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鱼水(梁容)须卜滑勤会比我更能让你……
赵野跟着狄旌干了十几日,终于得到了他的信任。据他所说,马腾几位亲信是随他从老家茂陵来的,此前祖祖辈辈都是给武帝守陵的守陵人,所以他们自生下来,官家就会给他们在大臂上纹上守陵人特有的刺青。
这刺青具体是什么样的,赵野不清楚,这一时半会儿也别想找人问到,那都是不可外传的机密。
但他回来的路上一合计,干脆随便在肩头上纹个像模像样的,简单一点,带字就成,只要被他们发现时能要对方一眼认出来起疑心就成。
定了主意,赵野连日来的紧张都跟着安稳许多,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又想起今日是娘子他们第一回出摊,肯定很辛苦,于是在沿街的小铺子里买了些可口的小食,带回去加餐。
哪知道才推门,听见院子里一口一个“爹”在喊,一愣,有些发蒙,心想,难不成离家半日娘子就生了?这娃娃刚生下来就能喊爹么?都生下来了怎么没人通知他?他越想越兴奋,面露喜色,喜出望外,连院门都不记得关,咿呀诶呀地张开手往屋子里跑。
等他大步冲进屋里,看见两个光屁股的小子,彻底憋不住心中暗藏已久的喜悦,脱口而出,“爹在这里呢。”
“?”正在给两个小孩儿洗澡的呼衍容吉扭过头来,想着怎么又来一个要当爹的。
而坐在边上才学着带娃的梁彦好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开口怼他,“想当爹想疯了你,这我儿子。”
章絮不在屋子里,她去酒大夫屋子里问诊治的事情了。他没看见那个
大肚子,所以倔脾气也跟着上来,“你们……你们就知道逗我玩,这不是我儿子是谁儿子。你们几个大老爷们的,谁能突然端个小娃娃出来。诶!说的就是你,动作轻点,别把我儿子肌肤碰坏了。”
赵野说完,上前就想抢人,呼衍容吉头一回见到这么滑稽的场景,哭笑不得,把人一放,赶紧拉住糙汉的手,解释道,“ТаныYYэдэгчийнгэдсэндбайсаарбайна。ЭнэболθнθθдθрбиднийавсанзYйлюм。”(你家孩子还在妹妹肚子里呢,这是我们今日捡回来的。)
什么,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糙汉捏起那两小孩儿的胳膊往这边一转,再仔细看了两眼,发觉这模样确实不像娘子。娘子貌美肤白,怎么生的出这样黝黑的小子。也是,这小孩儿都到膝盖那么高了,哪里塞得进娘子的肚子里。
出丑了,想解释的话哽在喉咙里,又想这小子绝对要笑话自己,连忙把火拱到公子哥身上,“你这小子,上辈子缺儿子啊,没事捡别人家的做什么?”
“……就你多嘴。”什么话不提提这茬,梁彦好还没和容吉解释明白呢,气得蹬了他一脚,要他赶紧走,“章娘子等你回来吃饭,到现在还没动筷子,快滚,滚滚滚,从我屋里麻溜地滚出去。”
糙汉摸着脑袋灰溜溜地走了,容吉肚子里的气可还没消。
她给娃娃洗得温柔又仔细,就是不跟他说一句话。每回公子哥想在盆里的热水中偷偷握住她的手时,都会被她一巴掌拍开。但那巴掌也是温柔的。至少他觉得,女人是在同自己打情骂俏。
“ХуянРунжи。”梁彦好没脸皮,人一走开就又开始低声求她。求着求着,这嘴皮就又贴到她脖子上去了,偷摸地亲她,光明正大地吻她。
两个孩子还小,不过是刚能听懂人话的岁数。方才章絮见到时,推测不过两三岁,并不是能记清楚身边事的年龄,又第一回见,看他们两个人摸来摸去的,只觉得好玩,光着身子坐在水盆里哈哈地笑,抬头与梁彦好说,“娘亲不喜欢爹。”
“……你们还小,懂什么,你娘她可喜欢我了。”梁彦好还没习惯自己有小孩儿了,看什么都新鲜,一会儿像抓小鸡似的,把他们从地上拎起来,一会儿又像洗菜,用手掬着清水往他们身上浇。直到看见呼衍容吉给他们搓下来一层灰黑色的皴泥,才反应过来这俩不是皮肤黑,是太脏。
他本能地有些嫌弃,皱了眉,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教训道,“以后再这么脏可不许上我家的床,我用的可都是丝做的料子,金贵得很……”
呼衍容吉听不懂,但她好久没带过孩子,心里又紧张又高兴的,好像曾经丢失过的被找回来,又好像破碎的也逐渐完整。
换了三次水,等两个小家伙都洗得皮肤发红,有些嫩的地方快破了,女人才放过他们。
擦干把他们抱上床是梁彦好的事情。只有他们这里的床铺大,能睡下四个人。
抱上床后,小孩们要睡了,大人的夜才刚刚开始。
也不知道今日吃错了什么,公子哥特别想与她亲近,余光瞥见她要去沐浴,弯身与孩子们说了句“乖乖睡觉”就匆忙跟出去了。
长廊里,一男一女,一前一后,都显得着急。呼衍容吉急着甩开他,梁彦好忙着追上她。两人在快走到浴房门口时碰上,屋里温热的水汽还没散开,连同眸子都是氤氲的。
呼衍容吉垂了垂眼眸,看见他身上的脏衣服,又看见他死死拽住不肯放的左手。
‘松手。’女人单手也能与他说,‘门还开着,给他们看见不好。有什么话,等我洗完再说。’
这回没人妨碍,他能答上话了,‘他们都睡了。我想和你一起洗。’
男人女人一起洗澡,得是很亲密的关系,又想做很亲密的事情。她立刻就会懂,把脸别开,有些臊。毕竟两人一开始做的时候,她是男人的奴仆,后来是迟早要分开却两情相悦的男女。
而如今,她会成为他日后的妻子。
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准信,但她心里到底种下希望了。希望,真是让人贪恋的东西。
所以不再像野兽那样用痴狂的欲望浇灌对方后,他们各自冷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也不能说清心寡欲吧,就是,学会克制了,心里清楚,这样纯粹的爱,做一次少一次。
今日忽然提起,在一个记不起何月何日何时的混沌时候,她心里小鹿乱撞。一只脚迈出门槛,往长廊前后望了望,而后收回来,将他带进了门内。
离水桶还有些距离,身上的衣服还没脱,梁彦好身上本该是湿冷的,莫名烦。乱起来。
不等女人挣脱自己的手,也没来得及换个与她相对的姿势,复杂而细密的吻就落进了她胸怀里。
他的吻和别人的大有不同,至少能隔着皮肉触及她的灵魂,轻轻一碰,衣角就掉进盆里,被热水打湿。
‘……别太久,孩子们发现我们迟迟不回去,会哭闹的。’她的手指零零散散地把要说的话呈现给他看。
但他不理会,抬手覆上女人的双目时,而后沉迷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里,有吞咽的声音,他不知道在吃什么东西,直至一双嘴唇埋进渴求已久的源泉里。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哑巴,这会儿光着身子站在他身前,除了瘫软,便只剩下紧勾向上的双脚,还有摁住他后脑勺的那双手。
不能放过他,不许放开他,要凌驾于他之上,要把还剩下的欲。望与情爱尽数递交给他。
“啊。”极其轻悄的一声呼喊,她坐在水桶边缘勾起了身子,双脚往外蹬踹。而后起水流声、吞咽声和女人暂抵桃源的阵阵喘。息声。
也不算休息,该做的事情还没开始。他不过是要准备入盆时才想起来身上的衣物尚未除尽。
但他早不是几月前瘦弱纤细的男子了,这段时日跟着赵野他们一通操练,臂膀、胸膛都厚重不少。这会儿借着水面上的月光也能瞧清楚,正是能吸引女人的模样。
‘你还没说是不是真的要娶我呢?’女人忍了这么多日,总算是找到机会开口问,‘我早就收了你的东西,你打算要我什么时候给你当女人。’
他闻言,轻笑两声,入水前弯腰在她脸上轻啄几口,答,‘什么时候看到草原什么时候娶你。容吉,咱们总得找到个能给你送嫁的地方,哪怕新冒出来的一棵小草也行。’
说的好听。
这男人就是嘴上说的好听。
但她看见这回答,肚子里的气才真正消散去。好像时光一下子回到十年前,她收拾行囊要从家里出嫁时,母亲姊妹都为她梳妆。好像她期待已久的和心上人的洞房花烛到今日才能兑现。
但也没多大关系,今夜正开场,热水尚温,气氛且浓,身子仍软,情致恰到好处。两人一对上眼,烈火便要再度燃烧。这回,她是他的妻。
女人伸出手牵他,像条没有骨头的鱼,把他往堕落与疲乏的彼岸牵引。
没一会儿,两条鱼便合成了一条,有骨刺深深地扎进她的皮肉里。
他不满足于简单的相碰相依,总要带着她往过往二十余载、乃至于女人知道太多了会变成令人唾弃的荡。妇的方向去。极为大胆,又出格,又要命。
还好她已经装聋作哑有段时间了,她已经习惯在经历这种舍生忘死都换不来的痴迷中保持缄默,还好这样秘密的情爱只有她一人知晓。
或者说,她最后一个知晓。
“须卜滑勤会比我更厉害么?”梁彦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像她一样憎恨起那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我们肯定有一天会把他斩于刀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理想就变成了他的理想。
而女人舒。爽地答不上话了,在他的怀里化成一滩水。
第132章 守陵为大汉而活的人为大汉而亡
可惜没有之前那般富裕了,章絮也不再给他们收拾衣物,烧水换水,很多小事都要他们自己来干。
以前他是不乐意干的,脾气上来了,能因为没人给他穿衣裳在浴桶里坐大半宿,赌气。酒兴言知道这事儿,出发前还特意与关逸说了,说这小子金贵又娇惯,给大人宠坏了。关逸来的时候都做好了给他当仆人的打算,甚至都提出来给他请个专门干活的侍女跟在身边。
谁知道他如今做起来,也像个寻常人了。
两人擦干身子从浴桶里出来,借着月光望见一地水花。
肯定是方才戏水时倾洒出来的,容吉怕给旁的人发现,抿紧嘴唇,扶着浴桶边缘踮起脚想用鞋尖抚
平。
他看了有些心动,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得紧,伸手抱紧她,在她湿漉的耳后亲吻。他从不吝啬自己的喜爱,尽管这不是好男人的品行,但在沟通不畅的境况里,牵手、亲吻、上。床就是他眼里最合适的言语。
桌上放了盏豆形灯,梁彦好走过去慢悠悠地把它点燃,又转身,将其举起,走来,颇有兴致地打量起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她的样貌独特出众,她的长发自然卷曲,她的身躯因早春的寒凉而微微蜷起,她的每一寸肌肤都被他轻抚过……真不想结束这样美好的夜晚。
‘回去吧,这里我来收拾。’男人比划完,又将手边的干净衣裳给她递去。
才做了没几次,两人都不尽兴。可屋中多了人,由不得他们胡来。只是一旦回了屋,这情事也就告一段落了。她确实不舍,用指甲扣着浴桶边缘不平整的木板缝隙,缱绻地望着他。
‘……下回再给你。’这次是他把脸别开,不敢直视她的殷切,‘那两个今日才来,我带回来的,总不能把他们丢在一边。’梁彦好用手语表达这些时,呼衍容吉都能畅想出他有些无奈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做时淡薄的口吻。
说起孩子。
她抬起手问,‘为什么要把他们留下来?你可以有你自己的孩子。’
他也不是有隐疾,哪怕娶了自己,没能生下来孩子,也还可以招别的女人来生。才二十二岁,何必自断后路。
梁彦好浅笑,‘我如今已是平民,大汉平民只能一夫一妻,我有了你,就不能再有别人,否则被人知道,我会被抓去大牢的。’
具体是不是如此,女人不清楚,但他都这样说了,她只能这样相信。
‘之前没和你说。’呼衍容吉藏了好久的心事,‘我离开匈奴的时候,是逃出来的,没有正式和离,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子。怕你父亲母亲不高兴……’
婚姻束缚了女人太多的事物,她总觉得以自己这样破败的身子与他成婚,有辱梁家门风。
男人还是淡淡的笑容,无所谓道,‘我家的名声早给我这个儿子败坏得差不多了,哪里轮得上你。他们要骂,等我死了去找他们时,一句也不会少我的。但你正好也听不懂汉话。’梁彦好比划到一半,觉得这句话还挺好笑的,真笑出了声,‘反正你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当他们在夸我嘛,夸我给他们找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儿媳。’
话题走偏了,容吉勾了唇,觉得他说话怪没心没肺的,低声用胡语骂了他句,又把话题引回来,‘你也可以把他们送走的,为什么要留下来?’
他不是那种谁都帮一把的滥好人。
梁彦好收了眼眸,好像语气也会变得更凉薄,‘你离开家那么久,估计你那两个儿子也都不记得你了……怕你伤心。我们汉人没那么多白眼狼,你喂他们吃两口饭,他们就真的会喊你娘。’
‘我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的。我也不是帝王侯爵,传下去遭人惦记的血脉却没留够权力与财富,不如断在这里……主要还是为了你……章娘子下个月就要生,怕你成日见她的孩子心里会不舒服。’
‘仅此而已。’
‘当然你要是不喜欢,我过两日再把他们送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好把他们赶走,呼衍容吉担心他没后才东想西想的,眼下看着他一个劲儿摇头。
‘不叫我娘也没关系的。’她一个异族的女人,带着他们上街给人听见也奇怪,‘大姐姐或者姨。’
梁彦好不答应,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他们只要开口喊我爹,就得张嘴叫你娘。其他人认不认那是其他人的事情,他们狗眼看人低。可日后要你带大的孩子也学他们那样没心没肺,我第一个不答应。’
‘你这样对我,我舍不得去送死。’女人与他开玩笑,‘你在扰乱我的心神。’又无端地指责他。
这话无疑是对他的嘉奖。
‘那就陪我一起苟活嘛,躲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
呼衍容吉轻笑着摇头,穿好衣裳推开他往屋外去。夜里起风,将她的裙袂吹起,露出脚踝上狰狞的疤痕。
女人姗姗来迟,以为孩子们都睡下了,哪知道屋轴方响,两个脑袋四只眼睛往她这边转来。
“娘。”声音细小的,又果敢。
“哎。”她笑,开口回应。
就这样,他们四个来历各不相同的人组成了一个小家,正如同一开始的六个陌生男女组成了一个大家那样,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
——
这马上就要临盆,赵野怎么可能不紧张,他往饭堂里去找章絮的时候越想越面红,好好地怎么认错了孩子,于是哎叹了几声,又拍了拍脸才提着小食找她去。
章絮累得难受,回屋都坐不得,斜卧在坐席前,半闭着眼等他,看起来昏昏欲睡。
他轻手轻脚地进屋,把门带上,连灯也不敢弄得太亮,伸出几根手指将笼门收得紧。
娘子就在这里呢,孩子也在这里。赵野原本还因为自己做错事说错话面红耳赤的,这会儿看见她,心定了。怕她脚凉,把外衣一摘就去给她包脚。
“……嗯?”章絮突然惊醒,醒来看见他,问,“吃了么?”
“没吃,想着回来陪你一起。”男人席地而坐,盘起腿,将用铁鋞里尚且温热的端出来,摆在她面前的桌案上,“一块儿吃点。”
“好。”她没力气再做饭了,熬粥熬得手臂都酸疼,但她心里又高兴,勉强从地上撑起身子坐起来,把钱袋拿出来给他看,高兴道,“今日赚了三百。”
赵野不与她往一头去,回来时自然也不从市集上过,拨开灯罩的挡口,借着火光瞥见鼓囊囊的钱袋,问,“这得多少碗?至少一百五十吧。”
一百五十,怎么也要熬七八锅,都不用仔细算,肯定是从去那儿坐下来开始,就没停歇。
“没,没那么辛苦。”女人靠在他身上吃了几口肉羹,笑着答,“今日还卖了一斤米,光那米就赚了一百五呢。是位姐姐,她说她家孩子吃了粥还嘴馋,要她天天在家做。”
好辛苦,听起来都累。
赵野又给她喂了几口,想想还是把方才发生的糗事与她说,“我回来看见小梁那两儿子了。还以为你这么快就生下来,没赶上,又惊又喜的,谁知道头脑一热,非得让他们喊我爹。”
章絮头脑昏沉,起初还没听明白,结果扭头看见他越来越红的脸,才反应过来,轻笑了两声,安慰道,“你没见过,一下子认错也正常。”
男人还是吃味,和告状似的与她说,“明明是我先有崽子的,被他抢了去。”
“幼稚不幼稚啊你。”女人没想到他居然在意这种小事,“第一个当爹能怎么样?耀武扬威么。”
是,也不是。
他摇头,又点头。
“说不上来
……我也是第一回当爹,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心里装了特别重的东西,两只眼睛看见你们就走不动道了。“赵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那不懂事的臭小子比我先当爹……他连儿子都当不好,还当爹。”
“当爹也比,你们几个男人真是长不大了。”章絮觉得他们太好笑。
“……”赵野被骂了,无可厚非,但他就是觉得那小子不像。等他把买来的汤饭都与娘子吃下了,这才掏出今日所赚,放进她的手心。
“明日还去?”
“明日还去,好多人今日没吃上,说了要我明日一定去。”她明明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是决定起大早去备水备料,“你呢?还是去码头。”
“不去了,我和关逸打算去找那韩遂。”赵野收拾好铁鋞,口吻有些抱歉,“还得麻烦娘子给我们在手臂上刺个青。”
“刺青?”男人的事情总是动刀动剑伤皮伤肉的,章絮记得他身上已经有不少的疤痕,怎么还要往身上弄这些。
“嗯,就给我们画个印,上面写‘茂陵守冢’四个字。”赵野不会写这几个字,但他知道娘子一定会。
女人对此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刺这个,疑惑道,“新刺上去的图案一看便知,就算他们知道来历的也不能信以为真,夫君不担心被人识破么?”
赵野怎么不知道这个法子看起来愚蠢,但他这些时日探过口风了,他们只要一个挑起争端的借口。只要有借口就成,看起来拙劣点也无妨。
“没人会盯着它看,除非姓韩的把我们直接抓去……等我们真的被捉去了,关逸就有机会动手。”他定了主意,“关逸动完手,我们就走。”
她听得心惊肉跳,又不敢多问,左思右想只化作一句叮嘱,“小心谨慎。”
第133章 扮演他不在,你就给我当夫君
章絮仿佛能从夫君的三言两语中听见刀剑划破血肉的声音。只是这回她会说什么呢。
“你当心”、“你要记得家里还有人在等你”还是“我们娘俩等你回来”?
都不是。她忍着困意,跟着赵野一同回了屋,将存在放柜子中的铁针与墨汁取出,对着火光在他崎岖不平的手臂上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皮肉,一针一针往里刺。眉头也不皱一下,冒出血了就用巾帕一点点擦干。
大抵是只剩最后两针的时候,她太阳穴都累疼了,才开口与他说,“去的时候就不要想着我们了。”
如此,斩断他不该有的依恋。
——
赵野天还没亮就走了。他要真的不想被人知道,没人能摸清他的踪迹。除非她彻夜不眠,睁眼守着他。但她没做这么不识趣的事情,醒来的时候,边上就空了,再恍惚记起他睡前说的,事情没完成之前不会再回来。
关逸则离开得更早,十日前就不知去向了。
这些男人算得清楚,知道梁彦好也是个不那么懂事的,所以具体计划没与他说,只在临行前与酒兴言透了底,到了什么时候还没回来,就别犹豫,领着女人小孩儿继续往前走。
仅此而已,没有话本里说的惊心动魄与大张旗鼓,轻悄的,章絮以为自己只是往水里扔了块不起眼的小石子。
卖粥。
没什么好想的,她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卖粥,越快越好,越多越好,如此能叫他们的脚步更轻些。
梁彦好对她的手艺信心十足,总是与她说,我原本在洛阳,已经将这天底下好吃的东西都吃遍了,心想除了几间挑不出错的,世间再不能有要他心满意足,哪知道能遇上你,喜欢上你做的吃食。他们不可能不喜欢,除非他们的舌头都是白长的。
“白不白长我不清楚,只要不把我的铺子围得水泄不通就行。”她在后厨准备白日煮粥要用的猪肉与各种佐料,把它们切成碎末再用陶罐装好放上推车,抬头见公子哥没良心,把娃娃丢给容吉去带,便递给他一把刀,教他,“你日后是跟着姐姐去的,有空就跟着我学下厨吧,别把自己饿死。”
他会切什么菜,刀都拿不稳,扶着章絮交来的一块儿砧板,一板一眼地学如何把香葱敲碎。
才上手,手中的葱花要么切不断,要么一用力把刀插进木板中,又拔不出来,切出来的葱末段有长有短,有粗有细,他手脚又慢。等章絮把姜丝、葱白、芫荽都准备好了,他放处理完四分之一的葱花。
“……很难。”他握刀握得手腕酸,见女人把剩下没切完的拿过去,有些无奈。
“再难也要学,彦好,你总不能什么都不会。说不定等你到草原上去,就给狼吃进肚子里。”
这回上集市卖粥的人更多了,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儿。梁遂与梁从走得慢,被公子哥抱上了推车,坐在车头看人来人往的街头,两个小脑袋晃悠得灵活。梁彦好推车,两位女人搀扶着走在最末。
果然,今日再上集市,原先空旷的摊位就给七八位食客堵满了,有些人面生,有些人面熟,他们一看见章絮,争先恐后地往铺面上扔铜板,又亲切地补上买粥数碗与我先来的言语。
她被热切裹挟,心绪一下从赵野身上拽回来,匆忙地对付起今日的忙碌。
架炉架锅,摆碗摆料,最后再把新写的招牌挂出去。
“老板娘,你这规矩怎么比昨日还多?”为首的客人看她今日挂出去的招牌连单次购买的量都限了,改为每人每回只许买两碗,两碗也忒少了,根本不够带回去让全家人吃。
她没法,有些抱歉地指了指左边的集市入口,答,“人太多容易给路堵上,我身子笨重,手脚慢,忙不过来。若您带着鋞来装,我可以给你一口气打满。”
“哎,等我回家走一趟,你这粥就卖完了。”那客人回首看了眼后方越来越长的队伍,没忍住叹了口气,与她说,“两碗就两碗吧,喝完再添。”
味道还是昨日的味道,她方才在家熬了两锅才来的,这会儿在炉子上温一会儿就能给客人们打过去。
只是卖粥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那是索然无味的寻常生活,赚得多了,院子里不过上百斤米,赚得少了,能上集市的日子不过十几。
倒是这段时日来摊子找他们的几位客人值得说一说。
第一位自然是帮他们把摊子拿下来的狄旌,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鲜少过来,再出现时,瞧她的眼里忽然装了莫名的愧疚。
她猜到他在意的也许与夫君有关,但他不主动说,她也不会问,见到来人,只让公子哥给他端一张坐几来,到铺子后面一同坐。
“身子还好么?”没话找话说。
“一般,他走后,夜里只能一个人睡,没人帮我翻身,时常被孩子压得喘不过气。”索性对方也不是需要假意寒暄的人,章絮一累,笑不动了,就会与他吐苦水。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想让我做什么。”狄旌的埋怨突如其来。
女人闻言,摇了摇头答,“他都不和你说的事情,会与我说么?”说完递给他一碗粥,让他暖暖身子。
“也是。”男人低头抿了一口热粥,看着她问,“前几日与他分别时,他忽然与我说,日后再见就当互不相识。”
她抱着碗热茶,依旧迟钝着,“他是这么同你说的?”
其实也不需要对方回答。
“要我说,他也许会做让你两难的事情。”女人猜测,“怕你站错边。”
他不喜欢欠着别人,但那家伙狡猾,偏偏让他欠着。狄旌越想越不是滋味,好像被人摆了一道,又好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这么说,我更加笃定他要去做不可宽恕的事情了。”狄旌喝得慢,不知道为什么喝得这样慢,又不是品酒。
她不笑,也不接话,只抬头有些茫然地着来往的人流,试图从中找寻熟悉之人的身影。
第二位来的是个家世非凡的家仆,家中夫人听人说集市上开了家口味出众的铺子,遣他来买。
章絮打完粥抬头看见他挂在腰间的坠子,又问了问小梁,确认那是价值不菲的宝石,从极其遥远的地方运来。心里有了推测,想他来自金城最为富贵的几户人家。
原以为他不会常来,毕竟街面上的生意太小,配不上他们的尊贵身份,哪知道后面日日都要来。
还不光是来,偶尔还会带给她一些府里面新采买来的小食,给她尝尝看。
“今日夫人让鄙人带给娘子几颗西域刚送来的瓜果。”章絮不认得,身后的梁彦好与呼衍容吉倒是一眼看出了。
“那是蒲陶。”梁彦好从前就爱吃,没想今日还能在金城街头一遇,“章娘子,在洛阳,这么一串能抵万钱。”
呼衍容吉则介绍道,‘西域那儿到处都是,一串一串挂在藤蔓上,人们在棚子底下一站,抬手就能取下四五串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两人破天荒
在这件事上拌起嘴。前者要她上点心,对方非富即贵;后者觉得大家伙儿只沿街做笔买卖,几钱的事情不必太往心里去。
章絮看他们手舞足蹈的,自顾自地拿了主意,“今日既然带来了,我也不扫夫人的兴,收下。拿回去给家里人吃吃。只是您日日来,不能只为我两碗粥吧?”
那家仆也不藏着掖着了,问,“我问过管事的,说你这铺面租约还有两日就到期,不知道娘子日后作何打算?”
“回家待产了。”章絮给他把铁鋞都打满。
“……也是,我们夫人听说了娘子身子重,这才遣我把蒲陶送来。我们夫人怀有身孕时最爱吃这个,要家主满城去寻呢。”家仆又从袖笼中取出些赏赐来,金灿灿的,压在手掌下,只露个缝给她瞧,“不如娘子搬去我们府上待产吧,我们肯定给你请全城最好的稳婆来。”
“还不知道夫人要我做些什么?”章絮只瞥了一眼就把视线转开了。
家仆解释道,“月底是家主母亲六十岁生辰,要办宴席。这酬谢来宾的菜品都订好了,就差自家人吃的一桌饭。老妇人不喜荤腥,偏爱这一口清淡。那日偶然被娘子的一碗清粥所吸引,指明要此粥上桌。正巧我家夫人有这份孝心。不知道娘子可否往府上小住半月?”
这事可接可不接,于她来说无关紧要。但她不想鲁莽地直接拂了别人的面子,便随便多问了几口,想找合适的理由推拒掉。
“方便知道是谁家府邸么?”
“金城韩家。”
“韩家?”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真不好意思,我是外地来的,金城的名贵恐怕是一个也不认识。”女人抱歉道。
那家仆先一愣,再是一笑,诚实答,“是城主的家宅,这回办贺寿宴的正是城主的母亲。”
章絮闻言,立刻皱了皱眉,扭头去望梁彦好,赶紧用手语询问他,‘小梁,是我夫君他们要找的那家人么?’
也真是冤家路窄了,公子哥哭笑不得,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在脸上挂什么表情,冲她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想去?’梁彦好忽然就能理解她的心情。
‘想。’章絮原本疲乏的眼眸里充满了力气,‘帮不上忙离他近一点也行。’
‘赵哥不让你去。’他也实诚,把赵野的嘱咐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他走之前与我说,这段时间哪怕是无意撞见你,回来也肯定把我给打一顿。’
‘他怎么这么霸道。’女人沉寂的心慢慢活络起来,连表情也变得娇俏,‘有我在他不敢打你。’
梁彦好倒不怕挨打,就怕章絮出事,于是开口问那家仆,“我们能跟着她一块儿去么?”
家仆面上的神情有些僵硬,显然这事他做不了主,“你是她男人么?如果是她男人,我可以帮你说几句,其他的姊妹怕是不行……”
这话章絮如实翻给了呼衍容吉看,想先问她的主意。
呼衍容吉牵紧了孩子们的手,点头答应。
“是,他是我男人只有他跟着我,我才敢去。”章絮还怕那家仆不相信,抓住了梁彦好的手往他面前挥了挥。
他反正是挨打定了的,反握紧章絮的手答,“还得麻烦你通融通融。”
第134章 阴差一做坏事就要被人抓住了
两人安置好家里的一切便想着第三日往府上去。这回章絮不再像之前那样谨小慎微,对未知的一切感到恐惧,反倒随便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跟着他一块儿出门。
这事他们没与老酒说。只在床头留了一张字条,让呼衍容吉代为转交。
他们还没想好如何伪装夫妻,两条干干净净,谁也不挨着谁。更准确地说,梁彦好还没习惯以仆人的姿态走进一户人家里,心里想很多,生怕自己拖章絮的后腿,又不能不跟着她去。
清晨的金城仍然是春风阵阵,吹得人脊背发凉,只是这回,他们不往贫苦的巷落里钻,像过路的老鼠,要时刻注意并躲避不知道何时蹿到路上来的马匹,而是往东,去高门阔户的韩家。
他们不能从正门进,仆从都是走偏门,很小的一个门。接他们的,只半开,露出一条缝,让他们钻进去。章絮轻车熟路,倒是梁彦好不舍得低头,一进门就在额头上撞了个大包,给人笑话。
“你男人看起来呆呆的。”领路的侍女笑他,又羡慕地夸赞道,“可模样生的好,难怪娘子瞧得上。”
章絮扶着肚子,跟着她在院子里走,走过东西两个大院,才在一条极狭窄的幽径中找到通往住所的道口。
“会不会住得太深了,我才来,夫人就这样信我。”章絮站在路口,望见左手边不远就是大进门,看起来夫人给他们安排在了内院的厢房里。
“别人进来自然是往外安排的。我们夫人念你身孕八月,行动不便,便特意叫人把边上的空屋子收拾出来,又专门在里面打了两口灶,方便娘子下厨。”侍女说完,又来伸手扶她,接着抬头笑骂梁彦好,“你怎么不心疼你娘子的,这一路都不知道扶一扶。”
他们还没想好如何伪装夫妻,别说上来搀扶了,连近身也是不得的,梁彦好始终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提着她带出来的行囊。
“……夫人嫌我笨。”他说完,仍旧不上前,像隔着一条河那般,远远地望着她。
章絮本来也没希望他能做什么,梁彦好不懂的事情比赵野还要多,只一笑带过了,随口应付,“他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和我亲近,脸皮薄,关上门就变样了,不能离开我。”
侍女将他们领到门口,说等夫人忙完院子里的事情会来叫她的,这会儿只管收拾屋子,稍微坐会儿。
他们依旧沉默着。梁彦好往前走了两步,推开门,狭小的屋子一览无余。也不是那么小的,至少比他们租住的要大一些,可对于没有亲密关系的男女来说,小。
怎么睡,怎么洗漱,如何避嫌。他们过去的两日居然都没认真想过,直到共同踏入封闭空间的这一刻,才意识到好像做了看起来出格的事情。
“……我没法睡地下。”梁彦好有自己的固执,尽管家道中落,也接受不了吃得差、睡得差,“我也不能叫你睡地下……”他说这话的时候都有些面红。显然听起来不像话。
“你能接受合衣同睡么?赵哥若是问起来,我负全责。”
女人点了点头,补充道,“但你得睡里面,我这段时日肚子太大了,频繁起夜。”
无论是暧昧、尴尬,原本没有的东西,一下子涌进这个小房间,叫坦荡的二人短时间没办法看向对方。才迈过门槛,就一左一右往两个方向去了。
女人往左,带着包袱去收拾床铺与柜子;男人往右,找了张坐几坐下,背对着她耐心等候。
一般像这种夫妻俩一块儿住家的,都会给安排单独的工作。男人住干外院的活儿,搬东西,守门,或者砍柴烧柴火,女人则负责内院,做饭洗衣,服侍当家的夫人。
梁彦好根本不懂这些,他真当自己一日十二时辰都会在这间小屋子里待着,只需一心一意盯着她,跟着她跑呢,哪知道坐几还没热乎,就有人来喊他。
“章娘子她夫君,跟我出来吧。”
“什么?”梁彦好从坐几上一弹而起,连忙回头去看章絮,悄声问,“我该跟他去么?你会不会有危险?”
女人从床铺上爬下来,领着他往屋外走,出声问,“去做什么?是不是安排活儿了?我男人体弱,不中用,太要紧的活儿怕给夫人弄砸。”
“娘子不是给夫人做饭么?我们夫人就想,这采买食材的活儿干脆也一并交给你们。厨房里的老人有时候爱克扣人,又担心她们挤兑你,于是让我领着你家男人出去认认人,日后好办事。”
这可真不错了,章絮从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主家,扭头与梁彦好说,“去吧,不会害你,正好认认路。”
梁彦好平素指使人惯了,这会儿担心给人摆弄,往小院外面一看,脸色不由得发白,担心道,“我怕我弄砸,坏了
你的好名声。往日采买的事情也都是你帮我做的……”
章絮只有一个身子,总不能劈成两半儿,一半儿跟着他去,于是安慰道,“一回生二回熟,吃了亏才好,能叫你长长记性。”
梁彦好没法,只得送了手跟外面人去,与她说,“累了你就先睡。”
男人走了,她在屋子里收拾了大半个时辰夫人才遣人来喊她。
定是屋里的大丫头,衣裳穿得都更精致些,喜笑颜开地闯进来,“章娘子,随我来吧。”
章絮对韩家的印象并不好,从男人们议论过的只言片语中,隐约知道这韩遂曾经投靠过羌人,还帮着那边唱反朝廷。所以尽管这夫人对她投以诚意,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能与她们有太多的牵扯,打定主意办完事就走。
这么想着,她抬腿迈进了夫人的客堂,微躬身,朝坐于上席的女人想行肃拜礼。
夫人姓商,是金城有名之士的长女,嫁给韩遂不过半年,模样看起来与她差不多大,十七八岁,身上所披红底的外衣上竟有部分是她从未见过的纹样。
章絮拜完礼,微抬头匆匆一瞥,便知其身世不凡,“奴婢见过夫人。”
“还以为你不肯来呢。”夫人朝她招手,让她往前走两步,接着道,“认识娘子也是出于机缘巧合,前些时日陪夫君宴请宾客,来人中有提到集市上的这个小摊子,说是外来的面生,有空前去照料照料。这件事原本与我无关,但我想着女人出来抛头露面的不容易,就叫府上管事的去看看,能帮帮一把,没想到娘子深藏不漏,这才动了招进府里来的念头。”
“多谢夫人抬爱,想来这段时日做买卖能风平浪静也得助于夫人,奴婢感激不尽。”
“安置的院子可还满意?我刚接手府里的事,前两天问的时候就只有那个小房间能空出来,又想你这段时日应该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便自作主张了。”
“不能更满意了。”她温和地笑。
其实二人并不熟悉。主人问话太多,显得没地位,她嘴碎说太多,显得没分寸。按理来说,此时她只需安静地跪守在原地等夫人安置任务便可。
哪知道等着等着,忽然听闻后方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是个男人,隔着门向夫人回话,“城主派我来与夫人说,前面的会客还未散去,新来的厨娘夫人自己拿主意便可。若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今晚让她准备,若一致认为好吃便留下,不好吃再遣了。”
商夫人正是要等韩遂一块儿来定夺的,可天公不作美,便回,“我知道了。赵兄弟要留下来用午飨么?马上也到了用饭的时候。”
姓赵?章絮方才就觉得那几声敲门声熟耳,说话声音更是与赵野如出一辙,这会儿再听名姓,果真是他。半月不见,他已经成功在韩遂身边取得信任了么?女人一时间头脑混乱,面红耳赤的,心跳的极快。但不敢回头看他,只匆忙地把脖颈压下去,生怕被外面的男人识破。
“不了,城主还有些事情要我去走动,不早点出发,归来得半夜了。祝夫人身体康健,下回再来与您请安。”赵野隔着门朝商夫人行礼,而后转身离去。
夫人是喜欢她的,她长得好,手艺又精,日后无论以什么身份带出去都是长脸的。可惜,已经嫁了人,不然收下来能与夫君当妾。
“他口味叼,对吃的又讲究,所以才要他过来看看你。只是看这天色,我估摸着还剩两个时辰就到用晚食的时候,不知道章娘子能否为我们坐一席可口的饭菜?”
这是章絮最擅长的,若赵野不来,她肯定立刻答应下来。可心里又担心,有些家主喜欢把身边人带着一块儿用食。若赵野也跟着上桌,一口就能尝出来是自己做的,所以犹豫了片刻,问,“不知要备几人的?都是男是女?是胖是瘦?”
夫人想了想,答,“四五人吧,夫君用饭的时候也要谈公事,向来是边吃边议论的,你看着做些家常的就行。”
“好。”
具体做了什么吃食,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左右是往日在梁彦好他们面前做什么那些。
但独有一份与给家主他们的做的全然不同,味道奇差无比,糖与盐调换了用,还在碗底撒了一层细密的花椒碎。
正因为这些佐料都是无色且被压在最底下的,所以布菜的时候有意把单独做的那份放在家主下方左手的席坐上。
章絮是这样想的。
这份就算再难吃,宾客也不敢将实话说出来。若坐在这个席位上的是夫君,调味品的改换定能混淆他的注意。
第135章 阳错夫妻俩甚至就住两隔壁
赵野自离家后就来了韩府。不是误打误撞混进来的,而是离家之前,听狄旌与他说的机会。
韩遂之前跟在身边处理生活中大小事物的管事离开了,多了处空缺,想要个老实能干的。这位置没多少上升的空间,不像军营里,有多少功劳得多少酬金,到死都在这里。
一连换了好些,韩遂都不满意,要么脾气大,要么不经用,要么没功夫,要么生得丑。想找一个又能保护他,又能处理各项杂事的并不容易。
结果那天就一眼相中赵野了。
他不是金城人,在这里无依无靠,没娶妻,到时候给他安排个府中的女人,生了娃娃安了家,就更好把握了。模样嘛,中上,主要是看起来特别顺眼,不是那种有小心思的,老实,又在河西当过两年兵。
再用了大半个月,喜欢,特别喜欢,什么事都能处理妥当,韩遂便整日带在身边。
赵野这日是去给他送一封密信,往城北的军营里,一来一回,天还没暗,他就牵着马回府了,走的大门偏门,穿过几个庭院就能到韩遂的住所。
因为不能把娘子拖下水——他们计划在韩遂母亲的寿宴上下手——所以他一直忍着,没有偷跑回去看望章絮。
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候,与城主回了消息便可开席。
他一进屋,那灵得像狗一样的鼻子便闻出了几分熟悉感,禁不住问,“这饭食真香,是新来的厨娘做的么?肚子一下就饿了。”
韩遂坐在上方,答,“正是。夫人才从街上请回来的,之前总在我的耳边说‘这位娘子不错’,我一直没空理会,方才食盘端上来,这汤,我就率先喝了三碗。没等你,你可别见怪。”
“家主抬爱。属下方才还在诧异,如此美味,家主如何能等我到此时。若这么一盘香味十足的摆在我面前,没两次眨眼的功夫,我就能全吃完。”赵野上前,将怀里的另一封密信递出,而后转过身,与商夫人行礼。
那时的女主人都要与夫君一块儿接见宾客的,与赵野一同吃饭是常事,也会听他们说军营里发生的事情。
这不是,赵野还未回坐席,韩遂就开口了,问他觉得今日相见的蔚休为人如何。
“家主与各位统兵首领向来是每五日交换一次手上的消息,他自投靠家主后,从未有过拖延。他待家主之赤诚,日月可鉴。”赵野入席,跪坐在坐几上,低头看着那碗纯白色的浓汤,轻嗅,忽然微微皱了眉。
他这份闻起来与充盈在厅堂内的香气略有不同,几分甜,几分辛,且当他伸手捏着那漆勺缓慢地搅动起浓汤后,辛味越浓,逐渐呛鼻,要他忍不住打喷嚏。
“你这人,我刻意问你,自然不是来听这种套话的。我想知道此人到底值不值得我信赖。也许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你下回多待一段时日,与他帐下的士卒聊几句。”韩遂如此建议,说完看他皱眉,又问,“为何皱眉,这饭食不可口么?”
赵野最不喜欢辛辣的东西,吃多了浑身发热,大汗淋漓。
可他尚未开口,商夫人便甜笑着开口,两句话插进来,“怎么可能不美味,我方才在伙房,亲眼看着厨娘一道菜一道菜洗好切好烹制的,我觉得不是很有特色的都没许她们端上来。赵兄弟可不许拂我的面子。”
韩遂才叫他要说
实话。于是他盯着那汤看又了两眼,想,后厨的事情与他没有多大关系,昧着良心说几句不会惹他起疑心。更说不定,是自己的口味与他们有所不同……他不确定。也有可能是自己鼻子太灵了导致错判。
赵野心里顿时冒出许多想法,但这菜毕竟有家主与夫人帮腔,定然不是他想的那样难以下咽,便放下漆勺,欣然端起,捏着鼻子,毫无防备地仰头饮下。
“咳!”乳白色的辛汤灌进了他的喉咙,好像被他吸进气管里,痛得他两只耳朵里面剧痛。而那辛辣让他喘不过气来。一时间又是闭气,又是重咳,涎水、汤水溅得食盘上哪里都是。
难吃。
他长这么大,很少吃到这么难吃的东西。
这汤辣完莫名回甘,像蜂蜜黏在嗓子眼,咽又咽不下,扣又扣不出。
韩遂见他咳成这样,脸颊都涨红了,笑他,“你说你,心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是不是很合心意,夫人说的不错,这手艺当真是一绝,让人胃口大开。”说完,又命人去打两碗来,要再给赵野添上。
他却不敢再喝了,生怕又是一碗辣汤。
等喉咙里的辛辣稍微减退些,他装样子,将碗里的白汤全倒进肚子里,连花椒粉末都不剩,而后答道,“属下怎能与家主争抢美味。”
韩遂没想到他能抵挡这样的诱惑,称赞,“你这人倒是谦虚。”
“我胃口大,您又不是不知道,眼见这些都做得精致,不舍得胡吃海喝,还是跟他们一块儿吃糙饭去吧,省得碍家主和夫人的眼,扫兴。”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一碗汤喝下去,腹中火烧火辣,没一会儿功夫就出了半背的汗,这会儿想早些回屋休息。
“也行,去吧。”韩遂看他找东西擦拭喷溅一桌的污物,也不拦他了,挥手要他退下。
吃了一碗辣汤,辣得他才出门就大口的喘气,喘凉气,又忍不住抬头,往伙房的方向看去,好奇是什么人能做出这么一碗叫人难以下咽的东西。
章絮正在里面,隔着一层窗户纸能看见她印照在窗户上的身影。
索性她个子矮,高高隆起的肚子都被台面挡了去,没给赵野发现端倪。
赵野站在台阶上左思右想,觉得今日这饭吃得古怪,又有点像特意安排似的,便特意绕到房门外,想从她嘴里套点信息出来,于是同白日那般,抬手敲门,引起她的注意,“我是跟在家主身边的赵野,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昔日同床共枕的夫妻俩居然会这样再次相见,场景实在有些滑稽。
索性外面的呆,闻见了与章絮相似的味道也没有冒昧的肆意揣测。
她听到夫君的声音,原本舀汤的手猛得一抖,洒出来小半,溅到手背上烫的没憋住,轻叫了一声。怕被他听出来,连忙松了勺子,后撤了几步往装水的陶罐边上走,边舀水出来冷敷手背,边压低了声线,用极为怪异的嗓音答他,“叫我徐娘子便可。”
“好,徐娘子。”赵野有些不高兴地问她,“今日那菜品你是有意做给我吃的么?我知道我那份和家主他们的不一样。我问你,你我可曾有过节?”
天知道女人只是想把他推开,不叫他把注意力放自己身上。
于是埋着头,边搓洗手背上的红印,边用古怪的腔调答他,“……是我故意的又如何。你怎么不同他们告我的状,反来这里兴师问罪。”
他没兴趣以大欺小,只是疑惑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解释,“我鲜少与女人来往,根本不认识你。眼下警告你,莫要太嚣张。若那碗辣汤端去家主席面上,你且等着卷铺盖走人罢。”
章絮没听过他这么说话,有些无可奈何,又恼火,好像牙关已经咬紧了,恨她恨得牙痒痒。心底的思念忽然铺开,不与他说这个,反倒问,“那赵大哥喜欢吃什么?哪日单独与你做一份,赔礼道歉。”
甜的,辣的,咸的,还是酸的。她有些好奇赵野在自己面前和在别的女人面前有何差异。
“不用,我与你非亲非故,日后也不必相见,多说无益。”他觉得这女人说话有些冒犯,像在调戏自己似的,神色一沉就要走了。
走之前被她喊住,“赵大哥。”
“什么事?”男人停下来扭头看她,看她印在窗户纸上的倒影。
“……我不知道那汤不合你胃口,跟你道歉。”间杂着女人不合时宜的轻笑。
“……莫名其妙。”赵野甩袖离去。
赵野住得也不远,在院子里面,都不用院门,西边靠墙角最角落的便是。怕夜里韩遂出什么事,住得近了好及时出来保护。
这屋子与章絮住的,仅一墙之隔。甚至屋外面墙上那口窗户,能让他直接窥见章絮院子里的模样。
他这会儿路过时,就看见小梁摆在院子里的各种挂件。眼熟。但心大,不往那边去,随意望了两眼便只身钻进了屋,紧闭房门。
距离他与关逸下手的时间还有十日,想想那时娘子她们应该已经启程往西北去,去到下一个驿站。
他已经通过狄旌,提前准备干稻草与柴火。若是娘子按时生产,那里将会是最好的地方。
——
梁彦好在屋子里等章絮,迟迟等不来她,担心,便撇下屋里的一切,往过道里打探情况,看看路过的能不能知道。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他刚走过墙面上有扇窗户的地方,就瞥见了赵野,吓得他是连忙轻悄悄地猛扑到墙上,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呼吸。
这府邸这么大,少说屋子能有几十间的,偏偏把这俩夫妻放隔壁,那不是要他死么?
梁彦好的小心脏是一次跳得比一次猛,一次跳得比一次快,靠在墙上站了大半个时辰才敢离开往洞口处看。
没人,赵野早进屋去了。
他却感到后怕,总想着自己当贼。
所以章絮一回来他就说这事了。
“章娘子。”他哑声,全用气口儿,一点出音的力气都不敢用,黑灯瞎火地与她说,“赵哥就在隔壁,我们该怎么办啊?”
章絮虽然也吃惊,但抬头看了眼墙壁就要他把心咽回肚子里,“明日用纸把洞口糊上。”
“那之后呢?”梁彦好被她推上床,手忙脚乱地翻出白日整理好的被褥,往她身上盖。
女人在她身边躺下,仰头吹灭了床头的灯火,继续道,“敌在明,我们在暗。只要躲着,他不可能知道我们来了。”
梁彦好趴在她耳边重申,“可他是狗啊,一闻就能闻出来。”
章絮理直气壮,“那又如何,他不可能抓着每像我的女人就去追究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同理,他也不可能抓着一股和你类似的气味就砸了这堵墙来找你。”
“你信我,我们不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第136章 悬梁他像只猫儿挂在房梁上(关逸)……
这段时间,关逸被他藏了起来。
被他藏在了韩遂下榻的那间屋子的房梁上。
好在主人的屋子够大
够气派,能让他找到容身之所,更好在,他已经为公子哥守了太久的安全,听惯了男女间那点旖旎的情事,才要他有机会趴在房梁上近距离观察他的这个素未谋面的仇敌。
与他设想的不同,韩遂并不是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他反而长得周正、俊美,至少是剑客看来,光凭这样貌,就是能走上大殿,被推举到话公卿大臣面前的有才之士。
他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讲道理算半个算命先生。都说相由心生,好人坏人,一眼便知。
‘也许韩遂是个特别能伪装的,伪君子,道行特别深的小人。’剑客坐在房梁上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正因为他看起来像个好人,所以才能把这么多好人蒙骗,还不受到惩罚。自己是来替天行道的。’
他会坐在房梁上擦剑,擦一把特别普通的,只用了几十钱就买来的,完全不能削铁如泥的钝剑。
说实话,关逸一开始从赵野手中接过它的时候,心里是极为抗拒的。这东西,就是给小孩子玩的,不要他们挥舞的时候,划伤手臂。可赵野总是反反复复地与他说,“你别瞧不起一把烂剑,有时候正是烂剑才会伤人。”
他不总是一本正经地蹲在房梁上听,偶尔也会换个地方,像藏匿在黑暗中的小猫小狗,追着韩遂的脚程往他所在的地方去。
赵野此前说,他的计划的明目张胆,仅局限于他在毫无计划的情况下独自进出府邸。可等他真的混进了这潭泥水里,便再不能有人抓住他了。
他来无影无无踪的,坐在房梁上几个时辰不发出一丁点动静。
毫不夸张地说,他离韩遂最近的一次,只有一丈不到。韩遂与门客闲谈或是吹牛的时候,他能亲眼看到从韩遂嘴里喷出来的唾沫星子。
就这么近,他在距离仇敌这么近的地方,不分日夜地待了十几日。
是等他将那柄烂剑彻底看顺眼的时候,才定下了要刺杀的时刻——给韩母办寿宴的那天。他想在此人最辉煌的时刻杀灭他,并向世人坦露他的虚伪。
赵野居然是这段时间里唯一陪他说话的人,每日深夜,房梁下男男女女的事情告一段落,鼾声逐渐起来时,揭开头顶上的瓦片,来陪他,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唯有此刻能叫他不再寂寞。
奇怪,剑客居然有一天会感到寂寞。
他们坐在那根最粗壮的主沉重房梁的两端,间距不远不近。刚好有几束月光从赵野方才刻意留出的空隙中穿过,照亮两个人的脸庞。就是这么个时刻,他们用此前约定过的手语,交换今日得来的消息。
‘他从早到晚,就没说几样有用的事,不是与他们相约,过几日去南边林子里打猎,就是要往江上坐船赏景。偶尔说点听起来有用的,也就是问问各地的兵练得如何,各地有没有传来新的消息。’
关逸虽然不懂朝堂之上的人都在谈论些什么,但他听过傅夑傅大人的言谈,那句句字字,无一不想着凉州的好坏。
‘我瞧不起他,我也不会后悔。’
赵野知道,像他这种内心无比纯洁的人,是需要一个十足的理由来驱使他去做刺杀的,所以也不会多说什么,只安安静静地听。
‘我整日给你拿饼,是不是吃得不满意?我看你眼神都有些疲倦。’糙汉忽然想起今日府上新来的古怪厨娘,又想起她说的,可以补他一餐饭。那东西自己是无福消受了,或许能给剑客改善改善伙食,“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我让人做给你。”
说到饭食,剑客自然会想起章絮,想起第一回吃她做的那碗香软嫩滑的馎饦。
‘我喜欢的人不一定会做。’这是实话,章絮身上的乡野朴实气息,在繁华一点的地方反而不容易遇到。
‘那你给我几个选项嘛,我问问人家会不会……别真动手的时候,没力气提剑。’
‘能做一些要我下了这房梁吃么?好久没吃一顿正经的了。’关逸有些贪,他前几日脑袋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想自己万一失败了,不能跟着这些人一块儿走,有些人他是已经再见不着了。还怪想念的。
‘你说。我就是个传话的。’
‘一盘煎豆腐,一碗馎饦,要是还能的话,再给我端个染炉配染碟。’他不客气,他也没这个功夫继续客气了,长期不见天日,眼神都变得灰暗。
‘好。’赵野点头,给他递来今日的饭食。是今日从席面上拿来的几块烧饼。
正好他被那碗辣汤恶心到了,没胃口。
关逸却隔老远闻见了香味,吓得连忙伸手把白布包回去,生怕给下面睡着的韩遂与商夫人弄醒。
‘这么香?都能赶上章娘子了。’关逸眼神一亮,张开嘴就猛地咬上一大口。
‘别给她脸上贴金,这厨娘就是做得香,吃起来味道一般般。不过比起其他人,已经不错了。’赵野一会儿夸一会儿诋毁的,看来是还在记恨今夜吃的那碗甜辣浓汤。
‘你这人,口味给你娘子嘴养刁了吧。这还不好吃,我觉得同章娘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像两姐妹做的似的。’剑客两三口就把一块饼吃了进去,今日的颓唐一扫而光。
他才不信,不屑一顾,双手抱胸答,‘我娘子做的天下第一好吃。’
‘你真是,妻奴。’关逸非常直白地把他跪在章絮面前的模样展现出来,几分男人间管用的讥讽,几分遮掩不掉的羡慕。
等他吃完,赵野就该走了。可没想到谁在帐子里的韩遂忽然起身,往他们这边走来。
“阿桐,你闻到什么香味么?我怎么闻到了饭香。”韩遂用力嗅了嗅,眼睛半睁不睁的,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乱转。
“饭香?”靠里面睡的女人迷迷糊糊爬起来,掀开帐子随意闻了闻,感觉若隐若现,便答,“许是衣裳未净,那饭香挂在料子上了。明日我遣人收拾了便是。”
“……果真如此?”韩遂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方才睡下时还没闻到。
“闻习惯了哪能立刻分辨出。看来这厨娘是真有本事。要不是她有夫君了,我白天真想过帮你纳进来,给你当妾。她模样生得也好,还能做得如此美味。”商夫人说着说着又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怀着孩子呢,肯定身子骨不错。穷人家哪里养得出这么标致的美人。”
韩遂走到一半,觉得夫人说得对,又扭头去问,“真长得不错?连你都这么说。”
“骗你作甚?不信你明日把人叫来看一眼。别总觉得下厨的都是膀大腰圆的壮女子、男子,你们这些男人,就喜欢看低人。”
“那她今日是怎么想的,要不要留下来。”深夜,他们又因为一个外人说起了悄悄话。
“还没问呢,这不是赵兄弟打断了两回,我给忘了。倒是她男人,看起来柔弱,不怎么样。你若真有想法,找个时机把那男人打发出府便是。不让他们相见,时间一长,自然便能把她抢来。”商夫人肚子里想的是,与其去歌楼舞楼找些不三不四帮不上忙也上不得台面的,不如找这种看起来乖,好拿捏的。
“夫人你真是……哈哈。”韩遂听着听着就又扑了上去,将她一把抱住。
这事儿给房梁上的两人听得个清清楚楚。
‘哟,好看?你见过没。’关逸见他的时候最无聊,什么狗屁事情都能聊起来。
‘没见过。’糙汉摇头,答,‘我只想早点办完事回家见我娘子,别往我身上推别的女人。’
‘那你都要她帮忙做饭了,面都不见一下。真是冷血。’剑客勾了勾唇,有意逗他玩。
‘没事我走了。’赵野听见底下彻底没动静了,起身推开那几片松松垮垮的瓦,轻松翻了出去,威胁道,‘少说不利于我们夫妻俩感情的话,不然等你忙完了,非要揍你。’
‘你这人……’关逸话还没比划完呢,那个小洞就给对方合上了。
他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还有九日,九日就能把两年来的夙愿做个了断。关逸坐在房梁上,轻轻推开那把并不好用的烂剑,用它在身下能摸到浅坑的地方做了又一次标记,标记着等待的日子又少了一天。
——
酒兴言是直到第三日才发现家里的两个人不见了。
因为上了年纪,记性不好,把他们出门摆摊的时间多记了两日,于是等到第三日才来呼衍容吉的屋子里问她,“他们人呢?怎么接连几日都没见到。”
你看给他急糊涂的,直到旁边两个小的都出声提醒他,“娘听不懂。”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用手语。
呼衍容吉得了他们的命令,不提前与酒兴言说,能拖多久拖多久。
‘他们去韩府了,让我留在这里。’实话实说,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会把所有人的东西收拾好,率先带出城去。我们约好在城外的驿站相见。’
‘絮儿还有十几日就要生产?出了事情谁负责。’酒兴言以为这些人脑子里是有概念的,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哪知道一个比一个疯。
草原女人倒没有那么悲观,她交出章絮留下的信件,道,‘这是妹妹自己选的。酒大夫难道不清楚么?有些事情活着不比死了更轻松。不然您为何要整日出门去找合适的坟冢呢?’
‘我们对您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希望此时此刻,您能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137章 樟脑拿熏狗的来熏他,看他怕不怕……
自从梁彦好知道赵野住在隔壁后,防隔壁跟防贼似的,先是在院子里点了一堆香,什么味儿的都有,又用油纸把两边相通的那扇窗户挡上。
味道太浓了,章絮都不太能接受,他却乐此不疲。
“你别把我夫君的鼻子弄坏了。”女人用脚踢了踢一地的香饼,想想,踩灭两块,“三十多块,有够夸张的。”
梁彦好背着她往那窗户上糊第三层油纸时,悄声与她说,“你是没见过他当狗的样子。”
“谁说我没见过,他当什么样儿的我都知道……但即便如此,你也少点几块,别没糊弄住他,反倒熏坏了我。才闻了这么一会儿,我这胃里就觉得难受。”女人跟在他后面,又抬脚踩灭两块。
天还没亮呢,离她去内院做朝食的时辰还有一会儿。她们住外院的不能自由进出内院,得由人带着。那位姐姐等会儿就来。
“你不能闻么?”梁彦好忽然反应过来她才是最要紧的,回头瞧她,从上至下。
“……闻不了。”她把香饼踢开,捂着鼻子实话实说,“你再放一会儿我真要吐了。”
梁彦好悻悻地看了她一眼,没辙,弯腰把香饼踩灭,再一个一个捡起来,喃喃道,“那我晚些去问问他们什么东西对狗好使,只熏狗不熏人的。”
章絮被他气笑了,捏着鼻子走近拍了他几下,笑道,“我得过去了,你别来得太晚。方才说的要采买的食材你都记好了吧,一样别落,少一样这饭菜就做不好吃了。”
“记得呢,千丈高山上榆树树叶间凝结的露水,得要三年才从地里长出来的冬葵,纯吃草长大的深山野猪,不会踢人的水牛腚上的肥肉……”梁彦好有意逗她玩,想到什么说什么,没一点逻辑。
女人一听就要笑,笑得腰酸,伸手扶在他身上的同时,打趣道,“若你真能买回来,打明儿起,我便改口喊你爷爷。”
两人在院子里有说有笑,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章絮敛了神,撇下他往外走,开门看见管事的大侍女,“我已准备妥当,劳烦姐姐领路。”
那侍女已成熟人,昨日更是在后厨吃过她做的饭食,对她心服口服,故而今日待她尤为温和体贴的,“炉里的火已经提前为你生好了,过去直接开始烧饭便可,能节约不少时间。对了,来的路上我还碰见赵大哥了,他让我与你说,昨日欠他的饭,这两日要记得还他。”
前者叫她松一口气,后者又让她提心吊胆,这男人真怪了,莫不是这辈子绕不开自己,两人怎能事事都凑到一块儿。
“他说了要吃什么么?我正好给他留在东厨里,待他忙完了自个儿来提。”她心里巴不得离赵野远远的,可身体又诚实。
“说了,要煎豆腐、馎饦汤与一份染炉。不过他特意要我给你带话,说这是与他朋友准备的,让娘子准备时口味做清淡些。”侍女领她穿过那条幽邃的小道,再往左,走进夫人的院子。
具体这些天她都在东厨做了些什么,没必要一件一件说,太琐碎,又因为她确实擅长做这些事情,那些在别人看来极为苛刻的要求,于她而言都不算困难。
像某一回,不过是老夫人吃着吃着,忽然想起来年幼时曾经在街边吃到过的一道小食,凭借着模糊的印象与她说了两三句,问她吃过没有。她就凭这三言两语,仿了一道七七八八的出来,惹得老夫人感动热泪连连。
商夫人吃得高兴,待她自然也比之前更好,不光每日请医工来给她号脉,更许她做完寿宴就回家,在家里安心待产,给她专门请的稳婆也会随着一块住家,时时刻刻照看她。
所以章絮住府里的日子过得简单,忙累了就休息,睡不着就让小梁给捏腿,想赵野了就摸着肚子跟孩子说两句话,当什么都不会发生那样去过每个简单的日子。
——
赵野自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才去冬厨取来徐厨娘(章絮)为他额外准备的饭菜。很意外,她连碳火都备齐全了,每样菜都是两份。
他说那些话,本意是要那女人好好放佐料,别再糖盐不分,诚心捉弄人。
所以这会儿看见一桌的好菜与好酒,心里对她的怨气陡然消减不少。
可他记着自己没要酒,办大事怎么能喝酒误事。赵野想了想,把酒拿出去,端起一整套食盒往住的地方去。
关逸已经在廊下等他了。剑客好容易能下地,当即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等身上出了热汗才走过来接他手里的东西。
“哎呀,真香!”盖子还没揭开,饭香四溢,拿剑的一闻一看,夸赞道,“还说没章娘子厉害,要我说这两人不分伯仲。”
赵野已经听了几日有关于那个女人的好话,本想着帮她说几句的,可话还没张嘴,先打了几个喷嚏,“切!”
“……她就住隔壁,你要是真喜欢,亲自感谢去。”糙汉对她有些爱答不理的,“我是不喜欢她。这人忒怪,一来就把窗户纸糊上,怕我偷看她,又成日在院中燃香、洒醋、安置樟脑的,每次从她门前路过,我的鼻涕都要垂二尺长。”
“哈哈。”剑客爱听八卦,什么八卦都乐意听,用木箸夹了一筷子煎豆腐,问他,“这女人还挺有意思的,是不是嫌你身上有味道,诶,你这家伙别不在家就不沐浴啊,邋遢。”
“放屁!能不能说两句人话。”赵野用过晚饭,肚子不饿,但见他大快朵颐的模样,又想再吃几口了,于是在他对面坐下,道,“我来这儿之后,每两日沐浴一回,衣裳更是及时换的,臭不了。”
“那她这样搞你,喜欢你?”关逸悄声问的,打趣他,想着下一句肯定扯回章娘子身上。
“你说她想杀了我,我还相信一点呢。”糙汉不屑,边吃边抬头瞧他,“你来的时候没闻见?那么浓的樟脑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院子出了条五百年的毒虫呢。”
“哈哈。”关逸只顾着笑。
他被熏得没脾气,用不知道哪儿找来的破布擤干净鼻涕,才有心思吃东西。
这是赵野第二回吃徐娘子(章絮)做的饭,但却是分别后第一次吃上娘子做的饭菜。所以满嘴的食物还没嚼碎呢,方才嘻嘻哈哈又添几分无语的神情立刻撤了下去,换上几抹不可思议。
“……这不是她做的吧?”赵野忽然放下筷子,正襟危坐,觉得事有蹊跷,“她做饭分明不是这个味道。”
“你这人,这你端来的你问我?不是她做的还能是谁,难不成真有人帮你把章娘子请来了?”剑客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
赵野没接话,神情格外凝重,把含进嘴里的豆腐反反复复咀嚼了好多遍,又用木箸拨了拨汤里面条的样式,最后再用小勺舀了点染碟里的酱放到鼻子下闻闻,笃定道,“是她做的。”
“谁做的?你在说什么,怎么从进屋到现在都在打哑谜。”剑客今夜本想与他最后一番叙旧,哪知道吃口菜他的心就跑了。
“我娘子。”
“啊?”关逸听完,傻眼了,心想章娘子这会儿不得在家安心待产么,还有几日便要生,怎么可能上这儿来,于是赶忙开口,“怎么可能是她。你闻错了吧,这不就是一桌再普通不过的饭菜么?给人家扣这么大顶帽子。”
赵野也不是这么笃定的。他觉得这豆腐的大小与别人家切的不一般,因为章絮个子矮手小,每次切出来就比别人切的小;他觉得豆腐表面沾的那层蛋液熟悉,因为章絮更爱用鸭蛋而不是鸡蛋;他还觉
得那面条的长短和他之前吃过的如出一辙;他更觉得这染碟配出来的酱味道与娘子配的一模一样。
他也不是那么笃定的。可谁要隔壁的像驱虫一样的驱赶自己。
此地无银三百两,准是她没错。
赵野还为这事儿纳闷了好几天,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素未谋面的陌生女人,还担心日后被娘子知道要挨骂,唯恐避之不及。
“你在这里吃,我过去找她,正好这床没人睡,你今夜就在这里歇息吧,养精蓄锐。”他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内有了诸多变化,但到底是开心的。都到这个时候了,没道理说丧气话。
赵野出了屋子,用脚随意踢了几下柱子便翻身过了墙,一过墙,看见一地乱七八糟的,又闻见刺鼻的樟脑味,熏得他又开始流鼻涕。
这动静大,给章絮闹醒了,她推了推梁彦好,让他出去看看。
梁彦好睡得比谁都香。这些天他们为了不让他与章絮待一块儿,可把他折腾够呛。所以半天才醒,醒了也没听见院子里有什么动静。
等他歪歪扭扭下了床,抽出门闩往外看的时候,终于从门缝里瞧见个人影儿,高大的,十分有压迫感的朝他这里走来。
他以为自己梦游走隔壁去了,闭上眼睛再睁开。
赵野近在咫尺。
“哎哟!赵哥你别这么吓人成不成?”他说话的声音都是细小可怜的,又说,“揍人的时候力气轻一点。”
糙汉闭了闭眼,回头指了指地上那堆破烂儿,骂道,“你下次要是再拿那种东西熏我,我把你扔黄河里去。”
梁彦好看见他鼻子下面的两管清水,诧异道,“不是,那熏狗的对你真有用啊?”
“……找打。”赵野二话不说,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第138章 喂奶很淡,但末了会发甜,好吃的……
那巴掌看起来重,打起来却轻,轻飘飘地碰在了他脑袋上。梁彦好又不傻,对方给台阶了,麻溜地就往下跑。
“除了冬厨的事情,我可没让你娘子干一样粗活,这些日换洗衣裳我都是花钱请人给洗的。虽然我俩睡一床,但是清清白白,我腰带都系了两根,不信你验。我也没跟你娘子闹一刻脾气,时时刻刻把她当太后娘娘看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可不能骂我。”
“……嗯。”赵野正心烦,因为说不了两句话就要打喷嚏,便回头指着一地的香料,催促道,“赶紧的,收拾完赶紧滚!”
又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梁彦好没走两步回来找外衣,穿上后看了眼寂寞的月色,讨着好问,“那我总不能睡院子里吧?”
赵野忍住了把事情闹大的心情,吹了一声暗哨,答,“关逸会来领你……有床睡,滚吧。”
有床是梁彦好唯一的心愿,听见这话,他那一颗悬着的心脏终于有了着落,赶紧蹲下身收拾院子去了。
关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脚步声也轻,看见梁彦好,心里不知道多激动,跟抱崽子似的往怀里一带,轻声道,“哟,真是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这个祖宗。”打趣他。
“……我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实话,小梁说完从剑客怀里挣脱开,要求道,“等会儿一起睡的时候,我得睡外面。”
“哎哟,你要睡不舒服,躺我肚子上都成。”关逸弯下身,捏起鼻子同他一块儿捡,边捡边笑,偷偷地说,“这局你可赢了,他还真怕这些玩意儿。”
梁彦好嬉笑两声沾沾自喜,“日后看他还敢不敢随便打骂我了。”
赵野听得清两人的谈话,但来不及想太多,实在是鼻涕流个没停,难受,最后看了院子两眼,就果断把门带上。
屋里香味反倒不浓,他还算做个人。
章絮看他难受,笑了几声后,扶着墙过来,给他递了块巾帕,又走回去把另一边的窗户打开,给他透透风。
“怎么知道是我?”女人问他。
“……那豆腐外面裹的鸭蛋液。”赵野老实把证据说出来,又觉得这样斤斤计较没多大意思,而后改口,“总之只有你会做这么一桌令人熟悉的饭菜出来,你再想躲也躲不掉的。”
被识破她也不生气,破绽是刻意露给他的,还以为不会这么快就来。女人接过他手里的帕子,帮他把看不到的地方擦干净,而后回身上床后,精打细算地与他说,“这回给她们做半个月的饭,就赚了两万。夫君,我是不是很厉害?”
怎么可能不厉害。
男人收拾完面上的狼狈,亦步亦趋跟着她,看她圆滚滚的身子,不光是肚子,哪儿哪儿都圆润了一圈,脸、胳膊、脖子、胸脯、腿、足。
又浑身带着奶香,爱极了。
“可比我这半个月赚得多了,我那么辛苦地往外跑,他却只给我五千。”赵根本记不起要数落她。这会儿能看见她,不知道多高兴。两只眼睛挪不开,只在眨眼的间隙收拾自己的狼狈,等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他再脱衣上床,贴着她躺下。
男人习惯睡外面,这跟她与小梁同睡时截然相反。因为赵野担心她独自起夜会摔,所以睡外面守着她。
还有几日就生,女人的肚子已经鼓胀到了极限,再不能在床上平躺下,像只蜗牛,可怜地蜷缩着,歪歪斜斜地靠在木枕上,一口一口,努力喘着气。
“娘子。”他轻轻地抱着她,往她受不住力的腰下塞了些衣物,叫她能好受些,又轻言细语地与她说体己话,“你好香,浑身都是奶味儿。”
有些事情不方便与梁彦好说,她脸一红,抓着他的手往前面探去,小声道,“这两日忽然有奶水了,胀得我胸口疼。”
“嗯?”他被她牵着手,半懂不懂。
“……帮我喝两口。”章絮顾不上那么多了,拉开领口就把白肉托出来。
通常来说,乳汁要等孩子生下来了再催,可她这一个月吃的睡的好,身子竟然提前准备好了,只等孩子呱呱坠地。
“不会我喝了就没她喝的吧?”赵野埋在她身前,轻柔地吸食。
“不会,喝多少都有,喂奶就是这样的。”女人听见吞咽的声音,感觉胀痛的石块随着吸吮逐渐变小,身子也跟着轻松许多。今夜终于能有个好觉了。
可他又不是娘子的孩子,他不需要被喂奶,此情此景,怪神奇,又可爱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走的时候你还不这样。”赵野学着帮她揉,顺着絮状的乳腺脉络往外疏导。
“就这两天。”说起来有些尴尬,她把脸扭开些,一句一句和他说,“昨日做饭的时候,特别敏感,衣裳怎么穿都不舒服,还以为是晾晒的时候挂上草籽了。谁知道回来一看,贴身的里衣全湿。我估摸着,就是这几天。”
“真期待。”她的心情转了又转,最后落到按捺不住的欣喜上。
“所以把我喊来?”男人亲眼看着眼前的女人从稚嫩的少女模样成长为如今母亲的样子,特别是那只右手,竟然在他吞咽的时候下意识地给他拍背,真把他当娃娃看,实在有趣。
“嗯,想着反正都会溢出来,与其白白浪费,不如都给你。”她说这话不怎么害臊,就是红着脸,双眼亮晶晶地瞧他,“好喝么?什么味道的。”
他舔了舔嘴唇,简单回味,笑着答道,“很淡,但末了会发甜,好吃的。她肯定喜欢。”
说来有些惭愧,两人忙碌于其他事情,都还没做好准备迎接小家伙到来,那些小衣裳小鞋小袜子,全靠容吉在帮忙,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这个娘当得不称职。
“没想到孩子这几日就要出来,身子重,来不及往其他地方跑了。再加之,我同商夫人说好,做完寿宴上的饭菜便回家待产,你们忙完了也好找。”女人感觉舒服些,低首把衣领拢好。
计划赶不上变化,很多事情虽然提前做了决定,可临到头才发现根本不合适。
赵野自然也清楚,所以与她说,“女子生产最
是危险,我定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前两日我已经同关逸商量好,届时我把场面弄乱便走,肯定能守着你把孩子生下来。”
事到如今,她可再不能说推诿的话,双眼一红,眼泪便掉出来,没想到他都为自己打算好了,前两日小梁问起时,她还在嘴硬,说自己一人能行。家里毕竟还有老酒和容吉在,出不了事。
“那关大哥那边都准备妥当了么?”章絮不懂也想知道。
“自然,我费了三日的口舌,才劝说他将刺杀的时辰由众目睽睽改为韩遂落单时。不然他那个榆木脑袋,铁了心了要往刀口上撞。”赵野这几日整日与他在梁上待着,聊天说地的,总算弄明白他为什么要刺杀韩遂了。
“这话我也只能同你说……我其实觉得,他不该杀这个人。”这想法不是今日忽然有的,前几日便有,起因是他在打探消息的时候无意中听说了傅大人的事情,听见大家谈论的言语间都十分尊重此人,还会过问与帮扶他的幼子。这态度与他设想的截然相反,若韩遂不喜欢傅大人,定然不准下属讨论攀谈,每每提及,也得是一片骂声才是。
“你是说,这当中有误会?”女人不懂官场上的事情,但她听小梁说过,这位大人是有才能之士,死了怪可惜的,两年前从洛阳被贬到凉州来,还有百姓夹道相送。
赵野说不清楚,他也就是一种感觉,简要想想,皱了眉答道,“我只是听他说话的时候,把韩遂贬得一无是处,说他口出狂言、目中无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让我不要跟着他做事就听信他的好赖,他做的很多都是专门给我看的假象。”
“你不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么?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何必在我面前装样子。”
他们小老百姓能懂什么。章絮摸了摸他的手,答,“我们与他立场不同。夫君你也说了,他是为大汉百姓惩恶扬善,也许那韩遂正是用一点蝇头小利把百姓都出卖的人呢。若他做了这种龌龊事,没人说出来,谁能知道。再说了,若要是关大哥那种江湖老手都能判断失误,我们便更不能看出事情的好坏了。”
“夫君你怕做错事么?”章絮从旁安慰。
他心里没多少感觉的,本来也不是他的夙愿,“我就怕事情没做对了,还把你牵扯进来。这一路上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安危。其他人死了便死了,人各有命。”男人说完,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他们刚踏上这条路时一般,普天之下,只有他们二人。
“我可好好的,不许说话咒我。”女人安心地靠在他的胸怀里,有一眼没一语的继续道,“我是这样想的,每个人都会有好心办坏事的时候。就像之前我在村子里不管不顾非得救那些村民。总不能因为担心做错事便不做了吧。关大哥自然也是,他当然不能是杀的每个都是坏人,他也杀过好人,他也不完全正确的。他自个儿也清楚。”
“赢了,夙愿达成;输了,他也自会坦荡地把这条命赔上。我敬佩关大哥有勇气,能做那么多人敢想不敢做的事情。而我们几个作为朋友,能帮到哪里算哪里。夫君,我们就这么多的力气。”章絮捏了捏他的拳头,补充道,“做不到面面俱到的,你已经很努力了。”
第139章 阵痛疼痛开始撕裂她的身体
寿宴当天,韩府不知道有多热闹,宅邸门前车水马龙,宾客从各个地方赶来,络绎不绝的马车把宅邸门口的道路阻塞住。
到处都是人。里里外外,井然有序。
赵野在门外招待远行而来的客人;梁彦好破天荒起大早,一车一车往后厨拉新鲜的食材;关逸偷了个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又啃了几个章絮前日准备的面饼,坐在屋子里磨刀等待最适合动手的时机;章絮则待在冬厨,为家主准备今日家族团聚所需的饭食。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每个人都在做最要紧的事情。
然而万事总有疏漏,尽管章絮特意比之前更早一个时辰起,想要确保今日的万无一失,但还是率先出了差错。也不能说是差错,只不过是她备菜时站在案台边上,刀下一半,忽然感到从下腹传来能把人剖开的坠痛,一阵接着一阵,愈演愈烈。
女人起初以为是要解大手,算算差不多正是时候,还想着切完手上这些再去茅房,可抬头又一阵闷顿的疼痛要她腿软。总感觉疼的位置不似从前,便意不强,疼痛却是遍布全身的。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也许是章和要出来了。
孩子是她这半年来最在意的事情,从醒来到睡去,她亲眼看着肚子一点点鼓起来。前两日还乐此不疲地同赵野谈论要给她办一个什么样的满月宴,哪知道,孩子会选在这么个紧要关头出来。
“……你这孩子。”章絮屏气凝神,试图用轻微窒息的法子缓解疼痛,可这件事哪里是能忍就真能忽视过去的。
见她好一会儿没动静,商夫人派来的侍女小莲与小荷互相看了看,开口问她,“娘子,可是我们做错了?”
她不知道怎么答,每回觉得忍一阵就能喘口气,结果一握起菜刀就要迎来更重更利的痛意,等能呼吸的时候,背上已经湿透了两层里衣,“眼下几时了?我算算时辰。”
“将近午时。”小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走到门口看了眼放在地上的日晷,回答她,“离开宴还要两个半时辰,我觉着炖煮的菜品可以开始做了。”
她不是不知道,方才切的正是与之相配的佐料,只是疼痛难忍,无法行动。
“……小荷,你还记得夫人有说过,我得在什么时辰把菜品都备齐么?”章絮拿不准主意,不知道是先该去与夫人禀报,说自己要生了,或许得找个人来接手自己的活,还是祈祷章和能在肚子里多待一会儿,等菜品备齐了再破水。
“说了,夫人特意要我们来给娘子算时辰,今日菜品不能早于未时三刻端出,不得晚于申时二刻备全,且前面一旦开始传饭,便要在半个时辰内将全部菜品准备妥当。”
哪怕是未时三刻,她也要再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不算长,把夫人定的菜品尽数做完,正要这么久。
可孩子怎么等得起。
她垂着脑袋简单算了算,抬头与小莲说,“你认识我夫君的,他方才送完菜肉便去前厅帮忙布置了。你方便去帮我把他喊来么?我要生产了,让他去跟夫人说说。”
此话一出,小莲小荷心里都一惊。
尽管夫人与她们说过这种可能性,也慷慨道可以许外院的进来帮忙。可她们是仆人,夫人是主子,又是这么关键的时刻,全府上下为了这场筵席准备整整两个月,把府邸都翻修了一遍,怎么能在这件事上出岔子。
“娘子,你会不会是弄错了,怎么可能这会儿就要生呢?”小荷皮笑肉不笑,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几分慌乱,禁不住帮她找借口,“兴许是头一回做这么大的宴席,心里紧张所致。”
错不了。她扶着肚子,忍着痛意颤抖着与小荷解释,“再等一会儿就要破水了。情况紧急,还请妹妹们帮帮忙。”
章絮的口吻太真,不像假话,特别是她额头上的大汗与惨白的脸色,更让人信服。两位侍女面面相觑,没再质疑她。
可不质疑不意味着会帮她,小荷的神色缓和了片刻便又再次提起,细声与她强调,“请娘子恕罪,这事不能与夫人说。”
“……你说什么?”章絮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小荷又重申了一遍,“这事不能与夫人说。”
“眼下只剩两个时辰,等我们来来回回走一趟,把事情与夫人明说,这筵席就彻底耽误了。我们背不了这么大的责任,还请娘子在腹痛没那么剧烈的时候把剩下的菜品做完。”
“小荷。”小莲觉得这话
说得太伤人了,便有些担忧地站在后面同小荷使了使眼色。
可小荷不为所动。这不是能让步的。章娘子是做完这餐饭就要离开的人。小荷已经听说了,这些天夫人一直在用各种条件与她谈,说只要能留下来,给她夫君安排个百夫长。她是怎么都没答应。若是今日的饭食吃得不开心,府上丢了面子,这责任肯定要找人来担。她有身孕,夫人自然不会迁怒与她,可她们两个就倒霉了,日后还不知道会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做苦工。
于是她一狠心,把章絮往灶前推了推,“娘子不管有任何吩咐,我与小莲都会尽心尽责完成。只是你男人,我们绝不帮你喊来。女子生产这事,原本就不要男人帮忙,你这会儿把他喊来,心里准没好事。万一,我说万一,你真要在这两个时辰内生产,我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院子里还有空屋,我们两人一个留在这里看着菜品,另一个陪你生产。我虽没有生过孩子,但我清楚的,有些妇人生产极快,一刻便够,生完立刻就能下地走,娘子身子这样好,也肯定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章絮难受得扶在灶台边喘气,原本还算能忍,哪知道自己与她们说了实话,没得来一句安慰不说,还换来了这样一番话。眼泪当即流了出来,无力地砸在灶台上。
“我从来没说过,今日这饭我不做了,要其他人来……”她疼得连个表情都做不出来,连眨眼都觉得费劲,“只是想有个贴心人在身边……”
小荷咬着唇,退了一步,改口道,“那等你把一半的菜品都备齐了,我们再给你喊男人。这总行了吧。”
“啊……”章絮没力气继续与她们争辩,她正被钝痛折磨着,腿脚愈发软,一旦松懈身子就得往地上掉。她不想被这件事情牵绊住。
也不知道疼了多久。其实也没多久,日晷的指针甚至还未在表盘上转动一分。第一波阵痛骤然消逝,笨钝的身子重归平静,好似痛苦从未来过。
她慢步走到水桶边,从里面舀出水,把额头上的汗仔细擦干,又抹净面颊上的泪珠,一眼也不看她们,强自冷静下来,面无表情道,“九道菜,做完若是不帮我喊人,后面的我便不做了。”
——
梁彦好趁着人多的时候出了趟府,晚些等章絮做完饭,就得接她回家,别人的车马他信不过,当然是自家的最舒服。那时陈设在车厢里的毛毯仍未取出,眼下回去叫容吉简要收拾一番,到了傍晚就能用。
此前说过,他们住的地方离韩府不远,出门往北,拐进第二条巷子便是,来回不过半刻。
但这是他同章絮离开后第一次回家,家里的孩子对他的离去并不知情。在院子里玩泥巴的梁遂与梁从听见脚步声,一扭头就望见他,高兴地大喊,“爹!娘,爹回来了!”喊完人,更是抓着那满手的泥巴兴高采烈地往他这边奔。
“诶诶诶,小子,别用你们那脏手碰我啊,当心给我露馅了。”公子哥笑了两声,弯腰一提,将两个小的拎在手上,带着就往里屋走。
呼衍容吉听见动静,从屋里钻出来,看见来人,喜出望外,又看了看他身后,瞧章絮有没有跟着回来,再问他,‘怎么忽然回来了?妹妹可是出了事情。’
‘没出事,提前回来与你说一声,她傍晚就回。但她眼下身子重,走路都要人搀扶,今日又得操劳一日。那边肯定要给赵哥他们弄得鸡飞狗跳的,我想,若是万一出什么事情,人家指定顾不上她。不如我们驾车去接,把老酒也带上,把她平平安安接回来。’梁彦好原本也没想过要章絮真帮他们做什么,前段时间让她去只是为了安她的心。
眼下该做的事情都快做完了,事情也要回到正轨上。
‘几时去?’
‘申时。’梁彦好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蹲下身从地上捡了块有颜色的石头在日晷上画了一条线,告诉她等影子翻过这条线就出发。
‘还要准备些什么?’
‘之前赵野让咱们准备那些干草,你都还记得放在哪里么?若是有空,先铺开来吧。看过的稳婆都说这几日便要生,我担心临到头再准备来不及。真要生了,场面肯定乱成一团。’
‘好,都听你的。’
第140章 杂事他们不许有人陪伴在章絮身边
他沉稳许多,有些事情不需要别人推着也会主动去做。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用金粒维系,但这个道理他直到这段时间才明白。
‘他们乖不乖?抱歉把他们带回来就一直丢给你。如果有招你烦心,等我回来揍他们。’男人纤长的手指在眼前快速地翻动着,他没多少空闲,再说两句便要离开。
容吉听了直皱眉,心想这些男人怎么就喜欢打打闹闹的,连忙摇头,笑着催促道,‘家里有我在,你快去吧,有什么话回来说。’
‘行。’他不敢拖,再晚一会儿管事的便要找人了。找他麻烦他是不怕的,公子哥每次惹事的时候都有人承担,可他不想麻烦章絮给自己擦屁股。
寒暄没几句,他便扭头离开。
府里依旧是热闹的做派,但他这次昏了头,也许是心急,竟然忘了从偏门进,而是大摇大摆地往正门走。好像他是府上客人似的,姿态从容不迫。
门口的赵野看见他,有些困惑,不知他为何在此,但碍于外人太多,只得装不认识,招手让他快些进府,府里的事情多着呢。
‘来这儿做什么,我娘子出了事情?你今日合该整日都与她一块儿。’
公子哥到这儿来没有别的任务,就是跟着章絮跑。
梁彦好低头瞧见赵野的质问怪委屈的,努了嘴,刻意缓了两步,往门内一走,回过身来与他比划,‘哪是我想来这。他们不知道得了谁的命令,不让我与章娘子待在一块儿,每回好容易做完一件事,就寻个由头把我打发到其他地方去。我心里想着,反正也要我走,不如回趟家,把真正要紧的事情办了。’
还算靠谱,赵野心里头安分了些,偷偷问,‘要不要帮你把他们都支开?你从西边绕过去,他们一准碰不上你。’
梁彦好却笑着摇头晃脑,答,‘我自有办法,可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头一回见他有主意,赵野倒是眼前一亮,先是质疑似的“哦?”了一声,而后抬眼看见他身后前来拿人的管事,暗笑道,‘能把他应付了,我就算你有本事。’
他俩刚通完气,管后院的就走上来了,毫不客气。但他刚要张嘴的功夫,瞧见了赵野,凶亮的眼神一转,忽而变得恭谦有礼,往这边躬了躬身子,喊他,“麻烦赵兄弟了,内院的事情我来就行,这新来的不听话。”
这会儿正没人,赵野也无聊,撑着门框,回头看梁彦好,想看他能怎么做。
哪知道这小子还没硬气起来,就给管事的提溜起了衣领,整个人歪歪斜斜的跟着回后院了,嘴上咿咿呀呀地没说上两句。
赵野也不帮他,就站在门口偷笑。
那人把梁彦好抓回后院,抡起胳膊把他往地下一扔,而后伸手指到放在地上的一堆污物上,再把他往前一推,命令道,“得把这些送到城外埋了,天黑之前得做完,否则回来也不给你饭吃。”
那些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能看出来是府上收拾出来不要的旧物或者破物,要拿出去处置掉。还算体面,至少没让他挑粪。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低头看着那些杂物。这些东西多也不多,少也不少,刚好在他面前摆了一车,怎么也得要他天黑之后才回来。
呸,成心捉弄他。
梁彦好可不吃这个亏。他往后退了两步,开口道,“你倒是说说这是谁要你扔的,我可不信夫人刻意叮嘱你今日扔旧物。”
那人是随便找的由头,毕竟商夫人只要他今日安分地在后院里待着,别去东厨惹事。如今全府上下都为了哄老夫人欢
心而忙碌,自然不准下面的人不安分。
“我说的,怎么了?正好今日是大吉之日,扫除污秽,迎接福气。我做的可都是为了老夫人好的事情,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公子哥冷笑几声,回首指了那堆东西,说,“你是真聪明还是装傻,不怕此举把府上的运势坏了。”玩风水运势这种事情,他们下面的怎么比得过从小耳濡目染的公子少爷,上面人最爱那这个说事,“若是人,哪怕猪狗牛羊的排泄物,我今日都一声不吭,挑着担子往城外去,尽心尽责。可你这都是什么,旧物。旧物可不是不值钱的东西,夫人家主的,咱们随随便便挑拣出来,拍了上面的灰,多少值个几文钱。几文钱你说扔就扔,还挑这么个大吉之日,不是净给老夫人找霉头。当心好心做坏事,把府里的财运都给损毁了去。”
那人哪里听说过这种话,大家只记得年头不洒扫,这么个老妇人的生辰要避什么忌讳,于是皱着眉与他反驳,“……真是胡言乱语。”
“诶——”梁彦好一声清亮,往后躲开,不给对方轻易拿捏住,继续道,“你既然不相信我说的,那我们一同去跟夫人说,让夫人定夺。万一我听了您的话,把东西扔了,叫韩府漏财,这罪过我可担不起,我宁可坐在这儿等家法伺候。”
管事的听他说的那样真,那样笃定,还真被唬住了。心想今日事务繁忙,怎的为了这点小事跑去麻烦夫人。中年男人那鼓出两条肉虫的眉头扭了扭,用手指着地面责问道,“那你说,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置。它们可都是各院不要的,堆放在这里不像样,我又不能忽然都还回去。”
“当然不能还。”梁彦好替他拿了主意,“若是不介意,干脆放我住的那院子里去,我们院子刚收拾出来,空得很,再说过两日就要搬走的,也不在乎多搬这一车东西。我与娘子挤两日便是,肯定不叫大家伙儿为这些忧心。”
这话听得舒服,管事总算对这家伙满意了些,点头,要他赶紧把这些杂物收拾干净。
这么些,满满一车,光靠他这么个瘦弱的身板,从这儿一点点搬进院子里,还得走绕开宾客的那条道,可费力气,没一两个时辰弄不完,管事的只需跟他们说一嘴,别帮他就行。
“开宴前必须搬完,不搬完不给你饭吃。”管事的撂下这么句话便甩手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空旷的破旧院子里。
梁彦好居然习惯了,习惯这些人没事找事,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而后从腰间摸出了一支短笛。这是他们后面新换的联络方式,响箭太扎耳,人多的地方容易给人听出端倪,用短笛模拟鸟叫声最为合适。
他扭头看了看前后的过道,均没有旁人经过,便走到角落里吹响了短笛。
“喈喈——”明亮而清脆,是早春山雀的啼叫。
他当然需要帮手,真把这些搬完,就不用去找章娘子了,万一出什么事,他可背不起责任。得把关逸喊来。没错,尽管再过不久就是关逸行刺的时辰,可他像个没事人似的,依旧耍着公子脾气那般,把正紧张的男人喊来。
剑客来得很快,他甚至没有用破布遮住面部,而是完全坦荡地穿过院落间的小巷前来寻他,“怎么回事,断不了奶?就是一刻离你不得。”
梁彦好见他还有心情说笑话,心里安定了一半,也没工夫继续饶舌了,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些杂物,催促道,“赶紧帮我搬,就送到我们住的那间小院里,搬好了你便去忙你的。我猜你今日尚未热身,眼下正是时候。”
关逸还真不烦他这时候找事儿,任劳任怨地从地上捡起最大最重的,往肩上一抗,回头劝阻他,“你别碰这些脏东西,等会儿还要去见章娘子,万一给她传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不好了,我还想看那娃儿呱呱坠地。”
其实也不光是人夫妻俩紧张,他们这些边上看的也担心,特别是,章絮还特意来韩府找他们。剑客心里不知道多暖和,就是给那娃儿当狗骑都心甘情愿。
“你一人能行么?走西边那条路撞不见人的,他们都在东边。”梁彦好一想,把方才回家取来的一面护心镜塞进了他的手中。
剑客看见了,没接,又推着还回了他手中,一声冷笑,有些不屑,答,“瞧不起谁呢?”
梁彦好被拒绝了也不恼,趁他手里拿着东西,没工夫与自己推诿,眼疾手快的把那面护心镜塞入了剑客的衣襟里,“我又用不着这玩意儿,爱送谁送谁,你管得着么。”
关逸往他的方向用脚踹了一把沙土,叮嘱道,“我成不成无所谓,但你若是把事情办坏了,看我回来怎么教训你。”
他这回连碰上身的灰尘都没来得及挥开,便收了那副嬉皮笑脸的神色,只身离了去,走之前,把两头的门带上,不要别人轻易发现这里换了人,而后沿着最近的那条路跑着往东厨去。
今日从戌时给章絮送完要用的食材后,梁彦好就再没见过她了。而今日她要做的菜品是进府这些日来最多最难最复杂的,也不知道她一人能不能应付下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