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彭恩最终还是没能抗住表姐夏宁那堪比影后的哀怨眼神和“血浓于水”的道德绑架攻势,勉强答应帮她打听陶易的联系方式。虽然觉得麻烦,但想到陶远跟自己还算认识,问一声似乎也不算太难,她便应了下来。
“行吧行吧,我去问问陶远。但表姐,你最好真的只是好奇。”夏彭恩揉了揉眉心,对夏宁的“好奇心”持高度怀疑态度。
“哎呀放心啦!我的好妹妹!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夏宁瞬间笑靥如花,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夏彭恩无奈地挥挥手,看着表姐心满意足地离开,心里盘算着怎么跟陶远开口。
她转身准备回教室,却在教室门口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沈宜迟。
沈宜迟就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那双平日里总是盛着各种情绪委屈、期待、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受伤和一种近乎恐慌的焦急。
“你……”夏彭恩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想解释刚才找她的是表姐。
“陶易?”沈宜迟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直接打断了夏彭恩的话。她显然是听到了夏彭恩和夏宁最后的对话。“你要陶易的联系方式?”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校服衣角,指节泛白。
夏彭恩一愣,不明白沈宜迟为什么对“陶易”这个名字反应这么大,甚至显得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地皱眉:“不是我要,是我表姐夏宁找他有点事。”
“夏宁?”沈宜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个名字她记得,是夏彭恩那个关系不错的表姐。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虑淹没。上辈子……上辈子那个模糊的、让她心如死灰的“听闻”——夏彭恩身边有了新的人——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她的脑海!
‘难道……这辈子这么快就开始了?即使我这么努力靠近她,试图改变……命运还是会把她推向别人?夏宁介绍陶易给她?’ 沈宜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上辈子被迫分手时的撕心裂肺,听闻她“移情别恋”时的万念俱灰,最后得知她跳楼身亡时的灭顶之痛……所有被压抑的、属于前世的巨大恐惧和痛苦瞬间涌了上来。
“有事?什么事需要专门要联系方式?”沈宜迟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她上前一步,不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卑微的哀求,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无助,“彭恩…夏同学…能不能…能不能别帮他牵线?我…我……”
她“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有力的话。懦弱像沉重的枷锁套在她身上。她能说什么?说上辈子听到的传闻?说自己的恐惧?说她害怕历史重演?她什么都不能说!她甚至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去阻止!她只是一个“纠缠”着对方、连联系方式都要靠“纠缠”才勉强得到的、惹人厌烦的同桌!
“沈宜迟,”夏彭恩看着她这副慌乱又痛苦的样子,心中那点因她莫名其妙质问而起的火气被一种更深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刺痛取代。她打断沈宜迟语无伦次的话,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带着一种刻意拉开的距离,“这是我表姐的事,我答应帮忙问一声,仅此而已。至于他们熟不熟,为什么需要联系方式,这跟你,跟我,都没关系。你越界了。”
“越界”两个字,像冰冷的针,刺得沈宜迟浑身一颤。她看着夏彭恩眼中清晰的疏离和那份“与你无关”的冷漠,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瞬间将她吞没。是啊,她有什么立场?她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她所有的情绪,在对方眼里只是无理取闹和“越界”。
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模糊了夏彭恩那张让她魂牵梦萦又心痛如绞的脸。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狼狈,更怕那泪水会惹来更多的厌烦。
“对…对不起…”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三个字,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回了自己的座位,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起伏着,无声地宣泄着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苦和恐惧。
夏彭恩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座位上、极力压抑着哭泣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愤怒褪去后,剩下的是更深的困惑和一种莫名的沉重。沈宜迟的反应太过激了,那份恐惧和痛苦,真实得让她无法忽视。仅仅是因为自己帮表姐要一个男生的联系方式?这太不合常理了。
“彭恩?”叶文走了过来,看着哭泣的沈宜迟和脸色复杂的夏彭恩,有些担忧地问,“你们……没事吧?”
夏彭恩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淡漠:“没事。准备上课吧。”
她坐回座位,邻座的压抑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她心上。英语书还摊开在沈宜迟桌上,那句“你一点都没听懂吗?”的纸条似乎还夹在里面。夏彭恩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但沈宜迟那双盛满恐惧和泪水的眼睛,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放学后 - 咖啡厅
沈宜迟果然没有出现。
夏彭恩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冰美式,眼神却有些放空地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街灯。叶文坐在对面,点了一杯拿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彭恩的脸色。
“彭恩,沈同学她……还好吗?”叶文试探着开口,打破了沉默。下午教室那一幕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沈宜迟那崩溃哭泣的样子,和平日里安静清冷的形象反差太大了。
夏彭恩回过神,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让她思绪稍微清晰了些。“不知道。”她回答得干脆利落,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可能有事吧。” 她不想多谈沈宜迟,那只会让她心烦意乱。
“哦……”叶文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拿出准备好的笔记本,“那我们先聊聊文化节节目吧?你有什么想法吗?你之前说会弹钢琴?”
“嗯。”夏彭恩点点头,将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钢琴可以。独奏或者……需要伴奏的话,也可以配合。”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上辈子和叶文合作引发的那些无谓传闻,让她这次下意识地更倾向于独奏。
“哇!太好了!”叶文眼睛一亮,“你的钢琴水平肯定很棒!独奏的话,效果一定很震撼!不过……”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听?我觉得双人合奏或者弹唱,舞台效果和互动性会更强一些,更容易吸引眼球……”
夏彭恩微微蹙眉,刚想婉拒,叶文连忙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提议!主要还是看你!如果你觉得独奏更好,那就独奏!我就是觉得……”她声音小了点,“觉得你弹琴的样子,如果能有合适的搭档配合,肯定会更完美。”
夏彭恩看着叶文真诚又带着点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叶文作为班长,确实是在为班级节目效果考虑。而且,她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上辈子她只想着在沈宜迟面前表现,忽略了舞台本身。
“可以考虑。”夏彭恩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具体形式,等节目内容定下来再说吧。你有什么推荐的曲目或者方向吗?”
见夏彭恩没有直接拒绝,叶文松了口气,开心地翻开笔记本:“有的有的!我整理了一些比较适合舞台表演的经典钢琴曲,还有一些流行歌曲改编的钢琴谱,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或者你有什么特别想弹的曲子吗?”
夏彭恩接过叶文递过来的曲目单,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曲名。当她的视线掠过一首《月光奏鸣曲》时,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上辈子,她曾在沈宜迟生日时为她弹过这首曲子……那晚月色很好,沈宜迟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听着,侧脸在月光下温柔得不可思议……
她迅速移开目光,指尖划过纸页,最终停在一首技巧性很强、情感表达相对外放的现代钢琴曲上。“这首吧,《风暴边缘》。”她点了点曲名,声音平静无波,“节奏感强,舞台效果应该不错。” 她需要一首激烈、能宣泄情绪、与那些缠绵悱恻的回忆无关的曲子。
“《风暴边缘》?”叶文凑过去看了看,眼睛更亮了,“哇!这首难度很高啊!但是效果绝对炸裂!彭恩你太厉害了!就这首!我这就去找谱子!”叶文的热情感染了夏彭恩,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两人又就表演的细节服装、灯光、是否需要伴舞等讨论了一会儿。叶文思路清晰,想法也很有创意,夏彭恩虽然话不多,但提出的建议都很关键。咖啡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变得轻松而专注,仿佛下午教室里的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
然而,当夏彭恩不经意间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来自沈宜迟的消息提示时,心底深处某个角落,还是泛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失落感。她迅速锁屏,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差不多就这样吧。”夏彭恩总结道,“谱子找好发我,我尽快开始练习。”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叶文用力点头,笑容灿烂,“彭恩,跟你合作真是太愉快了!我相信我们的节目一定能惊艳全场!”
走出咖啡厅,夜晚的凉风让夏彭恩精神一振。她拒绝了叶文同路回家的提议,独自走向自家的车。坐进后座,她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
沈宜迟下午那崩溃哭泣的样子,那双盛满恐惧和泪水的眼睛,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哀求“能不能别帮他牵线?”。
一个模糊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型,但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算了,沈宜迟的事,与我无关,她对自己说,闭上眼睛,试图将那张带泪的脸驱逐出脑海。离她远点,再远一点……这才是对的。可心底那份沉甸甸的疑惑和那丝挥之不去的、因对方痛苦而生的异样感觉,却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
此刻的沈宜迟,并没有回家。她独自一人坐在学校后门那条昏暗寂静的小巷台阶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下午夏彭恩那句冰冷的“越界了”和“与你无关”还在耳边反复回响,像钝刀子割肉。
她哭得眼睛红肿,嗓子发干。懦弱和恐惧紧紧包裹着她。
痛恨自己的懦弱!为什么不敢像叶文那样落落大方地邀请?为什么只会用笨拙的“纠缠”?为什么在夏彭恩面前,她总是控制不住那些失控的情绪,把事情搞得更糟?
她以为重生回来,只要自己足够主动,足够坚持,就能改变一切,就能重新靠近她、弥补她。可现实是,夏彭恩像一座冰冷的堡垒,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