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唇角微扬,状似不经意地向斜后方瞥了一眼,“陪凯亚来的。”
还没等其他人作出任何反应,埃泽先一步提高了声音,“您说什么,是凯亚少爷吗?”
因为情绪激动,他的嗓音甚至变得又尖又细。
话音未落,在场的几人便纷纷注意到了先前温迪看过的那个方向,从葡萄藤架子下闪过的青年人影。
在众人的视线中,那个身影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边走边挠头,脸上的神情有点尴尬:“那什么……都在啊。”
埃泽迅速迎了上去,他不住上下打量确认着,声音有点发颤地说:“是、是的,真的是凯亚少爷!”
“凯——亚——少——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温迪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表情很是揶揄。
眼见确实无法糊弄过去,凯亚只得又往前走了几步,尽量作出轻松的表情,对着埃泽道:“埃泽管家,好久不见了。”
埃泽望着他,急忙道:“凯亚少爷,这几年您突然离开,究竟是去哪里了?我们都很担心您!我还和迪卢克老爷建议,如果佣兵团真的能帮我们找人,要不要也找下您的下落……谢天谢地,感谢风神的庇佑,您终于回来了!”
温迪微不可见地一挑眉毛,观察起在场几人的神情。凯亚脸上是近乡情怯的无所适从,法尔伽和琴则是淡定地看戏,那模样肯定是一早就知道凯亚和晨曦酒庄的关系;阿贝多看起来并不知情,但他不在意别人的私事,此刻正托腮认真思考着什么。
“我想说这个很久了,埃泽,”凯亚无奈道:“你一定要叫迪卢克老爷而叫我少爷吗,你还不如直接叫我名字——”
“直接叫名字,那怎么行!”埃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您就是少爷啊……”
看着表情扭曲又无法发作的凯亚,法尔伽微微侧过脸去,以此隐藏脸上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憋笑。
“看我高兴的,都给忘了,我立刻去联系老爷,和他说您回来了!”埃泽原地转了两圈,这才想起门在什么方向,急匆匆向前快步走去。
“别告诉他!”凯亚急道,“埃泽,你回来!”
埃泽被这么一嗓子一吼,在原地愣住了脚步,他有点不安地转过头来,猛然想起不妥,又小步跑回来,对着法尔伽几个人点头致歉道:“抱歉抱歉,忘记贵客还在场……”
法尔伽彬彬有礼道:“没事的,我们这就走了。”
埃泽欠了欠身,转过头对着凯亚说:“凯亚少爷,您和迪卢克老爷……”
凯亚看起来想一把捂住他的嘴,但他在同事面前还是尽量忍住了冲动,退而求其次地低声说:“我是来工作的,马上也要走,不要惊动其他人了。”
埃泽惊讶地看着凯亚,又扫了其他几人的神色,恍然大悟道:“凯亚少爷……您现在是佣兵!”
凯亚诧异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对方能这么快地推理出自己和其他人的关系。就在他犹豫是不是直接承认的当口,埃泽又道:“怎么会去做这么危险的职业,我的天呐!”
做这么危险职业的在场其他人:……
凯亚用拳抵住下巴,转移话题似的轻咳了一声,“这是份正经工作,埃泽。”
埃泽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些失礼,尴尬道:“是的,没错,我们也正要寻求佣兵团的帮助……”
“总之,不用特别和迪卢克说了,你知道,适当的时候我会——”
“不用和我说什么?”
正当众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埃泽和凯亚身上时,另一个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既清亮又低沉,像是最上等的美酒,醇厚与清冽的配比恰到好处。法尔伽是第一个回头的,看清来人之后,脸上完全是一副目不忍视的表情。
一旁的温迪摊了摊手,用嘴型做了一个“啊哦”。
琴转过身,见着那个有着火红发色的青年,下意识道:“迪卢克?”
埃泽则激动道:“迪卢克老爷,您回来的真是时候,凯亚少爷他——”
所有人中,只有凯亚还保持着那个没有回头的姿态。
红发青年不卑不亢地对为首的法尔伽伸出手,“这次关于特纳先生的委托,还要麻烦各位了。”
法尔伽微微一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温迪眨巴了两下眼睛,注意到迪卢克没有自我介绍,那这些人应该在此之前都是互相认识的。
“我想,埃泽应该已经把我们知道的信息都告知了。”迪卢克的目光没有在凯亚身上做片刻的停留,而是非常正常地和法尔伽对视着,“剩下的……我能承诺的就是,若是事情有一个好结果,各位可以任意挑选一瓶晨曦酒庄的酒作为回报。”
法尔伽和温迪的眼睛同时亮了。
迪卢克却只是礼貌一笑,在埃泽忧心忡忡的视线中,径直走上了木质台阶,没有再回头。
几人回去路上微妙的沉默是温迪打破的。
“凯亚,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嘛。”温迪熟络地靠近凯亚,像是关心老友那样说道。
凯亚整个人已经没有那么僵硬了,离晨曦酒庄越远,他越重新成为原来的那个凯亚,他无奈笑了一笑,说:“哪有?”
“哦?”温迪笑眯眯地盯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被温迪这么看着的时候,凯亚莫名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心慌。
“那……”温迪语调一转,“看在我陪你出来看风景的份上,刚才迪卢克答应给的报酬,你的那份就归我了?”
凯亚一点也没想到对方在这等着他,夸张道:“什么?”
“就是酒啊。”温迪仰起头,那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纯良了。
七神在上,这宇宙里大概找不到能拒绝得了这个表情的人吧。凯亚在心里暗叹一声,表面上还要装上一装,他故作为难地看向法尔伽的方向,说:“可我本来是要给大团长的哎。”
温迪那副惹人怜爱的神情作为杀伤性武器,迅速掉转方向,对上了法尔伽。
法尔伽:……
“咳咳。”法尔伽被凯亚这声“大团长”叫得些许回神了,他看了一眼其他人,正色道:“报酬的分配,是要看任务过程中各人表现的。”
“这样啊。”温迪笑笑,认真道:“我会努力的。”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阿贝多开口了,“根据目前的已有信息,关键在于特纳先生的儿子。”
琴点了点头,说:“没错。既然警察给出了那样的结论,说明至少特纳先生的儿子——也就是盖伊,并没有失联。我建议我们可以兵分两路,分几个人追查盖伊的住处,另外的人去本地佣兵协会问问,或许能找到相关线索。”
法尔伽点头同意,“可以。”
“那我和大团长一起行动。”温迪第一个出声了,脸上狡黠一笑,“我还不太懂嘛。”
“我和阿贝多去佣兵协会蒙德分会,申请正式的佣兵协助,希望能获得关于盖伊更多的信息吧。”琴说完,又看了眼凯亚,“凯亚你……”
“我和大团长一起。”凯亚叹了一口气,语气略有些自嘲,“总不能让非正式成员抢了我们的风头吧。”
非正式成员温迪弯了下嘴角,丝毫没有被冒犯到地开心说:“好耶,那让我们赶紧出发吧!”
法尔伽、凯亚和温迪三人很快就到了管家埃泽去过的盖伊的住所。
根据埃泽的说法,他之前来的时候,邻居表示这房子早已被转卖,也就是说,上次他并没有和现在的屋主直接对话。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一行人敲了敲那间公寓的门。
出乎意料的是,很快就有人来应门了。
门被浅浅打开一道缝,一双满是狐疑的眼睛在门后打量着他们,并出声道:“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主动冲上去敲门的温迪丝毫不怵,他马上在脸上挂上一个可以称得上春风和煦的笑容,用他那轻快的嗓音道:“你好呀~我们是蒙德酒业协会的志愿者,请问你对于品酒是否有兴趣呢?”
门缝立刻缩得更小了一点。
眼见里面的人马上就要拒绝沟通,法尔伽立刻上前把开口就胡说八道的温迪给拽到自己身后,沉稳地开了口:“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是佣兵,来找你了解点情况。”
“什么佣兵,什么情况,你们找我干什么!”里面那人明显有些暴躁。
“卖给你房子的人,是叫盖伊·法末克是吧?他出了点事。”法尔伽迅速补上一句。
里面的男人明显怔了一下,过了几秒才缓缓道:“他出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时,一直离门最远的凯亚走上前来,淡淡地开口:“和你有没有关系,就要看你能不能证明你和他没有关系了。”
这句**裸的威胁让门后的男人噎住了,片刻之后,他恼羞成怒道:“你们又不是警察,我凭什么向你们证明!”
凯亚还是那个始终轻描淡写,但带着笑意的语气道:“你也知道我们不是警察,是佣兵啊。我们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讲道理,而不是一脚把门踹开,再把你按在地上询问,是我们团长今天心情好,不想动粗的缘故。你猜,你再这样油盐不进,他会不会心情就变坏了一点点呢?”
温迪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给凯亚鼓掌。
法尔伽看起来很想扶额,欲言又止地,想解释下佣兵并不都是法外狂徒,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屋内的男人已经通过对法尔伽体格的评判确认自己绝对惹不起这行人,于是便充满着不满,又无可奈何地把门打开了。
“盖伊·法末克一年半之前就把房子转手给我了,”那男人的语气和表情一样僵硬,“钱货两清,你们还要我说什么?”
法尔伽礼貌道:“你是怎么认识的盖伊?”
男人立刻道:“谁认识那家伙!是房屋中介找的我,说有个房子急着脱手,比市价便宜不少,如果能在两周之内完成交易,还能再降价,问我有没有兴趣,我这才——”
法尔伽和凯亚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所以你最后是在两周内完成的交易吗?”法尔伽问。
那男人说了不少话,此刻神态也放松了一点,点头道:“我自己来调查过了,这房子并不是凶宅,也没出过别的什么事,单纯就是房东急着出售,所以我就买了。”
“那你有没有见过盖伊?”法尔伽又问。
“没有。”那男人笃定道:“都是中介公司在和我对接,听说他人不在蒙德,全权委托给中介处理的。”
“好的,感谢你的告知。”法尔伽很绅士地欠了欠身。
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温迪耸了下肩膀,问:“再问问邻居?”
说话间,他已经沿着走廊走向另一个方向,开始挨个敲门。
正值工作日的白天,温迪这么一排敲过去,只有一位穿着碎花围裙的中年女人开了门。没说多久,那个人也关上了门,温迪悻悻转而走向法尔伽和凯亚。
没等法尔伽开口询问,温迪直接道:“邻居说没怎么见过以前住在这里的盖伊,猜测他应该是什么经常要出差的工作,再多的,她也说不出来了。”
凯亚补充道:“连不用出门工作的家庭主妇都没怎么见过他,想必不用再问其他邻居了。”
法尔伽道:“至少我们知道了重要的线索,一年半前一定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盖伊需要很多钱。但是他并没有向自己的父亲透露分毫,而是将房子卖了。”
“特纳直到离开晨曦酒庄,都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温迪托腮,“这么看来,不会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盖伊把钱花完了,又来打他父亲的主意吧?”
凯亚的神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说了一声:“走。”
温迪眨了下眼睛,问:“去哪儿?”
凯亚道:“去特纳之前住的地方,调查下他离开前的情况。”
温迪点了点头,“是得去。不过我们是不是得先问下埃泽先生,不然我们不知道——”
“我知道。”凯亚面无表情地说,“我是在晨曦酒庄长大的,早就认识老特纳。”
温迪长长地“哦——”了一声。
法尔伽看了温迪一眼,心想,他自己知道也就罢了,这位吟游诗人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