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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0

作者:作风不作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6章 入V章节剑客与医者出场介绍(跳订读……


    大堂内。


    酒兴言还未醒昨日的酒呢,今日份的便全要上了。小二端来的时候还问,客官是真能喝下这些么?届时酒钱又是谁付。


    这可不能怪店小二不长眼,酒兴言打一进门来的行径就古怪的彻底。


    先说他那个药箱子,行医之人都不能缺的,走到哪儿背到哪儿,生怕别人认不出来身份的那个药箱子,这老游医是看都不看一眼,开口只招呼着,要关逸给他到客房里随便找个角落里放着,好似那物只是他出门在外的累赘。


    紧跟着,他撩起衣袍往大厅正中间的酒桌上一坐,也不点下酒的菜,什么炒花生、瓜子,或是两三碟腌制的小菜垫垫肚子,张口就来,“小二,把你们店里有的酒都给我来一份,不管好赖,有什么拿什么。”


    普通人家从没见过这阵仗,毕竟能想起来的要酒要得这么勤的的状况,不是谁家出了红白事,就得是一帮相见恨晚、寻不到地儿聊天的大老爷们叙旧联络多年的情谊。


    就他,一个衣着古朴、陈旧、袖口处还有几处破口,头发狂乱,神志不明,步履虚浮,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有什么能耐喝下满桌子的绿酒。


    “客官,等您喝完了前面一坛我再给你开新的,喝完了剩下那些没开封的,我找掌柜的给您免费退。”小二是没钱的,见不得人这样霍霍,所以每种只拿了小半坛上桌,一品类不足半斗(1000毫升)。


    酒兴言最厌恶这酒喝不尽兴,信手一指,往天上,指着那位还没住进最奢华客房的公子哥儿——梁彦好,郑重其事,“楼上那公子,你等会儿就能见到,人长得还算俊俏。这桌上的酒钱、饭钱只管问他要,就算没注意,说高了,也别慌,他肯定不给你眨眼睛。别不信,诶——你这小二,他们说的话你都可以不信,不能不听我老酒的,我老酒从不说谎。若不是他用这一路的买酒钱给我做报酬,我才不遭这一趟罪。”酒兴言嘴里带方言,原是南边来的。


    南边湿气重,没陈仓这样干。他打上路起就不惯这干燥气候,要喝数倍于平常的酒水。


    小二听他说,陪笑着点头,反正无论这酒鬼还是店外那公子哥儿都是他的客人,得尊敬着对待,连忙解释,“客官,我们是诚信开店,绝不会擅自抬价……”


    酒兴言才不听小二的话,他这一路上都憋屈,找不到个能说话的人。头一个二个的,成天就知道做那寻欢之事,他琢磨着,那俩上辈子绝对是住对门的和尚尼姑。还有后面那个耍剑的,就是个闷葫芦,动手打八百下都放不出个响屁。他越想越忍不过,忍不过就要说:“我算是看透了那些有身份地位的公子哥儿,表面上好吃好喝好家室给他惯着,实际上呢,人一点也不在乎,心里只有酒肉,只有那娇弱美人。”


    说到评头论足,他可真来劲儿了,非要拿着呼衍容吉与他们中原的女子做对比,“你说那哑姑娘,鼻子、眼睛、眉毛、嘴,没一样好看的,模样都怪着呢。可那公子哥儿没见过,喜欢得死去活来。小二我跟你讲,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女人成天睡觉,哪怕这嘴上狡辩,说他指定不喜欢,说外邦女子不入流不能入宗族……都他妈放屁,狗屁!身体要多诚实有多诚实,恨不得两个连根在一块儿。”


    “我是不信的,那小子,想骗谁呢。”


    酒兴言也不管小二听不听得懂,拍了拍身边的长凳,要他也跟着坐下来唠嗑,“来,你来,陪我一起喝两杯。今日的工钱我让公子哥儿一块给了。”


    小二不敢推脱又不敢应下,只好先手忙脚乱把怀里的酒坛都摆上来,别要酒兴言一番动作给全砸碎。


    酒兴言终于注意到酒了,满满一桌,各式各样,有度数高些的谷物酒,麦子、黄米、稻米酿的,有小孩儿女人自小喝到大的果酒,闻起来香甜可口,还有私人酿造的只对内不对外出售的绿酒,只此一坛,过店不再。准够他喝到太阳下山。


    “嘿嘿,你这小二上道,要是真陪我老酒喝高兴了,我明儿就把从师父那儿学来的医术都教给你,保你后半生无钱财之忧。”


    只这样看,酒兴言的行为举止倒是一点儿也不违背自小跟着的名姓:好酒,能喝酒。虽然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对万事万物都不关心,可一旦到了醉后,便会一改常态,把大事小事天下事都放在心上,哪怕桌边路过一只蚂蚁,他都感兴趣,能兴致勃勃地捏着它絮絮叨叨说上半日。


    如果非要关逸来描述酒兴言,他觉得这老头儿就是个婆妈性格,有什么好话歹话从不敢当着人面说,非得借着酒胆来。


    “你就别折磨人家店小二了,不就是喝几口酒,我陪你来。”关逸才料理完外面那两位,就进店来管着他了。


    听梁彦好说,这游医自西北一趟回来就成了这古怪样子,谁劝也不见好。所谓医者不自医,梁相想着总不能真要这名医的一身医术废了,便要梁彦好带他一路,帮他找回丢失在西北的那颗医者仁心。


    “嗯……”酒兴言指着关逸,皱着眉头使劲摇了摇,吐槽,“你就是那个放不出响屁的闷葫芦,我还想听你说两句八卦呢,结果听了快一个月没听着。今日若不告诉我你的故事,休想上桌!”


    “我有什么故事。没故事。”关逸嘴巴紧,不爱说,抓着手边最近的那坛子酒,往碗里倒了半碗,也懒得和酒兴言碰杯,仰头饮下,答,“我一没女人,二没孩子,三没亲人,四没师父。能有什么故事。”


    酒兴言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这一句话就觉着自己揪出了端倪,自信道,“我懂了。那要紧之人既不是你的女人,也不是你的孩子  。他与你非亲非故,也不是师承之友。我猜,他兴许死了,冤死的,死在这大漠之中,才要你放下京兆尹承担的一切职责来寻他。”


    关逸一听,摇头,心觉这老头实在能编,那张嘴,就是毫无味道的一碗白水也能给他说成一锅汤来,又笑,再摇头,否定他的看法。


    “哪里有那么多的故事,这条道上,这江湖中的各色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不都是过的由生到死的一辈子。这一辈子,就这样短,眨眼便过。”关逸边说,边在桌子上用食指拇指比了个三寸长,接着若有所思道,“只三寸,人的一生就三寸长。你说,到底是什么人才能个个活出个花样来。”


    关逸倒是一言道出江湖真谛。往往是越有故事的人,越说不出个所以然,苦着脸,不知从何说起;而那越没有故事的人,越爱强调自己的苦难,强调这生下来遭苦受罪的一辈子。


    “你骗谁都行,别想瞒我这老头儿。”酒兴言见他嘴硬,摆了摆指头,给他又添了一碗酒,继续道,“出门在外,最不能骗的便是医者。你们嘴里愿意承认的不愿意承认的,伸个舌头我一眼便知。关兄弟你面色暗沉,肤黄黑,有气郁之相,准是心里有什么不得声张的事情。”


    “若是旁人我还不敢这样猜。可你是谁,京兆尹内最有侠义的武官,小地方长出来的剑客,没有背景,没有名门闺秀当作姻亲,能担上这个职位全靠一方百姓推举。他们都说,你心里向来是别人的事情重过自己的。就你这种人,你说你不为旁人,为何要辞去护京一要职?难不成是你嫌京兆尹那几十万百姓不够你行侠仗义了。”酒兴言笑他装得太生硬。


    他不言,他不语,拿起那坛最烈的对嘴仰头直接倒下去,看那模样架势,与饮水无异。


    剑客的酒品和酒量都比医者要好上不少,这是与自小习武的习惯有关。医者饮酒学不好医术,可武者饮酒能壮胆。


    一句话不说就这么往肚子里灌,不要人劝,自个儿来,正说明了医者的判断不差,他心里有堵在喉咙口吐不出来的事情,没法儿说,说了那口气就憋不住了,要眼红,要拿起刀剑杀人。


    等剑客把那坛喝完,能顺过来气了,反问医者,“你总问我要故事。你呢?你为什么不说。我可记得你以前可是京兆尹远近闻名的名医,就是达官贵人请你看病都要登门拜访,还爱做善举,每月至少开三天义诊。可这回出来一个多月,不论路上遇到的什么人来问,病重的,病轻的,都叩不开你那个药箱子。”


    酒兴言懒得理他,把身子一歪,转到另一边去了,对着空气喝酒,看起来没生气。医者虽然嘴上碎,但脾气好、心肠好,是活脱脱的刀子嘴、豆腐心。眼下被质问,只当什么都没从剑客的嘴里听见。


    “谁说我没治过病人,那哑姑娘,若不是我告诉你买什么药丸子有用,知道买哪种,你那一腔热血可都送错了殷勤。”


    关逸一听这话,脸一红,又一黑,连忙反驳,“少给我造谣,我把那哑姑娘当亲妹,从没有过不正的念头。”


    酒兴言听了,也信,但他自有他的道理,“可是那公子哥儿不信呐,他整日把你当贼防呢。”


    关逸知道,却不在乎,在他眼里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都这个脾性,长大了跟没长大似的,“爱防就防。他爱美人可美人不爱他。到时候等那姑娘找到自己的同伴了,要走了,这玻璃心一伤,就能想明白谁对谁错。这点小误会而已,我着什么急。”


    “侠士就是不一样。”酒兴言说他这个人太善良,什么都不争,刻意道,“我要是你,给人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就是没花花想法也得给他坐实了。”


    剑客不信他的醉话,医者喝醉了就爱信口胡说,“劝他把人留下来的第一个人可不是我。想着要给她吃药的也不是我。觉得那小子太猖狂得教训一顿的仍然不是我。我不过你拿来用的一把剑而已,挥出去沾上点血,再正常不过。”


    第27章 大雨“别让我当胆小鬼好么?”


    山洞外。


    那日自两人闹了不愉快后,就很少再说话了。章絮凭着记忆一路往回走,不要他领路,不准他插手,不眠不休,像是要一日走回虢县那样,完全不似来时悠闲。


    赵野哄不好她,试过了,没用。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觉得“增加两个人的相处机会”远比“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更合理。


    可章絮不理这些,只疯了一样,背着出门时拿上的那些大包小包的行囊,如赌气般,在林间快步走着,不回头,要把他甩开,远远甩在身后。


    “我就是一个人也能去河西。”她今日一早便怒气满满地冲他说,一字一字地强调。赵野不知道自己才睡起又哪里惹到她了。她最近几日情绪起伏格外得大,有时候说两句气话就会落泪。


    “我给你道歉行不行?”他没法子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女人身后,时时刻刻帮她看着脚下,生怕她一个不注意被野草绊倒,摔在地上,“我知道错了,这二十日的路程等到了虢县我再租马车带着你赶回来。山路太陡,你那样走危险。”


    可女人不知道是哪里的一根筋轴上了,不愿意原谅他,他说什么,就怼什么,“你知道租马车要花多少钱么?这些车马费我们原本可以省下来的。”提到钱,她更心疼了,回头在他胸口上再捶了一拳,抿着唇挤道,“我本来就没几个钱,现在全花了要后面怎么办?”


    这段时日章絮一直都是愁苦的,心里有数不尽的担忧。


    “我把我身上的钱全给你,两万七千八百钱,够你包一辆车马从这里到酒泉去。”赵野也实诚,见自己如何道歉她都不肯点头答应,干脆从荷包里把自己攒了几年的积蓄全给她。


    “……啪”,女人又打了他一巴掌,摇着头坚定地拒绝,“君子不吃嗟来之食。”而后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赵野还没收回那些银票,就注意到她一个不小心,滑脚了,沿着斜坡往下滚了七八丈。赶忙下去捡人的同时,念念有词,“你要和离,你要换人,我都答应,可这一路回去,山势是渐高的,可不能操之过急。”


    章絮躺在草丛中,半天没爬起来,没接上他的话。好像真摔到了,抽着气蜷缩成一团,“……你别动我,我肚子疼。”


    赵野拨开树丛把她从草堆里原模原样的抱出来,显示紧张兮兮地从头看到脚,看衣裳有没有破损,看有没有伤口,接着问,“撞到石头了吗?怎么会肚子疼。”


    她捂着肚子沉默了半晌,忽然记起女人每月都有的那件事,白着脸红着脸答,“没事。等顺过来气就不疼了,兴许是走快了。”


    他们之间的氛围一直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一个冷了,一个就要热,一个好不容易热起来,另一个又会迅速冷下去。


    “那便去歇息吧。我看天色不好,是要下大雨的前兆……”他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给章絮打断了。


    “谁知道到底会不会下雨。兴许又是你为了拖延时间说出来故意骗我的,要休息你休息,我得继续走。”她说完便捂着小腹在他怀里挣扎起来,要他把自己放下,而后也跟着他的目光抬头望了眼阴沉的天空,缓和道,“除非过会儿它真的下了瓢泼大雨,真的将我全部淋湿,否则,我是不会停下前进的步伐的。”


    赵野听了,建议,“往右边的岔路走吧,虽然绕了些,但往前走半个时辰便能遇上我们来时住过的山洞。届时就算下雨了,我们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遮蔽之所。”


    “不,我偏要走左边。”女人成心与他闹,不到气消了是不会停歇


    的,“你走过左边的路么?你怎么知道左边没有山洞。”


    说完,迈开步伐就往那边去。


    男人没有话语权,只看了眼天色,祈祷他们能走得快些,或者运气好些,再暴雨来临前能找到可以休憩的地方。便一路小跑着追着章絮的背影去了。


    可赵野是山里的大王,他说了会下雨,就是真的要下雨。再加上眼下是八月,秦岭山脉一年到头降水最多的几个月份之一。他们往左边走了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就遇上了出发以来最猛烈的暴雨。


    不是下两三滴好玩儿似的大雨或者中雨,正是那种仿佛有人拿着水瓢往他们头上浇似的,那种浓密到能压迫得人呼吸不过来的大暴雨。


    章絮仔细回忆了自己短暂的生平,发觉好像从小到大都没遇上过这样坏的天气,这回偏偏和他一起,偏偏在两个人气氛最尴尬的时候,要努力团报取暖。


    那雨到底有多大,每一滴雨水与泡发后的黄豆没差别,砸在她后脖颈上,生疼。还冷,一下子就要她的手脚冰凉,要她冷得发抖。同样的情形放在其他人身上,章絮或多或少都要挨骂了,说了不往这边来,偏要来,那点小矛盾、小脾气不能等事情过了再拿出来说,又是荒郊野岭,又是恶劣天气,搞不好,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可赵野始终没说其他的话,他第一时间把她的身体抱住了,抱紧了,环抱在树干上,让她被树干与自己牢牢夹住,不叫上面掉落的雨水往她衣领的更深处去,不要她被如此浓烈的雨水带走太多热量,不要她在这场无情的暴雨里失温。


    你说这人可以有多矛盾。


    章絮捂着耳朵将额头轻放在树干上,努力把自己的脸面埋进树纹里,又没忍住在感受到来自背心无法拒绝的热量后,冷清地松口,“这次你没骗我,我可以原谅你十分之一了。”


    赵野听见了,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浅笑。


    他几乎是完全暴露在雨水里的,完全,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在他紧紧抱着娘子等雨停的这段时间,仍有不断绝的雨水灌进来,灌进他的衣领,试图将他的热情与爱意一捧捧浇灭。


    “我不想要娘子原谅我。”他的话总是沿着不寻常的方式向她刺来,“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我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我带你走远路,也是因为喜欢你。”


    好像大雨能让人变得更坦诚,像被洗净了浑身的泥泞那般,通透而澄澈,“我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女人的,我自小学来的就是,喜欢谁就要和谁长长久久的待在一起。出发的那天,我坐在洞前想了一夜,我想,像娘子这样美丽的女人,肯定不缺追求者。而我是什么东西,是不入流的山林野兽,我只能在可以掌控的地方尽可能地亲近你。所以没和你说,一路就往南边来了。”


    “我和你熟知的那些男人不一样,没有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的选项,我也没有你非要选择我的家世和条件。”


    他说完,学着不知道是狼还是虎,熊还是豹的习惯,伸出舌头,在她后脖颈上舔了几下,用以彰显喜爱与亲昵。


    “你要的解释,我都告诉你了,至于做什么样的决定,都看你的心情。只要你没找到新的能把你带过去的商队和旅人,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


    这种古怪的,古怪的解释,放在谁身上都显得强词夺理,可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再正常不过。真是,真是疯子,章絮也不知道自己在哭还是在笑,脸上到处都是湿的,眼睛睁不开。


    “你是笨蛋么?那么多精明的野兽怎么能把你教得这样傻,明明学不会人的‘礼义仁智信’还要在我面前逞强。”她说着说着,感觉到男人的双手抱得更紧了,好像要把自己的身体揉进他的胸怀里,“你是担心我会喜欢上其他男人吧。”


    她很犹豫,不知道要不要与他交心。所有说了一半又停住,靠在树干上冷静地深呼吸了好几回。又想他是个不懂事的,就算听了也不会到处乱说,便再次开口,“之前和你说的话,你愿意相信几分就相信几分。但是现在要说的,你牢牢记住了,到你彻底放下那颗心脏之前都别忘记。”


    “什么?”他对这种玄之又玄的话最不敏感,这些日反复听了很多遍都听不懂。


    “除了你,我不会再想男人的事情。男人不是我踏上这条路的任何原因。但人这种东西,是很胆小的,在面对自己可能实现不了的愿望面前总是溃不成军,所以在那件事真正完成之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我究竟,为什么要去河西。我怕我一旦说出来,这件事就失去了实现的价值和意义。赵野,我这一辈子从没为自己活过一次,如果你在一开始就给我设置了太多的阻碍,我哪天受不了了就会彻底放弃。”


    “别让我当胆小鬼好么?我不想瞧不起自己。”她让两个人的对话伴随着渐停的雨声悄然落下帷幕。


    他好像听懂了,抱着她爽朗地笑了出来,道,“只要不是为了男人去就行。娘子,没有谁值得你经历这一路的风霜雨雪,杜兄弟不行,我也不行。”


    “这回是我错了。要打要罚,全凭娘子处置。”


    哪儿还有什么惩罚。哪儿还需要什么惩罚。章絮看着愈发明亮的天空,说道,“去找个山洞吧,这几日日子特殊,不好着凉。总得把我们这一身衣服换了,总得把包袱里的东西都收拾干净。”


    说完又嫌弃他笨手笨脚,絮絮叨叨,“被雨打湿的东西不能直接这样晾干的,很脏,明日我们再去河边把衣物都洗了……”


    第28章 狗链(梁容)“你必须会说梁彦好。”……


    客房内。


    梁彦好一推门就看见了摊放在地板上的那床崭新的褥子。心里不高兴,上去就踢了一脚,把它踢翻,心道,那个多管闲事的剑客又跑来这里关心他的女人了,不是给了他那么多钱么?想要女人自己去街上找啊,沿途多的是妓馆,在他面前装什么装呢,装得不近女色,结果背地里天天找机会给那哑巴送殷勤。


    可他踢完,看见褥子上那么大个黑脚印,心虚,装了片刻后赶忙弯腰把上面的灰拍干净,再给它老老实实地叠放整齐,摆成原先的模样,而后双手抱胸,得意地自信道,“要不是跟着我,哑巴你怎么可能睡得上这么好的褥子。”


    他和呼衍容吉的每顿饭都是在房间里吃的,倒不是为了增进二人的感情,纯粹是,他觉得自己不该同那两个男人一桌吃饭,又不希望呼衍容吉和他们太亲近。


    差不多到饭点,关逸抱着呼衍容吉上楼来了。


    虽然剑客脚步轻,不叫人察觉,可呼衍容吉手腕、脚腕上的铁链难以忽视,就是她腰酸了,想在关逸怀里调换个舒服点的姿态,如此随便动动身子,也能在空气中落下“叮铃——”般的响声。


    梁彦好最不爱听这个声音,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两人肢体交缠的画面,仿佛两只眼睛能透过那扇门,清晰地看清门外二人的姿态和模样,忍不了一点,他忽然嫉妒地发狂,正想着,不然干脆当着关逸的面把呼衍容吉上了,好证明哑巴究竟是谁的女人。


    他这样想,他可不敢这样做,是个不折不扣窝里横的小霸王。


    等门被关逸推开,他那把别在腰上的长剑亮相,梁彦好立刻就怂了,连忙把脑袋转开,甚至是直接转身,面对来人的另一个方向,佯装威风,问,“晚饭什么时候好,我今日一个白天就只吃了半口饼。”


    关逸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家伙别扭着呢,肚子饿了不肯说,还要装作那仙人只喝山中露水的模样给他们看,


    真是小孩子脾性,“小二已经去买了,估摸着等会儿就能到,你要是真饿,现在就和哑姑娘一块儿吃点牛乳和干肉。”


    剑客说完,俯身半跪在地上,仔细小心地将呼衍容吉放在角落里的那床被褥上,边放边说,“这小二怎么办事儿的,褥子上这么大个脚印,想糟蹋谁呢。”作势要给呼衍容吉换了。


    公子哥儿哪知道这家伙眼睛利,和府上的老妈子一样,平日里说话说话听不明白,这偶尔歪了的衣领倒是能一眼看出,面红了,忙把头扭回来,道,“那是我踩的。谁叫小二不长眼,非放在一进门的地方。”


    关逸笑,笑他,又给呼衍容吉指了指那个脏脚印,再悄悄地指他,想问她介不介意,如果介意,他这就去找人换了,如果不介意,那就这样。梁彦好知道他要告状,但是比起给关逸摆脸色,他眼下更在乎呼衍容吉的想法,所以也在看呢,用余光。


    先说呼衍容吉为什么被人抱上来。


    除了手脚脖子上的铁链外,还有衣不蔽体这层原因在。


    她身上还穿着从西域带来的那身旧袄子,是用去年冬天兄长给她打的牦牛皮做的,这几个月给她热得够呛,但谁要把这件衣服扒下来,她都要生气,所以又给了她一件汉女的长衣罩着,好叫她在人群中不那么扎眼。


    这也是梁彦好时时刻刻嫉妒关逸的原因,他不愿意自己把呼衍容吉带上来,他觉得他们两人身份有别,在屋外和她太亲近有损自己王公贵族的形象,可她随便走两步,那不该给男人瞧见的地方便都露出来了。


    再说她对关逸的有意挑拨持什么态度。


    只见那女人脱离的剑客的怀抱,无所谓地看了眼褥子上的那个鞋印,用手拍拍,而后不管不顾地坐了上去,再冲关逸摇了摇头。


    “也就你理他。”关逸小声嘀咕,而后抬头看了眼坐在床边的梁彦好,再次叮嘱,“真饿就吃点牛乳和肉干,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出门在外少挑剔,眼下还没出司隶校尉部,有的是好东西给你造,等到了凉州你再看,方圆十里都没口水喝。”


    他不听,把头一撇,心道自己身上带了这么多的银钱,就不信这一路上找不到好吃的。


    呼衍容吉见状,只抿着唇笑,伸手拍了拍关逸的手背,要他别太担心,而后面带歉意地感谢他,还要麻烦他把自己的食物端进来。


    要我说,这四个人没一个不奇怪的,都是不折不扣的怪胎。你说这呼衍容吉已经是阶下囚、脚边狗了,进汉大半年,愣是不肯吃一口汉人的饭食,唯牛乳与肉干不肯。不然,她就要去狗盆边上与狗抢食,追着那生肉开口啃。


    梁彦好是真没见过这种女人,忍不住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从西域来的,也许那人伢子骗他,故意把她的身世往高了报,好买个价钱,就这模样,就她这模样,和那草原上茹毛饮血的匈奴人有何分别。


    男人盘腿坐在床边,插手抱胸,无比认真地盯着她的吃相,一边嫌弃一边羡慕地,禁不住小声说,“真有那么好吃么?我闻到那味道就想哕。”


    只有吃饭的时候,呼衍容吉不会理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食物总是能让人情不自禁联想到过往的生活。她摸起瓷碗里最大的一块肉干,往嘴里塞,很硬,能把她的牙咯掉,可当她的舌尖触碰到肉上的咸味、鲜味时,就会回想起十几岁的时候,和兄长阿妈坐在火堆旁边,用纹刻了家族花纹的匕首一点点削冬天就晒干藏好的肉干吃。保存得好,肉干是不会硬的,入口即化,还有股淡淡的奶香。


    她也不知道牦牛肉上为什么会有奶香,她们杀的都是公牛。母牛向来珍贵,年年、季季都要下崽子。所以这奶香味儿不知从何而来。有时候兄长被问烦了,就说她成天想那些不正经的事情,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不就是奶-子么?这玩意儿人人有,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觉得这解释好怪,好牵强,便一心觉得肯定是肉干储存的地方都有许多的牛奶,是给奶香浸入味了所致。


    呼衍容吉盯着碗里的肉干失神,有些惋惜,吃了这么多不同的肉干都没遇上含奶味儿的,他们汉人实在糟蹋粮食,怎么能不知道如何做这肉干呢,还做得这样难吃。


    肉干太硬,就要配奶。女人勉强将那口能划拉嗓子的肉块咽下,便转头去端放在一边的奶碗。奶味不足,差很远,汉人总有这个坏习惯,要往奶里添水,添到常不出奶味儿才行。都常不出奶味了,还能叫奶么?


    女人一吃,一想,心里就要开始难过,她难过的时候会苦笑,就是那种抿着唇,用力把嘴角挤高的神态。


    梁彦好特别喜欢她的这幅神情,他觉得这种含带悲伤的眼神格外迷人。


    “能不能少用那种表情勾引我。”他知道呼衍容吉听不懂,他就是知道女人听不懂才这样明目张胆,“到底是谁教你的,教你在男人面前做这种事情,把他晾在一边不管不顾的?我可是大汉大司徒府的梁彦好,你凭什么无视我。”


    他的口吻不是训斥的,他很少会真的对身边人动怒,说这话的时候,更像是希望得到主人垂帘的狗,企图用犬吠引起她的注意。


    呼衍容吉听见了,听见“叽里咕噜”一团藏在喉咙里的一串字符,便暂时放下奶碗仰头看他,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要一起吃么?’


    她以为梁彦好是肚子太饿了,还想劝他别那么挑食,非大酒楼里的好酒好菜不可,便抓起碗里另一块大肉干慷慨地给他递过去。看那模样,要多纯善有多纯善,童叟无欺。


    要不是梁彦好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难吃,真的会被她骗过去。


    他低头失笑,觉得这女人真让人捉摸不透。又偏偏不会说话,偏偏要他每词每句都去猜,猜她到底说了什么,想说什么。


    于是突然从床上跳下来,走下来,走到她面前,伸手顺着她的脸、脖去摸那根挂在她脖子上的狗链,把它用力一拽,往自己的身前拽,直到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直到她的心里也只有自己。


    呼衍容吉不知道这公子哥又犯什么毛病,心里推测他可能是又想要了。他可是自己这一路睡过的最欲求不满的男人,像是戒了几辈子的色非要在她身上全要回来那般,让人哭笑不得。


    于是她仰着头跪在那块被他踩脏的褥子上,用力咽下好容易才咬碎的肉干,虔诚地看着他,放下手里的碗,伸手就要往他身上摸。


    男人的感觉一下子就来了,快得吓人,他其实没想过真的同酒兴言所说,日日行房,夜夜笙歌,可这女人像是天生就来要他的命的,要他死在这张床上不可。


    “哑巴,我知道你能说话。老酒和我说,你既然能叫出声,嗓子就是没问题的。”他一把捏住女人的下巴,要她张开嘴,要她像昨晚一样在他耳边呢喃,“别的不说,我都可以原谅你。哪怕你这辈子都学不会一句汉话我都不会在意。但你给我听好了,我的名字你必须会说,不然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她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以为是他嫌自己的动作慢了,半张着嘴,有些困惑地与他对视,终于在他层层叠叠的衣服中摸到了那物。


    梁彦好受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往肚子里咽了几口涎水。


    “梁彦好!你听见了就跟着我说。”他像是发了痴,根本不理呼衍容吉能听懂几分,再次重申,“梁——彦——好。”


    说完见她没什么反应,干脆把她的右手拉起来,拉高,拉至自己的喉结的位置,要她那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摁放在皮肉表面,“梁——彦——好!”这是他们起初觉得她不会说话时想出来要她学着说话的方式,呼衍容吉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瓤?耶?豁?”她根本不知道汉话是如何发声的,凭着记忆学他刚才说的那三个字,像个孩子一样牙牙学语。


    梁彦好被她说的这几个蹩脚的错音气笑了,真是想骂她,但气了还


    没两次呼吸的时间,调整好心态了,用好几个不同的理由安慰自己,绝对是她太笨了,绝对是她太笨了,不可能是自己教得不好,又来了一遍,“梁彦好。”


    最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开口,“梁彦好。”


    听懂了,这回是真的听懂了,呼衍容吉摸着手心里那个不断滑动的喉结,摸着从他身上不断传来的热量,笑着再学,“梁——彦——好。”


    他真的很好哄,他肯定是这世上最好哄的男人,一听见呼衍容吉学会了,那表情立刻扬眉吐气起来了,同时嘴里振振有词,“关逸肯定不知道你已经会说我的名字了,叫他那么拽,拽有什么用,还不是又输了一次。”


    呼衍容吉会觉得他这样很可爱,像她还没长大的幼弟,于是再说了一遍,“梁彦好。”


    听到这声呼唤,这次他的表情又不同了,成就感油然而生,像是被她认可了自己能成为她的男人那般,带着她就要往床上领。


    他们干脆死在床上得了,我是这样想的,还去什么河西。(笑)


    但他们这会儿才没心思想其他的。女人知道他饿了一天没吃饭,再做要晕倒,便把藏在手心里的肉干递给他,要他稍微吃点再继续。梁彦好确实饿,头也发昏,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是想和她睡觉,死了便死了。


    头一回没嫌弃肉干上的血腥味,张口便吃下去。


    而后也不管她怎么想,低头往她的唇上压。有一点忘了说,胡女身上除了来自草原的青草味还有被鲜奶浸泡过的奶味,很香很香,让他闻过一次就能上瘾。


    “啊。”呼衍容吉轻呼,好奇他今日怎么肯在上面了,以前都是要她来的。


    他却没精力回答这些问题了。他失神地盯着女人脸上那个他认不出来的刺青,发出阵阵喟叹,直到夜幕降临,直到渐渐平息。


    第29章 山洞我和杜皓,你更喜欢谁


    山洞里。


    大雨后的天空都是阴沉的,看起来还要再下几天的大雨。他们手牵着手在林间奔跑,赵野怕她踩到湿叶再次滑倒,便将她背上了身。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章絮选的这条往左的羊肠小径上真有一处无人在意的小洞穴,就长在靠西一侧的崖壁上,赵野带着她就能爬上去。


    此时天色已有些昏了,两个人皆湿漉漉的,要紧关头得先把衣服脱下来晾干,然后再找些干柴把火升起来。可女人翻了翻随身包袱,发觉能用来替换的衣物全都湿了个透,比身上穿的那些兜了更多的水,便有些没办法地转头问他,“该怎么办?”


    赵野不想那些,他一进洞便四处搜索能用的干枝干叶子,别要二人冻死在洞穴里,而后果断开口,“去避风口处待着就行,其他的等我来。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全脱了,一件别留,光着都比穿两件暖和。”


    他说的不错,洞内空气不流通,比起洞外要热上不少,只要身上的水分蒸发掉,这会儿又是夏日,冷不到她。


    可章絮一听,脸就红了,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开始心猿意马。她和赵野很不一样,赵野觉得自己是属于天地的,衣服本就是可穿可不穿的东西,穿着就是维护做人的一份体面。章絮呢,觉得男人女人要脱衣服,便会不言而喻地指向某件事,这好像是山下人约定俗成的共识。


    这身衣服就是套在她身上的枷锁,脱下便得自由。


    “哦,那你也赶紧脱了吧,注意别着凉。”女人将手上抱着的包袱全放在地上,而后绕着石头转了个方向,朝外,红着脸把身上的湿衣服脱除。


    脱衣服的时候,她也没闲着,还把衣服翻找开,去寻找月事将来的痕迹,看看是不是真的到时间了。这一个月她休息不好又吃不好睡不好的,月事显得格外不准时,原先十日前便要来的,结果一直等到今日午后才开始小腹坠痛。


    偏偏又是天气这么差的时候来月事,包里的草木灰估计也都湿完了,真要来,还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些血迹。


    她这样想也这样做,趁赵野还没关注过来,赶紧对着洞外照进来的稀薄的日光,抓着那方布仔细地看。可怪了,刚才痛成那个样子,衣服上居然是干净的,和平常没多少分别。女人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忍不住担忧自己是不是累过头,便与赵野说,“回虢县后先去找个太夫看看吧,我怕我病了。”


    “病?”男人一听这个词,顿时敏感起来,拿着捡来的半沓干树叶和两三根巴掌大的小树枝往她这边走,问,“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我身上带了些药丸,说不定能管用。”


    若是寻常男人。不对,其实寻常男人也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情,更别说从来没与女人相处过的赵野了。章絮压着胸前的衣服,有些犹豫,又看他真的很关心自己的模样,便试图直白但拐弯抹角地问,“你知道女人的身体是每个月都会出血的么?”


    和他成婚的时间太短,一次月事都没让他碰上。


    果不其然,男人闻言,皱了皱眉,弯腰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地上,然后关切地走到她身边,蹲下,把她从头看到脚,发觉她的肌肤都是完好无损的,右脚脚背上的伤口也都长结识了,再问,“哪里出血,我怎么没见过。”


    这怎么说得出口。她的脸颊更红了,忸怩道,“你别问我……你别看我!”说罢便要把头扭开,往墙上去,要把脸埋进石头缝去。


    赵野觉得她说话怪莫名其妙的,说一半藏一半,分明告诉他生病了,让他心急,可这会儿走过来看又不像是很严重的样子,禁不住问,“我不懂女人,我自小身体好也没生过什么病,是真的很严重么?如果严重我们就不去虢县了,这里回虢县还要往东走。干脆去陈仓,陈仓是大县,县上的大夫肯定也更好些。”


    女人被他关心得心口一暖,别别扭扭地说,“没多严重,就是想去问问。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女人出血了就能生小孩,我三姐我五妹都是这样的。”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干脆红着脸告诉他,“出血了就不能行房,不能和你睡觉,你懂了么?”


    说到这里,赵野神色一变,若有所思地往下看了一眼,直白地问,“今晚能不能?”


    如愿以偿。她惊喜地转回头看他,咬了咬唇,勾起唇角,顾左右而言他,“先把火升起来吧,晚上没火我怕。”


    但是他们谁都知道,今日外面这么湿,手上又只捡来几根干柴,烧锅饭就等摸着黑过夜了。所以他不走,渴望地伸出手摸她,再问,“今晚能不能?”


    “……能。”章絮咽了咽嗓子,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点点头。


    他们才吵过架,吵得是她生平来最凶的,真是不管不顾怒火中烧,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还威胁他要和离。女人都找不到由头与他和好如初,以为多少得冷战几天,当陌生男女,谁知道他和自己想的一样。


    得了首肯,赵野邪笑了下,起身,心急地去收拾东西,生火做饭。他才不在意男人女人吵架的那点口角之争,只要娘子原谅他了,他们就还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对,该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所以今夜是坦诚的,完全,她第一回学着赵野,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像山林的女儿。


    真美,女人的身体无疑是女娲娘娘手指下最伟大的创造,赵野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突然的口干舌燥。


    “你别看我。”章絮出言提醒他,“我都能忍着不看你了,你也不要那样热切地望着我。我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娘子这样美……我如何忍得。”赵野觉得身上有火在烧,要把他焚毁,要把他燃着,所以连双眼都是火热的,好像能把手中的枯叶看出灰烬来。


    “情爱误事,一旦开始就找不到


    尽头。“女人清楚他也更清楚自己,实在是寂寞太久,也空虚太久了,想被爱和欲望填满,想睡在男人的怀抱里,“我不想明日睡醒了便开始懊悔……”


    正所谓春宵苦短,年轻男女们最不能接受这样短暂的夜晚。


    “懊悔什么?”赵野听了她的话,冷静,冷静,再冷静甚至把脚边的湿衣服捡起来,重新贴在皮肤上,好降低愈发烫手的体温。


    女人光着脚踩在石头上,把随身的物品一样一样拿出来,甩开留在上面的雨水,摊平在地,毫不犹豫地答,“懊悔自己被男色所惑,忘了此行的目的。”


    男人听懂了,笑,开朗地笑,问,“我以为娘子在这种事情上也要装一装,没想到此前所做,皆为真意。”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有小雨点被风吹进来,吹落在章絮的脚跟上。


    她觉得脚踝一凉,便忍不住低头看去,看见那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不经意间答,“这怎么装。女人装不了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最诚实最好懂的,都不用明说,你肯定能明白。”


    赵野觉得自豪,尽管他没有几件事能在章絮这儿拿到头筹,但他听了也觉得自豪,于是厚颜无耻地问,“我能问和杜兄弟相关的事么?”


    “什么?”章絮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事关亡人的事情。


    “只这件事,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他。”他真像那找不到优点非要来她面前炫耀一番的公老虎,仰起脑袋等她夸。


    章絮不想议论亡人,觉得这样背着前夫,或者拿前夫出来比较,不道德,于是佯装恼怒,拒绝,“好好的,干嘛要提他。”


    男人不依不饶,他甚至强调,“我知道你心里更喜欢他,我认。我只想知道有没有哪件事我是比他更强的。”他说完干脆走了过来,步步紧逼,把她往洞口逼去,复问,“只这件事,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他。”


    不能拂老虎的面子,当然,也不用刻意伪装成他更好的模样。女人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将攀附在石壁上的右手收拢,紧张道,“过去太久了,忘了。”


    或者说得更明显一点,“我只记得你的,若是以后分开了,也大概不会忘。”


    那就是更喜欢他。赵野低头看着她还要明哲保身的模样,觉得她可爱坏了,低下头就想咬她的脖子。


    野兽都爱这样干。


    女人却红着脸一把推开,像教习先生那样,告诉他,“我们人的规则不是这样的。”


    难怪她以前总有种会被他咬死的错觉,原来赵野是真不通一点人事。


    她羞着把男人的身体推开,接着举起食指,先是碰了碰自己的唇,再碰了碰他的唇,补充道,“我们人要是喜欢一个人,会用这里触碰这里。”


    “你喜欢这样?”赵野才不管人的规则是什么,他只在意章絮的喜好是什么。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难的,这不难,赵野把她围在腰上的最后一点碎布扯下来,往边上空地一扔,接着低头吻上她的唇。


    不温柔,一点儿也不,他把啃食脖颈的那股劲儿拿来蹂躏她的嘴唇了。


    可章絮爱得紧,爱到忘了刚才刻意叮嘱的一切,爱到觉得礼义廉耻通通可以抛在一边,爱到她开始觉得天地都变得亲切。


    “……火还没生。”赵野喘着气,还留有最后一丝理智。


    “雨这么大……火不用升了。”她靠在男人的怀里,与他肌肤相亲。


    洞外的雨越来越大了,还要打雷,雷声轰隆,吓得她阵阵发抖。而那连绵不绝的夏雨,终究是吹湿了在洞口相拥的他们。


    第30章 睡前赵野他是五炷香


    所以说成婚就是道分水岭,未婚时女子们总把情爱想得比洪水猛兽还要吓人,可等真的踏进来了,才知道那东西是一天也缺不得的。


    章絮曾经幻想过这样的日子,很多回,虽然没有这么细致,但是每次回家,见到姐夫和妹夫、又听见姐妹议论婚后生活时,都要忍不住想,忍不住偷听。


    三姐总问五妹:“你那肚子怎么半年了也不见好,是不是妹夫不行,你做娘子的,该上街给他买根驴鞭来补补。”


    五妹一筹莫展,一定是她只有妹夫一位男人的缘故,所以不知道什么叫好什么为坏,又不肯在姐妹们面前说相公的坏话,于是嘴硬道,“他很厉害的,一回能一盏茶。”


    才一盏茶(十五分钟)。三姐捂着嘴笑而不语,赶忙催促,“听我的让你去买你就买,又不是多贵的东西,买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章絮只在一旁默默地听,她们笑也跟着笑,她们不笑便收起表情。


    五妹起初是不肯的,她怕相公知道了要说她,所以没回问了,就答,“买了买了,我每隔两三日便要做一顿给他吃。”


    三姐就问,“现在如何?有一炷香(一个小时)了么。我说的是从前到后,从脱衣裳到灭灯合眼,有一炷香长么?”


    五妹不好说自己没敢买,便支支吾吾答,“那是自然,花了大价钱买的。”


    三姐一点儿没信,生火做饭的时候拉着章絮便说,“五妹她可说谎,你别信,驴鞭那东西补得很,吃了立马奏效,不红着脸来跟我说,我权当她骗人。”


    说着说着,又说到别处,问起章絮的事情,“诶,你那相公如何?下地的身上应该有力气,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时杜皓离开已有一年。她很久不跟男人睡觉,插不进姐妹们的话题中,对很多她们说的话不理解,便抓着手里的火钳,随意往炉子里送了根柴火,苦笑着解释,“我不知道他要走,我以为能多相处一段时日。”


    她不知道怎么说,说起来也荒唐,“第一回他弄得很疼……也不怪他,毕竟喝得那样醉,说什么都不听。我觉得不舒服,也担心他没那么在意我,就不想做那事……他酒醒之后也明白,不强要,所以等他离开,我们两个也没做上第二回。”


    章母不知道这层缘由,她以为新婚燕尔就该日日枕上合眠的,所以日后责难,说她丢了章家的脸。


    三姐同她一边。姐妹们原本就该同心同力。走到她身后同她说,“这成婚呢,也不算多特别的事情,无非是从一个家搬到另一个家,从之前的给父母兄弟做饭,到日后的为夫君孩子洗衣。阿絮,我们又不是天生来做这些事的,偶尔得空,也该为自己谋些福祉。”


    “什么?”章絮也不确定自己这样算是成婚了还是没有,“我不懂什么一盏茶、一炷香的,你别把我往那种事上靠,杜哥不在,我想这些事,太出格了。”


    三姐拍了拍她,提醒道,“我又没让你现在就去找,我也没说妹夫就不回来了,我只告诉你,这日子都是人过的,过得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你若是喜欢,不介意,觉得日子可幸福,那就是半盏茶,我也不多说什么;可你若是不喜欢,介意,还没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到喜欢的,那就是两炷香,也不算长。姐姐我总不会骗你。”


    章絮记了个大概,但她忘了自己不会算时辰,便突兀地开口问,“赵野,你知道这会儿几时了么?”


    男人喘着气,仰头看了眼洞外的星子,又从星子中挑出被阴云压着的月亮,顿了下回答,“亥时三刻了,将近子时。”


    她不知道记起了什么,忽然笑出了声,躺在他的怀里夸奖道,“夫君,你是五炷香。”


    什么五炷香,章絮嘴里总有一千一万个他听不懂的话语,赵野便回过头来看她眼里的亮光,问,“五炷香是好还是不好。”


    “好。”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捡到了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男人,所以靠在他怀里继续说,“你比五妹夫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又是哪门子的比较。赵


    野觉得她是开心坏了在胡言乱语呢,伸手帮她理了理散落的长发,关切道,“肚子还疼么?是不是我太用力了。”


    他们原本是要疯一夜的,可章絮方才突然叫停,说自己又开始肚子疼了,才要情到浓时的二人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说的时候特别疼,好像肚子要坏了,可这会儿等了等又还好。”女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胡乱的猜,“我三姐和我说,女人和男人睡过觉后身体会变的……你别乱想,我说的不是要孩子的那种变化。”她说了一半又傻笑,“我是真的很快乐,乐不思蜀,有一种终于被释放的快乐。”


    这种时候赵野就只能干听,他没读过书,很多话都听不懂,很多的俗语、成语在他耳朵里就是几个怪异的音调。但他不会打断,他很喜欢两个人睡前躺在大地上有一言没一语闲聊的时光,也很爱愿意给他讲睡前故事的这个女人。


    “那时候五妹被母亲念得烦了,又给三姐一顿怂恿,便大着胆子去对面屠户摊子上买了根猪鞭。不买不知道,那东西可贵一根,我和三姐还出了份子帮她一块买下来。”她说了又笑,忍不住伸手去拍赵野的肩,“后面的事情才有意思,五妹把猪鞭剁成了泥,不给妹夫看出来一点儿,接着煮了碗特别浓的汤给妹夫喝了。”


    “由于汤浓,五妹又说花了大价钱给他买的补品,妹夫一口就喝完了。喝完之后那是兴致高涨,硬是拉着五妹睡了半个月才肯让她回家。五妹那次回家,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不敢搭腔的状态,那是把妹夫的壮举给我们讲了个清清楚楚,说他厉害的时候有两炷香,说他半个月就讲完了这辈子的好听话,把五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她是真心在为她的姐妹感到高兴,所以说起来喋喋不休的,“没到月末五妹就有了,最后呱呱坠地的是两个胖小子,那小胳膊小腿的,我看着心里可欢喜。”


    “我是真的很想和你有一个孩子。”


    章絮不知道为什么又提了这件事,但是切入点不再是职责之言,“我三姐说,男人有多喜欢他的女人,就会有多喜欢她的孩子。我知道你很喜欢我,特别特别喜欢,我愿意给你的崽子当母亲。”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他,她觉得赵野是有太多的固执与道听途说的观念,才总是误解自己的话,所以怎么想就怎么说,“你和我说的那些母兽啊,每次都是出去转了一圈就不知道从哪里又怀上了孩子,这样不断地,不断地繁衍,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你觉得那样很辛苦,你觉得好像她们的一生就是为了生育而存在的。这没错,如果你是这样看到的,那自然没有错。”


    “可我是人啊,我既然选了你当夫君,我就默许了你可以让我拥有孩子,而这种默许不是无止境的,就是这一路,我只给你一路的时间。”她说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赵野听不听得懂,“不是你觉得对我一定好的就是最好的。孩子也可以成为回忆的一部分……我们都会成为你的亲人。这种关系割不断,哪怕我们分开。”


    赵野,赵野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无父无母、无兄无姊、无弟无妹,眼下都不敢把章絮看做永不分离的亲人,更别提去畅想一个日后会多出来的小人。


    “……我心里没有多余的想法。”


    他没办法做出更合理的判断,“我如今所求,不过是娘子能日日像今日一般高兴。娘子觉得高兴的事情,我便觉得高兴,娘子觉得伤心的事情,我自然也会跟着伤心。”


    “我没有那么重要的。我赵野不过是个无名小人,就算哪天死在某个不被人察觉的山间,也没多少可可惜的。”他侧过身,把章絮拥得更紧,“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想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想要孩子我就细心体贴地照顾你。”


    “只要你开心。”


    章絮最近情绪很敏感,听不了一点儿能让自己情绪起来的话。真是莫名其妙的,鼻子就又酸了,皱着嘴巴看他。


    “这段时间……我表现得……我表现得很不开心么?”她突然问,没什么逻辑,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赵野直接,有话说话,“不算特别开心,话很少。”又揉了揉她的肩膀继续道,“你很紧张,肩膀一直是耸着的。起初我担心是因为我,所以后来试图和你多说点话,但那日下山,我看见在村民面前也不见好,我便猜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可能自小就过得不自在、不舒心。”


    她听到这话,被吓了吓,没想到赵野这么快就能发现的,发现自己戴了厚重而疏离的面具。


    “也没有多不舒心。”还在嘴犟。


    “我姊妹兄弟和我的关系都非常好。”可能找不到理由佐证自己的观点,便抓着还算看得过去的理由搪塞他。


    “我父亲母亲自然也是对我好的,不然怎么会将我养大。”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加重,像是刻意强调。


    说完,哑了,没有更多的言语。


    因为没有更多能让自己认可自己存在的证明。她瘪着嘴想,她空泛无用的过往里竟然挑不出一条能要自己觉得骄傲、自豪的。


    更沉默,更失落,更惶恐,泫然泪下。


    赵野不夜盲,把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不顾她反对也要说,“娘子,你比你想的要更值得人疼爱。”


    不用藏,不必藏,不该藏,你能向他们大大方方亮出来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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