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好可惜,我比较喜欢猫。
樗萤哭了好一会儿,杀生丸始终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倒也没走,身形一低,坐了下来,在她身边打坐。
清风过山岗,吹走了鬼带来的紧张气氛,山林恢复和平宁静,他喉头的涩意却始终没有消散。
樗萤没有注意到杀生丸就坐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以他那么喜欢隔开亲密距离的习惯来说,现在这状态四舍五入就是贴贴了。
她只看见杀生丸在旁若无人地打坐,哭声为之一顿,哭花了的脸上现出十足错愕的表情。
有没有搞错……旁边可是有女孩子正在哭诶!
错愕须臾,她猛地握紧拳头,毅然决然不要哭了。
少女轻声的抽泣突然停止,杀生丸耳尖微动,睁开眼睛,看见樗萤在用手帕一点点擦着手上的泥污。
发觉他在看,她转过头,投来依赖的眼神,不同于刚才的控诉,轻声述说着烦恼:“衣服都脏啦。我只有这一身裙子,怎么办?”
她扯着裙子给他看。
受伤之后选择坚强,倒比可怜巴巴更加动人。
杀生丸将视线放在樗萤那白裙子的脏处。
就在前两天,她还是干净漂亮的新娘子,现在搞得这么狼狈,连身替换的衣服也不能拥有。
弄脏的地方顿时显得很刺眼。
樗萤被杀生丸提溜到了一处温泉边。
池水很温暖,散发着硫磺的气味,她伸手进去探了探水温,很遗憾这时手边没有鸡蛋。
不然,煮个温泉蛋多好,补充蛋白质,精神一整天。
“进去洗。”杀生丸言简意赅地道。
他说着转身准备离开,樗萤连忙叫住他:“你去哪里?”
杀生丸皱了皱眉:“不是说没衣服吗?”
看这意思,他是要给她搞衣服去。
樗萤一喜:“哦!”弯腰掬了一捧水净脸,雀跃地道,“那你快点回来,我等你!”
杀生丸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就拿到了一身女孩子穿的衣服。
不得不说,他衣品真的很好,眼睛也很毒,堇色的衣料剪裁缝制成时新的过膝裙,穿上去显肤白,还十分舒服。
这些优点在杀生丸将衣服抛给樗萤时,她用手一捻就知道了,饶有兴致地道:“你从哪儿弄来的?给钱了吗?”
总不会打劫了哪位大户人家的小姐。
看杀生丸那高岭之花的姿态,他是做不来这种事情。
他也不觉得拿着姑娘衣服飞来飞去害羞,需要就去获取,光明正大,仅此而已。
杀生丸没有回答樗萤的话,看着她道:“你没有洗。”
他离开的时候樗萤什么样,回来还什么样。
樗萤认真点头:“嗯!我不敢。”
“不敢什么?”
“我怕有色狼偷看我洗澡,虽然很想洗,可是一定要等你回来才放心。”她机灵地道,“你看,我这次乖乖听你的话,没有乱跑!”
杀生丸道:“那现在洗。”
他又一次要转身离开温泉池子,又一次被樗萤叫住。
“杀生丸!”樗萤道,“我怕。”
“没什么可怕。”杀生丸道。
“你能不能就站这里?”樗萤道,“转过身去背对我就好。你不在,我心里始终毛毛的。”
杀生丸转头看她。
他眸光有些冷,是打算看透一切的沉静,樗萤却不怕,抱着裙子期待地跟他对视,把眼睛眨来眨去。
温泉水汽沾湿她的眼神,投过来的期待都是湿漉漉的。
良久,杀生丸收回视线,把头转回去。
他居然真的没走,站定在原地,垂落的衣袖随穿林的微风轻轻摇曳。
樗萤捂着嘴巴在他背后偷笑,已经要笑死。
她现在觉得杀生丸好玩,真的好玩。
他不会道歉——像他这样从小强到大性格又那么高冷的妖怪,恐怕从来也没道过歉,这没有关系,因为他拥有比会说“对不起”更珍贵的品质。
他会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歉意。
而且作为一个强者,当被全身心依赖的时候,他是会有责任感的。
喏,现在他不就扛起责任,在守卫她身心的安全。
尽管杀生丸和樗萤都知道,他只需要待在附近就行,受清晨那漂亮一战的威慑,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妖怪不自量力地跑过来。
他还是默默站在那里。
好可爱,真的好可爱。
樗萤憋笑憋得脸都粉了,今晨的委屈早烟消云散。
这时,她听见杀生丸冷声道:“再笑就别洗。”
樗萤悚然立正,这下乖了,放下衣服道:“马上洗!”
一山更比一山高,杀生丸有着和责任感一样多的聪明。
他看穿樗萤,却还由了她的心意,这已经不在可爱范畴里。
根本就是太迷人。
樗萤为着好玩,故意求杀生丸守着她,可真要在他背后洗澡,她还是有点赧意的,咬着唇洗得飞快,杀生丸听得脆生生的一声“好啦”,回头看她时,她头发都还湿哒哒。
樗萤继续跟着杀生丸赶路。
走出这片树林,窜出来一条人身蛇尾的人蛇。
“我当是谁闯进我的地盘,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杀生丸殿下。”人蛇声音粗粝,也没有女性性征,像个公的,嘶嘶吐着信子,目光越过杀生丸,在樗萤身上遛了一圈,“殿下也开始食人肉了?我愿为您效忠,替您搜罗食物。”
等杀生丸点头同意,他就要杀生丸把背后那个娇娇的小美人赏给自己。
他最喜欢吃美人了,滋补养颜,人间绝味。
杀生丸看都没看人蛇一眼,径直前行。
樗萤跟在杀生丸身后,与人蛇擦肩而过时,她看见人蛇震惊的表情。
他大概从来都没有被妖怪这么无视过,一定很生气。
“站住!”果然,人蛇的声音一下子尖厉起来,二话不说就偷袭杀生丸后背,一点儿不讲武德,“小崽子敢无视我!”
杀生丸还是不看人蛇,连头也没回。
人蛇逼近时,他肩上那蓬软的皮毛活过来般自发卷向樗萤,将她带到一边,然后他才伸出爪子,接住人蛇全力一击。
樗萤亲眼见证杀生丸的第三场战斗。
战斗过程大同小异*,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人蛇的实力比青鬼强,却没有好过成群结队的魑魅魍魉,更不用想匹敌杀生丸。
没打几个回合,人蛇就人、蛇分离,蛇尾在地上啪嗒啪嗒弹跳,人的那部分则是在呜呜求饶。
杀生丸目空一切,打的都是小妖怪,他没有半点成就感,收爪鸣金,继续走他的路。
他的武器除了利爪,还有腰上别着的一把长刀。
樗萤注意到,迄今为止的每一场战斗里杀生丸都没有拔过刀。
是敌人太弱不值得用刀吗?
“杀生丸,杀生丸。”樗萤在杀生丸身边绕来绕去。
杀生丸是减了速度在走的,否则以她的龟速,无论如何不能与他并肩而行,遑论绕来绕去。
樗萤叫他,他没应,她无所谓,知道他肯定在听,因为他耳朵尖尖动了一下。
“刚才那个妖怪为什么叫你殿下?”她好奇地道,“你是皇子吗?”
真是稀奇,妖怪里也有皇族。
杀生丸还是没答。
樗萤还有问题:“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妖怪。”
按照一般逻辑来说,妖怪都会有原型。
其他的妖怪千奇百怪地丑,应该是道行不够,没有修出人身,像杀生丸这种修出绝美皮囊的就很强。
美是很美,强是很强,但也有弊端——不容易看出原型。
杀生丸看樗萤一眼。
樗萤兴致勃勃地猜他原型:“你是兔子?狼?嗯……雪豹……还是猫?”
他那么白,肯定就是白白的动物,头发又那么多,应该是多毛的哺乳动物。
樗萤列举前几个可能,杀生丸都没什么反应,讲到猫的时候,他瞪了她一眼。
反应这么大,肯定不是猫。
“好可惜哦。”樗萤叹了口气,“我喜欢猫。”
她问来问去,杀生丸都不告诉她他究竟是个什么动物,问到后面樗萤不问了,因为不知不觉中天色又晚,新的一天即将过去,她盯上了杀生丸的皮毛。
他从小带到大的除了一身贵气和冷意,恐怕就是那条缠绕在右臂的皮草。
那皮草看着就是真皮,根根雪白,柔软如云,被风吹拂的时候纹路顺畅极了。
……一点都不环保。
戴已经戴在杀生丸身上,樗萤不打算做个卫道士,夜风习习,她晚上脚总是很凉,有时候被风吹着也冷,要杀生丸抱着她睡是不可能了,所以她很眼馋这一条保暖神器。
用膝盖想,都很暖。
而且杀生丸用皮草来卷她的时候,她看得一清二楚,这好东西还可以舒展伸长,说不定能够摊成一张毯子。
樗萤指着皮草跟杀生丸求,连敬称都学来了:“殿下,我想要这个。”
杀生丸这次没有用沉默应答,他干脆利落地道:“不。”
“晚上冷,我想要这个毛毛盖。”樗萤道,“你借给我,我不会弄脏的。”
好说歹说,杀生丸就是不肯把皮草从手臂摘下给她。
他渐渐提速,走得飞快,樗萤为了追赶他不得不小跑起来,跑累之后,她也就没力气提这件事了。
杀生丸信守承诺给樗萤弄来吃的,不是果子,居然是人类的饼。
饼很好,用的是白面,樗萤在农家吃的那几顿都未必有这样好的白面。
杀生丸真是神通广大。
神通广大又怎样,他小气。
樗萤小口小口咬着饼,不要理他。
当晚睡觉前,她在火堆旁暖了好一会儿的脚,半夜醒来,脚又冰凉冰凉。
樗萤下定决心,她一定要搞到杀生丸的皮草,到时候不仅要一把搂住,要抱着睡,还要拿来垫屁股,气死他。
第72章 她把他的尾巴踩了又踩。
或许是因为没有借到皮草的缘故,第二天,杀生丸发现樗萤明显沉默许多。
她一向是活泼的,叽叽喳喳,嗓音又甜,没完没了地说话,像小鸟啁啾。
他身畔安静惯了,自从她来,耳边很是热闹,一连几天竟没有冷场的时候。
今天不是这样。
樗萤默默跟在杀生丸身后走路,他走,她跟着走,他停,她也停,停下来的时候坐得离杀生丸远远的,低头看脚,无精打采。
这么走了半天,杀生丸破天荒地主动开口:“怎么了?”
樗萤正用力揪着衣角,听见他问,轻轻道:“没怎么呀。”
杀生丸难得主动打开的话题就这么冷了,他不再问,举步继续走。
又过半晌,正在樗萤煎熬地咬着唇时,杀生丸突然停下,看着她,眉目沉静道:“说谎不是好习惯。”
樗萤道:“我哪说谎了?”
杀生丸看向她的脚。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在杀生丸不容置疑的凝视中,樗萤找块大石头坐下,脱了鞋袜,露出双脚。
她的脚很好看,纤细白皙,指甲盖透着淡淡的粉,袒露在眼帘中时,杀生丸下意识往旁边移了一下视线。
那么好看的一双脚苦于连日行走,娇嫩不堪折磨,磨出水泡,水泡随后破了,就开始出血。
现在樗萤终于忍不住,眼泪滴溜溜打转:“呜呜,好疼。”
“为什么隐瞒?”杀生丸看一眼她的伤,又移开目光,“这就是说谎。”
看女孩子的脚是很私密的行为,杀生丸渊清玉絜没有邪念,但他到底还是不习惯。
“那我怕耽误了你的行程嘛。”樗萤道,“本来因为我,赶路速度就够慢的了。”
她手指转来转去地绕着裙子上的带子:“而且,我也不想你担心。”
杀生丸眸光一滞。
那种跟负罪感一样莫名其妙的情绪又来了,却又跟负罪感不同,像被蚂蚁咬了一口,微微地痒麻。
偏偏这时樗萤还滑下石头,一跳一跳地跳到他跟前,仰头好奇地道:“杀生丸,你会担心我吗?”
她的话与她周身的香气一同柔柔地萦绕过来。与他形影不离这几日,她身上已有了他的气息,就像盖了个戳,打上他的记号。
杀生丸面色一凛,沉声道:“不知所谓。”
他说完就走了,樗萤脚痛,强撑着走了这么半天,现在她才不要走,坐回石头上,让微风吹着她的伤口,带来丝丝舒服的凉意。
跟上杀生丸之后,她受的苦真多,吃不好,被鬼吓,弄伤脚,细数下来连自己也要怜爱自己。
但樗萤没有后悔。
她很懂得先苦后甜的道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后头的好儿多着呢。
杀生丸不见踪影,樗萤一点儿不害怕,她知道他迟早会回来的。
果然不到半小时,纯白清冷的身影就回落到樗萤跟前。
杀生丸抛给樗萤一盒什么东西,樗萤连忙把手一缩,盒子掉在地上。
哎呀,抛空。
杀生丸:“……”
樗萤很无辜的样子:“我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万一爆炸了呢。”
她弯腰,伸手,没捡着,隔着那么一段距离,要走过去才行。
她又抬头看着杀生丸,眼波粼粼:“怎么办,捡不到。”
杀生丸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受伤了,爱娇,要人疼一疼哄一哄。
但他没有弯腰去捡。
西国大殿下的头颅是高傲的头颅,不会轻易低下。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站在那里等待片刻,有只狐狸惊慌失措地跑来,叼起盒子送到樗萤手中,又惊慌失措地跑走。
樗萤打开盒子,发现是一盒药膏,散发着清新微甘的药香。
她高兴地曲起双腿,将药膏涂抹在脚上磨破的地方,药膏清清凉凉,不一会儿,伤口就没那么痛了。
“你果然担心我。”樗萤心满意足地道。
见杀生丸又要拉下脸,她抢话道:“这是很丢脸的事情吗?你担心我,我好开心的。”
她双眼亮晶晶:“你果然是世界上对我最好最好的妖,那我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杀生丸想反驳,忍了又忍,没有理她。
樗萤脚受伤,不能穿鞋,也就走不了路。
她对杀生丸皮草的心始终不死,晚上一边用叶子盖住脚,一边伸着脖子看杀生丸手臂上的毛毛。
“我的脚好冷。”她道。
杀生丸闭目休憩,闻言道:“别想了。”
“很冷就没办法痊愈,不痊愈明天怎么继续赶路?”樗萤道。
当然了,如果杀生丸要背她,她没意见。
事实证明世界上没有杀生丸搞不定的事情,他不借樗萤皮草,也不背她,一样解决了赶路的问题。
他猎回来一只双头龙妖兽。
双头龙妖兽,顾名思义就是有两个头长得很像龙身体又像马,浑身覆满锃亮的褐色鳞片的一种生物。
那么大只,看起来像小型恐龙。
双头龙妖兽可以走长途,还会飞,飞的时候腾云驾雾,很帅。
双头龙妖兽被杀生丸带回来的时候已经佩好鞍鞯和缰绳,看见樗萤,它将头晃了晃,知道自己是要被这个小姑娘骑的。
小姑娘很漂亮,所以它没意见。
“哇!”樗萤双眼放光,踩着石头努力爬到双头龙妖兽背上,视野一下子开阔许多。
她玩疯了,这一整天都赖在鞍上不肯下来,也算过了一把骑马的瘾。
过度骑马的后果是她下来的时候,双腿内侧又红又肿,痛得不得了。
“呜呜呜!”樗萤抱着双头龙妖兽的腿黯然神伤。
伤上加伤,杀生丸深深蹙起眉头,眉心淡紫的月亮显得格外凝重。
他忽然发现,樗萤跟着他,他就要养她,而她又娇又弱又爱作,并不好养。
在艰难的旅程中,樗萤的腿伤和脚伤到底还是养好了。
途中,他们路过一个人类的村子,樗萤独自坐在路边,遇到一个出来看诊的赤脚医生。
年轻的男医生脸红红地送给樗萤很多草药,还邀请她去他的医舍养病。
“你真好。”樗萤笑眯眯地,“不过不用了,有人会爱护我的。”
医生走后,樗萤看见隐在暗处的杀生丸。
他靠着树站,两只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标准的农民揣姿势,居然也能给他做得那么优美。
看来只要长得漂亮,哪怕抠鼻屎也是会漂亮的。
樗萤发现杀生丸在看她。
她想了想,告诉他:“那个人只是一般般好,只有你是天下第一好哦。”
“无聊。”杀生丸道。
或许真如他的评判,樗萤在养伤期间不能乱动实在太无聊,所以伤一好,她就想到处转转。
她提前跟他报备:“我到附近逛。”
杀生丸任她逛,她走不远,山林也静,以他的听力,完全可以捕捉到她在干什么。
他听到樗萤摘叶子的声音,听见水声,还听见什么东西陆陆续续从树上掉下。
他并未苛待她的肚子,这几天她是饱的,结果伤一好,还是想着吃。
杀生丸这么想,但随便她。
她是自由的,想吃就吃。
他坐在树下看双头龙妖兽吃草。这几天樗萤跟她的坐骑混熟了,给两个龙头分别起了名字,一个叫芋圆,一个叫西米,一边起一边笑。
这么奇奇怪怪的名字,杀生丸永远都不要叫。
芋圆和西米在争一朵花吃,嗷嗷啃咬对方,这时樗萤回来了。
杀生丸没有看她,她却自发凑到他跟前——送上一叶清澈的山泉水,还有几颗成熟的果子。
“什么意思?”杀生丸道。
跟她在一块儿,他说话语调虽然总是冷淡的没什么声线起伏的,但也总是发问。
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或许连杀生丸自己都没发现,他其实在一点一点了解樗萤的世界。
“反哺。”樗萤道。
她眼睛弯成月牙儿,甜甜道:“谢谢你照顾我,我也想照顾你。”
她刚才一去,不光给杀生丸找吃的,还好好打扮了下自己。
山里开着粉粉白白的小花,她摘了一些戴在头上,乌油油的发上点缀着生动的装饰,小脸儿配合着花的颜色,也是粉粉嫩嫩的,越发清甜可人。
杀生丸看了樗萤三秒,道:“不必。”
然后他把她取来的山泉水喝了。
樗萤是个不忘初心的人。
她的反哺出自真心,同时也是甜蜜陷阱,晚上,她又一次提出想要碰一碰杀生丸的皮草。
“我就碰一下,一下下,十秒。”樗萤双手合十,对着火光中眉眼出艳的杀生丸请求,“真的好喜欢这个毛毛。”
她都做好又一次被拒绝的准备了,但苦心人天不负,杀生丸这次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代表不同意,也代表不拒绝。
樗萤大喜,连忙扑在他身侧。
杀生丸失算了。
他可以预见,樗萤会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信号大着胆子来碰他的皮草。
但他没有想到,她不是用手摸的。
杀生丸只觉一凉一软的触感传来,抬眸一看,樗萤居然把两只脚放进毛里!
蓬蓬软的毛一下子涌过来,她的脚就陷了进去,被蓬勃的暖意包围。
樗萤爱极,踩了又踩,蹭了又蹭,却没注意杀生丸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握成拳。
有一件事,她不知道。
这个为杀生丸所钟爱、从小装备到大的奢华皮草,它不是一个简单的装饰。
这是杀生丸身体的一部分,是连接着他灵敏感官的传导迅速的尾巴。
她的脚有多小,多软,多么淘气地在嬉戏,他全感受得清清楚楚,从尾巴到尾椎,那种细微又真实的触感每一秒都清楚地传递到每个神经。
更不用说樗萤的双足在尾巴里逐渐温暖起来,这观感,根本就是他用他的体温暖了她的体温。
樗萤无忧无虑,玩性大起,觉察这个皮草居然在轻微颤动,还有要移开的趋势,连忙踩住——
这时她听见杀生丸深吸一口气。
随后她脚腕一凉,是他的手握住了她。
“不要。”樗萤听见杀生丸声音里隐隐有些神奇的咬牙切齿,“动。”
第73章 她就像个香香的花骨朵。
这是他第一次碰她。
那么冷峻的一只妖,还以为他皮肤也会是冷的,结果不对,他非但不冷,手心温度还炙热得令樗萤惊诧。
仿佛再握久一点,就要将她灼伤。
樗萤知道杀生丸长大了,百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受了伤独自窝进树林的小白团子,却从未有一刻这么直观这么彻底地感觉到他已经长成,他的手真大,五指轻轻松松环握住她的足踝,将她尽控于掌中。
这么近看他,他皮肤真好,鼻梁真挺,连唇角强压下的一丝隐火都格外动人。
樗萤不懂,杀生丸好像有点别扭,他有什么好别扭的?
她轻轻往外挣了挣,杀生丸才松脱她,将尾巴往身后一带,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去旁边坐。”
原来是心疼皮草。
樗萤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再看看毛毛。
“今晚不碰啦,以后还可以碰吗?”她问。
杀生丸看清她眼中俏皮诡谲的笑意,冷颜道:“不可以。”
樗萤道:“哦。”
想得美哦,杀生丸小气也好毛绒控也罢,他竟然因为她玩了他的皮草而失态,那么她以后还是要继续觊觎那团雪白的。
毛毛好玩,会失态的杀生丸更好玩。
杀生丸叫樗萤坐远一点儿,并未明言将她赶出自己的亲密距离。她非赖在自己近旁睡,他也就懒得管她,赶快睡去无法继续作妖最好。
夜深了,万籁俱寂,唯有火堆不时噼啪作响,爆裂开一颗一颗小火星。
杀生丸没有睡。
或许受今晚被樗萤触碰时那一点点难以抗拒的悸动影响,他时不时会把目光投向她。
月下,少女睡得很熟,长睫耷着,樱唇微嘟,静美得像个小天使。
突然樗萤动了一下,杀生丸移开视线。
她没有醒,不过是在睡梦中冷了,无意识把自己抱得紧紧。
杀生丸垂眸,微微失神地看着那一丛不甘寂寞的火。
随即,在樗萤不知道的时候,那条雪白的尾巴受主人驱使靠近她,展开绒绒的毛铺盖在她身上,匝匝实实抵去寒意。
樗萤想得不错,杀生丸的皮草果然可以摊开当毯子盖。
幸好已经睡下,真叫她亲眼证实了这一点还得了,更要赖皮抱着不肯松手。
樗萤睡了到这个世界后最踏实的一觉,醒来发现杀生丸对她的态度一朝回到解放前,竟比刚认识的时候更冷淡。
在待遇上,杀生丸一样给她吃的,让她跟在身边赶路,但他明显沉默,不理睬她,步伐更快,遇到不知天高地厚挡路的妖怪,下手也更狠绝。
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更是成了闷葫芦,问十句倒不出一句话,连个眼神也懒得给。
樗萤有些郁闷,因为她好无聊,不撩拨杀生丸,撩拨花花草草很容易腻的。
双头龙妖兽倒是会回应,但它们不会说话,长得也没杀生丸好看。
她完全不觉得杀生丸的冷淡是自己的问题,毕竟是妖怪,杀生丸偶尔缺失情感,可以理解。
在杀生丸重新理睬她之前,她要给自己找找乐子。
樗萤认真地找起库洛牌来。
她可不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想着正事的,无奈要立业必须得先生存,而且库洛牌一直没有显现气息,她根本无从找起。
这下好了,杀生丸不理她,她也不理杀生丸,凝神静气,时刻眼观鼻鼻观心,留意着空气里每寸异常的流动。
真心要做成一件事,冥冥中便有回应,第二天,樗萤在休息的时候,感应到十分强烈的牌的气息。
“我出去玩!”她对杀生丸道。
不等他回答她就骑上双头龙妖兽腾空而去,反正他不搭理她。
樗萤飞在半空,不多时就发现了牌。
没办法,那张牌的化身实在太显眼,是振翅翱翔于天幕的一只巨鸟。
神话里有说,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那鸟虽没有鹏那么夸张,个头却也着实不小,樗萤骑着妖兽贴近它肚皮飞,只觉遮天蔽日,连周围的空气都在巨鸟体型的压迫下沉降。
这是一只和平的鸟。
它没有在搞事,静静享受翱翔天际的自由。
但当觉察樗萤靠近,并且发现樗萤要收了它时,它立马享受不起来,愤怒振翅,要将樗萤从半空掀下去。
芋圆和西米机警,在空中灵巧地一转弯,避开库洛牌的攻击。
樗萤想了想,指挥芋圆和西米飞到鸟的头顶。
大风猎猎,吹得她长发翻涌。
或许是与杀生丸待久了的缘故,这么喧嚣的战斗环境里她依然能够保持沉静,想了想,掏出两张库洛牌。
樗萤利用【跳】牌跳到鸟的头上。
巨鸟发觉上头有人,大惊失色,飞得更快,风使劲儿朝樗萤灌来,她努力抓住鸟的翎毛,才不至于掉下去。
事不宜迟,她缓了口气,捏紧第二张牌。
无论是【砂】还是她用惯了的【树】,都不适用于高空作业,而她并没有可以用来束缚的卡牌。
樗萤不慌,她有智慧,思来想去,居然真找出另一张合适的牌。
樗萤催动了【力】,要【力】牌助她一臂之力,字面意思就好。
她随即从未感觉自己如此精力充沛过,举起拳头,给鸟来了个温柔的爆栗。
鸟哪里想到会有人捶它的头,当即晕头转向,飞不起来,在空中掉了个个儿,直直坠向大地。
樗萤抓牢它,在风中努力大声:“变回原来的样子!”
鸟渐渐消去身形,具象成一张轻飘飘的卡牌,飘到樗萤手上。
樗萤定睛一看,是【飞】。
她高兴地笑起来,然而这高兴也只不过一秒。失去依托,直直坠落的成了她。
刚才用了两张库洛牌,她没有力气再用【飞】,眼见双头龙妖兽还在远远的地方,她终于有点儿慌张,下意识伸手,想要在空气里抓住些什么,流窜到唇边的那个名字,更是控制不住地要叫出声:“杀生丸——”
下一秒失重的感觉戛然而止,她落进了个冷香满溢的怀抱。
樗萤身子一稳,被有力的臂弯围拢,乌油油的长发还在空中散乱,像被潮水托起的海藻。
她扭脸,透过阻隔的长发,看见杀生丸的脸。
混乱半空中,他是最安定的一股力量。
樗萤所有的慌张与恐惧都随杀生丸的到来消失殆尽,她想对他笑,却很快发现杀生丸眉目含霜,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连他托住她的臂膀都显出格外僵硬的力道。
杀生丸抱好樗萤,徐徐降落。
他仍是那张清贵淡然的脸,心里却不如面上表现的那样平静无波,与前几回捉摸不透的奇怪感觉不同,他可以确定,此时此刻,自己的确不高兴。
不高兴的原因是过来接住了樗萤。
杀生丸知道,根本不用他出手,双头龙妖兽会来接的。
但他站在树下,抬头望着那下落的少女,他眼力很好,清楚看见她惊慌无措的表情,更在一瞬间就辨出她说话的口型。
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杀生丸下意识动了一下。
对于一个大妖怪而言,下意识的动作往往威力甚大,在他自己堪堪觉察时已然跃在风中,也已经把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抱个满怀。
杀生丸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如会因樗萤的触碰而微微心悸,都是他无法自控的证明。
他是要开拓大业的妖怪,绝对不可以无法自控。
他当机立断,在不理睬樗萤的这几天里强行斩断这些未经允许擅自滋生的情绪,但正如事实所证,没有成功。
杀生丸更加不高兴。
于是樗萤落地之后,看见的就是杀生丸无比臭屁的表情。
他瞪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天地良心,须知她唯一做得过分的事就是太过可爱而已。
樗萤鼻子一皱,本来想要甜甜地给杀生丸吹几个彩虹屁感谢他救她,现在看来不用了。
“你为什么用这种表情看我?”樗萤道。
她气鼓鼓地反瞪回去。
杀生丸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好看,她的眼睛也不差,瞪起人来眸光滴溜溜,自带三分娇俏,倒把怒意减去不少。
杀生丸收回视线:“下去。”
“下去就下去,又不是我要待的。”樗萤道。
她扭了一下,尴尬地发现呛声早了,杀生丸的胸甲勾到她衣服,根本下不去。
樗萤她气呼呼去解,身子一缩,没奈何地往他怀里埋得更深,脑袋都快靠在他颈弯。
杀生丸屏气而立,靠得这样近,已经不是他嗅觉灵敏不灵敏的问题,每一次呼吸,都会不可避免地将樗萤身上的甜香吸进胸腔。
她那么喜欢戴花,自己本身也是个香香的花骨朵。
樗萤解了半天没解开,还被杀生丸胸甲上犬牙状的倒钩扎了手。
她顿时泄气,想让他来解,一抬头却惊叫出声,伸手搂住杀生丸的颈,将他抱得牢牢:“有妖怪!”
明明她自己抱着的也是个妖怪,还是特级的那种。
不怪樗萤这么害怕,杀生丸背后现出两个硕大的眼睛,足足有两个井盖那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任谁被突然出现的大眼盯住也会吓到,更何况那对大眼睛还说起话来。
与吓死人的高压视线不同,它一开口,竟是激动又崇拜的语气,嗷嗷叫着:“杀生丸殿下!”
樗萤在惊吓中找回一丝理智,轻轻道:“杀生丸……殿下?”
那大眼兴奋地眨来眨去,犹自对着杀生丸说话:“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已经娶妻了,啊,真是美丽的新娘!”
说着,那对大眼睛的主人从阴影里窜出来。
是一只圆滚滚的大脑袋狼。
第74章 我从来没有说过不要你。
杀生丸没有理那头狼,他又一次对樗萤道:“下去。”
她搂得那么紧,他听见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心跳声由她的胸腔转进他的胸腔里,带动得他血液流速加快,她温热的呼吸就吹在他颈上,浅浅的,柔柔的,每一次不经意的轻拂,都会激发隐藏在皮层深处的热意。
“又不是我不想下去。”樗萤累了,将头歪在杀生丸肩膀,拽拽那勾连着胸甲纹丝不动的衣服,“这个。”
杀生丸抬手给她解。
就算不习惯被樗萤紧贴的感觉,他还是理性的,并未因为想要让她远离而野蛮地拽破衣服,一手抱着她,一手飞快挑开勾在犬牙上的线。
樗萤从杀生丸怀里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不生他的气了。
他救了她,怀抱很宽阔,体息很好闻,垂眸给她解着衣角的时候,那丰神俊朗的侧脸也很是好看。
没有人会永远生一个美人的气,何况樗萤是心胸最最宽广的小仙女。
落地之后,她觉察刚才那头狼的视线还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大眼睛狼一会儿看看樗萤,一会儿看看杀生丸,很是欣慰:“老爷知道您有了新娘一定会非常欣慰……”
虽然新娘是人类,但很好看呢!果然男人都逃不过一个色字,连素来讨厌人类的杀生丸殿下也一样。
仿佛读出他心中所想,杀生丸突然开口:“狼野干。”
短短几个字,竟是饱含杀机,名为“狼野干”的狼妖被杀生丸话中冷锋刺中,狠狠抖擞:“是!杀生丸殿下!”
“再多说一个字,你就去死。”杀生丸道。
狼野干惊悚地捂住嘴巴:“我再不说了!”
他紧张的大眼睛依然动来动去地打量这一对璧人,猜测杀生丸为什么这么生气。
难道殿下不喜欢那小美人?不应该啊,杀生丸抱女生,还对人家动手动脚,这可是从未曾有的事情。
一定是还没有把人追到手,所以恼羞成怒。狼野干豁然开朗。
英雄难过美人关,杀生丸也难免要吃一下爱情的苦。
“滚吧。”杀生丸对狼野干道。
他准备离开,原本站在身侧的樗萤却不见了。
樗萤正在摸狼野干的头。
看清它的真面目后,樗萤觉得这个妖怪长得真可爱!
大大的脑袋圆溜溜似球,偏偏又毛绒绒的,柔软的褐色软毛摸起来是温暖浓密的手感,十分舒服。
脑袋那么大,耳朵却那么小,灵活地动来动去,被摸了还会抖三抖,樗萤乐得弯眸笑起来:“好玩!”
这头狼还穿着人类的衣服,披着人类的盔甲,就像个精心打扮的大型布偶。
被最最好看的小姑娘摸了耳朵,狼野干陶醉了,湛蓝的大眼睛又圆又呆,配合那张大脸和微张的大嘴,蠢萌蠢萌。
它望着樗萤,不知不觉忘记回复杀生丸的话,偶然回神看见杀生丸冰冷的金瞳,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冷汗直流:“抱歉,杀生丸殿下!但我是来追随殿下的,希望殿下允许我跟在您身边!”
“狼野干,杀生丸到底是哪国的殿下?”樗萤道,“他很有名吗?”
狼野干一听这话来劲了,竖起耳朵津津乐道,得意得好似闻名遐迩的妖怪是他自己:“我们杀生丸殿下是西国犬大将的长子,血统纯正的大妖怪!杀生丸殿下的威名从他出生开始就传遍妖界,没有人不知道殿下的名号!犬大将去世后,豹猫一族在西国作乱,是杀生丸殿下带着我们取得了胜利!”
“咦……”樗萤道。
他嘚啵嘚啵说那么多,她却只捕捉到一个最为关键的信息,惊奇地睁大眼睛:“犬大将的儿子,也就是说杀生丸是狗嘛!”
“是啊!”狼野干道。
樗萤的眼睛越来越大:“是狗!”
“是啊!!”狼野干道。
他不能理解,杀生丸是狗有什么问题吗?殿下可是世界上最帅的狗。
只见樗萤望向杀生丸,探究里掺杂着激动,最终所有的情感都演变为跃跃欲试。
狼野干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够聪明,不能揣度人心,眼睁睁看着樗萤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
杀生丸一直在看樗萤,她的一举一动自然不分巨细地落入他眼中,见状,他眉头已是深深拢起。
果然,樗萤兴奋地朝他晃了晃树枝,说一声“瞧这个”,就把树枝扔了出去。
林中的风,忽然为之一飒。
狼野干已经石化了。
她她她她她……樗萤她在干什么!
她居然在用树枝诱惑杀生丸,试图让他狂奔过去追树枝,再给她叼回来!
要死啊!
狼野干满怀恐惧地看向杀生丸,不出意料,杀生丸露出了一种和当年对战豹猫一族前一模一样的表情。
是准备一口咬断对方喉咙的表情!
偏偏樗萤这时候不看人颜色,她失望不已,连连摇头:“他根本不是狗。”
她走过去,想要挠挠杀生丸的下巴,看他会不会吐出舌头,刚伸出手就被他一把擒住。
一回生二回熟,捉握过樗萤的足踝,杀生丸此刻捉起她的手腕来得心应手。
尖尖利爪搭在樗萤柔弱的脉搏上,他拥有轻轻一挥爪便能将敌人撕碎的恐怖力道,樗萤却完全没觉得不舒服,只感觉杀生丸用力了些,讨好地看着他。
杀生丸平静地道:“够胆就再试试,明天别吃了。”
樗萤想吃饭,她不玩了,乖乖低下头去:“不够胆。”
杀生丸放开她。
狼野干在旁边看得眼都直了。
命运不公!杀生丸殿下偏心!他只不过说了几句话,殿下就让他去死,樗萤当众逗狗,殿下却只罚她明天不要吃饭!
而且他清楚地看见,樗萤靠近时,杀生丸眼中汹汹的杀意极快地消散下去。
狼野干只恨自己没有投生成一个漂亮的女人。
虽然杀生丸叫狼野干滚,但狼野干没有滚。
他有一个成为杀生丸得力随从的执念,立志要做杀生丸宏图大业里的肱股之臣,好不容易追寻到殿下的踪迹赶来效忠,不会轻易离去。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狼野干一直在杀生丸和樗萤面前晃悠。
樗萤刚开始不觉得什么,狼野干很可爱,她要摸耳朵他都会给她摸,不像杀生丸,抱过她一次之后,别说摸耳朵,再要走进他的亲密距离他都不准。
男人心海底针,时时变。
狼野干不仅充当萌宠,还一力包办了所有的杂事。
如今给樗萤找食物不必杀生丸亲自去了,到点儿狼野干就会送上好吃的,遇到妖怪,狼野干也自告奋勇地冲上去替杀生丸解除路障,杀生丸只需要自顾自地向前走。
狼野干的到来,似乎极大地改善了杀生丸和樗萤的生活质量。
可到后来,樗萤就不这么想了。
她发现杀生丸不理她,却时不时会看一眼狼野干。
狼野干老在杀生丸*面前晃悠,还经常一脸崇拜地看着杀生丸,自然会收获来自杀生丸的目光。
还有,狼野干居然可以走进杀生丸的亲密距离里。
从前那是她的特权,现在变成狼野干的特权。
而且狼野干包办一切,樗萤连给杀生丸送水的机会都没有。
这引起了她的警惕:美少女固然可贵,但万一杀生丸是个实用主义者,搞不好会看她越来越不顺眼,将她踢出旅程,转而收留打工狂魔狼野干。
可恶,那头内卷的狼。
樗萤决定不能再被现实麻痹,她要支棱起来,好好赖在杀生丸身边。
第二天,狼野干不在的时候,樗萤挨近了杀生丸。
杀生丸在擦拭那把他从来不用的刀,余光瞥见樗萤踏入他的视力所及范围,缓缓抬眼。
一般来说,他垂眸都能看见的话,代表樗萤已经离他很近。
“站住。”杀生丸道。
樗萤乖乖站定,将双手背在身后。
“拿的什么?”杀生丸看向她身后。
樗萤只好把手里握着的东西给他看,是一把小梳子。
“我想给你梳梳毛……头发嘛。”她道。
狗被梳毛很舒服的,她没养过狗但见过狗跑,深谙此道。
杀生丸根本不领情,冷淡地:“走开。”
“那我给你捶捶腿。”樗萤殷勤地道。
“不用。”杀生丸道。
“捏捏肩膀呢?”
“不。”
“我这里有肉干,给你吃。”
“……”杀生丸不得不再次看向樗萤,重申他一开始的要求,“走。”
樗萤不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不走,杀生丸也不理她,继续擦刀。
直到听见水珠落下的声音,他才发现樗萤已经憋了满满两包眼泪。
她站在那里,孤立无援,眼眶粉粉地准备哭。
“解释。”杀生丸道。
“解释什么,反正你都要赶我走了。”樗萤道,“大骗子,你要狼野干了。”
杀生丸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樗萤当他默认,越发义愤填膺:“我也有为你做很多事情,虽然没有给你打妖怪,可是我给你找水了,最近也没有乱跑,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没缠着要你的尾巴。”
是的,她从多话的狼野干口中知道了温暖的皮草就是杀生丸的尾巴,难怪会动,还会自发热。
“当然了,你也没有亲口承诺过允许我一直跟着你,可是被我跟着有很多好处的,你一点不知道珍惜!”樗萤道,“不理我,不跟我说话,也不让我靠近……”
她说这么多赌气的话,可当看着杀生丸冷静的眼,又一次从他眼中读出“你到底在讲什么东西”的意思时,她终于绷不住,嘴巴一扁,又掉了两颗泪珠子下来:“别不要我。我想留在你身边。”
“我从来没有说过不要你。”杀生丸道。
他似乎是说了一句最稀松平常的话,说完就起身,将刀别回腰间。
香风速速撞来,他的衣袖被回味过那句话的樗萤扯住。
她又一次擅闯他的亲密领地,毫无畏惧,只有满满的喜悦,破涕为笑道:“你说真的哦!那永远不许赶我走!”
杀生丸扫了一眼她的手。
樗萤不知道,这就是杀生丸这几天不理她的原因。
有一就有二,他预见类似上次的亲密接触很有可能再度发生,并不打算若无其事地迎接,而要继续抵抗。
杀生丸抽掉衣袖,樗萤又抱住他的手臂。
软绵绵的身子挨过来,他又生出咬她脖子的念头。
“一。”杀生丸道。
樗萤立马放手,擦干眼泪,哪里还有半点伤心之色。
她高兴地道:“从今往后,就是我们还有狼野干三个了!”
双头龙妖兽闻言难过地捂住了心,不会讲话难道就是原罪。
“并不。”杀生丸道。
麻烦爱闹又玻璃心的,有樗萤一个就够了。
再多,很烦。
于是狼野干回来之后得知,他不许再在杀生丸殿下身边叨扰。
虽然这几天杀生丸殿下一直都有用冷酷的眼神驱赶他,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今天亲耳听见殿下说再不走就要宰他,他终于破防了。
“我走,我走!”狼野干收拾着小包袱,幽怨地看了一眼杀生丸。
自己果然应该投生成一个漂亮女人才对。
第75章 总有人想要娶我做老婆。
狼野干走后,樗萤又成了杀生丸的唯一。
她还有些不舍,毕竟狼野干长得真的很可爱,就是尾巴太小条了一点,不像杀生丸的那么大那么柔软。
即便如此,在她表示想要尾巴暖暖脚的时候,狼野干都愿意蹲下来将他小小条的尾巴盖在她脚背上。
他好贴心,她好舍不得,反观杀生丸小气吧啦的。
樗萤对狼野干的怀念很快随风而逝,因为杀生丸在狼野干走后又给了她一身新裙子。
“杀生丸世界第一大方!”樗萤欢呼。
那裙子素白轻软的,袖口用金线绣着花样,腰间的带子轻轻一束,就勾勒出樗萤纤细玲珑的腰肢。
知道她爱美,杀生丸还给了她几条雪白的缎带。
这样漂亮的缎带不好找,然而看杀生丸的脸色似乎并不需要下太多力气去搜寻,递给她的时候他也没半点得意之色,她喜欢,他给她,仅此而已。
“我还想要金子喏。”樗萤拿着缎带,快乐许愿。
杀生丸睥睨着她,知道她就是喜欢天马行空地提要求,昨天看见他眉心的月亮就说要骑着双头龙妖兽飞高高去摸月亮,昨天的昨天死缠烂打,求他变出原形来给她看,他甚至都懒得发表评论,过不了几秒钟,她就会去爱别的事,把提的要求忘在脑后。
“胡说,我才不是这样。”樗萤道。
对于真心想要得到的事情她还是很执着的,比如杀生丸的尾巴,又比如杀生丸的原型。
自从知道杀生丸是狗,樗萤就一直想看看他是什么狗,会是萨摩耶呢,还是博美,博美就很好,杀生丸变得小小只一定很搞笑。
为这事,樗萤将杀生丸缠个不休,撒娇卖乖的话说了有几百句。
“给我看看嘛,求求你了!”她眼巴巴道。
杀生丸无动于衷。
他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太无欲无求,似乎除了变强他什么都不要,然而变强这种事他也完全可以凭借自己做到,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诱惑到他。
欲望是要交换的,各取所需才好玩。
樗萤不信邪,甜甜道:“小狗弟弟!”
杀生丸有表情了。
这个称呼令他很不高兴,他周身气压骤然下降,金瞳浮起警告之色,甚至直呼她的大名:“樗萤。”
樗萤立马改口:“哥哥!殿下!大王子!”
这些称谓她喊得一个比一个响亮,一个比一个顺溜,太过顺滑没刹住车,把个叫惯了的脱口而出:“老公!”
杀生丸瞳孔一缩。
他将搭在腿上的手握了握,神情几经变换,复杂难言,正要板起脸对樗萤说什么,却见她已伶俐地率先反应,捂住嘴巴瓮瓮道:“我错啦,不叫了。”
她这样知错能改,他反倒言塞。
樗萤不要给杀生丸凶,溜到其他地方去玩。
她这次脚底抹油得倒是挺快,如果敢停下来盯着杀生丸的脸看,会发现杀生丸其实没打算凶她。
他的拳头握了又松开,松开又握,反复几次,才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地隔绝世界,隔绝樗萤。
或许,当初二选一的时候,应该选狼野干的。
和杀生丸一起踏上的旅途总体来说很是轻松,没遇到妖怪、不发生战斗的时候,甚至可以用岁月静好来形容。
这个世界相对于樗萤的世界,是货真价实的“古代”。科技不发达的农耕时代,大自然还保持着最清新的本貌,没有雾霾也没有沙尘暴,绿水青山,生机勃勃。
天气好的时候最适合赶路,但杀生丸偶尔会在这样的天里停止赶路,因为樗萤看上了一片开满花的绿地,要在里面玩。
双头龙妖兽安静地吃着草,大妖怪袖手伫立在树下,淡泊地看着樗萤采摘一朵花。
她用他送的缎带好好地打扮了自己。
樗萤手巧,将头发分成两边,绑了精巧的小辫子,又将白缎带打成蝴蝶结,缀在头上,一边一个,风起的时候,长长的带子会飘来飘去,很是好看。
蝴蝶飞过来,绕着她转悠,忽然停留在她小巧的鼻尖,她晃了下脑袋,半嗔半笑地将蝴蝶驱赶。
杀生丸朝樗萤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吃花。
少女坐在花海里,被浪潮般的芬芳包围,花儿已经够娇嫩欲滴,她竟比花还要娇,抬眼柔柔地看来,纤指拈着新鲜雪白的花瓣停留在唇边。
樗萤将花咬了一口,贝齿碰着唇瓣,唇像雨后春樱,甜甜的,润润的。
杀生丸看她。
樗萤对杀生丸的定义不准确,他并非一个无欲无求的大妖怪,能令他动念的也不止变强一件事。
他微温的目光在她唇上停留了好几秒。
“吃吗?”樗萤将手打开,还有好几片花瓣躺在手心。
这花还是杀生丸告诉她能吃的,彼时她不想做蜜蜂,还是想吃肉,杀生丸见状便说了两个字:“很甜。”
她马上就拿来吃,一吃果然很甜,从此一遇上就要摘一两朵来吃。
杀生丸对花很甜这种事情这么清楚,他一定也很爱吃,樗萤想。
杀生丸没要她的花。
他将视线从她唇上移开,又不禁在她的发辫上停留,须臾道:“走了。”
樗萤玩得很尽兴,愿意继续赶路。
如果每天都能无忧无虑地玩,玩完还有杀生丸圣山积雪般清透的美颜欣赏,她愿意永远这么赶路。
但事情很少有一帆风顺的时候。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樗萤跟杀生丸走散了。
这件事其实不能怪樗萤也不能怪杀生丸,库洛牌要负很大的责任。
这天杀生丸去给樗萤找食物,樗萤带着芋圆和西米在原地等他。
等着等着,库洛牌的气息突然出现,且就在很近的地方,樗萤带着双头龙妖兽过去找,临走之前,用石头在地上写了留言,告诉杀生丸她往东边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樗萤朝牌的方向走去,陡觉牌的气息骤然强烈时,双头龙妖兽已经不在身侧,而她置身一个由许多高墙阻隔成的巨大迷宫里。
她尝试着走了一下迷宫,道路波诡云谲,无穷无尽,转好一会儿也没有走出去的势头。
她又尝试用【飞】牌直接飞出迷宫,依然受阻,迷宫竟似乎有自己的思想,她一飞,墙壁就自动向上生长,飞得越高,墙壁越高。
樗萤适时打住,没有飞太久,力气不该浪费在这种没有希望的尝试上。
双头龙妖兽不被允许进来,呼救或许也没有用。
迷宫很刁钻,但樗萤最终没有在迷宫里困太久,她休息了一会儿养精蓄锐,用【砂】牌调动砂子摸索路线,学着希腊神话里的英雄忒休斯,用砂子取代毛线团,跟着指引走出迷宫。
原本以为迷宫架构在森林里,迷宫之外仍是森林,一出去她大感意外,外头已经换了完全陌生的景致,只有宽阔的平原,森林不知所踪。
就这样,樗萤得到了库洛牌【迷】,却跟杀生丸走散。
“伤脑筋。”樗萤蹲在地上,捡石头写字,一边写一边叹气,“外面的坏人可是很多的。”
她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她等着杀生丸,等啊等啊,漂亮的贵公子没等到,等来了其他的妖怪。
樗萤被妖怪掳走了。
那是一只狐妖,长得很是人高马大,憨厚老实,四四方方的国字脸,眯眯的小眼睛,看见樗萤的时候它正扛着一头野猪在路上走,一抬头望到樗萤,惊为天人,怎么走路都忘记。
咚的一声,樗萤指着地上对他道:“你的猪掉了。”
还要什么猪啊!
狐妖空荡荡的肩头根本就是为樗萤而留,他扛起樗萤,一路飞奔,兴奋地把她带回老巢。
樗萤没有反抗,由于在迷宫里耗费了太多精力,她甚至没有逃跑,乖乖地给狐妖扛走,还跟他商量:“可不可以让我坐在你肩头,不要扛我?扛麻布袋的姿势不好,我怕我吐出来,这样就不好看了。”
狐妖见她配合,更加欣喜,让她坐在自己肩头,欣赏了一路的风景。
进入狐狸窝,樗萤才发现这个狐妖不是普通狐妖。
他是一群狐妖的老大。
见老大带了一个人类少女回来,狐狸们很躁动,摩拳擦掌:“感谢老大,今天终于要换口味了!”
樗萤见状,害怕地往狐妖身边缩了缩。
狐妖冲过去一个左勾拳,把叫嚷得最大声的手下打趴,喝道:“嚷什么,统统闭嘴,不许吓她!”
他回到樗萤身边,温柔道:“放心好了,我不会吃你的。”
“那你抓我干什么?”樗萤道。
她看着狐妖含情脉脉的表情,恍然,替他把要说的话都说了:“你喜欢我?”
狐妖点头。
“想要我做你的女人?”樗萤道。
狐妖又点头。
樗萤眨眨眼睛:“那我不愿意呢?”
狐妖仍是含情脉脉,讲出来的话却那么可怕:“那也没关系,我会吃掉你,一根骨头都不剩。”
樗萤道:“哦哦!”
于是,在这个战火纷乱的异世界,她又要穿一次礼服,在或假意或真情的祝福中,去当陌生人的新娘。
这次的“陌生人”还是个妖怪。
第76章 她有一弯属于她的月亮。
樗萤根本没在怕的。
跟上次一样,她又过上了呼风唤雨、锦衣玉食的生活,跟狐妖说一句“狐狸哥哥好帅”,狐妖就心花怒放,什么都肯听她的。
“要扇风。”樗萤道。
狐妖派了两个手下给樗萤拿大扇子扇风。
“要捶腿。”樗萤道。
狐妖亲力亲为,蹲下去给樗萤捶腿,看傻一帮手下。
然而只满足这点小要求是没用的,樗萤一说要走,狐妖就打算吃了樗萤。
他没有在开玩笑,说要吃掉她的时候两排雪白的獠牙跃跃欲试,狐狸的牙齿原来也是很尖利的。
狐妖急迫地要娶樗萤为妻,婚礼就定在第二天上午。
绣娘已经在赶工缝制樗萤的嫁衣,樗萤则被关在其中一个狐狸洞里,由狐女看守。
狐女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把樗萤看了又看,羡慕地道:“要是有一天,我能化出跟你的人形就好了。”
樗萤不以为然:“你自己的人形一定也很好看。”
“你真奇怪。”狐女好奇地研究樗萤,“我见过被其他妖怪迎娶的人类女子,全部哭哭啼啼,还有的因为太闹腾给一口吃掉了。你怎么不哭也不闹,甚至都不害怕?”
“唉。”樗萤叹道,“没办法,我都习惯了,被人喜欢是我的宿命我了解。”
她将脑袋倚靠在狐狸洞的小窗口上,仰头望天,神情极专注,眼睛亮亮的,比星星还要璀璨。
狐女忍不住道:“你在看什么?”
“月亮。”樗萤道。
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饶有兴致地拉着狐女道:“你知道吗?月亮是跟着我走的。”
狐女已经不是小孩子,有了基本常识:“月亮谁也不跟,它就挂在天上,是你们人类自作多情。”
“不啊。”樗萤心情很好,托着腮,微微笑道,“我有我自己的月亮。”
她突然起身,吓狐女一跳。
狐女紧张地道:“你想干什么?”
却见樗萤径直走向那张铺了柔软兔皮的石头床,往上面一躺,盖好被子睡觉。
“美容觉是一定要睡的。”她闭上眼,“不然第二天起来状态不好,就不漂亮了。”
樗萤睡了一个好觉,翌日果然粉颊水润、神采奕奕,试穿嫁衣也很积极。
狐妖的嫁衣跟人类的嫁衣不一样,花朵斑斓,狐妖认为这样才衬托得出樗萤的美貌。
狐女们给樗萤戴了满头的花,头上花衣服也花,得亏樗萤这张脸蛋压得住,换了别人这么打扮,肯定像个大花篮。
婚礼在山崖上举行,所有的狐狸都聚集在那里,期待地等着见证老大迎娶美娇娘。
狐女带着樗萤往外走,樗萤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蹲下。
“怎么了?”狐女道。
樗萤咬着唇:“我肚子疼。”
肚子疼怎么能结婚?狐女赶紧让樗萤去上厕所。
她背对草丛边守着,樗萤根本没有上厕所,在草丛里玩了半天,看蚂蚁搬家看得津津有味。
狐女好不容易等到樗萤出来,正要带她去见老大,樗萤又蹲下:“不行呢,还是很疼。”
狐女只好又放开樗萤,樗萤晃到草丛,准备继续看蚁母三迁,突然被一只大手生拉硬拽,拽了个趔趄。
“我就知道你在搞鬼!”狐妖很火大,“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开我吗!”
他的手劲儿很大,捏得樗萤很痛,樗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偷看别人上厕所!真不要脸!”
狐妖的利爪掐进樗萤肉里,他瞪着樗萤:“要么现在跟我走,要么死,你自己选。”
樗萤当然不要死,捂住脸呜呜道:“我错了,我们快点去结婚吧。”
由于她再三拖延时间,狐妖不准备温柔对她,拿绳子将她的手绑了起来,牵着她走。
举行婚礼的山崖离狐狸洞有一段路,樗萤走得慢,不时要被狐狸拽扯,几次险些给拽倒。
她那只被狐狸抓过的手腕已经红了,看着十分可怜。
狐女同情地看着樗萤。但她很快发现,即便落到这样的地步,樗萤脸上还是一点儿害怕的神色都没有。
她甚至还有心情东张西望。
狐女隐隐有种错觉:她总觉得樗萤在等着什么。
忽然,风起了。
樗萤眼睛一亮。
狐妖牵着樗萤来到山崖,终于肯解开樗萤的绳索,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樗萤喝酒行礼。
樗萤不要。
“你说什么?!”狐妖道。他比刚才还要生气,一下子变得青面獠牙。
樗萤倒掉酒杯里的酒,毅然决然道:“我不要嫁给你。”
狐妖盛怒,猛地朝樗萤扑来。
狐狸们全守在下山的方向,樗萤立于山崖之上,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山渊,根本无路可逃。
她没打算逃。
狐妖发怒的时候,樗萤已经退到山崖边,妖怪猛然发难扑到跟前,张开血盆大口,千钧一发之际,樗萤再退一步,脚下失重,从山崖坠下。
高空坠落的滋味很不好受,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樗萤手里紧紧握着库洛牌【飞】,窒息了几秒,未见那道月华般的身影,实在忍不住,刚想用牌——
杀生丸凭空出现,抬手接住了她。
樗萤直直撞入他怀抱,扑了满鼻熟悉的冷香,大喜过望,紧紧搂好他的脖子。
山风过境,她被风吹散纷乱的乌发与他银白的长发相互纠缠,不分彼此。
上一次通往婚礼的路上,她毫不犹豫奔向他,这一次的婚礼现场,她与他结发。
杀生丸似乎在抢婚的路上越走越远。
樗萤才不管这些,她抬起头,对上杀生丸平静的视线,快乐地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杀生丸道。
“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樗萤道,“所以我一直等,一直等,从来没有感到害怕。”
杀生丸眼里映着樗萤如花的笑靥。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快乐,他却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愠怒,奋力一跃,带着樗萤跳上山崖,回到哗然的狐狸之中。
狐妖正在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突然眼前一闪,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通身清贵的大妖怪带着他的新娘落回眼前。
樗萤那么得意那么依赖地窝在杀生丸怀里,仰头对着杀生丸笑,随后转过头来,对狐妖也笑眯眯的,还打招呼:“嗨。”
无人注意的角落,狐女看着空降的杀生丸,先是惊叹这个妖怪可真帅,随后看见他眉心那弯淡紫的月亮印记,猛然一震,忽然明白樗萤一直在等的是什么。
她的月亮来了。
狐妖也觉得杀生丸很帅,杀生丸的美丽深深刺伤了他的眼睛,尤其在发觉杀生丸跟樗萤格外登对时,被夺去妻子的仇恨到达极点:“把她还给我,饶你不死!”
“对!”狐狸们也恶狠狠道,“交出那个人类,否则我们把你撕成碎片!”
上一个说要把杀生丸撕成碎片的妖怪,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杀生丸手臂松了松,想将樗萤放在地上。
樗萤却一抖,抱好他的腰,告起状来:“他们很可怕!那个老大要娶我当老婆,我不肯,他就要吃我。他还偷看别人上厕所,还有这里。”
她将手送到杀生丸眼前,给他看手腕上给狐妖抓握出的伤:“他欺负我,呜呜!”
杀生丸垂眸看了一下,蹙起眉头。
他没有说什么,还是松开手臂,把黏糊糊的樗萤放在一旁。
樗萤摇头叹气,真是不怜香惜玉,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好歹说一句“没事,有我”吧。
杀生丸就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妖怪。
他不说,他做。
莹绿长鞭从杀生丸指间抽出,鞭打在地上的时候,在场所有妖怪都本能地感到一阵胆寒。
输人不输阵,为了夺回新娘,狐妖们还是跟杀生丸爆发了一场以多欺少的战斗。
战斗没有持续太久,杀生丸带着樗萤离开的时候,地上躺了一堆狐狸。
这次,杀生丸没有像上次把樗萤惹哭那样,冷冰冰问她“为什么乱跑”。
他什么都没说,叫来双头龙妖兽载上樗萤,就这么重新赶路。
闹了这么一通,樗萤也累了,趴在双头龙妖兽背上不知不觉睡着。
睡到一半,觉得手腕痒痒的,勉强睁开眼睛一看,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她靠着树半躺,杀生丸手里拿着伤药,正在给她擦拭。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眼角眉梢不自觉得透出些许专注,视线放低,留着利爪的修长手指沾了伤药,一点一点涂抹在樗萤淤青的手腕。
这么认真,看着好乖,好可爱。
一觉察樗萤醒来,杀生丸的手就收回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意重新回到身上。
他站起身要走,听见樗萤刚睡醒的懒音:“还有一点点地方没擦到呢。”
杀生丸将伤药抛给她。
樗萤一动不动:“手疼,擦不了。”
杀生丸道:“自己想办法。”
死小狗,樗萤在心里骂他,嘴巴却甜得很:“求求啦求求啦,只有杀生丸殿下能帮我,伤药不擦全的话将来恢复不好怎么办?”
她好说歹说,杀生丸才又蹲下,将剩下那一点伤处也抹了药。
他擦药的时候,樗萤彻底清醒,眨着水盈盈的眸子看他,抬起手,小心翼翼用指尖触了下他眉心的月亮。
第77章 他没有再抗拒那股悸动。
她的指尖凉凉的,对待珍宝一般抚触着,像极了小兔子怯生生的舔舐。
杀生丸抬眼看她。
他的眼睛很清亮,金澄澄如浸酒,可永远不会有醉意,只有死水般的理性。
并不是死水呢。樗萤悠然地想,他眼里有个她。
她嘻嘻笑起来。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杀生丸并没有计较樗萤乱摸他额头的事情,只问:“笑什么?”
“我开心嘛。”樗萤道。
她摘下头发里戴着的花,低头深嗅,嗅到满满春的气息,惬意地叹一口气:“香香。”
她将花放到杀生丸手里。
杀生丸沉默须臾,缓缓合起手心,锁住了这朵自投罗网的春天。
狐妖给樗萤准备的嫁衣,还没等樗萤穿热乎又换了下来。
杀生丸给樗萤拿了一身新衣服,这几天真好,虽然被人抢去当老婆,但总有新衣服穿。
暮色四合,杀生丸在树下生火。
樗萤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可能干这种粗活,然而就算是这样的粗活,杀生丸做起来也是有条不紊,姿态十分华贵优美。
怪不得男人喜欢看美女厨房,活色生香赏心悦目,殊不知出个美男厨房,收视率一定更是居高不下。
等火堆升起,杀生丸将一条处理好的鱼架在上面烤。
樗萤披散着头发,抱腿坐在一边期待地等着晚餐。
她刚沐浴过,散发着湿润的香气,不愿意挨近火堆,怕烤鱼的味道飘过来染到刚洗好的头发。
美少女的头发上怎么可以有烤鱼味呢!
樗萤一边坐得远远,一边探头观察鱼的熟度,舔着唇对杀生丸道:“要烤嫩一点,嫩一点好吃。”
杀生丸面无表情:“再吵就别吃。”
樗萤立马认错:“我不吵啦,我把嘴巴闭起来,永远都不说话!”
这种不着边的承诺能有三分钟有效期已经算她厉害,但三分钟不到,樗萤已经一边揪叶子占卜这一餐的好孬,一边哼着乱七八糟的歌。
这么多话,又这么多要求,麻麻烦烦,像只叽叽喳喳的小百灵鸟。
杀生丸有时候的确会觉得樗萤吵闹。
她闹着要玩他尾巴的时候,他被吵得无法思考,光是深深蹙眉已经不足以表达他想要安静的资源,他甚至想过把樗萤的嘴巴封上。
但与樗萤走散之后,杀生丸经历了一个没有她的夜晚。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潜移默化,本该宁静的夜显得格外荒凉。
没有人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喊他的名字撒娇:“杀生丸,杀生丸……”
或许他只要迟到一步,那个爱撒娇的小姑娘就会死在其他妖怪和人类的手里。
樗萤太过美丽,就像一颗暗夜里柔柔发光的明珠,但这份美丽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守护,注定无比脆弱,会被轻易摧折。
樗萤不知道,昨天晚上杀生丸没有睡觉。
他披着月光疾驰于山野间,速度快得撕裂夜风。
偶然有妖怪与杀生丸擦肩。妖怪好奇地注视这个行色匆匆的美少年,孰料他猛然回头,金瞳里的腾腾杀气让他看起来催命罗刹一般,吓得妖怪两股颤颤。
“这么凶干什么。”杀生丸走后,妖怪提了提裤子,心有余悸地嘟囔,“又不是老婆跟人跑了……”
杀生丸要不要老婆樗萤不知道,樗萤此刻只知道那条鱼已经烤好,还被杀生丸拿在手上。
她小心地择了下风处靠近杀生丸,张嘴去咬鱼肉,却见杀生丸将树枝一横,无情地道:“拿住。”
“你喂我。”樗萤道,“我手疼,拿不了。”
“你要人喂。”杀生丸道。
“嗯嗯!”樗萤吃了一口鱼肉,齿颊留香,眯起眼好似餍足的猫咪。
“只要喂就好?”杀生丸道。
樗萤还是“嗯嗯”:“这样拿着就好啦,我自己会吃。”
她随即呆若木鸡大呼上当,因为杀生丸一转头将串着鱼的树枝给了双头龙妖兽,让它们帮忙叼住。
双头龙妖兽喂得一点都不好!它们也想吃樗萤的鱼,可又不敢,于是一边叼着树枝,一边垂涎欲滴,滴滴答答的口水在地上积成小水洼,樗萤吃了几口鱼就赶忙不要了,让它们去争。
她要投诉杀生丸,转头一看,就在刚才跟双头龙妖兽折腾的当口,杀生丸已经去洗了个澡又回来,坐在火堆边添柴。
作为一个洁癖,杀生丸也不喜欢烤鱼的味道,为樗萤烤鱼他染了一身烧烤味,却不像樗萤那么娇气,只是默默去洗掉。
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狗王。樗萤感动地想。
月色三分,杀生丸要睡觉了。
他侧躺着,脑袋枕在一条胳膊上,滑溜溜的银白长发从肩头倾泻下来。
美人侧卧,别有一番情致。
杀生丸不过假寐,没有睡着,所以樗萤蹑手蹑脚靠近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必睁,就能准确叫停她的动作:“站住。”
樗萤搞小动作被发现,干脆开诚布公:“不要。”
听到这忤逆的话,杀生丸睁开眼睛。
樗萤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来,跌坐在他跟前,手指抠着裙角:“今晚,你就让我睡在你的尾巴上吧。”
伤员就是有这个特权可以要这要那,狐妖如果掐得狠一点,樗萤连天上的星星都敢要。
她的要求当然被杀生丸拒绝,杀生丸道:“回你的位置,否则我……”
“大不了你杀了我好啦!”樗萤道。
他说话时,她无赖地往下一躺,精准躺进他尾巴,巴适地陷了进去。
雪白温暖的绒毛浪潮瞬间将她包围,杀生丸不掉毛,那些充满他气息的绒毛拂着她的脸,痒痒的可好玩了。
樗萤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探出半个脑袋去看杀生丸的表情。
毫无疑问,杀生丸的表情很可怕,眉心黑云压城,目光锋利得像刚在磨刀石上狠狠磨过。
苦肉计已经用了两次,再用就不新鲜。
樗萤转了转眼睛,薅住两把尾巴毛防止杀生丸将她甩出去,才诚实地道:“我就是喜欢你的尾巴,也喜欢和你待在一起,今天我差点做了狐狸的老婆,一定会做噩梦,我不要做噩梦……就算要做,梦里也要拉上你一起……”
她伸出手:“你生气就打我吧!别赶我走!”
那嫩嫩的掌心摊开来,英勇地准备承受杀生丸暴风骤雨般的惩罚。
杀生丸看着樗萤的手,抿紧唇不发一言。
在月光的缓慢推移里,他眉间黑气渐渐散去,也不再瞪她,更没有打她。
末了,被占去尾巴的贵公子双眼一闭,躺回原位,竟是听之任之,不打算处理樗萤。
樗萤玩念得逞,不由大喜,负隅顽抗的思想准备一点儿没用上。
她在杀生丸尾巴里左右滚了滚,精神松懈后终于渐渐又累了,松松地抓着尾巴毛,在周围令人安心的气息里睡去。
樗萤睡着后很久,杀生丸再度睁开眼睛。
他眼睛一闭一睁,闹腾的夜晚并没有过去,不过是多了个樗萤在眼前。
他久久地看着樗萤,看她因梦轻颤的眼睫毛,小巧的鼻子,微嘟的樱唇。
晃神之间,杀生丸的手指已经轻轻落在樗萤眉心,像她白天嬉闹般抚着他的月印一样,他的指腹也轻轻摩挲了下她的眉。
樗萤动了动。
杀生丸收回手。
触碰她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跟被她触碰、被她拥抱的时候一样,微微心悸,后者尤甚。
杀生丸知道自己一开始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接二连三的冷处理没有实现好的效果,反而越发引起樗萤的靠近和招惹。
今日山崖下落*,樗萤紧紧抱住他,如涸辙的鱼遇见水,只有依赖和欢喜。
杀生丸不是至圣,他所计划里未来虽然没有“情”这个字,但感情真的来了的时候,他也未必要自始至终顽固地抗拒。
于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再抗拒那股悸动。
与其顽抗,不如顺其自然。
少年情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是成长必经之路,一时冲动,或许终究会被时间淡化。
就算淡化,到时候看着樗萤,内心再掀不起一丝波动,杀生丸也可以接受。
樗萤霸占了杀生丸的尾巴一个晚上,有一就有二,她当然不会放着得寸进尺的事情不去做,第二天晚上仍然讨巧卖乖,要抱着杀生丸的尾巴睡觉。
杀生丸大概被缠烦了,竟然没有再命令她走,她于是屡屡得逞,连双头龙妖兽看着她的时候,都情不自禁要用目光送给她一个大字:
牛!
西天取经……啊不,强者之路上,遇见的其实也不全是坏人和坏妖怪。
樗萤和杀生丸继续前行,路过一个很淳朴的村子。
村子里世代和谐,热情好客,对于路过的小姑娘,大家表现得十分友好。
樗萤在村子里玩得很开心,有同龄的女孩子一起聊天,还有甜甜的点心吃。
在这个世界,糖实在太宝贵了,平民百姓很少有很好的糖果,馒头做得也不甜,那种粗糙的糖块已经是奢侈的零食。
但大家打心底里爱樗萤,都愿意给她糖吃。
见樗萤在村子待得很好,杀生丸让她在这里停留几天。
“你呢?”樗萤单独跑出来见他,正开心地吃着糖,听见他要走,忙拽住他的衣袖。
“我会回来。”杀生丸道。
他要去办事,找父亲从前的家臣“刀刀斋”打一把刀。
“你不是有刀吗?”樗萤指了指他腰间。
杀生丸言简意赅:“这把没用。”
他要办正事,樗萤不会拦他,他独自前去也更快些。
她依依不舍地松了手:“那你要快点回来,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好吃的。”
除了吃好喝好穿好过上好日子,她也没别的人生追求。
杀生丸走之前,樗萤泪水蒙蒙,杀生丸一走,樗萤就在村子里玩开了。
村子里的青壮年会看着她脸红,却不会提出无理的要求,女生们个个好看友善,争相拉着樗萤和自己一块儿睡。
有法师住在村里,也不必担心妖怪的侵袭。
桃花源般的日子过了好几天,樗萤渐渐开始想杀生丸。
他说会很快回来,很快了几天,连个影子也没有。
樗萤没趣儿地坐在田埂上看人捕鱼,看了一下不要看了,低头踢着石子,走回住的房子去。
路过树林,树梢突然一阵抖擞,掉了个少年下来。
樗萤抬头一看,瞧见最熟悉的银白长发。
草叶掩映中他回头,一对金瞳瞥向她。
樗萤大喜,过去将对方抱住,“杀生丸”才叫出两个字,忽然觉得不对。
是同样的发色和瞳色没错,但杀生丸的脑袋顶上没有白白的会动的狗耳朵,衣服也不一样。
那穿着火红火鼠裘的犬耳少年抬起头,用澄澈的金瞳看着她,面庞干净帅气,爽朗清亮的少年音疑惑又微赧地:“喂,你抱我干嘛?”
第78章 小狗比她想象中更好骗。
樗萤眨眨眼,缓缓松开手,坐在犬耳少年身旁,圆溜溜的水眸捉着他看了又看。
像,真像。
虽然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如果说杀生丸是圣山千年积雪,这个少年就是一团蓬勃的火,但除了瞳色和发色,他们的面庞都神奇地有些相似,而且,都是狗。
“你认识杀生丸吗?”樗萤道。
“谁要认识那种人啊!”少年一听,顿时去了赧然,没好气地道。
这种语气,一听就知道一定认识杀生丸,还跟他有点过节。
他双手向后撑地坐着,仍有树叶扑簇簇旋下来,落在他发上、身上,偶然撞到耳朵,那有着毛绒尖尖的小狗耳朵就轻轻一动。
真的可爱。
“诶!”樗萤猛然向前一扑,吓少年一跳。
她半点儿不怕生,抱错人也不害羞,面对不认识的妖怪少年,倒像熟混了八辈子,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耳朵看,兴奋得脸颊通红:“你叫什么名字?”
犬耳少年愣怔,樗萤的眼神太热切,他有些别扭,也忘了计较她一上来就抱人的事:“犬夜叉。”
“我叫樗萤。”樗萤道,“相逢即是有缘,我们现在是朋友了,给我摸摸你的耳朵。”
那对耳朵白绒绒,又灵活,一看手感就很好。
犬夜叉觉得很离谱:“蛤?!不要。”
“为什么?因为摸了就会怀孕吗?”樗萤问。
这话真扯,犬夜叉很无语,想对樗萤大小声,可看见她那纯真求知的脸,到嘴边的许多话又闷闷憋了回去:“不是!”
他不擅长跟人类打交道……
尤其樗萤还是女孩子。
是第一个满心欢喜跟他搭话的女孩子。她也没有因为看见他的狗耳朵尖叫,反而流露出真实的喜意。
为什么?狗耳朵这么让她高兴吗?
樗萤当然很高兴。
杀生丸有狗尾巴,可是没有狗耳朵。狗尾巴她已经玩过了,现在要玩狗耳朵。
反正杀生丸不在,她日子也无聊得很。
“那到底为什么?”樗萤打破砂锅问到底,“因为很敏感吗?”
“也不是!”犬夜叉像狗一样抖擞全身,把叶子全部抖掉,噌地站起,一跳跳出老远,“你很啰嗦!”
他要跑掉了,樗萤也不去追,抬手做个喇叭放在唇边对他喊:“明天早上我在这里等你,给你带好吃的!”
犬夜叉回头看她一眼,跑得飞快。
第二天,樗萤早早地就来树林里等犬夜叉。
她提了一个小篮子,小篮子里放着些丸子,她还跟村里的人要了一块卤熟的骨头。
犬夜叉迟迟没有出现,樗萤也不着急,把篮子往树下一放,摘了些花做手串玩。
晨光里的少女,清透得像花蕊上悬挂的露珠。
犬夜叉蹲在高高的树上,偷摸打量樗萤。
他可没答应她会来,所以没有那个义务出现,就算最后她没能等到他,也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的后果而已。
他这么想,却始终没挪位。
突然,犬夜叉看见樗萤将花做的手串往地上一丢,低头抹眼睛,像是哭了。
他立马疾风一般窜下去,落在她跟前道:“你哭什么?”
结果哪里有哭声,樗萤打开双手,笑得像个得逞的小狐狸。
“谁在哭了?”她佯装好奇,“砂子进眼睛,我在揉眼睛而已。”
犬夜叉这才知道被骗,牙根痒痒,觉得好没面子,正要再度跑走,樗萤却已经蹲下去打开篮子。
“瞧。”她道,“这个骨头炖得刚刚好,肉可香了。”
犬夜叉的鼻子很灵敏,不用她说,他都闻得到肉的香味。
“我说要给聪明又厉害的男生吃,他们才给我的。”樗萤道。
犬夜叉道:“真的啊!”
他也蹲下来,接受了樗萤给他带的食物,大快朵颐。
樗萤托着腮看他吃东西,看得津津有味。
她只当他天真,却不知他长到这么大,在许多个独自成长的年月里,很少拥有像现在这样的温情时刻。
为什么不排斥,为什么不露出厌恶的表情,为什么不用害怕的语气叫他“妖怪”,或者鄙夷地叫他“半妖”?
犬夜叉把肉骨头吃了,把丸子也吃了,吃人嘴软,他脸上又是别扭,用跟杀生丸同款的尖尖指甲轻轻挠脸,吞吞吐吐道:“喂,你认识杀生丸?”
“这好像是昨天我问你的问题哦。”樗萤道,“你不诚实回答我,我也不要回答你。”
犬夜叉的声音又大起来:“算我认识他,好了吧!”
樗萤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犬夜叉不答。
樗萤想了想,又道:“是他的兄弟吗?”
犬夜叉惊了,用“你怎么知道”的眼神看她。
他真是一个简单又好懂的人啊。
“基因这种东西很奇妙的。”樗萤笑眯眯道,“没人说你跟他继承了同一对眼睛吗?”
她又好奇地问:“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我不会叫杀生丸哥哥的。”犬夜叉道。
那他就是弟弟。
“杀生丸从来也没有告诉我,他有一个弟弟。”樗萤道,“他真小气,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犬夜叉的面色却因她这句话陡然沉郁。
他垂眸望地,自嘲地笑了一下,揪着草低声道:“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是‘半妖’。”
“半妖”是个新词,顾名思义,就是混血的妖怪。
犬夜叉是犬大将跟人类公主十六夜所生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有着为妖界所不齿的混合血脉。
杀生丸是纯正得不能再纯正的大妖怪,他当然看不上这样一个半妖弟弟。
更何况,对于杀生丸来说,犬夜叉太弱。
一个强者,是不会把弱者放在眼里的。
“不一定噢……”听完犬夜叉的叙述,樗萤幽幽道。
她就是个最佳的打脸实例。
“总之,就是这样!”犬夜叉道,“跟我打交道,被人类看见,他们会讨厌你,被妖怪看见,它们也会欺负你,你还是离我远点。”
“犬夜叉。”樗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悠然道,“你害怕啊?”
犬夜叉狗眼圆睁:“我怕什么!”
“那不就得了,你不怕,我也不怕。”樗萤道,“我这么好看这么可爱,是不可能有人讨厌我的。如果你自信不够,我可以分一点自信给你。”
“谁稀罕!”犬夜叉火冒三丈。
他正要跟樗萤理论,樗萤却不理他了,提着空篮子回村子里去。
“明天上午,我还来。”樗萤道。
第二天上午,樗萤带了不重样的食物去树林。
犬夜叉已经等在那里,自以为很帅地双手抱臂靠在树上假寐。
说实话,的确是挺帅的。
他跟杀生丸是两类型的狗,杀生丸老神在在,没有犬夜叉那样蓬勃的活力和少年气。
犬夜叉的长发被飒飒的风吹起。
他脸上没有月印,没有妖纹,板起脸的时候眉峰坚毅,可表情一松下来,就是一张容易令人生出亲近感的高中生脸。
哥哥是美人,弟弟是帅哥,不得不说,他们的妈妈真的很会生。
樗萤还没走近,犬夜叉的耳朵就在动了。
他装了一下高冷,奈何本性并不高冷,还是按捺不住冲过来,好奇翻看樗萤的篮子:“今天带了什么?”
樗萤把篮子里的饼给他看,指着其中一张道:“这个是我做的呢。”
“哦!”犬夜叉不疑有他,率先拿起樗萤做的饼放进嘴里。
他很快感觉上当受骗,郁卒地把饼吐出来:“你居然整我!”
什么东西啊!这也能叫做食物吗?
樗萤瞪大眼睛,这次真的受伤了。
她把篮子往地上一放,咬着唇生闷气:“不识好歹!我很用心做的!连杀生丸都没吃过我做的东西,你不识货,不给你吃!”
她去摇晃犬夜叉:“吐出来,全吐出来,还给我!”
她这么闹,犬夜叉反而觉得好笑。
他哈哈笑出声:“你真是厨房杀手!”
犬夜叉笑的时候,眼睛真像明亮耀眼的星子。他唇角往上翘,意气风发,越发好看。
被他取笑,樗萤更气了,一迭声道:“还给我!”
犬夜叉双手一塞,把那半张难吃的饼又塞回去,这次不仅嚼了,还吞下肚。
“就不给你!”他笑道。
忽然发现,这么闹腾的樗萤倒也挺可爱的。
吃完了饭,犬夜叉躺在地上晒太阳,樗萤坐在他身边,尝试着做一个荷包。
她根本不是这块料,剪一块布剪得歪歪扭扭,刚缝第一针就扎了手。
“得了吧!”犬夜叉道。
“你闭嘴!”樗萤道。
前天,他们两个还是陌生人,如今已经在斗嘴。
斗嘴的时光,居然是想象不到的惬意和温柔。
犬夜叉闭上眼,听见樗萤道:“所以,你和杀生丸的爸爸是什么狗?”
“我怎么知道?”犬夜叉道,“白色的。”
樗萤觉得他真差劲,连自己是什么品种都不知道:“那你变个狗形给我看看。”
“我不会!”犬夜叉道,“想看让杀生丸变给你看。”
“你为什么不会?”
“我是半妖没这本事,行了吧!”犬夜叉道。
“哦。”樗萤道。
她随后好一会儿没说话,犬夜叉好奇心起,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把眼睛漏开一道缝偷看她。
却见樗萤眼睛一眨不眨,正盯着他看。
更确切些,从她的视线投射来讲,应该是盯着他的耳朵。
犬夜叉先是有些脸热,发现樗萤的目标是耳朵后,忽然想起,她是很想要摸他的耳朵的。
但樗萤什么都没说。
她默默地把视线收回去,继续做她的荷包,又扎到手。
“别做了!”犬夜叉道。
黄昏时分,两人在树林里分别。
樗萤走后,犬夜叉才想起,她似乎没有说明天什么时候来。
第二天,他早早等在树林里,等了一天,樗萤也没出现。
犬夜叉在草地上翻来覆去,觉得这天没劲透了。
再过一天,他还是等,樗萤依然没出现。
樗萤在村子里玩乐着呢,村子里的狗生了小狗,她跑去看,下午又和女孩们一起洗衣服,当然了,说是洗,只有她在一边玩水。
玩到晚上,樗萤洗漱完,准备睡觉了,一推窗户,发现窗户倒挂了个人。
她差点叫出声,等看见那人的狗耳朵,尖叫就咽回去,轻声责怪:“你吓死我了。”
犬夜叉跳下来,翻窗进屋,蹲在桌子上看她。
豆灯的微光里,樗萤的美丽半分不减。
“喂,你怎么……”犬夜叉问到一半梗住,憋好久,才努力用一种假装不在乎的语气道,“你怎么不去树林了?”
樗萤道:“你嫌我啰嗦,我就不去。”
犬夜叉大惊:“我什么时候嫌你啰嗦!”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大前天。”樗萤道,“你说我好啰嗦,然后跑了。”
犬夜叉绞尽脑汁,根本想不起这么回事。
没等他想起来,樗萤敛眸:“我睡觉了,你走吧。”
犬夜叉脸一僵,他不想走。
他不想明天在树林里等,又等不到人。
有些东西得到后再失去,还不如从来都没得到。
他忍了一下,把脑袋一低,伸到樗萤面前。
“干什么?”樗萤道。
“你不是想摸我耳朵吗?”犬夜叉咬咬牙,“摸吧!摸了你明天开始还要再去老地方!”
“你不喜欢我摸哦。”樗萤道,“这样不好吧?”
“让你摸你就摸,好啰嗦!”犬夜叉道。
他说话不过脑子,刚说完就又僵了——他骂了樗萤好啰嗦,照这么看来,大大前天说不定真这么说过。
樗萤要是生气,她就真的可能再也不去了。
犬夜叉天人交战,不知如何破局,耳朵焦虑地动来动去。
他低着头,没看见樗萤已经捂着嘴巴笑开了花。
小狐狸的狡黠自始至终在她水眸里滴溜溜地转着,她轻轻拨弄了一下犬夜叉的耳朵尖,心想,小狗真可爱,比想象中还要好骗。
第79章 她竟在他的面前袒护他。
樗萤的手指绕着犬夜叉的耳朵转啊转,看他耳朵压下去又弹起来,玩得不亦乐乎。
犬夜叉耳朵狂抖,耐着性子任由她折腾了一会儿,渐渐地开始磨牙,又渐渐地开始抖腿,直到耳朵热得像贴了热炭,才不耐烦道:“好了没!”
真的已经很久!他搞不懂耳朵到底有什么好玩,如果可以,摘下来送给樗萤算了。
樗萤心满意足,放开犬夜叉烫烫的耳朵尖,赞美道:“犬夜叉,你真好。”
犬夜叉脸也热起来,眼睛往下瞟:“总之,你现在过瘾了,明天要去!”
“嗯!”樗萤道,“我给你带很多很多好吃的。”
第二天,她果然遵守约定去了小树林,跟犬夜叉一起坐在草地上野餐,还给他看她做的荷包。
犬夜叉斜着眼一看,嗬,居然已经做了一半,虽然歪歪扭扭不成形状,但樗萤居然真耐得下性子做这种无聊的东西。
“怎么样,好不好看?”樗萤期待地道。
犬夜叉现在已经摸清她的脾性,胆敢说半个不字她肯定立马生气。
放在从前他才不管,现在不同了,他乐意跟樗萤待在一起,在她殷切的注视中咬一口饼,含含糊糊道:“还行……吧……”
结果樗萤还是闹小脾气,嫌他敷衍:“你一点都不情真意切!”
她把最后一个三色丸子吃掉不要给他。
不一会儿,樗萤气消,原谅了犬夜叉,要他带她去河里摸鱼。
“你会吗?”犬夜叉深感怀疑。
“我会!”樗萤道,“带我去吧,我想捉一条大的。”
昨天在河里玩的时候她就看见鱼了,心里痒痒想玩,惦记到今天。
犬夜叉看看她那风一吹就能吹走的身板,觉得她说着玩而已,别掉到河里淹死,还是他给她捉两条鱼玩玩算了。
他跳进河里,扑腾起好大的水花,小狗抓鱼居然也是一把好手,一逮一个准。
犬夜叉将大鱼举过头顶,不顾头发和衣服打湿,兴奋地冲樗萤道:“怎么样!”
樗萤急道:“你等等我呀!”她正在脱鞋袜,迫不及待也要站在溪流浅滩里玩耍。
犬夜叉冲过来,脸皮不知是热的还是怎样,又有些发红,吼她:“住手!”
“干嘛!”樗萤道。
“你……别再弄了!”犬夜叉看着樗萤褪下袜子袒露的一截白皙足踝,磕磕巴巴,赶忙望向远处,“你留在岸上就好……”
樗萤道:“我偏不要。”继续脱鞋,见犬夜叉不自在地东张西望,恍然大悟:“你害羞什么,我都不害羞,我的脚很好看的。”
“我才不要看!”
“而且你自己都不穿鞋,整天光着脚。”樗萤嫌弃。
犬夜叉道:“我是男的!”
“你真是个老古板。”樗萤道。
犬夜叉才不是老古板,只是面对樗萤……他就是有点不自在。
樗萤看着梗住脖子的犬夜叉,玩兴又起,隐约想起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的人,似乎会觉得女生后颈的肌肤格外美丽,不由将头发都拢到胸前来,转过头背对犬夜叉,给他看脖子,促狭地道:“那给看了这里,是不是就要砍头啦?”
犬夜叉没反应。
樗萤把头转回来,发现他已经死死捂住眼睛。
她噗嗤一笑:“好啦!不看就不看!”
她随即嘟囔道:“说什么不能看脚,杀生丸不仅看过好多次,还碰过呢……”
犬夜叉耳朵陡然竖起。
起初樗萤以为他在八卦地听她的小声话,哪知他根本没注意她后面说了什么,随着风声一紧,他面色凛然,猛地扑向草丛。
与此同时,草丛里窜出一条长长的人面蛇妖,直奔樗萤。
樗萤吓一跳,想要躲避,却根本无需躲避。
犬夜叉迎敌而上,张开五指扫去,竟扫出猎猎劲风。
他大喝一声“散魂铁爪”,蓄力的右手强劲得如同铁笊篱,瞬间将人面蛇妖开膛破肚,分作两截。
蛇妖掉下来,犬夜叉也落在樗萤身前。
“你没事吧?”他道。
他回头看她,不见她受惊,却见她捧着脸,一副很惊喜的样子。
“你很厉害!”樗萤道。
犬夜叉突然被夸,鼻子痒痒,哼了一声道:“还行吧。”
“半妖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弱,刚才那一下不是很强吗?”樗萤鼓鼓掌,“犬夜叉真棒!”
世界上有哪只小狗不愿意被夸奖呢?
樗萤最会的就是夸夸了,听得犬夜叉飘飘然,耳朵提了又提,忘记什么叫做谦虚,得意道:“那当然!”
就是喊招中二了点,樗萤想。
杀生丸出手的时候从不喊招,不过那也很正常,谁叫犬夜叉是弟弟呢。
她想着杀生丸,忽然后背一凉,感觉有道视线放在自己身上。
犬夜叉也动了动鼻子,闻到一线熟悉的味道,沉下脸,朝树林深处望去。
正在这时,地上人面蛇妖那有头的半截突然弹起,出其不意地袭向樗萤。
犬夜叉刚分散了注意力,反应倒还不算慢,第一时间欺身护住樗萤。
他快,有妖的反应比他更快。
所有的眼睛甚至没能看清那碧绿如玉的长鞭何时出现,只见一道残影轻轻打去,蛇妖登时四分五裂,碎成一块一块。
打得这样彻底,要再跳起来图谋樗萤,已经是永远不可能。
樗萤看见那条长鞭,心下一喜,随后果然看见杀生丸从林翳中踱出。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殿下的美貌时看时新,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杀生丸站在光下时,眉目如画,眸光含霜,好一个清逸出尘的美人。
樗萤高兴极了,刚要朝他走去,然而根本不用她动,下一秒杀生丸身形如电,已瞬移到她身前。
犬夜叉离樗萤那么近,跟杀生丸的距离自然不过咫尺。
他的金瞳一下子变得极锐利,喉咙发出示威的低吼,充满敌意地道:“杀生丸!”
杀生丸没有说话。
他猛然伸手,扼住犬夜叉的脖子。
然后这两兄弟就打了起来,原本平静的树林风起云涌。
樗萤坐在一边观看了一下打架实况,准确来说,比起打架,更像杀生丸揍弟弟。
原来不是犬夜叉谦虚,他的实力不错,但放到杀生丸面前完全不够看,是实打实的力量碾压,杀生丸又根本没打算放水,几个回合后一鞭子抽倒犬夜叉。
犬夜叉重重摔在地上,听着都疼。
“还不认输么?”杀生丸居高临下俯视他,没有战胜的喜悦,眉心仍藏着一抹淡淡的愠色。
犬夜叉骨碌爬起,怒道:“绝不!”
这时候了,他还敢分神,目光扫到樗萤,见她坐在那么近的地方看热闹,不由高声道:“走远一点,小心杀生丸杀掉你!”
杀生丸闻言用余光瞥了一下樗萤,见她笑嘻嘻还给犬夜叉比加油手势,眸中冷意更浓,抬手又是一鞭,把不设防的犬夜叉打到爬不起来。
“这么多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杀生丸冷声道,“身为一个半妖,连基本的自保都做不到,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你少在那里指指点点,一副我哥哥的样子!”犬夜叉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
杀生丸金瞳一眯,正要朝犬夜叉走去,忽然听见樗萤在背后一声惊叫。
他转过头,看见樗萤眼泪汪汪:“又有妖怪跑出来吓人,好可怕!”
她指着树林另一边:“在那里在那里!”
杀生丸默不作声看着她表演,她伸手过来拉他的袖子,他也没有打开。
殊不知躺在地上瞧见这一幕的犬夜叉,眼睛已经用力得快要瞪出眼眶。
樗萤不要命了?全世界杀生丸最讨厌的就是人类,第二讨厌的是被人碰,就算跟他有点交情,也会被一巴掌扇飞!
眼见樗萤死定,犬夜叉拼命挣扎,想要站起来救她。
然而这挣扎的时刻过去,杀生丸还是站在那里,毫无杀意,甚至樗萤用了点力气,硬要拽着他去找那莫须有的妖怪算账时,他被拽动了,跟着樗萤往树林另一边走了两步。
“喂!”犬夜叉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忍痛叫道,“杀生丸,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别为难她!”
杀生丸蓦然回头,看着犬夜叉时的冷漠和倨傲竟达到顶峰,是将蚂蚁按入尘埃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犬夜叉觉得杀生丸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不好。
不是以前见了就要打架的那种不好……他们两个不和已久,对彼此有敌意完全不稀奇。
这次更像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杀生丸对他产生了怒意。
而这怒意,值得再抽犬夜叉一鞭子。
伤痕累累的小狗终究没有再受到来自大佬哥哥的无情鞭打,因为樗萤真的把杀生丸从案发现场拉走了。
她一边胡乱地走,一边形容那个吓了她的妖怪是多么可怕,企图转移杀生丸的注意力,以免他一时兴起回去给犬夜叉补刀。
“就在前面,你不在的时候坏妖怪老跑出来吓我,可怕极啦……”樗萤道。
杀生丸突然站定,不再前行。
她拽着杀生丸的袖子,自然被迫一块儿停下,回头看他。
杀生丸的目光有些冷。他望着樗萤几日不见越发娇俏了的小脸,沉声道:“你在袒护他。”
第80章 在她后颈轻轻咬了一口。
这副冷冰冰的模样真像个大家长在问责,完全没有小别重逢的温情。
樗萤一点儿都没有被杀生丸如暴雪一般的气场唬到。
大殿下在跟前横眉冷对,她则抬起头,欣赏的目光在杀生丸脸上流连。
哎呀,他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看,眉尖微微蹙起,虽稍见愠色又不失威严,还有那柔软的薄唇,因为心绪不佳绷成一条直线,怎么会有妖怪连嘴角向下的时候都那么美丽?
樗萤很是受到一番美的熏陶,不知不觉出神,竟忘了在这个当口赶快回答杀生丸的问题。
杀生丸没掐死她也是好脾气。
片刻,直到杀生丸扬手将衣袖从樗萤手里抽离,樗萤才眨眨眼睛,慢悠悠道:“我想应该是这样哦。”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冷静,外露的厉色已经从杀生丸脸上消失。
他有个绝佳的优点,即便被挑动情绪,只要自己想,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理智。
真假不论,至少他面上已是无波无澜,平静地问樗萤:“为什么?”
樗萤理直气壮:“把犬夜叉打死,你就没有弟弟了。何况你并没有打死他的意思,我当然顺着你的心意做。”
杀生丸默了一下:“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樗萤笑笑,又要去拉他袖子,随即听见他道:“还有呢?”
他显然是不喜欢她拿出这么大义凛然的理由,跟聪明狗打交道就是这样,分分钟被看穿。
樗萤诚实地挺胸抬头:“还有犬夜叉真的很可爱!”
犬夜叉被杀生丸揍了之后,一度痛到站不起来,只能拖着火辣辣的伤口匍匐前进,像一只真正的小狗。
小鸟在上面看他的笑话,故意跳来跳去,踩下叶子打他的头。
犬夜叉抬头瞪它们:“迟早把你们烤来吃掉!”
朝樗萤离开的方向匍匐前进一会儿之后,他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树叶。
身上的伤很疼,杀生丸就是杀生丸,连抽人鞭子都知道哪里可以抽得最痛。
犬夜叉自嘲地笑了笑。
他不是笑自己技不如人,而是笑,就算现在被打倒在地,他心里仍然有一团不服气的火苗在突突燃烧。
“可恶的杀生丸……”犬夜叉用力握住拳头,指甲都嵌入掌心,“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什么?”旁边有个清脆的声音好奇地问。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哭着跟我求饶!”犬夜叉道。
他随即觉察不对,猛然抬头,看见樗萤站在跟前,一边吃果子一边看他。
果子很甜,甜滋滋的果汁在嘴里弥漫,她惬意地眯起眼睛。
犬夜叉的眼睛却像铜铃那么大:“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樗萤莫名其妙,“我回来看你被打得怎样啦?”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我来的时候你正在威胁鸟说要把它们烤了吃。”樗萤蹲下来,热切地道,“到时候分我一口肉。”
犬夜叉郁闷地捶了下地板。
这下好了,痛到连樗萤靠近都没觉察,看来弄哭杀生丸的梦想要到更遥远更遥远的未来才能完成。
犬夜叉挣扎着坐起身,将樗萤认真打量一番,见她毫发无损,手上还多了串珍珠手链,不由松口气:“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樗萤递了一个果子给他。
她非但没有被杀生丸吃掉,还从杀生丸手里得了伴手礼,就是手上这条珍珠手链。
樗萤本来以为夸犬夜叉可爱,杀生丸会生气的,结果她话音落了,只是周围空气瞬间凝结了一下,杀生丸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告诉她明天早上离开。
“我乖乖在这里等你,都没有乱跑。”樗萤得了便宜还卖乖,冲杀生丸伸手,“你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没有。”杀生丸道。
樗萤鼓起脸,往后退一步,在她跟杀生丸之间隔开距离。
“我要回去看看犬夜叉了。”她道。
杀生丸没有拦她。
他冷眼看着她要走不走的样子,突然抬手给她抛来个东西。
樗萤眼睛尖得很,一下子接住,看见一串成色极佳的珍珠。
小珍珠缀着大珍珠,最大的那颗润泽明亮,她一看就喜欢上了。
樗萤这会儿看了看手上的珍珠手链,心情愉悦,继续对犬夜叉道:“你以为我会被你哥哥吃掉吗?”
“他不是我哥哥!”犬夜叉恼道,随即声音微低,“但那家伙……我知道他不会把你怎样。就算他不喜欢人类,也不会随便出手杀害人类。”
何况看起来樗萤跟杀生丸真的关系匪浅。
“喂。”犬夜叉闷闷道,“你跟杀生丸是什么关系?”
樗萤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你得去问他。”
犬夜叉不要吃果子,樗萤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伤药,给他擦在伤口上。
小仙女亲自上药,轻手轻脚,指尖慢慢抚过犬夜叉红肿起来的伤口,伤药带来一阵清凉,而犬夜叉看着樗萤低眉敛目的认真的脸,耳后却有些热。
“擦什么药,又死不了!”他死鸭子嘴硬。
“我帮你擦药,你偷着笑好了。”樗萤道,“等我跟杀生丸离开村子,就没人帮你擦药啦。”
“你要走?”犬夜叉诧异地道。
“当然。”樗萤道,“我本来就是留在村子里等杀生丸的。”
犬夜叉刚还动来动去的耳朵一下子没精打采地耷拉下去。
他有些失落,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那你还回来吗?”
“不知道。”樗萤道。她忽然计上心头,“不如你去哭着求求杀生丸,或许他肯留在这里。”
“想得美!”犬夜叉气到破音,“赶紧走马上走,等我求他,下辈子吧!”
话虽这么说,这天晚上,犬夜叉没有休息,也没有走,守在树林里,怕樗萤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了。
樗萤照顾他,给他上了药,还给他用布条打了*绷带,瞧他虽然满脸不在乎,但耷拉的耳朵没有竖起来过,越发心痒,伸手去弄那对白白的耳朵。
犬夜叉却把头一偏,不让她碰。
“小气。”樗萤道。
“你走了没人给我擦药,我走了没人给你玩耳朵,公平。”犬夜叉倔强又臭屁地道。
他看樗萤想生火堆,生半天也没生起来,忍痛扑来抢过她手里的火石,啪啪点起火:“真是,笨手笨脚。”
“你舍不得我啊?”樗萤道。
犬夜叉道:“我没有。”
“你以后想我了,就来找我。”樗萤道,“你是狗嘛,鼻子灵得很,顺着我的气味追踪就可以了哦。”
她热心提议,却没有提到留下的事情。
犬夜叉等了又等,等她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在意。
樗萤走了又能怎样?反正他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
这个问题在月亮上移夜色深沉,樗萤打算回去时,豁然开朗。
“我走啦。”樗萤道。
她站起,犬夜叉不禁跟着她站起,话语不是从脑海里生成,根本一下子从心里迸发,脱口而出:“不然你留下来——”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这些天的感受。
他喜欢和樗萤玩耍的时光,也想常常能看见她。
但犬夜叉的话没说完,余音蓦地哽在喉头,剩下的言语,在余光瞥见林中那抹雪白高大的身影时销声匿迹。
杀生丸不知何时到来,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他们。
月光如水,杀生丸的神色便跟月光一样沉静,置身事外的高傲姿态让犬夜叉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火辣辣地疼。
他现在有什么资格让樗萤留下。
犬夜叉低下头,对樗萤道:“你走吧。如果杀生丸欺负你,用辣椒水喷他鼻子。”
樗萤噗嗤一笑:“那我真的走啦!”
她悠闲地走到杀生丸身边。
杀生丸早已收回看着她和犬夜叉的目光,不等她靠近,转身就走。
这下连冷脸也没有了,不愧是理性的贵公子,樗萤在心里给杀生丸鼓鼓掌。
“杀生丸,我们明天几点出发?”樗萤道。
杀生丸不理她。
樗萤不在意,继续道:“我能不能多带几个包袱,让芋圆和西米背就好啦。这几天大家送了我好多小礼物,我一个也舍不得丢。”
杀生丸还是不说话。
他的脚步倒是明显地快起来,疾疾掠过草丛,似乎刻意跟樗萤拉开距离,樗萤又要开始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
好日子过久了,她都不记得上一次这样追赶杀生丸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怎么不理我?”樗萤揪住杀生丸衣袖的一个小角,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她随即又分神,道:“对了,离开之前我再去给犬夜叉送一份骨头,卤的骨头他……哎呀!”
她的话突然被低声惊叫取代,却非在这暗夜里又遇到妖怪,而是杀生丸猛然转身,抬手将樗萤堵在了一棵树上。
突如其来的树咚吓樗萤一跳,眼睛睁得呼呼圆,借着月光,才看见杀生丸的脸根本已经结冰到百年霜冻的程度。
他的脸色是极冷的,但他一下子挨得那么近,灼热的气息骤然涌来,围城一般将她圈禁。
樗萤还是第一次看杀生丸这样的表情。从前他高冷归高冷,却从没有这么眸含暗光、极度不适过,仿佛忍受着什么,已经忍了很久。
她缩了一下,立马听见杀生丸低声喝道:“不要动!”
樗萤当即乖乖地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小声道:“干什么,你真生气啦?”
杀生丸捏紧手指。
樗萤不懂,她一动,身上的气味就更加清晰。
这几天尤其是这个下午,由于和犬夜叉待了很久,她头发上、身上沾到的都是小狗的味道。
这味道标记一般,如影随形,樗萤闻不到,但是杀生丸闻得到。
事实上,从他回来接樗萤,见到她第一面开始,就一直在忍耐她身上犬夜叉的气息。
从前是他的。
樗萤喜欢挨着他,想要靠近他,乐于抱住他的尾巴睡觉,所以她身上的气味,只有他的。
杀生丸狠狠磨了下牙。
他觉得不舒服。
从下午开始,一直不舒服。
这种事情他不屑诉之于口,他不说,那么樗萤永远不知道,也不会在乎,直到刚才,她都还在没心没肺地跟犬夜叉快乐玩耍。
想到这里,杀生丸瞳孔一缩。
或许出于本能,又或发乎心,他素来理性,头脑却也空白了一秒。
在这一秒里,他朝樗萤低下头去。
暗夜中的贵公子向少女俯首,凑得极近,鼻尖点着她的鼻尖。
但他随即偏开脸,没入她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发,启唇露出锋利又危险的犬齿,在她后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