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蛇蔓”,他敛下眼,缓缓站了起来。
“我说老霍,这天虽然有点热,但你不至于一扎子就猛地往下蹿吧,还好这水不高,不然拍都拍晕你!”
身后一阵雄浑的声音传来,夏子赴回头一看,那人穿着一套完完整整的登山装,手上还拿着GPS指北针,一身横肉,戴着副无框方形眼镜,见他转过身还抬了抬下巴。
“霍野,这次探险不是让你来胡闹的,虽然我和猫哥都会游泳,但水下情况不明,而且没有救生设备,救人也没有几成把握,再多一次这样的事,回去之后我会申请撤除你的参队资格,听到没有!”
夏子赴还没反应过来,清脆的女声也响起,被称作猫哥的人身边还站着一个估摸一米五多的女生,行头和猫哥如出一辙,头发利落地梳起,眼角的泪痣显出一分凌厉。
“陈昭凌,38岁,安川市探险小队领队;刘子承,35岁,安川市探险小队成员之一;霍野,25岁,安川市探险小队成员之一,菜鸟。”
夏子赴:“……”
那两个字是非加不可吗。
机械音响起又结束,这样说来基本身份信息应该可以由对话触发,那那个人呢,为什么没有触发提示,看他的样子和穿着也不像是村民。
意识回转,他老老实实地和前辈认了个错,板板正正站着,像个犯了错的小倒霉孩子,师姐也被他气笑了。
“你啊你,就是虚心认错死不悔改,快赶紧跟人家道个谢,怎么说还救你一命。”
陈昭凌眼神示意他身旁,夏子赴乖乖应下,却不着痕迹瞥她了一眼——他知道怎样辨别人类和NPC了,虽然面部表情非常自然,但是瞳孔深处是不聚焦的,比如刘子承,长时间注视,会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不过观察时间太短,他还不能完全确定,并且似乎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的地方,还没来得及细想。
夏子赴轻轻摸索一下脖颈,意料之内的钝痛——那条“触手”在他脖子上缠了起码两圈,力大无比,他可以确信自己脖上的痕迹不会轻,还有他的脚踝,混乱之中自己的剑刃不止一次划伤那里的皮肤,即使此刻,裤脚也是血红一片,而他的师哥师姐却像是一点都没有看见。
他乖顺地转向身边,眼前的男人和他差不多高,细碎的刘海却有些长,看不清神色。
“对不起啊刚才麻烦你了,不过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咬你的!”
男人敛下眸子,眼底深处藏着一抹骇人的笑意,但并不忽视他的话,轻轻应了句:“嗯。”
夏子赴得逞地笑起来,眼底狡黠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地上前一步,弯着膝盖以一种垂直角度毫不避讳地仰头对上男人敛下的眉眼。
那双眸子深处的寒潭轻轻一惊,泛起涟漪,下一秒立刻遮掩,空白。
果然……
夏子赴不装了,凑近男人的鼻息,要刻印他一措露馅的瞳孔,恶劣勾起嘴角
“是人类啊。”
染了风霜似的冷眸盯了他一瞬,随即露出几分不达眼底的笑意,“路烬,不是村民,大三学生,但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不清楚,这里的路非常乱,纵横交错,唯一不变的是走上这道桥,就再也走不出去。”
话音落下,空气一片沉寂,谁都没有再次说话,包括身后两个站立着的NPC,少年也以同样窥不出喜怒的眼神审视着他,似是在判断对面言语的真假。
“你的伤口需要尽快上药,逃出这座桥,有办法吗。”路烬直截了当挑明自己和另外两个“人”之间的区别,多了几分可信。
“霍野。我的名字,我们的是来巫蛰山调研的,你出不去,可能是因为雾气迷惑了方向,如果等待雾气散开,应该就可以出去。”
路烬不客气的嗤笑一声,“你觉得在没有干涉的情况下,雾气可以自行消散,对吗。”
“难道你有更好的建议?”
“不见得,不过……”路烬开始一寸寸打量雾气轻轻散开的雾气之后的景象,认真地像是要把一切全都打印进脑海。
“如果把你丢进试炼范围,应该很有用。”
现下的情况和自己想得不差多少,救了这个人之后,雾气就开始迅速散去——看来他要的人,已经找到了。
瞥见少年对自己愈发汹涌的警惕,也淡淡然开口,“虽然是初夏,但夜晚的温度不会高,换衣服至少不会让你在这种危险情况下生病,连逃生机会都抓不住。”
夏子赴没什么好脸色,面上情绪除了警惕什么都没有了,连恐惧也愈发变淡——这种情况下,遇见一个好坏不分的人明显比撞鬼可怕。
夏子赴迈出步子将自己脱离出交谈范围,也就是拒绝谈判,他的缜密程度也就是正常人的范畴,说多错多,他现在不想对这个自己毫不了解的人漏出任何胆怯,先维持自己的神秘最好不过。
“前面有一座村子。”夏子赴拨开层层叠叠的杨柳树枝,仔细辨别着刻在石碑上的字体,风霜雨雪侵蚀,字迹浅淡不少,连笔画也不那么连续,不过勉勉强强能看出石碑上方正地用朱砂写着村名——陵宝村。
三个身影由远及近,刘子承远远地就吆喝起来,“哎呦喂!这么巧,落了水就有地儿歇的时候可不多见,你们瞧瞧,这天快黑了可。”
夏子赴正朝着眼前的村庄望去——今天是阴天,又傍晚将至,所以光线昏暗。
此时明明是家家户户做饭的时间,却没有一户屋顶冒着炊烟,不太宽阔的沙土路上零零散散地铺着枯枝败叶,没有人,连守村的大黄狗也没有。
“天黑了也没办法,如果人家不愿意给你地方住,或者根本就没有空余屋子借咱们,有帐篷,至少也不会风餐露宿。”陈昭凌扭紧杯盖,“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夏子赴站在一旁没吭声,现在看来这个地方大概就是他生或死的唯一地点,哪怕他不想留在这,也不知道会被什么东西强行杀死,压根没有回旋的余地。
”走吧。”他随便扯上了旁边站着的人的袖子,湿冷湿冷的,是路烬正好,两个人在一起,在眼皮子底下,又都是男人,自己还能看不住他吗。
指尖的布料还是湿的,被山风吹了吹已经掐不出水来了,指尖用力地拽着他走,路烬却慢悠悠的,视线在夏子赴不算成熟甚至有些青涩的面庞上来回游着,在评估也在审视。
沙土路弯弯曲曲地经过每户人家的门前,但都是紧紧地闭着门窗,一丝人气都透不出来。
夏子赴心下一片茫然,却听见陈昭凌已经开始敲着村口一户人家的木门。
“咚——咚——咚——”那木门厚重极了,看上去却是很细腻的木料,表面有一条条带状条纹,他扭头,“我们去看看。”
于是松了袖子,迈步走向门前,几乎在房门两步远的地方就闻到了一股极其明显的木香。
“咳咳——!”木头的味道直冲进鼻腔,灌得夏子赴狠狠咳了几声,呛得眼睛都红了,“这什么木头,也没这么个香法,比……咳咳!廉价香水还呛。”
“是有点过头,这种程度的味道已经不在普通香水的范畴了,倒像是用什么和木头味道相似的香水泡过的。”陈昭凌脱了手套,指腹摩挲着木料,虽然应和夏子赴的观点,但脸上没有一点被熏着的痕迹。
“桃木。”微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是离村口最近的一家,避避邪倒也不奇怪。”
“啥意思,这村子有鬼啊,兄弟你可别!我刘子承天不怕地不怕,一身横肉,来狼来虎一个不怕,最怕鬼!”刘子承哭着脸哭诉,还真是没一点包袱,最怕的东西一下就给自己抖搂出来了。”
“呦,师哥怕鬼?那可稀了奇了,怎么天天在山野里晃荡,风餐露宿也不抖三抖。”夏子赴一脸新鲜——NPC不了解,他可知道,这村子啥也没有,要鬼多的是。
“可不是嘛啊,你猫哥我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都说没鬼没鬼,我也就信那么一星半点,但我毕竟不像凌队啊,那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你试试把我一人丢进那黑漆漆山里再随便吓唬一下,一分钟,我都不多说,我啥事儿全给你抖搂出来!”
刘子承脸上的肉颤了颤,一副斩钉截铁的乐呵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年少有为的中年人士在天高海阔地谈理想。
夏子赴浅勾嘴角,稍稍回应了刘子承的调笑,有些忍俊不禁。
“行了,刘子承,我说你这所谓最害怕的事都不知道给你炫耀多少回了,都成骄傲了吧,下次庆功会,我们保准联合完成你被吓唬的心愿!”
猫哥笑着摆摆手,叩了几下香味刺鼻的大门转头,“得了凌姐,咱们今儿晚上要是找不到地方住睡帐篷,您立马就可以行动了,我绝对知无不言!”
耳边欢快,却忽地传过幽幽的一句,“这栋房子,是给鬼住的。”
夏子赴的神经刷的一下绷紧了,笑意僵在了嘴角,“……桃木虽然有避鬼驱邪的说法,也并不代表村民因为为了建造祭楼或因为特殊需求使用桃木,路先生就这样简单下了结论吗?”
声音将落,对面传来一声不明显的轻笑,“霍野,抬头。”
夏子赴轻皱眉间,还是听话抬头,哪知下一秒,便从头到脚渗出一阵寒意,鬓边冒出点点冷汗——刚刚没有注意,此刻仔细抬头望去,就可以轻易观察到屋檐两角的灯笼相对一般人家的纸竹灯笼,有些太过稳当,哪怕一阵风吹过,也不曾动弹分毫,像是塞了很重的东西以保持重心。
“可以用石头试试吗?”夏子赴视线移动,锁定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请便。”身后立马传来后退时鞋底与地面沙土的摩擦声。
“师哥师姐,你们往后退一退,别伤到。”话落,手中石子几乎就要掷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