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顾笑,很高兴来到演唱会现场,很荣幸我这次能当A-Lin姐的表演嘉宾!”顾笑咧嘴朝台下观众打着招呼。
“我也很喜欢你那个版本的《挚友》。”
台下尖叫声响起,飙出了几句海豚音喊着他的名字:“顾笑!”
“你粉丝嗓门还挺大欸。”A-Lin愣了愣。
顾笑佯装折煞跪地,他干笑着摆手说不敢。
“......”
余莫图看着自己喜欢的偶像和自己的前任在大屏幕上同框时,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他究竟是怎么混上A-Lin演唱会嘉宾的???
认识这么久了也无法理解,余莫图沉默半晌,然后举起手机放大拍照:
长得还是那个欠揍的傻样。
“对咯,接下来要唱什么歌?”
“台本流程是这样嘛?”顾笑愣住,他瞥了眼地上的提示词,表情有些怪异。
对方恍然:“噢......话筒声音外放了。”台下粉丝们哄堂大笑,感谢小品女王又贡献一弹小品。
她指着大屏上浮现的八首歌单说:“接下来呢,我们进入幸运环节,选一位观众指定一首歌曲,不过这个工作就咱们表演嘉宾啦,你来挑一位。”
顾笑眉毛一抬,他张着嘴欲言又止,然后环顾四周,带着询问的语气:“我随便挑吗?”
“当然,这八首小case了啦,不过咱们观众想听别的也行。”
“那我——”顾笑顿住,不怀好意地扬起了嘴角。
余莫图脑子里突然警铃大响,他错愕地看着对方回过身子,大摇大摆地来到舞台左侧,面向自己所在的一区。
下意识地,余莫图从包里掏出防晒口罩戴上,直挺挺把头埋下。
同一时间,对方声音响起:“我选一区三排七号。”
“我发现那里有好多钢铁大炮欸。”顾笑又补了一句,带着笑意。
A-Lin探头笑说:“是吗,记得把我拍的美美的噢。”
“......”
伴着心脏疯狂跳动,余莫图咽了口唾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脸出现在了大屏幕上——虽然带着黑色口罩。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看了自己朋友圈发的门票位置!
他错愕地看着台上两人,有些手足无措。
“干嘛还愣着呐,抽到你了快起来吧,选首好听的啊老弟。”前边大哥转头。
草。
余莫图头皮发麻,整个人压抑地有些喘不过气。
四年前......四年前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在一片起哄怒骂声下,在众目睽睽下,他被迫狼狈逃窜。
“看来我的歌迷今天有些紧张,还戴着口罩欸。”她朝余莫图打了个招呼,“Hello,Hello帅哥,怎么称呼?”
余莫图看见工作人员把话筒递来,他下意识把防晒口罩往上提。
“......我姓余。”
余莫图清了清嗓子,细声说着,他试图把视线都聚焦在对方身上,但最后又鬼使神差地挪到了顾笑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
顾笑说:“余先生,你看着挺年轻欸,大学毕业了吗?”
余莫图攥着话筒:“差不多,应该比你小吧。”
对方的表情很精彩,余莫图这下拌嘴赢了。
“......那你想挑哪首歌呢?”
余莫图愣了片刻,他支吾着开口:“可以,可以再唱一次完整版的《挚友》吗?”
对方持着话筒的手微微一顿。
A-Lin说:“当然可以。”
余莫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这首歌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熬过这漫长的五分钟。
他傻傻地愣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握着话筒不敢吱声,只是一味地跟着旋律挥动荧光棒。
两人视线隔空交汇,汹涌澎湃得像无边袭来的潮水。
“荡气回肠,又能如何。”
“我最不应该,还害你受困,进退不得——”女声高亢,男声低落,对方直勾勾地望向一区这边,眼神充斥着侵略性,寸步不离。
余莫图却不敢对视,旋即侧过了头,耳朵发烫。
千言万语,潮起潮落,仿佛听到了许多无尽的呼喊,声音踏过千山万水,时至今日弥漫到了眼前。
待歌曲完毕,他这才悻悻坐下,身旁几个同担调侃:“长这么俊都不愿意露脸,妻管严吗哈哈!”
余莫图只是一味讪笑,随后摘下了口罩。
“接下来舞台还给A-Lin姐啦,大家再见!”
看着顾笑挥手缓缓离场,坐着升降机落幕,一米八几的个子最后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余莫图的心脏仿佛也空落了一块。
他走了。
一切蓦地索然无味,后半场实在提不起劲来,余莫图的思绪混乱成了麻绳,脑中重复闪回着对方在台上唱歌的样子。
该说不说......真的很帅。
余莫图盯着手机拍下的照片,默默放大,看着对方的眉眼和鼻子,不由得内心感叹。
演唱会散场,今天却看得不是很尽兴。
本来是期待已久的巡回第一场——可嘉宾怎么偏偏是......本以为自己对过往有了抗性,现在发现一切都是自我欺骗。
当再次见面,记忆中封尘污垢的伤疤又破了一大道口子,冷风直接铺满灌了进来,待结痂脱落的时候,竟然又疼又爽。
微信突然震动,又是置顶栏发来了一连串的语音。
恭喜:「我唱的怎么样?」
他发了三个害羞的小黄豆表情,语气熟稔得好像从没有分开过一样。
余莫图双手一顿,他抿了抿嘴,还是选择回复。
Emo:「好听。」
两个字言简意赅,却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恭喜:「你待会有空吗?」
Emo:「怎么了。」
恭喜:「要不......叙叙旧?」
恭喜:「可以吗?」
顾笑带着试探的语气发了长语音。余莫图刚想说不了,结果对方又加了句:「A-Lin姐也在。」
Emo:「我马上来。」
在化妆间,余莫图美滋滋地收下A-Lin的合影签名,这简直人生圆满。他现在看顾笑的心情都好了三分:
“谢了老——呃......顾笑。”
望着对方骤然大放异彩的眼神,余莫图嘴角抽搐,对这习惯性口误感到绝望,他现在只想找地缝埋进去。
最后一脸慎重地将照片塞进皮夹里,整顿好衣服。
“那个......你想说些什么?”
顾笑的表**言又止,他紧搓着手,现在看上去比余莫图还紧张。
化妆间此刻就只有两人,待对方试图靠近的时候,余莫图身子却下意识地退缩。
望着顾笑充满期待而又失落的眼神,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解释了,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都过去了。”余莫图轻声打断,“公司做得对,弃卒保帅嘛。”
“我当时是很委屈,简直无妄之灾,但是自从上班久了,推卸责任和避重就轻的事情就很常见,不是被背刺就是在被背刺的路上,我已经习惯了。”
顾笑怔住:“莫图......”
四年了,我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也是真有缘。
余莫图如此想着,突然有些释怀,他扬脸笑说:“真的好巧啊顾笑,居然能在这里碰见你,不过你能挑到我的位置,是因为当时看见我朋友圈发的动态吧。”
语气带着肯定,不容分说。
看见对方无措地张嘴,余莫图又倏地顿住,垂敛了眼神。他的指甲紧掐着掌心,最后抬头说:“顾笑,其实我不怪你,真的。”
刚要继续开口,眼前突然就黑了一片,余莫图整个人被埋了进去,丝缎面料裹着他的脸,无比瘙痒。
余莫图错愕地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纵然隔着厚重的演出服,也能听到心脏跳动的疯狂触响。
快要呼之欲出。
他彻底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顾笑颤着嗓音,轻轻触摸他的头发。
余莫图这下无来由哽住,他的鼻子猛然一酸。
仿佛积压已久的尘封终于昭然若揭。
此刻的拥抱,紧实到好像久违的贪恋和怀念,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好长时间,腿也要僵麻。
视线里只剩下胸膛的起伏,他再看不清其他。
缓缓闭上眼,这短暂的沉溺和释怀实在叫人沦陷其中。
余莫图最后还是沉下心来,一点一点地挣脱开顾笑,平静地望着他的眉眼:“真的都过去了,顾笑,我们向前看吧。”
“你看,你都可以当A-Lin的嘉宾了,混得很好嘛。”余莫图笑着锤了他胸口,“我得要赶飞机了哈,凌晨的航班,明天还有活要干呢。”
他松开了顾笑的手:“谢了,以后星途坦荡啊,顾大侠,认真的。”
余莫图把「我们来日方长」咽了下来,还是不说了好。
话毕,他朝顾笑竖起大拇指,转过身匆匆离去,背影很决绝。电视剧上演到了这一幕应该得飙泪吧,可现实毕竟是现实,余莫图只觉得忽然浑身一轻。
好像耿耿于怀多年的东西,最后有了着落,安然落地。
走出场馆,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夏季多雨,看来今天也不例外。
余莫图望着夜空,这天气预报果然说的不准,他默默撑开了伞。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欢迎您选乘本次航班,您的座位号码位于行李架下方......”
飞机上,他又鬼使神差地打开两人的聊天界面,突然想起来自己设置了不看顾笑的朋友圈。
纠结片刻后,余莫图还是点了进去,却并没有得到如期所料的一条惨白的横线。
他视线有些失焦。
......没有屏蔽自己。
顾笑隔三差五,发好多条内容,满满的活人感。
可直到四年过去,余莫图才第一次重新接触他的生活。
一切都变了。
当初顾笑和公司闹得狼狈不堪,和自己只剩下无言的沉默。
都说前任相见是仇人,分外眼红。可四年后再度重逢,恍惚回神后,他发现两人聊天的方式还是一如当年。
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一拍两散、形同陌路都是正常,一见钟情、高山流水也是正常。
工作久了,再烂再好的人也都见过,一开始会感慨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再到后来,一切都变得习以为常。
遇到好人那是今天的一等奖,遇人不淑,纯粹就当交学费。
顾笑是好人,但还是变成了陌路。
“留着万一有缘呢?”上司这么跟他说,“做人时刻留一线,资源最大化。”
资源最大化么?他已经得到了。
余莫图摩挲着手中的合影签名拍立得,眼神有些黯淡。
“......如果您有行李无法防止妥当,请与乘员联系,我们将协助您办理托运手续。谢谢!”
微信翻页爬楼了好长时间,看着两人以前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说来也是有趣,十几个G的手机内存都塞在这了。
“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您再次确认安全带已经系好,手机电源已经关闭——”
伴着广播声响起,突如其来的,余莫图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点开了聊天右上角。
微信系统显示:「将联系人“恭喜”删除,将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不带丝毫犹豫的,连着按下两次红色键,动作快到大脑都没反应过来——
用户“恭喜”从此消失在了一千多个列表里,像是石沉大海,浪沫蒸发,带走四千多个日夜,退出了余莫图的世界。
“为什么太熟悉,反而变成距离。”
“触不到的恋人化身挚友也像搪塞——”脑海中忽然又回荡起《挚友》的旋律,这首歌单曲循环了太久,久到已经条件反射。
余莫图这下只是笑笑,他裹紧了空姐发的毯子,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困意慢慢袭来。伴着飞机升起的巨大腾空失重感,他昏沉睡了过去。
难得安稳,难得平静,没有失眠噩梦,一觉睡到落地。
幻听的谣言秽语,从此好像消失的一干二净,耳朵清静得出奇。
短短几个小时,却是这四年来最踏实的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