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两点,沈砚明准时出门。
虽然是周末,但路况还挺好的。停好车,在负一层的电梯口遇见老邻居,他跟人聊了几分钟才上去。
怕母亲在睡午觉,沈砚明轻手轻脚地换好鞋走进客厅,一眼就望见阳台的花开了。
梁女士正披着宽围巾,盘腿弓略微着背,坐在沙发上织毛衣。
听见声音她抬头看一下,然后微抬下巴示意道:“东西在桌上。”
沈砚明脚步疑惑地走过去,快递文件袋的开口撕的很平整。
他伸手进去摸出请柬,中间赫然用书法字体打印着一行大字——
【诚邀您参加沈峰先生和林雨霞女士的婚礼】
“右下角。”母亲出言提醒。
他迅速移开手,在那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受邀人:沈砚明】
哦,原来是这出好戏啊。
新郎是他多年未见过的父亲。
只是,这新娘的名字怎么跟他小时候听到的不一样?
回想起以前的种种,沈砚明不禁轻蔑一笑。
把请柬甩回桌面,他看向母亲。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脸上早已平静的没有了多余的情绪。
“妈,我该怎么做?”沈砚明小心问。
她手上做着活随口说:“你自己看着办,想去的话,就去吧。”
沈砚明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就听刺啦两声,红色折页被毫不犹豫地撕成碎片。
随后,沈砚明连同快递袋一起用力捏成球,丢进了垃圾桶。
他们算中等家庭。不说大富大贵,基本的生活花销没出现过缺钱的情况。
只是,父母的关系很不好。
沈砚明从来没有见过父母住在一个房间。
小时候不懂,他还一度认为这是夫妻相处的正常情况,甚至幼稚的跟同学争论过自己爸妈更恩爱。
长大后想起来,他觉得这个行为真的很蠢。
十岁那年的春节,母亲独自带着他回外公外婆家,也是她从小长大的家。
中午吃完饭,他在母亲的房间睡着了,结果却被客厅里的巨大争吵声吵醒。
小孩子不懂,但好奇心很强。
于是,沈砚明悄悄打开一个门缝,蹲在地上往外探听。
“你们还要操控我多久???”
母亲歇斯底里,打理好的微卷酒红色长发也变得散乱。
他从来没有见过母亲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顿时有点慌张。
接着就听外婆生气吼:“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我不求你说一句谢谢,你竟然这么跟你妈说话!”
“我不管,我要离婚!错的是他!!”母亲坚定地毫不退让。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后,环境瞬间寂静。
外公暴怒声响彻客厅:“想离婚,除非我死了!”
母亲没说话:“.......”
外婆:“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克妻鬼?”
这句话却好像一支箭射中了十环,它精准戳在了母亲的逆鳞上。
突然听见砰的一声,沈砚明抬头透过门缝往外看,母亲哭了。
木质矮桌被掀翻在地上。
一向坚强的梁女士用手背拭去眼泪,努力压抑着抽泣声,质问两个老人。
“克妻?你们只是随便找借口把他赶走而已。”
“不过就是沈峰家给你们开出了满意的价钱罢了!”
似乎是被说中心思,外婆愤怒地举起手臂,母亲猛的后退一步躲过。
“对!我就是喜欢他!我一辈子都喜欢他!行了吧!!”
哽咽着说完,母亲快步朝房间走来,沈砚明来不及躲避跟她对视上。
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手掌捂住他的眼睛离开。关门的时候,还听见外婆在身后念叨:“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这不三不四的头发,赶快给我染回黑色。”
梁女士平静:“放心,再也不会让您看到了。”
走楼梯到一楼,沈砚明听见母亲温柔说:“我们回家。”
不曾想,这竟是他最后一次来。
之后过年过节,不论老人怎么卖惨逼迫,母亲都只是按惯例给他们打生活费,没再踏足过这里。
后来,沈砚明有次跟母亲闹了不愉快。半夜惊醒,偶然听见母亲一个人在房间抱怨,他这才知道实情......
其实,那是她发现父亲出轨的第二天,母亲回家是想寻求帮助的。
12岁那年他很高兴。
因为父母终于离婚了,沈砚明的精神也终于放松了些。
在他们将就过活的这两年里,每个人都很痛苦。
母亲一言不合就会暴怒。
而面对她的怒火,父亲总是一言不发,自己就成了唯一的迁怒对象。
从此,沈砚明读书做事都很小心翼翼,生怕被抓到错挨骂。
可是好景不长,离婚后没多久,母亲性情大变。她对自己近乎冷漠的态度,沈砚明很不适应。
记得那是初二刚分完班,有个人欺负他。
沈砚明鼓起勇气告诉母亲,母亲只是淡淡地说:“我怎么教你的?”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他委屈地答。
母亲依然冷淡地说:“你知道就好。”
沈砚明当时带着期待的心,一下跌入谷底。
第二天他做了一件很“出格”的事。
当欺负他的人再次找茬时,他带着对母亲袖手旁观的气,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他一把推在墙上。
本能想朝对方脸上打一拳,但是对方自己没站稳,鼻子先磕在桌上出血了。
看着血滴在地上,沈砚明瞬间清醒,放下手猛地后退两步。
有人报告老师,班主任同时叫了双方家长,对方的妈不依不饶的要赔偿。
母亲毫不犹豫,一口答应。
回家路上,她意外地微笑了一下说:“做的不错,不过还是要理智的解决问题,万一今天你这个同学不是欺软怕硬的人,后果可能很麻烦,你可能会更加受伤。”
沈砚明点头。
这件事其实对他的影响很大。
倒不是因为事情本身,而是当时情绪的失控感,让他感觉后怕。
所以,后来他刻意练习了控制情绪。如果不想被看出来,他可以伪装的非常好。
目前,还没有失手过。
“吃完晚饭再回去吗?”母亲的话迅速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她拿毛巾擦干净桌子,放上一杯冷水。
沈砚明端着杯子撒了第一个慌:“我......等下有事儿,您吃吧。”
他担心被唠叨工作,加上现在是无业游民。他有点心虚。
“哦,那你工作上还顺利吗?不顺利就抓紧按我说的,换成稳定的工作,你也27岁老大不小了,这么不稳定哪个女孩子看得上你。”她絮叨着。
......果然。
“挺好的。”沈砚明喝完水撒了第二个谎。
就在母亲要给他介绍相亲时,沈砚明找个了借口躲回房间。
他数着时间,差不多半小时后他出来。
母亲叫住他离开的步伐,递给他一个保温袋,里面是八个方形小蛋糕。
回到家,沈砚明松了口气。
他分了一半蛋糕拿到隔壁,婉拒谭喆远的约饭请求,把剩下的蛋糕当做晚餐吃完,八点洗完澡躺上床点开微博。
看热搜本是“肌肉记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新热闹!
【#导演钱睿前妻实名举报称其多次家暴】
【#时间知道我爱你】
【#许荀 我相信导演】
......
看到“熟悉的”名字,沈砚明毫不犹豫点进第三个词条。
许荀的那条简短的文字微博底下,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真不愧是前偶像,粉丝战斗力还是强,控评仍稳稳占据了前面几排。
对于这点,沈砚明还是十分佩服的。
[荀找你:永远支持@许荀]
[荀屋:永远支持@许荀]
[荀一:永远支持@许荀]
[砰砰一枪:天呐,有的人真的追星把脑子追没了吧,这么石锤的事情,还支持呢??]
[滚成球:哪都有你们几个,别控评了,先去控干脑子里的水吧......]
[雪地:女方都实名举报了,怎么还能在这说风凉话??]
[树林:永远支持糊穿地心@许荀]
[榕荣:永远支持糊穿地心@许荀]
[三二:永远支持糊穿地心@许荀]
[六六:永远支持糊穿地心@许荀]
......
看着许荀是非不分,吃瓜路人完全不惯着他。
纷纷愤怒的在下面排起了一致队形,表达着自己的谴责。
楼中的回复更是激烈。竟然有几个粉丝号被骂的不敢再说话。
把其他几个热搜看完,大致了解情况后,沈砚明也没有光顾着“幸灾乐祸”。
他迅速切换到聊天软件。
点开那个只看得见一只碧绿色眼睛的黑猫头像,措辞想了几分钟。他最终决定用“报喜”来开头。
sssym:[恭喜你啊。]
手机一声震动,对面秒回。
谭喆远:[什么意思?]
sssym:[对手自己犯错不值得高兴吗?]
对面弹来一条含笑的语音:“你说热搜啊,我刚看到,确实是好事。”
sssym:[出事的这个,就是昨天经纪人让你重新准备的剧吗?]
谭喆远说:“对,是这个。”
沈砚明发语音真心感叹:“你运气真的太好了!!”
一下被馅饼砸中两次的好事,沈砚明做梦都不敢想。
谭喆远笑:“也就是最近好点。”
听完,沈砚明眼珠一转赶忙问:“那你是不是去拜过什么庙,或者,买过什么开了光的手串儿?”
谭喆远:“你说笑了。”
沈砚明不禁哀嚎:“我说认真的,不都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吗?我都快倒霉死了!”
谭喆远:[我也说真的,其实我的走运都是遇到你之后的事情。]
看到这话,沈砚明一下愣住。
他盯着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看,很快,对面又发来一句。
谭喆远:“要我说,是你在旺我,我还要谢你呢!”
沈砚明:“......”
他知道这是客套话。
但是配上谭喆远真诚的语气,沈砚明听着莫名有点肉麻,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想着想着,他忽然全身一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
于是,他决定上网搜索找答案。
片刻后,他挑了一句比较官方不出错的话:[是吗,那希望我也能运气变好,毕竟合作讲求的是互相成就。]
谭喆远笑说:“当然。”
一张橘猫握手的表情包发过去,沈砚明接着重新回到微博界面。
离开的太久,页面已经自动刷新了,最上面的贴文已经换成——
【顾氏传媒公司:我司已在昨日撤换涉事导演,并坚决支持周羽女士维权,也将为周女士提供一切帮助。】
这个公司沈砚明之前听说过,好像是霜原市龙头家族企业顾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
他打开浏览器搜出百科才发现,光是发声明的这家公司,就非常的财大器粗。
不仅做影视投资,也签艺人。
目前,最红的几个一线明星,至少有一半是他们的。
百科底下,有一个高赞评价总结说:只要签上顾氏,等着爆火就行了。
资方迅速的声明就好像在许荀的脸上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声明贴文下,被转发最多的那条,配的文案就是那句[永远支持糊穿地心@许荀]。
看起来,他短期内想摆脱这话是很难了。
沈砚明不禁替他摇摇头。
昨天听的小道消息,今晚就有了初步结果。
不愧是娱乐圈,太有效率了。
感叹完,又刷不出新东西,沈砚明困意上头后打了几个哈欠。刚关灯闭上眼,手机响。
“嗡嗡嗡——”
黑暗中的手机光线有点刺眼,沈砚明不自觉皱眉看,是谭喆远。
带着疑惑接通后,就听见对面略带些急促的声音传来——
“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