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想啊,还有什么,哦对了,那天我跟你发火(也许你忘了,呵呵、微笑、),我在这还想为我方辩护几句。
“我那天也不是气你,我就是气我自己。我承认,我一切对外界的情绪,其实都是对我自己的情绪,那天我说的那些话(提示:自私自利),恰恰不是在印证你的行为,而是我的。我当时激动,吼出来的,恰恰是我一直想对自己说,却一直不肯说的话。你是我的一面镜子,照出了我最真实的模样,因为我不肯面对真实,所以才会生气。这就是当时最原本的情况。
“那其实是我的自我检讨。不是冲你来的。
“你是个很好的人,是个很好的孙子,这些我都知道。
“你说要写两万字检讨,最后也没下文。算了。
“我再想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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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要拿的。”
“这个袋子。”
“哦对。好了,我们走吧。”
一行人下了楼。
几辆汽车驶出居民区,驶离闹市区,向着荒无人烟的城市边缘开去。
发动机停下,下来了十几号人。
几小时后。
“请C0115的家人到前台领取。请C0115的家人到前台领取。”
大厅里,系统播报的声音激起了一堆苍蝇。
原本被占满的奶油蛋糕,一下变得干净。
“我们先去交费。瑶瑶,走。”
“妈妈,你们看没看到、看没看到那个信?”
瑶瑶跟在妈妈后面,看着她交完了费用,出声询问。
“喂……”
怎么不理我。
“有没有看到信?”
“什么信?”
“遗、遗物,有没有一些信?”
“我不知道。”
小女孩不再吭声。
回家后,她气呼呼地睡着了。
几周后,古籍修复所办公室。
“呃……”
僵倚在桌面上,商彧盯着眼前坐着的几个大人和一旁站着的一个小孩。
“姐,人我都帮你找齐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始?”
小女孩一通介绍,最后这么问道。
“那我先建个群。”
握手握残了的商彧微微抬臀,十分艰难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那加我一个!”小女孩蹦跶上来,“我是委托人,有权知道进度。”
几秒过后,几个人的手机同时亮了。
【您已加入“0212”。群中成员有:“盍视闭”、“控城记-亨人予”、“黎芝Lees”、“Marlowe”、“轶衔(柳越分局)”、“元心千里(归巢版)”、“[仙女棒]可可唔姆[心]爱尔黑面羊[羊]”】
【14:15】
【“[仙女棒]可可唔姆[心]爱尔黑面羊[羊]”改群名为“[惊叹]揭秘:澍国秘闻[桑树]”】
【18:34】
【商彧:[文件]】
【“商彧”改群名为“0212”】
【18:42】
【“杲杲”改群名为“:“[北岸囧囧马]莫奈何”】
【18:46】
【“商彧”改群名为“澍国秘闻[桑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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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深痛悼念周丛老人。在过去的岁月里,她深深爱着她的每一位子女,用心呵护她的每一位患者……”
仪式结束时,众人正准备往酒店走去,一名中年男子独自从人群中脱落,朝另一间灵堂走去。那里没有遗体告别仪式,因此没有开灯,倒也空旷幽静。
“叔,您找我什么事。”
他走向一位站在玻璃窗前的老年男子。
那男子缓步向前,从怀中摸出了一叠纸。
“小伙子,我想请你看看,这是不是你母亲,周丛女士的字迹?”
中年男子甚至都没伸手,就点头道:“是的!这是我母亲的。”
“你拿着,看看,这是你母亲当年为她的一位患者代写的一封信,我是最近才收到的。哎我想请问你啊,你母亲此前是住在八号公馆或逌居别院吗?”
男人摇摇头,不解:“您是问……”
“这封信是从那附近发过来的。”
“没有,我母亲她……我从没听她提起过。”
老人脸上依然挂着从容:“那打扰你了小伙子。”
男人与老人告别,满心疑惑地向回走。
他被阳光刺了一眼。
“对了!我小时候,不,我还上学那会儿,我母亲经常一个人去一个银行办业务,那个银行就在您说的那块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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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获此殊荣,震惊,十分震惊。震惊之余,确实,欣慰至极!我们几代人的努力,终于开花结果,虽然是一颗小果实,但也足以告慰前人。今后,我们团队将与世人共享果实,让我们的努力帮助到每一个需要帮助的家庭!”
会议室大屏幕前,一群人围坐着观看直播。
当代最具影响力的科学奖项,终于在这届砸到了自己认识的人头上。
获奖者力邀众同事共享此殊荣。
颁奖典礼定在二月初。
于是,一群人躲过了兀秃的寒风凛冽,舒舒服服淌进了药由元的淅沥夏雨中。
“我先去上个厕所吧,老了一身毛病。”
“我和你一块。”
“没想到我们这些人还能聚一聚。”
“这真得谢谢领导。”
“哎!领导也不是那个小伙了。”
“他这样,今后儿孙基本吃穿不愁了。”
“是啊英雄啊他是。”
“诶对了,到底是哪年开始临床实验的,不是没几年吗?我记错了?”
“是,是没几年,你没记错。”
“那可真是……医学奇迹。”
“哼哼。”
两位老友从厕所出来后。
“哎,小周。”
“啊?”
“你还记得七零三吗?”
“记得,怎么了?”
“你刚刚问我哪年开始临床,我突然想起来了,七零三当年签了一个保密协议,他应该才是第一个临床实验对象。”
“是他自己签的?”
“这不知道。哎呀我是当年……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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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年末。
“……先把PLE给他掐了,我需要看数据变化。”
门外,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两个热火朝天的人瞬间冷至冰点。
门开了,灯被打开,那人关上门。
停了没多久,便往房间最里处走去。
汗液黏腻,粘在文件柜的四壁,空气稀薄,让人快要窒息。
电话铃惊叫。
“喂,嗯……对……嗯嗯……”
安静了一会。
“呃——有反应了,这么快……不用……我说了——不、用。”
翻找声,翻页声。
“收都收了,他就是我们的人了……你觉得,要是他真能这么地,当时还会同意?”
把纸张拍在铁架上。
“没有就让他有!你有病没病!干了那么多年,还用我教你!”
电话挂断。
“哎,把小周调到703,别说是我调的……嗯嗯好好好嗯嗯,好。”
刚要挂断。
“不用,嗯,把她弄来就行……啊?现在?那个事逼!说我不在!”
“呵哟,怎么呢他现在的情况是?”
“哦……嗯……我靠?这人有没有良心!你就跟他说,他怎么样都行,让他带着他的团队,好好琢磨……哦,最好跟他表明态度,我是不在意一个实验小鼠的死活的,他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
过了好似一个世纪。
“好了?协议呢,不改了?就说呢,我不是嫌麻烦啊,又不是我管这些。我是珍惜我的时间啊,签个协议还要提前关两天,说是斋戒沐浴,我真是开了眼了。”
“哎呀廖廖啊,我就和你说实话吧,当时我不是看重别的,就是看重他给的原料儿确实是我想要的啊……”
“为了科学——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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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杯!”
“领导,恭喜啊!”
“恭喜啊领导!”
“大家都吃吧,刚刚我想说的都说了,咱都老相识了,别搞那些虚礼。”
“吃吃!”
“领导。”
“哎你是——小周!”
“是我,领导。我来敬您一杯。我才知道,当年是您把我调过来,参与那个项目,您是我的贵人。”
“哦?哦吼吼!我就是看你这个人,很合适,顺手帮忙啦。”
“BAOM综合征早期患者,一般人很难接触到。要不是亲自参与,我后来也写不出那篇论文。那篇论文,还是您带我发表的。”
“我就是给你改了几个缩写,又加了几条引用,快别折煞我这老朽咯!”
“所以您是从那时候就下定了决心,致力于BAOM研究吗?”
“啊?啊!你这么一问,还真把我问糊涂了,其实我是上大学那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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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丛把自己的身躯拖上了十米高大平台,终于在十几分钟后推进了家门。
她打开床头灯,去洗漱。
躺上双人床,静静眯了一会。
然后,她爬起来,拿了一个东西,走向阳台,坐在阳台的板凳上,朝着一处观望。
……
“他是因为你,才能活过那个难熬的夏天的。”
……
周丛看向自己掌心的胖头蛇,轻轻摩挲着。
今天过后,再次想起那天自己说这话的心理活动,周丛只觉得搞笑。
她当时,本来是带着一丝报仇的心去见那个人的。
因为就她当时的高度看去,她只看到,不日就能去自家店里,赏灯,偶遇,泪别,重聚,沾上花粉,飞去云端的蝴蝶,就因为不慎看了几眼那边的树,从此以后,再无飞出无菌灯箱的可能,成为一只被烤干的蛾子。
她表面说着最安慰人的话,可她自己早已坐上了审判席。
“他是因为你……”
如果没有遇见你……
“……才能活过那个难熬的夏天的。”
……他现在孩子都遍地走了。
我还是太年轻,年轻又单纯,单纯又年轻。
你说是不是啊,小蛇?
当阳光把周丛唤醒,她起床后打了个电话。
“已查询到您的订单,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我需要把原本的‘定时发送’,改成‘立刻送出’。”
“好的,需要提醒您:这份订单的时间跨度太长,现在改动恐怕需要额外费用。另外,这份订单即将于今年的6月15日完成,如果您不着急,其实可以再等等的。”
“……女士?”
“哦,不好意思走神了……确认,我确定改为立即送出!”
“好的,那请您本人于今日持密钥到场。”
几小时后,一份加急文件由亨利邮局同城快递到了芒种桑园。
原本的爱意从容,竟被一个外人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