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回,一句怒吼传来。
“草,你TM地还真不犹豫!”
下属十分抓狂,这还隐藏个屁呀!好不容易才喂养这么大的,难不成要再绑人放血喂一次?谁能禁得住这么造?这这这,这都什么破事!
“祭品”被咬的不成样子的手腕转动一圈,露出了一截被啃得不成样子的白骨,“咔咔”骨头错动的声音异常清晰。心电流转,瞬间便想好了出路,拉了拉挡在面前的修士的衣襟,虚弱道:“救救我,我不想死,帮我杀了他。”
修士注意到他轻颤地手,不知怎地心里涌上了奇怪的念头,竟然安慰起一个魔族来,低声保证:“放心,不用怕,我会救你。”
尽管声音压的再低,凭魔族的耳力,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这小鸟依人的姿态,这惹人怜爱的气质,“救我”这几个恐怖的字眼,罕见程度令下属仿佛青天白日见了鬼一样震惊,指着修士:“短短时间,你就……勾引他了?”
修士皱起眉,不解其意,一道剑气向他劈来。
“姓宋的,敢拐走我们的人,搅魔宫的好事,今天你出不了这座山!”下属躲过剑气也不忘叫骂,手如鹰爪,气势如虹,打算先带回人质,然后再向修士算账。
姓宋,无妄宗守镇尊者,高山景行瑜星君,仙姿玉质宋晚霁?大人物啊,那就更得抱住他的大腿了,“人质”悠悠地想。
“你先躲到一边去,别误伤了你。”叮嘱完,宋晚霁从容不迫,一剑斩之,悠悠迎敌而上。
洞内双人激战,一人残喘观赏,洞外可就没那么具有观赏性了。到处都是断臂残肢,人头滚落,惨叫连天,杀的最凶的几个魔头不屑地甩甩手上的血:“啧,血可真不怎么样,倒人胃口。”
女子阴冷的笑声成了每个弟子的梦魇,人头落地,腿还在抖,却什么也来不及。
她大马金刀坐在尸堆上,口吻狂妄:“哈,就这种货色敢在姐姐面前丢人现眼,那些个天才呢,老头子也行啊?都去哪了?没一个耐玩的。”
有人怒骂:“魔头,人族的地界你也敢闯,不怕天雷滚滚,降下罪罚吗?”
女子站起来踩在因毒腐烂的头骨上,摇摇手中骨扇,它早已沾满人族的血,轻轻擦过唇角,挑衅道:“呸,真难喝。”
“呦,总算出现了,老头子,我们出现在这,就已经说明一切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们既然能在我们这安插卧底,我们自然也能畅通无忧来到人间,不止是你们人族可以做到,老了,也得该治治脑子了,小心痴呆。”
“尔等休要猖狂!全体弟子听令,布阵!”老者不敢再拖延,高声喊道。
“哦?”男人长枪一出,在年轻人还未起阵时轻轻松松穿过他们的脖子,人首分离,又增添七八具无头尸骨:“就他们?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抓起一个故意遗漏的弟子,刚刚就是她骂的自己最狠,不好好照顾一下实在对不起她的口才。
提起女孩的脖子,展示在老者面前,老者惊呼:“闺女!”,女孩望着老者勉强站起来的身体,一条腿和一柄剑也要撑起来的尊严,无限的恨意上涌。然而此刻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脖子上的手收得越来越紧,面色涨红,眼球凸起,鲜红的血丝布满整个眼眶。
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于是放开嗓子痛痛快快骂了出来:“咳——怎么了,说你们是一群窝在地下只知道□□的老鼠,脑子比……下半身的玩意还烂,比腌了三千多年的烂黄瓜还软……这就受不了了?老娘,我还没骂完呢……呃!”
“勇气可嘉,死到临头话还那么多。”
“闺女!啊!!!!老夫绝对不会放过你!魔头,拿命来!!”
“一个残废,你拿什么来报仇?哈哈哈哈哈哈,斩草必除根,放心,这就送你下去陪她。”魔头随意丢下女孩的尸体,高亢放肆的大笑着。
少顷,寒风烈烈,老者直挺挺地拿剑抵着地面站立,维持身为人族至尊的体面。
他一辈子都没有向谁弯过腰,没有向谁低过头,即使寿元将尽,也从未老去,永远挺着胸膛昂首阔步;明知魔族强大如高峰,还是主动请缨,拼上最后一次,哪怕是死。
老者的眼球滚落在他女儿身边,一只久久地望着女孩单薄的身体,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大的爱;另一只死死瞪着罪魁祸首,恨意无法随生死消散,好似要将一切恶鬼拖入十八层地狱,让业火焚烧殆尽。
男人冷眼旁观这场屠杀,落在唯一一处干净的石板上,眼神是非人般的漠然。陡然间,他神色莫测,喃喃道:“怎么会……”
他身边的魔头紧张道:“殿下,发生什么了?不会是阵法出什么问题了吧?”
男人摇摇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人调虎离山,结界被毁了。
他布下的结界乃是圣阶法器所打造,普天之下没几个人能轻易破开,就算无妄宗的老家伙也得掂量掂量它的分量,这才过了多久?
谁能有这么大本事?
来者不简单,得赶回去将人和东西一并带回来。
“嗯?”男人原本还算凝重的面孔逐渐缓和,带着讥讽轻飘飘地嘲道,“呵,别玩了,我们得走了。”
“哈?我还没玩够呢,更何况十二他……”下场的三四个人略微有些不满。
女子合上扇子,重重敲了敲出声人的脑袋,势在必得道:“行了,正事最重要,等祭祀完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整个修真界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哎呦,别拿那把脏扇子打我的头!沾了人族的血我嫌恶心。”
“嘶。”墨蛇不讲武德地咬上他的脸。
“草啊,管管你的宠物!”
“啊,殿下,莫非您是……”一个面相极恶的人不怀好意的笑笑,意有所指,“那还等什么?晚了可就……。”
被称作殿下的人轻飘飘的扫了一眼阴笑的魔头,他不敢再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立刻噤声,见状为首的人才缓缓开口:“不,我们回魔界。”
女子惊道:“殿下,这是何意?不管阵法了!”
“结界被毁,阵法自然无法留存,先回去以待商榷。”
四五个人不可思议地叫道:“殿下!”
“你们是在质疑本殿?”
他们抖了一下身体,老老实实的低头,按耐下所有心思:“不敢。”
话说被所有魔头惦念的宝渔洞内。
下属的战斗能力很强,但偏偏败在修为上,根本不能近宋晚霁的身,宋晚霁念动口诀,本命剑随锋而至紧紧缠绕,剑光闪闪,快的令人看不清。
下属被逼的节节败退,自顾不暇。刀剑相抵,爆发出的强大威势将他震飞,持刀的胳膊从中间的关节直接断裂。巨大的冲击声引得伤患探出脑袋,而好巧不巧的是,男人落地距离与他不过两臂之远,二人幽幽对上了视线。
伤患:“……”
这是什么绝世剑法?过分。
下属咧开嘴,狠戾道:“玟十二,过来!”
玟十二踹他一脚以示拒绝。
没力气,失血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他现在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撑不了太久。
绝对不能再被他们带走。
玟十二朝对面伸出了手,口中喃喃了什么,宋晚霁奇迹般的看懂了,在玟十二即将被拖入空间时,召来本命剑引来一道雷光,噼里啪啦地灼烧声伴随刺眼的银光,霎那间亮彻整个山洞。
玟十二的眼睛感受到雷光灼灼,不自控闭上了眼睛。
下属心不甘情不愿放开了手,硬生生替他抗下了一部分攻击,被撞进了空间内,离开之前嗓子眼里吐出两句狠话:“别想着逃,我和殿下会很快回来找你。”
玟十二仿佛听不到他的威胁,冷冰冰的面具之下红瞳闪烁,哪怕隔着一张面具,也能扰乱心神,夺魂摄魄,无声地张了张口:“天欲寒将至,雪慰怜生慈。神乱人间惑,魔自无妄来。告诉他,玄阴无妄九尊塔,我等着。”
下属怔愣了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漩涡消失。
宋晚霁拉住了玟十二伸过来的手,本命剑顺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人高高俯视,一人半趴在地上苟延残喘,被迫抬头与他对视,苍白的脖颈由血滴点缀,脆弱与破碎暴露无遗;冰凉的剑锋显示主人内心的冷漠,横在脖子上的剑成了两人唯一沟通的桥梁,两人无声地对峙着,沉默着,宋晚霁在等,玟十二也在等。
“小宋,你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风长老。”宋晚霁收回了剑,解释道,“此人是魔族,应是血阵的祭品。”
说罢,想起要紧的事,施下法术,一条银灰色镣铐像游龙一样,蜿蜒爬上玟十二的手,由于突如其来的重力,玟十二的身体陡然下倾,手撑在地面上才勉强维持姿势,探索摸着比自己手臂还粗的链条,吃力的晃了一下,叮叮当当相互碰撞的声音异常响亮。
“好过分……”
风长老憎恶的声音响起,懒得再看一眼趴在地上的人:“魔族,为什么不杀了他?”
宋晚霁摇头走向由玟十二的血献祭地整个阵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轻声问道:“五长老和那些弟子呢?”
“走了,都走了。”
半晌,宋晚霁又道:“抱歉。”
“说什么抱不抱歉的,本来就是那老头子自大,寿元所剩无几了还觉着自己活在几十年前呢,五丫头也是个傻的,跟着这么个傻爹,把命留在了战场,其他孩子……罢了罢了,真是造孽啊。”
说着说着,眼角湿润,风长老用力眨了眨浑浊的眼睛,想着把一切心酸苦楚全都吞到肚子里,“不过还好,那些魔族撤退了,要不然连宗主和那些老家伙都得把命搭上。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呢?”
修士五官灵敏,宋晚霁自然感知道了风长老的异样,一时间心中酸涩难以复加,只能缄口不言。
风长老顾忌晚辈还在,不希望宋晚霁也如他一样继续沉偭:“罢了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是赶紧把这阵毁了,别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嗯。”
宋晚霁低头去看,发现这血池里愈发涨大,完全不是之前他进来的时候浅浅的只有一层,恶心的触手犹如巨大的游鱼,在血池里快活地云涌、翻滚,这惊悚的一幕令风长老忍不住想吐。
仔细看,有几具干尸若隐若现。
是他的学生。
“糟了,这东西没有祭品鲜血饲养,反而去吃人了!”
可魔兽从不食人,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宋晚霁和风长老齐齐攻之,强大的灵力在血泊上闪烁冰蓝色的电火,噼里啪啦的焦灼声此起彼伏,他们定睛一看,那触手非但不害怕,反而主动出击,遁地破土一连串的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呼吸之间,二人的攻击被轻松化解,更可恨的是,对方贪婪地吞噬了那股灵力,肢体肉眼可见的胀大许多。
宋晚霁观望,眉心蹙起:“不行,它会吞噬灵力为自己所用,有点麻烦。”
想起刚刚的话,风长老转头抓着玟十二的衣领,怒吼道:“告诉我,怎样才能杀了这畜生!”
玟十二静静的看着疯泼的男人,漆黑占据了他的眼晴,无波无澜,像是在说没有用。
无论怎么样,都没有用。
“快说,不然我就杀了你!”
玟十二终于开口:“风长老,节哀。”
“你的意思是,没办法杀它?”风长老的嘴开始颤抖,抓着衣领的手骤然没了力气,四顾左右难以接受,脸上浮现出了不可置信,“为什么!”
宋晚霁布下结界防止那怪物突袭,并给玟十二喂了一枚丹药,帮他吊着那一口气,然后帮风长老拍了拍背,沉默良久。
“【祂】的诞生是脱离天道秩序法则,不在六道管辖之内,不属于此间世界,生死不以常理论之,【祂】的存在就像看着一幅画一样,除非【祂】愿意,否则,你甚至感知不到【祂】的存在。”玟十二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那我撕毁承载它的“画布”不就行了?”
玟十二摇了摇头,看男人的眼神竟然有些可怜:“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我们才是画中人,【祂】在画布以外看着我们,而且还很感兴趣。”
“什么?”风长老惊悚道。
宋晚霁回过头,【祂】的两条触手像模像样地模仿蛇类,沿着崎岖的碎石蜿蜒前行,留下两行黏湿恶寒的痕迹。令人寒毛倒立的是,这怪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背后,扒在结界上面,试图寻找突破口,恰好与他们近在咫尺,似乎有意识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歪了歪腕足,像是人类在打招呼。
“风长老,别动。”宋晚霁提醒道。
“我不动,你也别动。”
宋晚霁试着放大自己的感官,百里之内的飞蚊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就像玟十二说的那样,他根本无法感知这个东西的存在。
眼睛明明可以看得见,可大脑却告诉他,周围没有任何东西。
若非玟十二提醒,恐怕没人发现的了它靠近。
这一幕哪怕是个胆大的都会受不了想逃。
玟十二觉得这一幕实在滑稽可笑,他身体受了太严重的伤,动弹不得,只能上半身象征性地往后缩了缩,厌恶道:“好恶心,给我滚开!”
此话一出,出乎两人意料,【祂】竟真乖乖僵住不动了。
“不动了,这东西能听懂你说的话?”宋晚霁试着弄出声响,发现它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带着玟十二远远瞬移到了一边。
触手晃了晃腕足,逐渐弯了下来,像是在表达伤心。
风长老大气也不敢出。
“听不懂。”
“那它怎么不动了?”风长老缓缓凑过来,或许是连续的精神高压打击让他终于冷静下来,对玟十二不再那么针对,很认真的问道。
玟十二别过头去,理所当然道:“通俗的来讲,【祂】现在就是个婴儿。至于为什么不动,我又不是畜牲,我怎么会了解【祂】的想法。”
宋晚霁肯定道:“你很了解。”
玟十二奇怪地看着他,怪笑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可能是因为,它把你当成了母亲。很多动物,想要亲近母亲时会有类似的小动作。你一说,它就停下来,很明显,这个情景上演了无数次。”
风长老听着,心说我居然觉得它有点可怜,啊呸呸呸!
仿佛触手装上了眼睛,鬼鬼祟祟朝这边探足,又不敢越过,只能别别扭扭地徘徊在原地,两只甚至跟没脑子似的还打了场架,风长老看的那叫一个胆战心惊和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玩意把一个男娃当成了娘?小宋究竟从哪里得出这么个离谱的结论?
玟十二斜着眼睛瞧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勉强懒懒散散问道:“宋道长,你难不成有类似的经历?所以,你才带入了你自己?”
宋晚霁沉默了。
风长老一听怒了,恶狠狠道:“小魔头,管好你自己,少打听别人的事。”
“宋道长,奉劝一句,凡事太过感情化于你而言,无益,你得将自己的心变得跟你外表一样冷硬才行。这东西没必要赋予人的感情,畜牲就是畜牲,再怎么学人类,一样是畜牲。”
触手听到这句熟悉的称呼,以为是在叫衪,绷紧了身体小心翼翼地越过界来。
“小宋用不着你来说教,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充什么人生导师呢,小宋这样挺好的。魔头就是魔头,外表再像人也没有人性。”风长老想把宋晚霁拉走,却不想,又一次倒霉地与触手对上面,“它它它它它……它么地……”
“身为无妄宗的长老你咋那么怂?把【祂】当成平常的魔兽不就好了,反正长得一样恶心倒胃口。放心,【祂】现在只吃死人,活人暂时不敢。”玟十二靠在石壁上,微微喘了喘气,讥讽道。
风长老痛苦心道:不,你不说我还真把它当成魔兽,你一说完我离它八万米远都觉得瘆得慌,果然,人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会活的快乐。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口:“那个暂时又是什么意思?敢了就能吃人是吗?”
“意思就是,【祂】现在有我,没必要冒险吃人,但要是饿久了,说不定会尝试一下,然后打开食物界的大门,彻底迷恋上人肉的味道。毕竟人肉对【衪】来说,就跟狗叼着骨头猫逮着鱼差不多,尤其是修士的肉,更是大补之物。”
风长老:“……”能不能稍微尊重人族一点。
触手移开,趴伏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缩短与玟十二的距离,试探玟十二的反应。
换作平常,别说让【祂】近身,一定让【祂】滚远点,但现在,玟十二没那个心力,任由触手缠上小腿,触手见人没反应,不再像之前一样毫不留情地驱赶自已,更进一步撒欢似地缠上了腰。
玟十二懒洋洋扒拉触手,【祂】缠一次他扒一次,循环往复,往复循环,没完没了。玟十二嫌烦,抓住尾端泄愤似地把触手当辫子编,恨不得扭成麻花。
麻花:“……”晦气。
又道:“你说【祂】把我当母亲,不如说把我当成粮食,啃我的时候可没一点留情。”
宋晚霁想替他把触手扒下来,奈何不知这东西的攻击性,怕激怒它,沉默许久:“我没有让你上心它的意思。”
“你可真……我不想讨论这些,重要的是怎么解决【祂】。”玟十二实在是厌恶这东西,不知怎么应付这句话,生硬地转移话题。
风长老眉头皱起:“你不是说没办法杀了它。”
“确实没办法,但是把【祂】关起来对你们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呃……其实有点难办。”
“嗯?一个脑子只有桃仁大小的蠢货,一座高灵封阵就能控制【祂】了,哪里难了?”玟十二以为风长老是真的被吓到了,觉着棘手。
“那个,我想问你一下,你是真的不知道无妄宗的情况吗?”
玟十二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不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吗?”
“我也希望它是。”
“……也,希望?”玟十二加重语气,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在透露着怀疑。
风长老难得羞愧地捂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