休息室的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划过手机屏幕,相册里还留着许言清创前的照片——少年额角的血污糊住半边眉眼,偏偏露出的眼尾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冰。
“李医生,还没走?”夜班护士端着保温杯进来,“刚才看你盯着病历系统发呆,想什么呢?”
李萌猛地锁屏,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仿佛看见陈小野臂弯里若隐若现的刺青。“没什么,”她揉了揉眉心,“就是想起那个额角裂伤的患者,许言。”她觉得伤口不像是撞到门框上的。更像是锋利的刀具砍的。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把这个疑惑说出来。
“哦那个帅小伙啊!”护士眼睛一亮,“陪他来的寸头哥也挺有范儿,就是看着凶。他们走的时候我好像听见那寸头说什么‘夜市’、‘跟踪’……好像不简单呢?”
“别瞎猜。”李萌打断她,语气却没什么力道。她想起陈小野在清创室门口瞟向走廊的眼神,那不是普通伤者家属的警觉,倒像是丛林里的野兽在判断猎人与猎物的距离。
下班时天已微亮,李萌走出医院大门,晨光把她的发梢照得透亮。手机突然震动,是科室群里的消息——科主任发了张KTV包厢的照片,配文:“今晚放松一下,地址发群里了,都别迟到!”
照片里彩色射灯晃眼,李萌的目光却定格在角落的阴影里——那个穿着墨色西装、小臂刺青若隐若现的身影,像极了陈小野。她心里咯噔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打滑。
晚上七点,KTV包厢里已经闹作一团。李萌挑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目光不自觉扫向门口。直到服务生推着冰桶进来,她才猛地回神。
“各位晚上好,我们老板说市三甲的老师在这儿聚会,特地送几瓶酒表心意。”服务生躬身笑道。
科主任眯着眼打量冰桶里的香槟:“你们老板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是这样的,”服务生的目光在李萌脸上顿了顿,“我们老板前阵子陪言哥去过你们急诊科,当时是李萌医生给处理的伤口。老板说李医生技术好,一直说要好好感谢,今天刚好看到李医生过来,就让我们送酒水过来了。”
话音未落,包厢门被推开。穿墨色西装的男人逆着光走进来,寸头泛着青茬,正是陈小野。他没看科主任,径直望向李萌,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李医生,又见面了。”
满场的喧闹瞬间安静半秒。李萌感觉同事们的目光像探照灯般聚在自己身上,耳尖不受控制地发烫。她起身时,白大褂换成了便服,却仍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站在人前。
“陈老板太客气了,我们科室谁碰到都会尽心处理。”李萌抬眼时,刻意让语气落回职业范畴,却看见陈小野黑眸里的彩灯碎光晃了晃,像在嘲笑她的刻意疏远。
“那可不一样。”他身子前倾,西装领口露出的锁骨线条绷得很紧,“许言这小子从小怕疼,唯独你处理伤口时,他连哼都没哼一声。”这话半真半假,却精准地让李萌想起急诊室里少年咬着下唇的模样。
陈小野抬眸,黑眸里映着包厢的彩灯,像藏着细碎的霓虹:“可惜他怕烦扰到你,他挺在意你的。”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然后从西装内袋掏出张烫金名片,“这是我的私人号码,许言换药时……或者你想找我,都可以打。”
名片边缘烫着细密的花纹,像极了他小臂上的刺青。李萌接过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不是生意人该有的纹路。
“陈老板,您太客气了。”科主任打圆场的笑声打破了尴尬,“小李啊,你这手技术,看来是让人记挂上了!”
同事们跟着起哄,李萌只能把名片塞进包里,强装镇定地端起果汁。可陈小野的目光始终黏在她身上,像急诊室那晚的消毒药水,冰冷却又带着灼人的刺激。
他坐了没一会儿就以“店里有事”为由先告辞了,离开前却在李萌耳边丢下句:“李医生,后会有期。”
包厢门关上的瞬间,李萌猛地抬头,只看见门板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她摸出包里的名片,烫金的字体在彩灯下闪着诡异的光。陈小野的话在耳边回响——后会有期。
那夜市的酒瓶,那晚的跟踪,还有许言空白的病历信息……所有碎片突然有了串联的可能。她想起许言缝合时紧抿的唇,想起陈小野攥着他手腕时发白的指节,那不是普通朋友间的关心,更像是一种刻进骨髓的守护。
“李萌,想什么呢?快来唱首歌!”同事把话筒塞到她手里,她接过话筒,指尖却在发抖。屏幕上滚动的歌词像一群跳跃的符号,她一个字也看不清。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陈小野的眼神,那里面除了痞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像在说——踏入这片霓虹,你就不再是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