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丛青看见扑上来紧紧抓住他的褚禾，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眼睛们微微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褚禾的存在。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必须是褚禾了。
就像“血包。”
褚禾是被“眼睛”选中的人，也只有他，才可能找到“复明”的关键物件。
总之，有褚禾在，他死不了。
褚禾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心中不知作何感觉。他把目光从柏丛青的脸上移开，落到周围。
白花花的一圈将他们包围住，中间是一个个黑色小洞在高速移动。
如果仔细看去，能发现是一只又一只的眼睛重叠在一起。
可他们没有靠近，仿佛有什么东西阻挡住他们，迟迟无法靠近。
只留下紧紧两人站立的空间，以及听到“刷刷”的高速旋转声音。
褚禾的眼睛转了一圈，看不到一点能让他们出去的破绽之路。
他再回头一看，却看见唇角源源不断冒出血迹的柏丛青一脸苍白，他蹙眉，看向他：“你怎么样？”
“没事。”虽说口中说着没事，可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这叫没事？
“你怎么会一直吐血？”褚禾顿觉奇怪，第一次见到柏丛青时他就是满脸鲜血，他没在意，可如今柏丛青这个样子，他要是还觉得有问题，他真就是傻子了。
“他们，会吸我的血。”柏丛青说。
“他们，是谁？”
柏丛青指指这些眼睛，小声翼翼地低语：“眼睛，眼睛会吸血。”
“眼睛吸血……”褚禾一阵诧异，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东西，他猛然发问，“失明，是不是不是意外？”
“什么失明？”没想到，柏丛青居然这样说。
“没，没什么。”褚禾没回答，他不敢确定柏丛青到底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即便他的脸上如此真诚。
谁料，下一刻，柏丛青轻声地告诉他：“怎么会觉得人类的失明是意外呢？”
“你突然有一天失去自己的眼睛会是意外吗？”
“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阴谋。”
接连不断的话语让褚禾猝不及防，他反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柏丛青沾着血迹的唇角绽放出笑容，明明是柔和的笑容，却能看出些许诡异之感，“我是从失明世界里逃回来的。”
面前，是褚禾诧异的脸庞。
脑中，是年老的声音气急败坏：“你怎么可以告诉他？你知不知道这样违反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要是褚禾看出来你的意图呢？”
柏丛青充耳不闻，只定定地看向面前的人：“所以，你可以信任我。”
转来转去只为了最后这一句，褚禾不知感慨仅仅认识没两天的人太敏锐，还是他的目的性太强，他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不信任你？”
“为什么要信任我一个陌生人？”
倒也是，褚禾点点头，再度询问他：“你逃回来是为了什么？”
柏丛青直截了当：“救人。”
褚禾一愣，随后觉得应该柏丛青绑定这个系统才好，哪里应该让他来，他可没这么远大的理想，他轻轻摇头：“还真是远大的理想。”
随即，他又开了句柏丛青的玩笑：“那接下来，拜托你救救我吧。”
两人在糟糕的环境中就这样聊起天来，结果，不过堪堪这句话结束，他收获的不是柏丛青的应声，而是他“啪嗒”一下再次倒入他的怀中。
褚禾的眼睛都快要翻上天了，他按住柏丛青的后颈，恨不得用力这么一掐，最终他只说了一句：“真是，说什么救人，皮脆成这样，到底谁救谁还不一定呢。”
褚禾蹙眉，环顾四周，虽说这些眼睛试探着不敢上前，但明显，它们按捺不住了，它们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红色的眼睛。
红色的眼睛。
吸血，吸血。
褚禾默默念道，有用的信息一共两条，组合起来能得到的信息只有一个：血。
谁的血。
褚禾侧头看看柏丛青唇角的血，显然，柏丛青的血派不上用场。
只剩他的了。
他看看自己的手掌，没有任何工具，唯独只能用牙齿咬破指尖，褚禾不愿意做这种事情。
耳畔是“刷刷”不停地声响，像是刀片摩擦得声音，或者说这些眼睛是会吃人的。
如此一来，褚禾用一只手按住怀里的人，另一只手往外伸出。
下一秒，他听到极其尖锐的一声尖叫，所有的声音只汇聚成一道尖叫声，覆盖在他的手臂上，乌黑一片。
褚禾感觉到一阵阵刺痛，不是刀砍在手臂上的疼痛，而是戳入骨头里的麻意，除却起初的刺痛，剩下的只有微微的痒意。
不知过去多久，总之，褚禾只知道自己昏厥了，可能是第无数次昏迷。等他再度醒来时，他看不见了。
旁边是阵阵争执声，太熟悉了，这是失明世界。
“又失明了。”褚禾低声说。
他仍记得失明时的感觉。
失明后，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了。各种声音在耳边喧嚣，充斥四周，他无法分辨声音的来源。
唯有心跳声在喧嚣中显得格外突出，占据他整个脑海，充斥他全部的意识，任由心跳声狂乱地胡闹。
他也记得失明后人们的恐慌。
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地狱，人们哭泣、尖叫，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一切都陷入了混乱。
人们依靠触觉行动，双手胡乱摸索，谁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可能是活生生的人，也可能是尸体。
当时失明的经历他也还历历在目。
明明早上还是太阳剧烈，暴晒至极，人群仿佛被蒸发，身体承受高温的炙烤。
等他下班时，外面迅速变天，下起大暴雨。
他临时和同事借了伞。
回来的途中，他感到眼睛阵阵刺痛，仿佛无数细小的针不断扎着他的视网膜。
褚禾没在意，如此大的雨水，他只想快速回去。
可也是他刚到达家门口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他的视野变得一片白。
褚禾停下脚步，拼命眨眼，试图恢复视力。
一切依旧模糊，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希冀自己的视力能够快速地恢复。突如其来的失明，或许会毫无预兆地恢复。
可视力没有恢复。
“为什么救我？”忽然，他听到有人说，柏丛青的声音。
原来他也回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褚禾想起一件事，他需要柏丛青去验证是不是他可以帮助他延长回溯的时间，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这个用处。
“不为什么。”褚禾回复。
柏丛青追问：“不为什么是什么？”
“你很烦，”褚禾懒得回应，语气难免恶劣，“看到人要死了我不救一下，难道踢一脚吗？”
“噢。”柏丛青沉默了。
褚禾见他沉默，过了一会儿，啧啧嘴，又觉得自己说话说得过分，想要和他解释一番，他无意识地伸手，正好碰到柏丛青的手。
也是这时候，他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
不在失明世界里，回到了他自己的家中。
他无暇顾及柏丛青的想法，急忙去看时间和日历时间，果然，回来了。
在距离失明前的七天。
所以，不是错觉，柏丛青的确能延长回溯的时间，或者说保持他停留在看得见的世界里需要依靠柏丛青。
否则，系统给他的任务，他根本无法完成，就像最后一刻他失明了，回到失明世界。
褚禾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毫无受伤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关于红色的眼睛的东西，换言之，第一次的任务是失败的。
褚禾叹息，这次不是柏丛青留下了，是他必须让柏丛青留下。
他慢慢踱步走到客厅，看见柏丛青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他陷入纠结。
“柏丛青。”
褚禾为了能郑重地谈话，甚至拉着他坐在餐桌上。
柏丛青看着桌上丰富的饭菜，低下头轻轻一挑眉，他有点儿好奇褚禾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没一会儿，纠结够了的褚禾终于开了口：“你什么时候走？”
饶是向来镇定的柏丛青也不免一愣。
他排演过无数的场景，如今褚禾已经知晓他的存在能帮助他延长回溯时间，接下来他只需要顺其自然留下来就足够了。
不过他一张嘴就是这么一句嘴，着实让他诧异。
柏丛青沉默了，半天没有找到可以回应他的话。
褚禾自认为自己考虑得当，良久之后，他终于听到柏丛青的回答：“明天。”
明天？怎么又是明天？
褚禾问：“去哪里？”
再一次，他收不到柏丛青的回答，两人就这样陷入莫名的沉寂，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最终还是褚禾开口：“是这样的，你的伤没有那么快会好，如果你没什么去处的话，可以留下来，和我一起。”
本来“和我一起”后面还是有要说的话，褚禾的本意是需要他一起寻找复明物件，可他到底说不出口。
若不是他推脱不掉，他也不会背负这样重大的责任。
柏丛青会心一笑，唇瓣微微抿起，一如既往的美好、腼腆。
倒不是当真感激褚禾，只是觉得褚禾好笑，有意思的好笑，怎么会想到用这样的理由留下他呢？
褚禾明明是个聪明人，凭自己能发现许许多多他故意留下的线索秘密，可到了最后，居然使用这样拙劣的理由。
他若不是本就有心思留下来，怎么可能会被他的理由困住？
不过，他答应了。
“好。”褚禾应声。
随后，两人陷入沉默，都不是爱说话的性格，这样达成一致后，再无没有说话的理由了。
褚禾起身，准备回到房间，才走了两步路，他转身看向柏丛青：“柏丛青，我信任你。”
这是他对先前柏丛青的话的回应。
既然柏丛青需要他的信任，那么他可以给他，虽然……他自己的内心不这样想。
等到褚禾进了房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柏丛青微微动了动唇瓣，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信任我了，不是吗？”
“如果你不给他一些信任的理由，藏着掖着，对方为什么要信任你？”
“很显然，我给了褚禾让他相信我的东西。”
“接着，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很轻很轻的声音，不知道说给谁听的，但柏丛青自己知道。
毕竟作为一只小熊猫，他非常自信，自信自己对人类感情的琢磨和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