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拧得手臂都在微微发抖,水被一点点挤出来,虽然远不如方少恒拧得那么干,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哗哗滴水了。
他踮起脚,有些笨拙地将衣服挂上晾衣杆,水珠顺着下摆滴落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方少恒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冷眼看着他笨拙的动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
“嗯……行了。” 他粗声粗气地开口,目光扫过沈沐阳冻得发红的脚踝和单薄的身子:“洗洗睡了”
沈沐阳挂好衣服,转过身,眼神有些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手腕内侧。
那里,白天就开始隐隐发痒的小疙瘩,下午已经连成了一片红肿的疹子,被他自己无意识抓挠过的地方,有几处破了皮,渗出细小的血珠,火辣辣地疼,但更恼人的是那钻心的痒意。
他偷偷瞄了一眼那张灰扑扑,看起来就硬邦邦的床,再看看自己手腕上的惨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他还是低估了这地方的环境。
他这才来一天手腕就被真菌感染了。
“老公……” 他小声开口,带着点试探和不易察觉的委屈:“有没有……新的床单呀?”
方少恒正弯腰脱鞋的动作一顿。
他直起身,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被冒犯的冷意,直直射向沈沐阳:“咋了?老子都睡了一年了,你还嫌弃上了?!”
那眼神锐利,带着一种底层挣扎者特有的,对“嫌弃”的敏感和防御。
沈沐阳被他看得心头一紧,慌忙摆手:“没!没有!我不嫌弃!”
他立刻垂下头,不敢再说话,只是那只挠着手腕的手,动作更快更用力了些。
方少恒眼尖。
Alpha敏锐的视线瞬间捕捉到了沈沐阳那只藏在宽大T恤袖子下,正不安分地动作的手。
他眉头狠狠一拧,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又快又准,一把攥住了沈沐阳那只手腕!
“嘶!” 沈沐阳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方少恒的手劲极大,粗糙的手指像铁钳般箍住了那截手腕。
他不由分说地将沈沐阳的袖子往上一撸。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方少恒呼吸都窒了一下。
那截本该光洁细腻的手腕内侧,此刻布满了密密麻麻、红肿凸起的小疹子。
好几处已经被抓得皮开肉绽,渗出暗红的血丝和透明的组织液,混合在一起,黏腻又狰狞地糊在皮肤上,看着就疼。
周围的皮肤也被挠得通红一片,肿得老高。
“操!” 方少恒低骂一声,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的烦躁直冲头顶:“怎么搞的?!挠成这样?!你是不是傻?!”
他下意识吼出的语气又凶又急,带着Alpha天生的强势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焦灼。
沈沐阳被他吼得浑身一颤,应激反应般猛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到墙角,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他护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腕,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一点被吓到的哭腔:
“痒……好痒……”
方少恒看着他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再看看他手腕上惨不忍睹的抓痕,心头那股邪火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泄了大半。
他猛地想起了刚才沈沐阳问的话。
新的床单?
方少恒的目光扫过那张布满灰尘,颜色灰暗,甚至能看到零星泥点印子的旧床单。
再看看沈沐阳手腕上那片狰狞的红肿……
妈的!
他烦躁地低咒一声,猛地转身,大步走到床尾那个破旧的木箱前。
他粗暴地掀开箱盖,灰尘弥漫开来,也顾不上管。
他弯腰在里面一阵翻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手指掠过那几件叠放的旧衣,最终从箱底最深处,拽出一件压得板板正正、几乎全新的……工装衬衫?
那是前年工地统一发的劳保服,灰蓝色,布料硬挺得能立起来,领口和袖口的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他嫌这衣服太板正,穿着干活不自在,一次都没穿过,一直压在箱底当个念想。
但此刻,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干净,最“新”的布料了。
方少恒抖开衬衫,一股陈年的灰尘和樟脑丸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咳……咳咳……” 站在墙角的沈沐阳被这扬起的灰尘呛得轻轻咳嗽了两声,捂着鼻子,眼睛水汪汪的。
方少恒动作一僵,看着少年被灰尘呛得泛红的脸颊,再看看手里这件虽然“新”但味道刺鼻,布料硬得像砂纸的衬衫……
一股莫名的窘迫和尴尬猛地涌了上来。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把那件劳保服又胡乱塞回了箱底,“砰”地一声合上了箱盖。
目光在狭小的屋子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昨晚拿出来给沈沐阳垫腿的那条硬邦邦的旧毛毯上。
“先垫着!” 他抓起那条毛毯,语气依旧生硬,动作却带着点急躁,三下五除二将它铺在了那张脏兮兮的旧床单上。
粗糙的毛毯勉强遮住了下面灰扑扑的颜色。
再一回头看沈沐阳,他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挠。
“别挠了”他手指还沾着对方伤口的混合黏液。
“啧……” 方少恒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嫌恶地甩了甩手指,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老子这也没药……”
沈沐阳看到他指尖沾上的血迹和那嫌恶的表情,心猛地一沉。
他以为方少恒又要赶他走。
“老公!” 他慌忙往前蹭了半步,顾不上手腕的刺痛,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点颤抖地抓住了方少恒的衣角。
声音又软又急,带着浓浓的鼻音和近乎哀求的忐忑:
“老公……我没事的!真的!我不痒了!我一点都不痒了!你别生气……你别因为这个赶我走……求求你了……”
他仰着小脸,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强忍着不敢掉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依赖,像只即将被丢弃的无家可归的人。
那声带着哭腔的“老公”和那哀求的眼神,像根细针,不轻不重地戳在方少恒心口最软的地方。
他低头看着沈沐阳鼻尖上那颗将落未落的泪珠,再看看那只死死抓着自己衣角,微微发抖的手……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后颈的腺体又开始隐隐发烫。
“闭嘴!吵死了!” 方少恒猛地甩开沈沐阳抓着他衣角的手,动作带着点狼狈的仓促。
他没再看沈沐阳,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拉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
脚步声急促地向下奔去。
楼道里声控灯的光线昏黄闪烁。
墙角的老鼠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吱吱乱叫,迅速消失在黑暗的缝隙里。
方少恒几乎是冲下楼的。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沈沐阳手腕上那片血淋淋的抓痕,还有那双含着泪,满是恐惧哀求的眼睛。
这附近只有一家药店,开在巷子口,店面小得可怜,平时生意冷清,老板晚上就睡在店里隔出来的小阁楼上。
“嘭!嘭!嘭!”
方少恒用拳头砸着那扇卷帘门,力气大得铁皮门哗啦啦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谁啊?!大半夜的!催命呢?!” 阁楼里传来老板带着浓重睡意的,不耐烦的嘟囔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卷帘门被从里面“哗啦”一声拉开一小半,露出老板那张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的脸。
“买药!” 方少恒的声音又沉又急,带着未消的烦躁。
老板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借着店里昏暗的灯光看清是方少恒,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点调侃又了然的神色:“哟,方小子?稀客啊!买什么药?壮阳的?”
他认识方少恒,这片区出了名的能打,不好惹,外加抠门铁公鸡,平时磕了碰了都是硬抗,从没见他来买过药。
方少恒没理会他的调侃,眉头拧得死紧,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货架上花花绿绿的药盒,嘴里快速说道:“治疹子的,就是那种起红疙瘩,痒得要命,挠了还会出血那种”
他想起沈沐阳手腕上那副惨状,语气更急:“再拿盒棉签!”
老板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弄得睡意去了大半,倚在门框上,眼神带着探究:“位置呢?给我看看?胳膊腿还是……屁股蛋儿?”
那眼神里的暧昧让方少恒心头火起。
“不是给我用的!” 他低吼一声,眼神凶得像要吃人:“少废话!快点!”
老板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撇撇嘴,也不再废话,弯腰在货架最下层扒拉起来。
“喏” 他拿出两盒药膏,随手丢在柜台上:“一个杀菌消炎的,一个止痒脱敏的,搭配着抹,棉签要哪种?带碘伏的还是普通的?”
他指了指旁边两种包装。
方少恒看也没看那花里胡哨的包装,直接指向旁边最素净,最便宜的那种:“这个,多少钱?”
老板拿起药膏扫了眼价签,懒洋洋地报数:“消炎膏十五,脱敏膏二十,棉签四块,一共三十九。”
三十九?!
方少恒摸向裤兜的手猛地顿住!
三十九块!
够他在工地食堂吃三顿带荤腥的盒饭!够他买好几包劣质香烟!
他眼前闪过沈沐阳手腕上渗血的抓痕,还有那句带着哭腔,委屈巴巴的“痒”……
又闪过那碗飘着猪油葱花的面,和那块焦糊的煎蛋……
操!
方少恒狠狠一咬牙,腮帮子绷出凌厉的线条,从裤兜里掏出那两张皱巴巴的二十块钞票,“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你这药金子做的?!找钱!” 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心疼和不爽。
老板笑嘻嘻地把一块硬币推到他面前,慢悠悠地说:“咱这可是有正规证书的,效果好着呢!保管你那小……”
他话没说完,被方少恒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方少恒一把抓起药膏和棉签,转身就走,像阵风一样卷出了小店。
背后传来老板拖长了调子的,带着点下流笑意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个Omega遭老罪喽~可得好好疼疼人家~”
那声音像根毒刺,狠狠扎进方少恒的耳膜。
他攥着药盒的手猛地收紧,硬质的纸盒在他掌心被捏变了形。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沉重的脚步声明明灭灭,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情。
这Omega!来路不明!麻烦!天大的麻烦!
他妈的,他又开始后悔了!
经过三楼那户租户门口时,里面传出夫妻激烈的争吵声,摔东西的声响,女人尖利的哭骂,男人粗鲁的吼叫……
生活的褶皱和不堪像破棉絮一样从门缝里溢出来,塞满了这栋老楼的每一道裂缝。
方少恒只觉得心头那股烦躁和无力感更重了。
他推开顶楼那扇冰冷的铁门。
屋内,沈沐阳正蜷缩在铺了旧毛毯的床角,抱着膝盖,眼睛红彤彤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看到方少恒手里拿着的东西,少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坐直,带着点讨好和急切地小声辩解:
“老公……我……我没挠了……真的……”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方少恒心头的无名火又拱了一下。
“知道疼还挠?!你傻不傻?!” 他吼了一句,嗓门大得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出回音,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暴躁。
他大步走到床边,粗暴地撕开棉签的包装纸,发出“嘶啦”一声刺耳的声响。
然后,他大马金刀地在床沿坐下,双腿分开,形成一个不容抗拒的钳制空间。
“过来!” 他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
沈沐阳被他吼得又是一颤,先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飞快地挪到了方少恒面前,怯生生地伸出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腕。
方少恒一把将人拽到自己两腿之间,动作带着点不容反抗的力道。
他拧开两支药膏的盖子,看也没看说明,直接将两种药膏挤了一大坨在自己粗糙的掌心,用一根棉签胡乱搅和了两下,然后,看准那片血淋淋的红肿区域,毫不留情地按了下去!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