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球撞击杯壁的脆响,混着背景里慵懒的钢琴曲,像一层模糊的毛玻璃,隔开了外面的喧嚣。
空气里浮动着微醺的麦芽甜香,还有一点若有似无的、朋友林晚声身上惯用的柑橘与海盐混合的清新气息。
温言陷在“琥珀时光”清吧角落宽大柔软的沙发里,整个人几乎要化进去,指尖捏着的杯脚冰凉,杯子里浅金色的液体轻轻晃荡,映着头顶暖黄壁灯的光晕,也映出他自己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
“声声。”他拖长了调子,声音被酒精浸得有点发软,带着一种控诉的委屈,“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魅力?”
林晚声正百无聊赖地用吸管搅着杯子里的冰块,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温少爷,收起你这张被全世界辜负的怨妇脸好吗?就你这张脸,扔人堆里就是活靶子,招蜂引蝶指数爆表,跟我说没魅力?”他语气熟稔,带着点损友间特有的亲昵。
温言没被安慰到,反而更蔫了。
他低下头,额前几缕柔软的黑发垂落,遮住一点发红的眼尾。
温言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勇气似乎也跟着蹿上来一点。
“那你说!”他啪的一下把杯子顿在玻璃小圆几上,声音拔高了几分,引得人家值班摸鱼玩手机的小姑娘抬头。
温言浑然不觉,或者说酒精已经模糊了他对外界的感知,他凑近林晚声,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怨念和一种“老子豁出去了”的破罐破摔。
“裴宴那混蛋!他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碰我?!”
林晚声刚吸进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呛进气管。
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瞪大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温言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突然宣布地球是方的这种离谱结论的外星人。
“碰、碰你?温言言,你喝傻了吧?你们不是睡一张床吗?裴宴那身板,那气质,那脸……”他咂咂嘴,眼神里流露出纯粹的、对顶级男色的欣赏,带着点同为受方的羡慕嫉妒恨,“你都跟他结婚一个月了,还没有把人吃到嘴?你开玩笑的吧?”
“谁跟你开玩笑!”温言的声音又扬了起来,带着被质疑的愤慨,“整整一个月零三天!我们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你知道这一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温言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眼神迷离又控诉:“晚上十点,准时上床,他看他的金融报告,我看我的……呃,我的小说!互道晚安,关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呼吸平稳得像个得道高僧!我躺在他旁边,脑子里天人交战啊!你知道看着一块顶级神户牛排天天在你枕头边飘香味,偏偏还不让你咬一口是什么滋味吗?煎熬!非人的煎熬!”
他越说越激动,身体前倾,几乎要趴到桌子上,脸颊因为酒精和情绪染上大片绯红,眼睛湿漉漉的,像蒙了一层江南烟雨的水汽,平添几分不自知的勾人。
温言一把抓住林晚声的手腕,开始嗷嗷叫唤:“声声,你说实话!是不是我身材不够好?还是脸长得……嗯,不够符合他审美?”
林晚声用力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没好气地在他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醒醒吧你!你这张脸,放古代能让君王不早朝!裴宴要是对你没兴趣,那只能说明……”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温言瞬间紧张起来的表情,慢悠悠地吐出那个大胆且荒谬的结论:“他、不、行。”
这三个字像魔咒一样落下来。
温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了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那身板,那腿,那腰……”
他下意识地比画着,试图描绘出裴宴那种极具压迫性的、蕴藏着爆发力的体格,结果越比画越心虚,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自我催眠意味:“反正裴宴看着就很行!”
“看着很行?”林晚声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过来人的沧桑和嘲讽。
他晃了晃杯中残酒,冰块叮当作响,眼神却飘远了,带着一丝被强行翻出来的旧伤疤的痛楚。
“呵,温言言,你还是太年轻,哥哥告诉你,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着、很、行的银样镴枪头!”林晚声几乎是用牙缝将“看着很行”四个字给挤出来的,怨气极重。
他凑近温言,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闻的诡异兴奋和咬牙切齿:“就我那个前男友,还记得吗?健身教练!那胸肌,那肱二头肌,啧啧,衣服一脱,整个一行走的希腊雕塑!健身房多少小零眼睛都黏他身上拔都拔不下来。”
温言懵懵地点头,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个人,身材确实很顶。
林晚声脸上浮起一个混合着愤怒、羞耻和荒谬的冷笑:“结果呢?呵!第一次!老子刚洗完澡,香喷喷,氛围灯都调好了,情调音乐也放了!他磨蹭半天,裤子刚脱,还没开始呢!就、就特么……”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仿佛要用酒精冲刷掉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秒了!秒得彻彻底底!老子当时都懵了!感觉像看了一场价值五百万的滑稽剧!从那以后,他看我的眼神都躲躲闪闪,没半个月就找借口分了!”
他重重地把空酒杯顿在桌上,发出“哐”一声脆响,胸口起伏着,显然那段回忆无论过去多久,杀伤力依旧十足。
温言彻底傻了。
酒精麻痹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爆炸性的信息。
他看着林晚声悲愤交加的脸,再想想裴宴那张在公司里永远禁欲清冷、仿佛对世间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俊脸……
一个可怕的等式在他混沌的脑海里逐渐成形:顶级身材(前男友)=不行;顶级身材 顶级禁欲脸(裴宴)=???
答案呼之欲出!
温言倒抽一口凉气,眼神从迷茫瞬间转为一种“原来如此”“真相大白”的惊恐和悲愤。
“靠!”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子里的冰块都跳了一下,“我懂了声声!我彻底懂了,裴宴他、他肯定也是,中看不中用!对!一定是这样!他就是在掩饰!用他那张冰山脸掩饰他内心的自卑,掩饰他硬件设施的不足!难怪回家倒头就睡!他就是不行,他怕露馅!”
他像是终于为自己的“遭遇”找到了一个完美无缺、逻辑自洽的理由,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脸颊红得快要滴血,眼睛里闪烁着“我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亢奋光芒。
“这个混蛋!害得我天天自我怀疑!浪费我感情!浪费我……”温言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强烈的措辞,“……浪费我结婚证!”
他一把抓起自己那杯还剩一半的酒,咕咚咕咚像灌白开水一样全干了进去,动作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悲壮。
“呜呜呜声声,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才二十三岁,我还年轻,我不想守活寡呜呜呜!”温言越想越难过,竟然直接抓起了酒瓶往嘴里灌。
“诶诶诶!你慢点喝!”林晚声想拦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温言把那杯烈酒当水一样灌了下去。
温言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迷离、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神,还有那因为激动和酒精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林晚声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这家伙酒量本来就浅得像碟子,给他喝的都是客人们来喝着玩的酒,度数很低,可这半瓶酒一下子“咕噜咕噜”灌下去,温言铁定要彻底断片的节奏!
果然,温言豪气干云地放下酒瓶之后,那股支撑着他的亢奋劲儿像是被瞬间抽走了,他晃了晃脑袋,眼神彻底散了光,浓密的睫毛无力地垂下,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再然后,温言的身体就软成了一摊泥,摊沙发上不动,睡着了。
林晚声:“……”
“喂?温言?温言言!”林晚声哭笑不得,叫他也没有反应,看来是真醉过去了,就这家伙的酒量,还学人借酒浇愁。
看着温言沉睡中依旧难掩精致、甚至因为醉酒而透出几分脆弱艳色的侧脸,林晚声叹了口气。
一丝微妙的疑虑,像水底的气泡,不受控制地浮了上来。
裴宴真的没问题吗?
看着温言这种级别的“唐僧肉”天天睡在枕边,真能心如止水?
除非是圣人。
或者,温言那荒谬的猜测……有那么一丝丝可能?
林晚声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把这可怕的念头压下去。
算了,当务之急是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温言给送回家。
自己开车?
不行,他也喝了酒。
叫代驾?
可温言这样子,一个人根本弄不回去。
他开的清吧主要也是学生会过来玩,最近期末考试,都忙复习去了,没有人能求助,他的员工又是个力气小的女生。
剩下的选项,似乎只剩下一个。
林晚声的目光落在温言随意丢在沙发上的手机。
银灰色的外壳,款式简洁利落,据说是裴宴给温言买的,和裴宴的是一个款式。
林晚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温言软乎乎、热烘烘的脸颊:“言言?醒醒?手机密码多少?我帮你叫你家司机?”
回应他的只有温言不满的咕哝声。
林晚声认命地叹了口气。
指望一个醉死的人报密码,不如指望他那个中看不中用的前男友突然行了。
林晚声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又带着点做贼心虚的紧张,轻轻抓起温言垂在身侧的右手。
他家温言的手可真好看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适合在那什么的时候十指相扣。
林晚声捏住温言的食指,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将指腹按向手机屏幕下方的指纹识别区。
屏幕瞬间亮起柔和的光。
林晚声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心虚。
刚点进去,就看见了温言置顶的家庭群、爸爸妈妈大哥下面有一条最新消息,来自——裴宴。
林晚声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两秒,点进聊天框,最新的几条消息都是裴宴发来,问温言什么时候回家的,要不要开车来接他。
不管裴宴行不行,这一点上看起来,裴宴应该算个合格的老攻。
林晚声当即就用微信自带的通话功能给裴宴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拨通的等待音,在清吧慵懒的背景音乐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嘟—”都敲在林晚声的心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就在林晚声以为对方在做别的事情,手机没带在身边不会接听,开始思考备用方案时,电话被接通了。
没有预想中的“喂?”或者“哪位?”。
电话那头,是一片沉沉的寂静。
背景音干净得可怕,没有电视声,没有音乐声,只有一种近乎真空的、令人心悸的静谧。
林晚声被这无声的压力噎了一下,感觉像家属在凝视他,为什么要带他们家的乖小孩喝酒。
“您好,裴总?我是温言的朋友,林晚声,你和言言的婚礼上我们见过。”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
但那沉默不再是空洞的,仿佛凝成了实质,带着审视的重量。
林晚声硬着头皮,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言言在我的清吧喝得有点多,现在睡着了,我一个人弄不动他,您看方不方便来接他一下?”
终于,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被打破了。
一个低沉平稳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音质极好,像大提琴最低沉的那根弦被拨动,冰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地址。”
林晚声赶紧报上了清吧的具体位置。
“知道了。”依旧是毫无波澜的三个字。
紧接着,听筒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嗒”声,有点像开关门的动静。
然后,通话□□脆地挂断。
林晚声握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手机,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就……完了?
他低头看看靠在自己肩上睡得人事不省的温言,再想想刚才电话里那冰封千里的声音……
他心里那点刚刚被压下去的疑虑,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头,还夹杂着一丝为温言感到的不值。
他撇撇嘴,小声嘀咕:“言言啊言言,你说你老攻到底行还是不行?”
裴宴:被造谣了,我要请律师
[菜狗][菜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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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