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一个月前他突然关了半个月门,再开门时铺子里就多了那把假剑!”
顾今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可查出他关门的这段期间都去了哪里?”
银铃挠挠头,似在回想:“这个俺还没问到。不过俺听说他有个相好的嘞,在城西绣春楼里当绣娘!”
“绣春楼?”顾今朝闻言一怔。
这名字她听母亲曾提起过,是京城最有名的绣坊,连宫里的娘娘们都争着去定制衣裳。
夏蝉轻声对顾今朝提议:“郡主,要不要奴婢去绣春楼打探打探??”
顾今朝摇头:“不急。先查清楚赵大锤这一个月来的行踪?”
她的目光转向银铃,吩咐小丫头:“你去盯着铁匠铺,看看都有什么人去买剑?”
银铃眼睛一亮,她最爱干这种事了,听到顾今朝的话自然欣喜:“郡主是怀疑有人会去接头?”
“或许吧。”
顾今朝唇角带起一丝含有讥诮的笑意,:“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待两人退下,顾今朝独自在花园中踱步。她弯腰拾起一片掉落在青石地上的粉色桃花花瓣,在指尖轻轻捻动,十五年了,父亲的神武剑突然出现,这绝非偶然。
这把假剑做工精细,连神武军的剑穗都仿得惟妙惟肖,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引我们回京...究竟想做什么??”她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意。
与此同时,城东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里,谢逍正慵懒的倚在软榻上,修长如玉的指骨线条轮廓分明,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铜钱在他指间翻飞如蝶,如同活物。
“殿主,康宁郡主派人去查铁匠铺了。”
李少游站在一旁汇报道,“是个说话带有蜀南口音的小丫头,看着不过十三四岁,但身手不错。”
谢逍琥珀色眸子微闪,长眉入鬓,凤眼含笑:“东阳公主的女儿,身边又怎会带寻常人?”
他忽然将铜钱弹向空中,又稳稳接住,“顾今朝精心培养出的人,自然身手不凡。”
李少游又道:“也是,而康宁郡主是江湖毒医梅三娘的弟子。”
谢逍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否则本该死了五年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起身走到窗前,依窗望着远处公主府的轮廓。暮色中,那座府邸显得格外孤寂又苍然。
十五年前东阳公主离京时,这座府邸便空了下来。如今她们母女突然回京,京城这潭死水,怕是又要起波澜了。
“少游,你去查查康宁郡主这十五年在蜀南都做了什么?”
谢逍忽然这般下令道:“特别是她和梅三娘的关系如何?”
李少游领命而去。谢逍独自站在窗前,琥珀色的眸子在暮色中闪烁着耀目的光芒。他右眼眼尾那颗如米粒大小的赤色朱砂痣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冶,如同一滴未干的血,美丽诱惑似迷人般的陷阱。
“顾今朝...”
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味着什么:“看看你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又能活多久??”
青年红衣艳目,眉目锋锐,凤眼中闪着独特的趣味笑意。
夜色寂凉,残月当空。
银铃蹲在铁匠铺对面的茶楼屋檐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铁匠铺的动静,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糖。
“这老赵头怎么还不收摊?”
银铃低声嘟囔着,蜀南口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三月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拂过少女的脸庞,她矮小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色短打,却丝毫不觉得冷,因为梅三娘曾教过她的内功心法,让她能在寒冬腊月里只穿单衣而不觉寒意。
铁匠铺内,赵大锤正收拾着工具。他粗壮手臂上的青筋在明亮烛火的映衬下格外显眼,赵大锤将铁锤和钳子一一放回木箱。那把假神武剑仍挂在墙上,在油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银铃眯起双眼。从她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铁匠的一举一动。忽然,赵大锤停下手中动作,警惕地环顾四周。银铃立刻屏住呼吸,将身形隐入屋檐的阴影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赵大锤确认四周无人窥探后,从怀中掏出一封黄色信笺,塞进了青色石墙墙缝里。
“果然有猫腻!”
银铃眼睛一亮,正欲飞身下去取信,却见一道青色身影如鬼魅般闪入铁匠铺。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青衣劲装,面容俊俏却带着几分傲气。他轻车熟路地从墙缝中取出信笺,又放入另一封信,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银铃瞪大双目。这少年她认得,是阎罗殿殿主谢逍身边的得力助手李少游!京城赫赫有名的神箭手!
回京后郡主为了分清朝中局势,找来了朝中一些人的画像与简介,她曾看过李少游的画像和个人介绍。
李少游放好信后,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银铃犹豫片刻,决定先回去禀报郡主,而不是贸然追踪。她像只灵猫般从屋檐跃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街巷尽头。
东阳公主府内,顾今朝正在书房中自己与自己下棋博弈。棋盘上黑白两棋交错着,局势紧张,如沙场战斗,她纤细的手指拈着一枚白玉棋子,在烛灯下泛着莹润的光。
“郡主!”
银铃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小脸红扑扑的:“俺看见阎罗殿的神箭手李少游嘞!”
顾今朝手指有一瞬的停顿,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余音回荡在室内。
“阎罗殿的李少游?谢逍身边的神箭手?”她声音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锐利。
银铃频频点头,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道来。
顾今朝听完,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果然是他。”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月色笼罩下的庭院。
十五年了,父亲的神武剑突然出现,如今连阎罗殿都牵扯进来,事情越发有复杂,也越发有趣了。
但这恰恰也证实了十五年前父亲的战败,远比想象中的更深!更黑暗!
“郡主,要不要俺去把信偷来?”银铃跃跃欲试。
顾今朝摇头示意:“不必。既然知道是谢逍在背后操纵,我们不妨将计就计。”
她转身看向银铃,眸中光彩熠熠:“明日你继续监视铁匠铺。”
银铃点头应是。
春风拂面,卷起公主府后园的桃花花瓣,片片粉色漫天纷飞,带起阵阵花香沁入人心。
晨雾笼罩着东阳公主府。顾今朝站在庭院中央的桃花树下,指尖轻抚过粗糙的树皮。这株桃树已然有几十年的树龄,母亲与她离京十五年,十五年无人照料竟也活了下来,枝头还挂着几朵未开半开的粉桃花苞,似含笑嫣然的少女。
“郡主,今早的药熬好了。”
夏蝉手中捧着黑漆托盘走来,盘中白玉碗里盛着墨绿色汤药,散发着刺鼻的苦涩气味。
顾今朝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汁入喉,如烈火灼烧,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银铃可回来了?”
她将空碗放回托盘,声音如溪间的潺潺流水,甘醇冷冽。
夏蝉轻轻摇头,回应道:“那丫头天不亮就出去了,说是要盯着铁匠铺。”
顾今朝微睑双眸。银铃虽性子跳脱些,但办起事来却从不含糊。
她转身走向书房,鹅黄色裙裾扫过地面上的苔藓,发出细微的簌簌轻响。
顾今朝进入书房内,从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这是父亲当年在雪谷之战前,前往过北羌时留下的行军路线图,上面还有他亲笔标注的几处关隘要道。
指尖轻抚过那些熟悉的笔迹,顾今朝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自她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父亲,却常常从母亲口中听过无数关于他灵动的故事。
是鲜活的,动人的,惊艳的,令人钦佩的,却独独没有亲眼见过的遗憾!
那个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那个在成亲当日奉命出征的驸马,那个年少封将的少年英才,那个最终尸骨无存的神武将军,是她顾今朝的亲生父亲。
这么多年来,她看着别的孩子能在父亲的关爱下长大的孩子,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可她的父亲现在连是生是死她与母亲都不知道?
也不敢深想,特别是母亲,这十五年来带着与父亲的那点记忆,残痛的活了那么多年!
“郡主!”
银铃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小脸通红,打断了顾今朝的思虑:“俺看见有人去铁匠铺问那把剑了!”
顾今朝垂眸:“什么人??”
“一个穿灰衣服的汉子,戴着斗笠看不清脸。”
银铃抓起桌上的茶壶,猛地灌了一大口,些许水渍溅到了她的青色短打上:“他给了赵大锤一袋银子,把那把假剑买走了!”
顾今朝指尖轻轻叩着桌面,似一段带有音色的音律:“可跟上了?”
“那当然!郡主也不看看俺的主子是谁,俺又是谁。办事自然利索得很。”
银铃得意地扬起那张圆脸,大大的双眸发亮:“俺一路跟着他到了城西的绣春楼后门,看见他把剑交给了一个穿绿裙子的丫鬟!”
绣春楼?顾今朝眼中精光一闪,又是这个地方。昨日银铃就提到过赵大锤的相好是绣春楼里的绣娘,今日买剑之人又将剑送往绣春楼,这其中必有蹊跷。
“备马车,我们去拜访拜访一下绣春楼。”顾今朝合上地图,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
夏蝉还是有些担忧道:“郡主,可您的身子...”
“无妨。”
顾今朝打断她:“江南子的药效能撑到午时,本郡主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般嬴弱。”
一刻钟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停在绣春楼侧门。
顾今朝一身橙色裙装,头戴帷帽,些许微风透过纱帷拂过顾今朝脸面,痒痒的,还带起顾今朝披散在后背的几缕发丝,纱帷与长袖裙角也在风中微扬。
顾今朝在夏蝉的搀扶下缓步下了马车。银铃早已蹦跳着前去打探。
绣春楼不愧是京城第一绣坊,即便是侧门也装饰得雅致非常。门楣上挂着‘巧夺天工’四个字字体苍劲有力的匾额,据说是先皇御笔亲题。
“郡主,打听清楚了。”
银铃小跑回来,压低声音对自家主子说道:“那绿裙子丫鬟是绣春楼大管事凌素衣的贴身婢女,叫绿翘。”
顾今朝微微颔首。凌素衣,这个名字她听母亲提起过,是京城有名的绣娘,绣品连宫里的娘娘们都要争相求购。
“去递帖子,就说东阳公主府想定制几套春装。”顾今朝吩咐道。
不多时,一个穿着杏色比甲的婆子迎了出来,满脸堆笑:“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凌大管事正在楼上等着呢,请随老奴来。”
绣春楼内陈设典雅,处处透着精致。穿过几重院落,婆子将她们引至一座溪水边上,溪边种满各种奇花异草的临水小楼。楼前还种着几株垂柳,嫩绿的枝条随风轻摆,细长又有韧性。
二楼雅室内,一位约莫三十出头的女子正在绣架前飞针走线。见客人到来,她放下绣绷起身相迎。女子容貌清丽绝俗,眉目如画,一袭湖绿色长裙更衬得她肌肤如雪。
“民妇凌素衣,见过康宁郡主。”她福身行礼,声音如流水潺潺,清冷幽灵。
顾今朝摘去帷帽,露出一张苍白却精致的脸蛋:“凌大管事不必多礼。久闻绣春楼绣艺精湛,特别是凌管事的绣技,所以本郡主今日特来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