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睡觉的时候我叫他和我睡一张床,他也只是蜷在沙发上,迟迟不肯进卧室。我问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地吐出两个词:“对不起……我脏。”
不过我是真困了,明天还得带他去诊所,懒得跟他说什么三七二一,我直接将他打横抱回床上。
他错愕忸怩地躺在床上盯了我好一会儿,欲言又抑地看着坐着的我。
我顺势也躺下。人们都说泣血族有种独特的味道,市面上甚至还有专门去除这种味道的喷剂。因为人们基本上都是厌恶这种味道的,可又喜欢他们的容貌,所以养了泣血族之后总是想方设法地要清除他们的味道。
但,没有人觉得这股味道很好闻吗?我将他拥进怀里,下颏贴着他的头发,他的味道混合着洗发水的味道竟格外安眠。大概是这股味道好似半夜浓郁的夜来香,是因香得太勾人心魄、太摄人心魂,又过于浓郁让人反感才有那么多人拒之千里。
我想我是离不开他了,不知怎的我脑海里冒出这种想法,或许是受这股媚香影响,又或许是他太懂事得让人心疼了。
总之我已不知不觉地放不下他。
“你叫悦安好不好?快乐、平安的意思。”我抚摸着他的头发,压不住自己为这香气着迷。
他半梦半醒地揉揉眼睛说了个“嗯”,可能是太困还没意识到有名字意味着什么吧。
我也就此安心地睡去,待到第二天睁眼时,却是他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注视着我。
“唉今天双休,再睡会儿睡会儿。”我翻了个身,他扯了扯我被子,清脆地叫了声“主人”。
我这睡意霎时醒了半成,想起昨天晚上朦朦胧胧给他起了个名字,真该死啊,这不就是我在承诺要收养他嘛!可我根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我又转过身去望着他,想要说些什么拒绝的话,脑子里却总猜想着他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的苦,如果仅仅是将他医治好又重新放他去流浪,那我也太不是人了。
“叫我阿泽吧!在我这里,你不用低我一等。”我捏捏他的脸,这样漂亮的少年让我萌生一种想抱他的感觉。
“阿泽。”悦安望着我出神,墨蓝色的眸光里似乎倒映着我的脸庞。
稍顿,他又说:“悦安,喜欢。”
“你喜欢这个名字?那就好,我还说我随便取的你不会喜欢呢。”我打着哈欠穿衣服,看到他攥着被子有些失落的神情,并未过多考虑,没等几时便带他出门了。
二十多分钟的路途,我头一次打了车。
“老白,你这诊所天天就只开早上那几个小时是吧?”我笑着在他诊所里坐下,老白这个称呼从高中时叫到现在,他也没与我生疏。
“昨天在清剿街上流浪的泣血族,你是有多急非得昨天跑来找我?平时也不见你对我这个小诊所有多上心,你是装不知道我这里藏着好几只泣血族是吧?你小子想搞死我?”老白一边怼我,手上的工作倒同样没停,在帮一只刚洗过澡的泣血族吹干头发。
“好了可以了,琉璃你去清扫下里面。”那只泣血族站起身在他脸上轻吻而过,绕开老白走进里间。
“哟,你养的泣血族这么聪明,还会打扫卫生?”我招了招手,示意悦安过来,悦安有些怯生,拽着我的衣服躲在我身后。
老白洗净手后在一旁戴白手套,瞟了眼我身后的家伙,漫不经心地说:“你也打算养泣血族了?怎么,刮彩票中奖了,有钱了?”
我嘿嘿尴尬地笑着,避开他的问话说:“你先帮悦安看看,我昨天帮他包扎的伤口。”
老白冲悦安招招手,我点点头告诉他老白是要帮他看病,他才走上前去躺在诊疗床上。
我对老白说:“他走路很吃力,你说是因为他外伤痛,还是……”
“关节畸形,矫正不了了,他应该是骨折没及时医治。”老白说。
我想他的前主人肯定经常打他,也可能是他在流浪的途中伤的,不禁握紧了诊疗床,心下揪得生疼。
老白摘下听诊器,说:“心脏也有问题,虽然市面上有药、能治,但不是长久之计,我劝你,他也已经不小了,大概9、10岁,没几年寿命了,你花这么大价钱……”
悦安坐起身,轻轻拽着我的衣角,他虽在泣血族中算年纪大了,但样貌看着可人还比我小的样子。
“不治,回家,好不好?”悦安握着我的手,他将头靠着我的手臂,声音很柔和地央求着我。
我能感受到他的唇贴着我的肌肤,可我没有看他,我知道再次将它丢弃的事我做不出来,但如果要治好他将面临着一笔庞大的费用。
“你想过没有,他本来就是个次种的泣血族,天生体弱多病,你一个月的工资大半要用于给他买药,而且他得一直吃药。”
我正思忖着,就在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我走出店去接,是我妈说医院那边要钱缴费的消息。
待将那笔款打过去后,我看着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走进去拉着悦安往门外走。
“抱歉,我得回去,下次……下次我再来找你,老白。”我有些心虚地带悦安走,老白心里也清楚,叹了口气摆摆手让我们离开。
回家的路很短,但是悦安走得很辛苦,我心里很痛苦,看他这么懂事的样子,我真的很不好受。
突然我停在原地,悦安也随我驻足,“阿泽?”
我将他打横抱起,他真的很轻,在外流浪时肯定都没怎么吃饱过,“跟着我你要受委屈了。”
“阿泽,我,能走。”他贴着我的胸口轻声道。
“乖,别动。”我抱着他稳步走回家。
悦安在我怀里抱着双手,过了会儿他竟然伸出手抱住我脖子,在我脸上轻吻了一下。
“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去买好不好?”我站在超市门口将他放下来,他拉着我的手笑着摇头,然后将头靠进我怀里。
难道是想我抱他吗?我将他拢进怀里,抚摸他的头发、后背,他很是幸福的神情让我晃了神。
我是没有兄弟姊妹的,就连朋友也只有那一二,比起主人来说,我更是将悦安当做是弟弟。我不明白那些人对待这样信任于人的泣血族怎可下得去重手。
“面包,好吃。”他握住我正抚摸他脸颊的手。
他是想起我给他的面包?难道就没有吃过什么好的了,竟然会觉得面包是最好吃的?
“走了,我给你做好吃的。”买了好些菜回家,以前我一个人住的时候都是随便炒个菜应付了事。
我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悦安也站在旁边看,我告诉他进去等我,他却执意站在厨房门口。
不一会我端着菜出来,他也帮着我端菜盘,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觉得他好可爱。
我把筷子递给他,他尝了尝很欢喜地说好吃,让我第一次觉得做饭也这么有成就感。
那一刻,我满心满眼的都是他,“真想你能一直陪着我。”
我用气音说得很小声,他咬着筷子抬头看我,“嗯?什么?”
我摇摇头微笑着说没什么。
吃完饭后他很熟练地收拾碗筷、洗碗、擦桌子,我想让他歇着,他把我按在座位上,然后说:“我会。”
对我来说,我没有当他是我捡回来的保姆,更不是玩物,而是我真真切切想与之一起生活的家人。
往后的日子是我去上班,他在家里等我,我告诉他别给任何人开门,我有钥匙会自己从外打开。
他很是听话,每当我回家就会来热情拥抱我,给我拿拖鞋,帮我放好电脑包。
我总是顺路带些菜回来放在冰箱,以便早起做好次日的午饭,然后好方便悦安在家热一下就吃。
吃过晚饭就抱着悦安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张沙发刚刚好坐得下我们俩,悦安的头贴着我,身上的味道也让我觉得沁人心脾。
可某天早上醒来我竟发现他不在身边,现在才7点,他起床做什么?
“悦安!”我起床披上外套就往卧室外去。
我来到客厅,他才慌慌忙忙地从厨房出来,一见到我就将两只手藏在身后,故作无事地对我说:“阿泽,早安。”
我刚才似乎听到厨房里有什么声响,想要进去,悦安却不让。
“你手里有什么吗?给我看看。”悦安也是不让我看。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我强硬拉开他走进厨房,厨房里却是炒好的两盘菜。
“因为我不让你下厨,你才背着我早起的?”我有些动容,难怪我每次做菜他都站在旁边看,是在偷偷学么。
他用手挠挠脸,难堪地说“是”。
我却注意到他手上鲜红的印记,便一把握住悦安的手腕问:“被烫伤了?”
他抿唇然后咬住嘴唇不说话,低着头一副很害怕的神情。
我俯身摸着他的头发说:“我没有要责备你,我只是担心。”
“不要,阿泽,担心。”他仰着脸观察我的神情,而我只是拉着他在客厅坐下,拿烫伤膏给他涂抹双手。
“傻子,怎么烫得这么厉害,痛都不会躲吗?”我看着心疼得快哭出来,都怪我没看好他。
“不是,悦安,聪明。”他笑得半眯起眼,大概是觉得傻子是个骂人的话,才故意这么说的。
“还说不傻,感觉不到痛的吗?”我握着他红肿的双手甚是自责。
“悦安,不痛,阿泽,不要,眼泪。”他抽了张纸替我擦眼泪,我这才注意到我哭了。
“你简直就是个笨蛋!”我把他抱在怀里,难过地哭。
他学着我的样子轻拍着我的后背,说“没事了,悦安不痛。”
可听他这么说,我就更想哭了,一开始我就没有钱给他买药,如今又没照顾好他,虽然可能在他心里我已算是顶好的主人了,但那只是因为他没碰到过好的主人,他并不知道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主人对自己收养的泣血族都如亲如故。
没几天,医院就传来父亲病情好转的消息,母亲说父亲过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
我心下说太好了,等父亲出院我就带悦安去医治。
可是好景不长,没能等到父亲出院的那天,悦安的病就复发了。
那天我下班回家打开门,客厅里空空如也,我正纳闷悦安去哪了,隐约听见卧室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我扔下手里的东西,鞋都顾不得换便冲进卧室里。
“悦安,你怎么样?”我看他一直捂着胸口,身上痉挛不止,急忙打电话问老白怎么办。
老白早有预料地说:“你别着急,他那个病不严重,不过是得多受些痛苦,急救措施都会吧?”
我说会,老白就说:“你先打电话给最近的泣血族医院,然后给他做急救,我马上赶到医院去,哦对了,你得轻些,小心点,泣血族的肋骨可脆弱。”
我听他的打了电话,然后给他按压心脏,以前在单位里培训过急救常识,我还是能做得挺标准。
只是摸到他鼻间气息微弱,当时并未考虑太多就直接为他做人工呼吸。
悦安逐渐苏醒过来,他只是望着我说不出话来,不过用手握着我的手,浅白的嘴唇用口型说着“别担心”。
到了医院之后,老白正在那等着我,“诶不是我说,他不是第一次犯病吧?”
我推着他走出病房,说:“我看到的是第一次。”
“那可能只是以前发病时不至于这么严重。”老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分析着。
“悦安估计只是以前都忍过去了。”我抱着手想着他真的很能忍耐。
老白:“不如让别人领养他吧,反正你父母反对的话,你也办理不了附属徽。”
他说的没错,办理附属徽需要伴侣或直系亲属的同意书,我根本没法和他建立领养关系。
“不要!我要阿泽!”
我一回头,悦安就站在病房门口,他手上输液的针已经被他拔了,泣血族的听力要比人类好得多,应该是怕我遗弃他,擅自跑出来了。
他蹲下身抱紧坐在椅子上的我,恶狠狠地盯着老白。